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并没有急着参与军务, 而是依旧扮演着一个主持中馈的好媳妇。
只是在侯府的事情忙完后,她经常会带着顾雪蓉一起出门。
顾雪蓉今年十二岁,自幼也是被三房夫妇疼爱着长大, 但她却不像顾雪云那般刁蛮, 反而十分乖巧。
楚玉手里有一份名单,她如今正按照名单一一拜访过去。
三年前莫老爷子病逝, 这份名单是他留给楚玉的遗泽之一。
只可惜, 名单里很多都是莫老爷子的同龄人, 如今也大多过世。
但楚玉此次却一改之前桀骜不驯的作风,每次登门必带礼物,即便吃了闭门羹也不气馁发疯, 而是耐心地再次登门。
“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我姓张,你认错人了。”
白胡子老头气呼呼地说道, 当即就打算关门。
楚玉一把将门按住,说道:“老爷子, 好好好,就当您不姓程,我和妹妹跑了一天, 很累了, 想来您家讨碗水喝, 您就当日行一善,让我们进去。”
顾雪蓉听到这话,很是配合, 舔了舔起皮的嘴唇, 可怜巴巴说道:“老爷爷,求求您行行好吧, 我真的好渴呀。”
白胡子老头看着面容稚嫩的小姑娘,愣了片刻,到底没能冷下脸。
“院子里有井,自己打水,不准乱翻!”老头不高兴地说道。
楚玉给了顾雪蓉一个赞许的眼神。
两人进了院子,楚玉力气大,很快就提了满满一桶水上来。
屋子里的老头,此时正躲在门背后,朝着院子里两人望了过来。
楚玉是习武之人,对于视线十分敏感,立马高声朝着里面道:“老爷子,我妹妹肠胃弱,不能喝生水,借你家厨房一用,我可以给钱!”
老头不回答。
楚玉又道:“您不说话,就当答应了!”
楚玉从怀里掏出几枚铜板,放在水井边,提着水桶就要进厨房。
老头忽然跳了出来:“你乱跑什么,不准进厨房!”
楚玉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您一直躲着看呢,就等着抓我的小辫子。”
老头脸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而是说道:“我就算躲着看又怎么了,这是我家,我说了算。”
楚玉干脆将水桶给放了下来,她也不惯着老头,说道:“你说你,一大把年纪了,胡子老长的,还搁着玩矜持呢,真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既想人来请你出山,又不想轻易让人得手,您说别扭不别扭。”
老头被楚玉戳破心思,脸上却没有一点尴尬之色,而是厚着脸皮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就是你呢,程大司农!”楚玉直接点破他的身份。
老头恼羞成怒,说道:“我才不姓程,丫头片子乱叫唤。”
楚玉轻笑一声,说道:“被人遗忘,其实也很寂寞,对吧?”
老头被说中心思,顿时沉默不语。
“谁能想到二十年前,风光无限的程大司农,如今寂寂无名地待在这样的偏远之地呢。”楚玉说道。
大司农,农事官,主管农桑、水利、救荒等事务。
楚玉面前的这位程司农,精通农事,曾经大幅度提高水稻产量,被百姓们尊称为活神农,只可惜,后来因为朝廷内斗,不幸卷入其中,成为背锅的炮灰,被夺官流放,后销声匿迹。
楚玉的声音仿佛带着无尽的诱惑力:“午夜梦回之时,您真的甘心吗?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吗?难道您就不想证明自己吗?”
老头一瞬间颓然下去,说道:“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我难道还能指望你这个小丫头。”
楚玉轻笑一声:“您确实不该指望我。”
老头怒了:“你耍我?”
楚玉摇头,道:“您该指望是自己,旁人总是靠不住的,只有记在脑子里的本事,才永远不会背叛。”
老头神色一怔。
“您在燕北待了二十年,总不会一无所获,人生短短数十载,您难道不想为后世留下些什么吗?如今就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整个燕北,任你作为,如何?”
老头闻言沉思片刻,继而说道:“燕北多是荒地,并不利于种植……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好像你真的拥有燕北一般。”
楚玉说道:“办不到就办不到,别扯这些借口,蓉儿,我们走,说来说去,不过是个浪得虚名之辈。”
说完,楚玉作势要走。
“哎哎哎!”老头急了,赶忙叫住两人,暗道这丫头怎么都不知道给人台阶下,说翻脸就翻脸。
但楚玉的话确实说道了他的心坎上,他隐居二十年,似乎是隐藏得太好了,真的没人来找他,眼看着就要入土了,他还是满心不甘。
“老头,跟不跟我走,就一句话,别扭扭捏捏的,我没空哄你。”
“你这丫头,怎么脾气这么急。”老头埋怨道。
“有些人哟,给他机会他不中用呀,蓉儿,走了。”
楚玉一脚都跨出门了,顾雪蓉急忙跟上。
“哎,你这个丫头,我跟你走就是。”程司农再次喊住楚玉。
楚玉回头看着他,催促道:“那你还不快点收拾!”
老头嘴巴上还在挽尊:“我跟你走,不是什么为了证明自己,我都是为了燕北的百姓。”
楚玉懒得戳穿他,随口敷衍道:“啊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我年纪大了,你都不知道尊老爱幼的……”老头唠唠叨叨的,埋怨楚玉不帮忙收拾。
楚玉才不惯他,倒是顾雪蓉十分乖觉,凑过去道:“程爷爷,我帮您呀。”
“哎,真是个好孩子,不想某些人,凶巴巴的,到现在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说。”程老头一边说,一边拿眼睛觑着楚玉。
楚玉就当没看到,可给程老头气个够呛。
搞定程司农之后,楚玉立马找上侯爷。
“屯田?朝廷没下这道指令呀。”侯爷诧异。
楚玉笑了,她反正一直以来就挺疯癫的,因而面对侯爷夫妇,高兴时她会扮演乖乖儿媳,不高兴了就当场甩脸子,主打一个反复无常。
此时她就阴阳怪气道:“父亲,瞧您说的,朝廷也没让我们造反,要不然您的铁矿也别开采了。”
侯爷尴尬一笑,但心里却十分不爽。
在造反这件事上,楚玉提第一条建议的时候,他还能虚心接受,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
但架不住她一直提呀。
一条接一条,跟个机关枪似的,喷个没完,偏偏还每条都很有用。
这就显得他这个造反主谋很是无用,感觉自己像是楚玉手中的傀儡,导致面对楚玉时他总觉得心里不爽,却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就会非常憋屈。
比如现在,因为燕北苦寒,不利种植,且邻近林州泰昌仓,可轻松进行粮草补给,故而无论是侯爷,还是前任节度使,都没有往屯田上面想。
但屯田的好处却显而易见,哪怕燕北田产相对较低,但有了存粮,地方才不怕朝廷突然截断供给。
侯爷也知道这个建议不能拒绝,安抚道:“玉儿稍安勿躁,你的建议十分中肯,我很快就着人去安排。”
楚玉也知道他想摘桃子,不希望她插手屯田之事,便很是无所谓地说道:“可惜了,程时广大司农就认准我呢,其他人都不理。”
“什么?你居然能请到他?他还活着呢?”
侯爷惊了,他十几岁就出仕做官,自然听说过程时广的大名,他既没想到消失二十年的人就在燕州,也没想到人还活着,算算年纪,得快八十岁了。
楚玉也做出震惊模样:“父亲,原来你盼着他死?放心,我会向他转达您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