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启程时,顾怀瑾不敢大意,在当地雇了一队镖师陪同进京,一路风平浪静,终于在月底成功进京。
顾怀瑾本想陪着楚玉进府,可他离京这么多天,又比约定的时间晚归京好几天,兵部衙门积攒了大批公文,催促着他前去处理,只得匆匆交代几句,留下王小石这个楚玉迷弟后便匆匆打马离去。
这一路上,张嬷嬷向楚玉介绍了侯府的情况。
侯府老夫人薛氏,生有两子,分别是嫡长子现任忠义侯顾松和四子顾枞,顾怀瑾的二叔和三叔都是庶子,早就已经分家另过,除了逢年过节基本都不会见到。
现任忠义侯顾松有三子二女,顾怀瑾和妹妹顾雪云是侯夫人沈氏所出,其余子女全是庶出。
顾怀瑾的四叔顾枞如今任刑部侍郎,只有一个儿子,五岁,原配所出,如今养在侯府老夫人膝下,原配于两年前病逝,顾枞至今尚未续弦。
“除了这些是侯府的正经主子,侯府还有两位表姑娘。”张嬷嬷提醒道。
楚玉眉头微挑,表姑娘,这可是古言小说里的高频职业,她们或是女主或是女配,身后一般都站着一位侯府女主子。
果然,这两位表姑娘一位姓薛,是老夫人的侄孙女,十五岁,家道中落又父母双亡,如今由侯府教养。
另一位表姑娘姓沈,是侯夫人的侄女,十六岁,家世显赫,父母双全,其父如今任职建南节度使,乃一方封疆大吏。
两位表姑娘虽然都还没有许人家,但处境却天差地别。
张嬷嬷委婉提醒道:“沈姑娘是沈家舅爷的掌上明珠,侯夫人对她也万分疼爱,自幼便是千娇万宠着,因而性子十分执着,但凡她想要的一定要得到,她对世子有着超乎寻常的情谊。”
楚玉听明白了张嬷嬷的暗示,一个大好年纪的姑娘家,明明家世不凡有父有母,却赖在亲戚家住着,那目的自然就是亲戚家的漂亮东西。
可惜,上一世顾怀瑾的原配,并不是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左相的孙女。
沈表妹一腔深情,却因为老套的意外落水只能选择另嫁他人。
至于薛表妹,一直熬到十九岁,嫁给顾怀瑾做续弦,她的儿子继承了侯位。
“薛表姑娘性格可好?”楚玉问道。
张嬷嬷有些诧异,她本以为楚玉会对沈表妹更感兴趣。
“薛姑娘素来仁孝,一心侍奉老夫人,亲尝汤药未曾有一刻放松,平日里深居简出,几乎从不与旁人接触。”
楚玉自动翻译了她的话,素来仁孝,便是名声极好;不与旁人接触,便是薛表妹从没有表露过任何对世子的意思。
“前院的男人们争侯爵,后院的女人们争主母。”
这侯府当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场,若卷进去的是普通孤女,只怕早就被撕得粉碎,上辈子左相的孙女在左相被谪贬后迅速病逝,就是最好的证明。
原身能安稳活着,是因为她有价值,偏又愚蠢无知,才让那些人投鼠忌器。
[宿主你别怕,我会保护你。]S13号一脸呆萌。
楚玉没说话,只是有些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马车从繁华走到僻静,早就有管事妈妈在外迎接等候,一路指引让马车停在侯府后门。
张嬷嬷掀开马车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形,脸色一沉,低声道:“姑娘,是后门。”
侯府后门是一扇孤零零的小门,宽度大概也就能容纳一顶轿子过去。
楚玉也知道公侯之家的正门一般都是对顶级贵客开放的,如果侯府让她走正门两侧的角门,她大概都不会闹。
但既然连后门都准备出来了,那她高低得顺着台阶发个疯。
“莫姑娘,您该下车换轿了。”车外的管事林嬷嬷催促道,言语中没有半分恭敬。
张嬷嬷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对着林嬷嬷疾言厉色,满脸义愤填膺,生怕自己反应迟钝一瞬就被楚玉记恨。
“林嬷嬷,你是失心疯吗?马车里坐着的是未来的世子夫人,你居然敢让她走后门,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做?”
林嬷嬷依旧满不在乎,倒是很诧异于张嬷嬷的态度:“不就一个妾室吗?老姐姐,你离府的时候可说好的,要让她对你言听计从,你现在怎么了?”
张嬷嬷恨不得冲上去捂住林嬷嬷的嘴。
“你胡说,我从来没说过这话!你个老货,眼里没有主子,还敢自作主张,我一定要让世子爷收拾你!”张嬷嬷破口大骂。
林嬷嬷好好说话挨了顿骂,也来气了,说道:“老东西,装什么大尾巴狼,现在倒装得忠心耿耿的,谁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你女儿才十岁就提前进世子院里占位了,想上位当姨娘,美得你!”
张嬷嬷被她掀开老底,顿时慌得不行,也顾不得跟林嬷嬷吵架了,慌忙跑到马车旁赔笑:“姑娘,您别听这老东西胡说,我闺女在世子爷的院子里是正经当丫鬟,绝对不是等着做通房。”
林嬷嬷凑上前来,在一旁疯狂拆台:“我呸!十岁大的丫头,就学会涂脂抹粉了,天天啥活也不干,养得跟副小姐一样,还说不想当通房,哄鬼呢!”
“哄的就是你,我女儿去世子爷那是吃空饷的,绝对不是奔着当通房,我早就给她选好人家了,过几年就要嫁人,你别坏我女儿名声!”
张嬷嬷直接对着马车跪下了,为了打消楚玉的疑虑,甚至都已经开始给女儿泼脏水找罪名了。
张嬷嬷先前确实有给女儿攀富贵的意思,但现在她宁愿让女儿剃头当尼姑都不会让她给世子当通房。
跟煞星抢男人,怕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林嬷嬷也没想到她说跪就跪,就好像楚玉是什么了不得的贵人一样:“你这老东西怎么回事,真把她当正经主子呢?一个乡下丫头,她也配!”
“你敢编排莫姑娘,我撕了你的嘴!”张嬷嬷为表忠心,朝着林嬷嬷身上扑了过去,直接上演手动撕嘴,两人很快打得难分难解。
“小石,压住这老东西。”楚玉吩咐道。
王小石立马上前,将林嬷嬷按住跪在地上。
两个老妈妈你抓我一把,我挠你一下,原本打得势均力敌,有了王小石的加入,局面瞬间逆转。
“张嬷嬷,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
楚玉坐在马车上,始终都没有露面,但侯府的人只听着声音,就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
张嬷嬷看向林嬷嬷,林嬷嬷是侯夫人的陪房之一,还是里面混得比较差的那种,但因为夫人在侯府说一不二,往常张嬷嬷对她也多有忍让。
刚刚虽然两人打架,但那是互殴,真要计较起来就是双方各打五十大板的事。
但楚玉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在逼她站队。
先前张嬷嬷只是办事不利,若今天跨过这一步,那就是站在对立面,彻底得罪侯夫人。
张嬷嬷连半秒钟都没有犹豫,直接上手一个耳光送给林嬷嬷。
“你敢打我,为了个乡下丫头,你不要命了,我可是夫人的人!”林嬷嬷气坏了。
“你个老货,打得就是你!莫姑娘的爷爷是侯府的救命恩人,她和世子爷有婚约信物,是正经的未婚夫妻,你敢怠慢她,那就是在打打老侯爷和世子的脸!”
张嬷嬷越说脑子越清醒,得罪侯夫人是慢性死亡,得罪楚玉却是当场去世,她选择多活两天。
林嬷嬷还想回嘴,张嬷嬷又是狠狠的一巴掌落下来。
“老货,满嘴胡沁,夫人怎么可能会怠慢侯府恩公的孙女,一定是你在自作主张,我今天打你,是打你胡作非为!败坏夫人名声!”
一边打一边骂,张嬷嬷从一开始的惶恐,到后面居然觉得挺爽的,毕竟都在一个池子里找食,她过去也没少受林嬷嬷的气。
直到打得林嬷嬷牙齿掉了两颗,血糊了一脸,楚玉终于开口了。
“行了,鬼吼鬼叫的,难听。”
张嬷嬷赶忙捂住林嬷嬷呜呜叫的嘴巴,谄媚道:“姑娘要是嫌吵,老奴就捂住她的嘴。”
楚玉觉得这个下马威差不多了,说道:“我乏了,既然侯府不欢迎我,那就不进去了,找个客栈休息吧。”
张嬷嬷和半死不活的林嬷嬷闻言全都一愣。
林嬷嬷忽然挣脱了张嬷嬷的捂嘴:“泥……泥不能乱跑!”
张嬷嬷赶忙又捂住她的嘴,朝着车夫呵斥道:“发什么呆?没听见姑娘说要住客栈吗?”
车夫倒不是不愿,而是有些糊涂,小声问道:“咱去哪个客栈?”
张嬷嬷瞪了他一眼,骂道:“这还要人教?姑娘什么身份,肯定要住京城最好最贵的客栈,当然是去鸿运客馆。”
说完,她害怕楚玉将她给落在侯府,用力掐了林嬷嬷一把后,动作迅速地爬上马车。
林嬷嬷想要阻拦,但马车跑得飞快,她吃了一嘴灰后,只能带着满脸伤进了侯府。
马车一路进了鸿运客馆,张嬷嬷直接冲着客馆掌柜道:“要最大最好的院子。”
掌柜一双利眼,自然能看出张嬷嬷一身衣衫多半是大户人家的仆从,恭敬询问:“不知尊驾是?”
“忠义侯府。”张嬷嬷拿出自己忠义侯府的腰牌在掌柜面前晃了晃,又补充道:“对了,我们所有开销,都记忠义侯府的账!放机灵点,在这住店的,是我们未来的世子夫人!”
侯府。
“去住客栈了?”侯夫人沈氏重重放下茶盏。
林嬷嬷添油加醋:“夫人,我说了我是您的人,但张婆子还说打得就是我,那莫姑娘脾气也大得很,从头到尾面都没露,话里话外怪侯府怠慢她……”
“这还没进门就不敬婆母,这要是嫁进来了还得了?这样的刁钻的性子,就是给世子做妾都不配……”
“张婆子觉得自己攀上新的靠山,就不把夫人您放在眼里了,连夫人您吩咐给她的事都没办……”
侯夫人满脸阴沉,她消息滞后,只知道儿子遇刺在淮县滞留三天,却不知道张嬷嬷这个废物不仅办不成事,还敢背叛自己。
但她还是问道:“谁让你引她去后门进府?”
林嬷嬷顿时心虚,小声道:“是……是表小姐的吩咐。”
侯夫人瞪了她一眼,说道:“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罚俸一个月。”
林嬷嬷松了口气,还好没将她的差事给停了。
等到没有旁人时,侯夫人才朝着自己的心腹龚嬷嬷说道:“娇娇也太自作主张了。”
哪怕是嫡亲的侄女,侯夫人对她背着自己支使她的陪房这事,也会产生不满。
但偏偏顾忌着沈丽娇的体面,她不能对林嬷嬷罚得太重。
龚嬷嬷想着往日里沈丽娇给她的诸多赏赐,说道:“表姑娘对世子爷情根深种,不舍得世子夫人之位落入旁人手里,这才作下错事,她也是一时情急。”
侯夫人点点头,说道:“我自然知道她对怀瑾的真心,但是她做事太毛躁了,一个孤女,等进府后有的是法子收拾她,何必在门外面闹起来,若是被旁人看去了,丢的是我侯府的脸面。”
话语中虽然满是责怪,但龚嬷嬷也知道真的面对面了,侯夫人连句重话都不会对沈丽娇说。
侯夫人尚且不知道婚约的真相,还真以为是为了报恩:“你说老侯爷也真是,救命之恩有千万种办法去回报,偏要拿怀瑾的婚事报恩,老侯爷不心疼孙子,侯爷也不心疼儿子,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女,死活非要让她进侯府。”
侯夫人可以议论侯爷,龚嬷嬷却不敢说长道短,只能问道:“夫人,这位新来的莫姑娘看起来不是个好相与的,如今她打定主意觉得侯府怠慢,要住客栈,您心里作何打算。”
一提起楚玉,侯夫人就来气:“一个孤女,自己什么身份不清楚,怠慢了就怠慢了,谁给她的胆子打我的人,先晾着,看看到时候谁先着急。”
“她若是乱说话呢?会不会有损侯府声誉?”龚嬷嬷心底有些不安,侯夫人是主子所以感受不到,但她是下人,因而还未见面便已经察觉到楚玉那股子摄人的压迫力。
“她敢说什么?说她和世子有婚约?她也不嫌丢人,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得罪未来婆家,顶多拿拿娇,等着我们给她台阶下。”侯夫人毫不在意。
龚嬷嬷心底的不安更重了。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下人急匆匆跑进来。
“夫人,不好了,现在京里都在说,咱们忠义侯府忘恩负义,不让恩公的孙女进门,忘恩负义想退婚!”
侯夫人眼前一黑。
“她怎么……她怎么敢的啊!脸面都不要了!侯府丢脸她就开心?不怕侯府真的不要她?”侯夫人骂骂咧咧,恨不得杀了楚玉。
此时又有下人来了,是老夫人身边的云嬷嬷。
“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