“二、二婶娘, 奶奶请你去松鹤堂,说是有事相商。”蒋大妞说完这话,立马往后退了两步, 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
楚玉缓缓放下手边的茶盏, 问道:“你们蒋家的男人都是怂蛋?争来吵去,逼你一个小姑娘过来请人?”
蒋大妞诺诺应了一声, 低声道:“我是自愿来的。”
楚玉轻笑一声, 也懒得拆穿, 只道:“那回去告诉他们,我不去。”
蒋大妞虽然事没办成,但人却轻松不少, 至少楚玉没打她, 她也全须全尾从楚玉的院子里出来了,以后这种事应该也轮不到她。
等她回了松鹤堂, 将楚玉的意思传达之后,一群人炸了。
他们东算西算, 算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凑到了今天这个神婆和道长都能来的日子,除魔的高人到齐了, 妖魔却不愿意就位, 这钱岂不是打水漂了。
神婆和道长也不催促, 一个画好了全套脸妆,正把玩着自己的作法铃铛,一个早就摆好了供桌, 正在细细整理一会要用到的符箓。
这两个同样靠封建迷信吃饭的人, 此时不仅不交流作法经验,还隔得老远, 两人之间偶尔对视一眼,作陪的蒋三郎都感觉似乎有电光火石在空中噼里啪啦。
当初他们被找上门的时候,蒋府的人说了,这个邪祟已经产生一个多月,但却从来没有死过人,且他们进入蒋府后,没有感受到任何妖邪之气。因而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楚玉道行不深,要么楚玉压根就不是邪祟。
无论是哪种情况,两人心中想法一致:妥了,碾压局。
两人虽然都已经拿了钱,但拿的都是请上门的费用,事情办成之后,蒋家人还要给一笔大的感谢费,两个人都自觉有大本事,对这笔钱志在必得,认为对方是来划水混钱的,因而格外看对方不爽。
此时里屋的蒋家人此时还在争执。
“要不干脆让道长和神婆直接去正院?”蒋大嫂建议道。
蒋老三冷哼一声,说道:“府里那么多下人,全都听那个邪祟指挥,你问问他俩能不能走进正院?他们只是擅长降妖除魔,又不是武艺非凡。”
蒋大嫂见这个办法不行,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既然是你们家大妞办事不利,那就换个人替她,我们大房早就得罪楚氏了,三房却不一样,三弟妹你好久没跟她打过照面,合该你去呀。”
但能厚着脸皮全家吃妯娌嫁妆的人,哪有一个是好相与的,蒋老三的媳妇张氏立马回怼:
“我好久没见她就该我去得罪她?大嫂你挨了打,就这么见不得我没挨打?我去要是没将人请过来,那是不是又要换我男人和三郞去?”
蒋老三在一旁附和妻子:“我们三房一进派过人了,现在怎么着也得轮到你们大房了。”
大房今天来的就四个人,蒋老大夫妻和蒋大郎夫妻,蒋二郎刚能下地立马又恢复不着家模式,因而今日并未出席这场大活动。
蒋大郎的妻子忽然给丈夫使了个眼色,紧接着捂住肚子:“大郎,我肚子不舒服……”
蒋大郎立马会意,一脸紧张模样,扶着媳妇:“媳妇,你怎么脸都白了?我送你回屋里躺着,再给你请个大夫。”
说完,蒋大郎立马就要扶着媳妇离开松鹤堂。
张氏却忽然向前一步,双手叉腰,挡在两人必经之路上。
“大郎媳妇,刚才看你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就不舒服了?三婶我也生过四个孩子,我觉得你没啥事,没必要离开。”
蒋大郎媳妇立马说道:“三婶,我腹痛头晕,想回房休息,就不陪着了,您见谅啊。”
张氏:“还能说话,可见精神头不错。”
蒋大郎媳妇立马不说话了,柔柔弱弱地靠在丈夫身上。
蒋大郎沉下脸,说道:“三婶娘,她是双身子的人,大夫早就说了要多休息。”
“想休息,这容易啊,这里又不是没地方睡觉,你扶她去里屋躺着便是。”
蒋大郎说道:“三婶,这里太吵了,怕是……”
“不行!怀孕难道就金贵了?她生的又不是我孙子!我把话放这里,今天既然来了,大家谁都别想走,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不就是怕邪祟没除掉,被楚氏记恨吗?人人都想学他二叔,事情起了头却要置身事外,我告诉你们,门都没有!”
是的,这样除邪祟的大日子,蒋拓明明是休沐日,却不露面,拿着公务当借口,藏在衙门里假装加班不回家。
蒋老三也顺着老婆的话,看向蒋老大夫妻,说道:“大哥大嫂,大郎夫妻要躲懒,那就换你俩去请,小辈请不过来,你们是长兄长嫂,一定能将那邪祟请回来。”
蒋老大忽然接连后退两步,扶着椅子把手缓缓坐下来:“头晕,去不了。”
蒋大嫂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她觉得自己真是倒霉至极,嫁了个没用的老公遇事就知道躲,什么都将她推在前头,有好处的时候倒是冲得比谁都快。
蒋大郎也没再执着于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扶着老婆小心翼翼地坐在软塌上,嘴上还不停地关心着:“媳妇,你小心点,可千万别磕了碰了……”
他完全沉浸在好丈夫的角色里,压根不管亲娘是什么处境。
蒋大嫂愤愤的盯了众人一眼,又见三房夫妻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忍不住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与她对上眼,说道:“要是你不去,那这邪祟干脆就别除了,我困了,要休息。”
蒋大嫂眼见自己躲不过去了,跺跺脚,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楚玉见了蒋大嫂,听完她的来意,立马问道:“母亲让我去商量什么事?是让我去拿银子吗?你们也确实该提前交下个季度的房租了。”
蒋大嫂气得声音都差点变形了:“这个月不是才交过吗?怎么又要提前交?还是一个季度?”
楚玉:“如果你不能接受一个季度,那样可以提前交一年的房租。”
蒋大嫂听到这话,整个人差点裂开。
她还记得自己来的使命,眼珠子转了转,说道:“交房租这事,我们一起去母亲那里商量。”
楚玉:“不去,这事是通知,不是跟你商量。”
蒋大嫂拳头握紧,尽力压抑怒火,说道:“弟妹,母亲请你过去有事相商,她毕竟是你的婆母……”
楚玉倒很干脆:“我随时可以跟蒋拓和离,她也随时不是我的婆母,以后她那边没什么大事别来烦我。”
蒋大嫂见楚玉油盐不进,疯狂转动起自己那并不聪明的小脑瓜,绞尽脑汁编了个谎言,并顺手将锅甩给老太太:“母亲病了,她想让你去侍疾……”
楚玉静静地望着她:“母亲都快病了一个月,又不是要死了,不去。”
蒋大嫂听着这话,暗道只能出绝招了,一抹眼泪:“弟妹,母亲她真的快不行了,就等着见你呢。”
楚玉忽然从榻上起身:“什么,母亲要死了?那我得去见她最后一面啊。”
蒋大嫂见她答应,心下松了口气。
楚玉又朝着蒋大嫂道:“母亲病逝之后,老爷循例丁忧三年,到时候咱们全家应该要一起回乡,不过我觉得很奇怪,怎么突然就病危了,大嫂,你不会在骗我吧?”
蒋大嫂一阵心慌,但还是强行镇定:“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楚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也对,若是假的,那岂不成了大嫂在诅咒婆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报到衙门里去都得当场打死的重罪,大嫂怎么会干呢?”
“对,我怎么会干哪种事呢。”
蒋大嫂嘴唇颤抖着,心下祈祷道长和神婆能有点作用,将楚玉给彻底斩杀。
楚玉吓唬完蒋大嫂,又朝着陈嬷嬷一脸凝重地道:“快让库房将白幡麻衣等治丧用品找出来,一旦松鹤堂传出噩耗来,立马就挂上去。”
蒋大嫂心道倒也不至于现在就准备这些。
楚玉又接着说道:“你快派个人,去衙门里将老爷请回来,就说老太太要没了,书院那边也要派人,毕竟是亲孙子,祖母都要没了,也该回家守孝……”
楚玉一桩桩一件件安排下去,细致入微的模样俨然是打算是来真的。
蒋大嫂见蒋拓也被叫回来了,心底一阵痛快,暗道就算躲在衙门里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乖乖要回来。
忽然心慌起来,说道:“弟妹,先不着急安排这些,母亲还等着见你呢。”
楚玉却一脸严肃,说道:“怎么能不提前安排?大嫂,你不懂京中规矩,京城人极重白事,若是稍有疏忽,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我们蒋家呢,这种事,再如何重视也不为过。”
蒋大嫂心里沉甸甸的,暗道也不知老太太知道自己被活着出丧会怎么想。
楚玉将所有安排全部吩咐下去后,又进了内屋。
“弟妹,你又要做什么?老太太还等着你呢?”蒋大嫂见她一直不出发,急了。
楚玉的婢女出声解释:“大太太,既是治丧,夫人如今的衣服首饰便不太合适,请您稍等片刻。”
蒋大嫂又等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楚玉才出来。
先前的锦衣华服不见了,换了一身素色衣衫,头上的钗环也全都从金饰改为银饰。
楚玉一脸不认同地看着蒋大嫂:“大嫂,不是我说你,你现在这一身,真的不太合适。”
蒋大嫂深吸一口气,说道:“如今那头还没有人过来报丧,可见母亲气息尚稳。”
楚玉皱眉,闪电出手,抓住蒋大嫂的衣服领口,用力摇晃:“大嫂不是说病危了吗?这是在戏耍我吗?”
。
蒋大嫂赶忙改口:“可能是在回光返照!”
楚玉闻言,立马扯着她往外走:“回光返照能回多久,大嫂你磨磨蹭蹭作甚?若是让我错过了与母亲最后一面,岂不是抱憾终身?”
蒋大嫂心道到底磨蹭的人是谁!
但她不敢说,只能任由楚玉扯着她往松鹤堂跑。
蒋大嫂人进了松鹤堂,但感觉自己的魂还在路上,但看到院子里摆着的供桌已经燃起香,显然是一切准备就绪,她心下一喜。
“设供桌干什么?”楚玉不解。
蒋大嫂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脑子这么灵活过:“这是在给母亲祈福呢。”
楚玉停住脚,定定地看着那供桌:“解病祈福为何会摆着真武大帝的神牌?”
蒋大嫂哪里懂这些,她从来遇到神仙就拜,哪里分得清楚神仙们管什么。
“都是大郎不懂事。”蒋大嫂企图糊弄过去。
楚玉恍然大悟,旋即大怒:“懂了,大郎记恨他祖母,所以乱摆!”
这话蒋大嫂不敢接。
楚玉却已经气冲冲地朝屋里走,口中喊着:“大郎呢?这个孽障,存心要咒你祖母!”
楚玉一推开门,就有一道黄符朝她脸上扑了过来,楚玉故意压抑着没有动作,任由黄符贴在她脸上。
道长见楚玉站着不动,心下一喜,暗道祖师爷传下来的符箓就是管用,可惜用一张少一张。
“道长,真管用啊,您果然道术高深。”蒋家众人小心翼翼地从里屋走了出来,七嘴八舌的恭维着。
道长虽然靠的全是祖上留下来的符箓,但面对众人的吹捧,他却照单全收,说道:“这邪祟道行尚浅,未成气候,看我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神婆见道长已经开了个好头,生怕钱全让他一个人挣去了,立马跳出来抢功,她脸上画得花里胡哨的,口中还不停碎碎念,手里拿着两个铁铃铛,围着楚玉一边转一边跳。
只是她才跳了一圈,就被道长一把挤开:“这用不着你,一边去。”
神婆瞪大眼睛:“要不是因为我提前做法,她能这么顺利就被定住?”
道长:“这可是我师祖画的符箓,蕴含精妙道法,你这个乡下婆子,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小玉,这符箓还真的有点用,不过你是人,对你没什么作用。]
楚玉也没想到,居然遇上真神了,暗道一会要从这道士身上仔细找找,看看能不能多捞点这种符箓。
道长和神婆争执不休,蒋家人却全都围着楚玉看。
蒋三郎先前听母亲说楚玉是邪祟附体,还以为道行多深呢,如今道长只是一张符箓,就站在那里不动了,可见也是个花架子的邪祟,一时起了作死的念头,就拿起他早就准备好的棍子,得意道:“她先前打了我爹,我今天要为爹爹报仇!”
棍子打到半空中,忽然停住了。
楚玉一手抓住那根手腕粗的棍子,紧接着两手一掰,棍子成了两截。
楚玉一把扯掉脸上的黄符,紧接着睥睨众人,道:“小小把戏,也敢对本座动手。”
在场之人皆大惊失色。
神婆和道长也不敢吵了,全都拿起家伙事对着楚玉。
楚玉一手一根短棍,朝着蒋三郎打去,打得他哭爹喊娘。
“三郎!不准打我三郎!”张氏大喝一声。
这又是一个爱子如命的母亲,为了蒋三郎,连妖怪都不怕了。
但三秒后,她就只能陪着蒋三郎抱头鼠窜。
“降妖是吗?”楚玉一边问,一边都快将棍子挥出残影了。
蒋家其他人见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全都东躲西藏。
但他们那里逃得过。
楚玉一棍接一棍,见到什么砸什么,棍子坏了就砸桌子扔椅子,很快整间屋子里就没有一块好地方。
他们想跑,但楚玉堵着大门口,有机灵鬼想要跳窗逃跑,但楚玉随手就拿起断棍朝着后脑勺砸过去。
“来呀,除我呀!”楚玉大喊着,一脚朝着蒋老大踹了过去。
力度太大,躲在蒋老大身后的老太太都被踹着倒退数步。
“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跟你们相处,没想到你们找死啊,既然连道长都找来了,那我就再不能留你们了。”
楚玉口中发出桀桀怪笑,那面容扭曲的模样,说她不是妖怪都没人信。
蒋家一群人一边挨打,一边大喊道:“道长救我,仙姑救我!”
道长也没想到会升起如此异变,他降妖除魔靠的全是祖上传下来的符箓,从前遇到的都是些小魔小怪,头一次遇上顶着他符箓还能动手的妖魔,他现在比蒋家人还慌呢。
道长哆哆嗦嗦地掏出桃木剑来,大喝一声:“呔,妖怪,速速受死!”
他也只敢原地摆架子,嘴上喊两声,脚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楚玉站在那里,脚边的地上,蒋家人男男女女倒了一地,横七竖八的,全都躺地上哀嚎,偶尔叫的声音太大了,楚玉便一脚将人踹晕。
楚玉收拾完这群普通凡人,回转身来,直直地朝着道长和神婆望去。
“你们不是来降妖除魔的吗?来呀!”
楚玉说完,两只手用力将两根断棍何在一处,紧接着用力一搓,一堆木头碎屑散落在地。
道长看着楚玉双手搓完棍子毫发无伤,双目幽深暗不见底,仅仅是站在那里,浑身的煞气好似凝成实质,好似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修罗,当即吓得两股战战。
他拿着桃木剑,哆哆嗦嗦地喊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这口令头一次被人喊得如此毫无气势。
神婆提着铃铛,颤抖着蹦跶起来,口中念叨着:“龙神敕令……”
楚玉快步上前,一只手抓过桃木剑,另一只手抢过铃铛,顺手还将铃铛捏扁了。
噗通一声。
先前还在跟道长争着降妖除魔的神婆,失去宝贝铃铛后跪得比谁都快,顶着一张花里胡哨的脸不断叩头:“大仙饶命,大仙饶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