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叙叫来的家庭医生, 为商锦绣处理了伤口。
和家人再次团聚的商锦绣,在交谈中几度哽咽。
夜已深了,顾芳汀担心商锦绣太过伤心, 会胡思乱想, 忙让商叙带她上二楼休息。
商锦绣原以为是二楼的客房, 却没想到,商叙将她引到了她原先的卧室。
她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那时也是唯一一个孩子,总爱黏着父母, 所以索性与他们住在同一层。
但将近三十年过去, 商锦绣从来没有想到,她的房间竟然还被父母保留着。
“东西都没动。”商叙向她解释道, “爸妈偶尔会进来坐坐, 平时也有专人负责打扫。”
又看商锦绣正望着床, 商叙继续道:“床上是新换的, 那天寿宴你来了, 爸妈回家后很高兴, 说要预备着, 等你回家就能直接住下。”
商锦绣越听越难受, 背过身去:“我以为他们生了你, 就真的不要我不爱我了……”
“姐。”商叙平静地望着她, “这世上,没人能代替你在他们心里的位置, 我也不能。”
在父母眼中, 他们同样重要, 且无可替代。
“安心住下吧。”商叙温声道,“后面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 我们一家人一起,商量着来。”
商锦绣的心里原本只剩下一片灰暗。真正感受到亲人的关心后,她才重新燃起对未来的希望。
她朝着商叙点了点头,然后又催他们夫妻俩早点休息。
温舒白和商叙一起往外走,临到门口时,温舒白却停住了。
“商叙,今晚我想陪姐姐一起睡。”温舒白突然问道,“行吗?”
她默默望了商锦绣一眼,似乎是有点担心。
商叙明白过来,知道她心思细腻,想必更能体察商锦绣现在的心情,也就答应了。
但单论他自己,又舍不得温舒白,于是在原地徘徊,久久不去。
温舒白看出他的留恋,也跟着心软,终于还是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啄吻着他的唇角:“晚安。”
她送他晚安吻,以此告别。
商叙几乎不得不走了,但转身离开时,颇有些一步三回头的架势。
温舒白关好了门,才钻进被窝,躺在商锦绣身旁。
商锦绣看他们小两口被迫分房睡,不禁淡笑了下,问她道:“小叙一看就黏你得紧,你来陪我做什么?”
“我担心您今晚一个人睡,会害怕。”温舒白老老实实回答。
商锦绣无奈:“我都要五十的人了,有什么可怕的?”
她说得笃定,仿佛真的没有这回事。
可温舒白不信,反问她道:“锦绣姨,您真的不怕吗?”
从前关系最好时,温舒白喜欢喊她“锦绣姨”。
她今晚没跟着商叙喊“姐姐”,重新唤了“锦绣姨”,倒是让商锦绣想起许多往事。
“我知道您心里不会好受的。陈国昌那么对您,您一定又伤心又生气。”她的语气柔和中带着心疼。
自然也是会有恐惧的。
男女之间体力的悬殊如此之大。
温舒白与商叙一起赶到现场时,商锦绣正被陈国昌钳制住,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更不提在此之前,商锦绣就已经挨了打。
商锦绣却叹了口气,对她说着心里话:“舒白,比起害怕,我更觉得失望,还有迷茫。”
“我确实识人不清,可我从前也见过他好的时候。他意气风发,充满对学术的热忱,说他的理想是做一根在材料领域默默燃烧的蜡烛,一辈子教书育人,做个有意义的人。”
“可就在我不知道的角落,他一点一点烂掉了,只剩下原先的一张皮。”
商锦绣沉默了很久,才又道:“眼下,我是对他再不抱任何希望了。可彦迟那边,我又该怎么办呢?”
在她发出举报信的那一刻,就注定她会与陈国昌决裂,亲手撕下陈国昌伪善的遮羞布。
可陈彦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没这个决心。
“也不怕你看不起,彦迟当年保研,确实是走了捷径,由陈国昌做主,帮他买了专利,还买通了他们历史系的一个教授从中运作。”
温舒白不算太意外,道:“这些迟早都会被查出来,能不能劝他自己主动向校方说明呢?”
商锦绣只是苦笑。
温舒白说到底还是太天真,觉得陈彦迟会念及“坦白从宽”,以此争取“宽大处理”。
可是以她对陈彦迟的了解,他只会心存侥幸,觉得火不一定就能烧到他身上。从这个角度,他宁愿咬死都不说一个字。
“彦迟优柔寡断,想法又多,恐怕不会这么容易说服他。”商锦绣道,“我会试着劝他,可他对学校的前途执念太深,只怕不会听。”
商锦绣脸上愁云惨淡,勉强一笑:“舒白,不说他了。我们聊聊别的。”
今天受的打击太大,她困意全无,只觉心沉。她努力想让自己欢快些,引着温舒白道:“聊聊小叙吧,你们说到底也是联姻。现在还算喜欢他吗?”
“喜欢呀。”温舒白小声应道。
“那就好。”商锦绣欣慰道,“小叙这些年为了家里,过得太辛苦。坚持跟你联姻,是他做过最肆意纵情的事。看到你们幸福,我也高兴。”
这些年来,不止是对父母,商锦绣对商叙这个弟弟的关心也不够。
她找商叙,从来都是有所求,都是为给陈家谋取利益。
现在想想,都是懊悔。
温舒白则在琢磨着她的话,为难道:“但我哪怕是到了今天,还是对他不够了解,他好像总有些小秘密。”
爱一个人,总会渴望知道他的全部。
商锦绣替她出起主意:“一看你就是家里什么都不碰的人。也别见外,有空就整理一下家里的东西,你也就能知道他的更多事了。”
这倒是让温舒白想起他们互看老相册的事。
那些老照片,能带着她穿梭时空,看到商叙小时候的种种样子。
温舒白跟着又打开手机相册,翻看起不久前和商叙一起旅游时的那些照片。看着看着,人就犯起瞌睡。
商锦绣看着渐渐睡着的温舒白,二十多的人了,结婚也有两月,可看上去好像还是天真单纯。
商锦绣一时恍然,她猜想着,或许当年父母那样积极地为她寻找联姻对象,并不单纯为着什么家族利益。
他们和如今温舒白的父母一样,是想让掌上明珠哪怕结婚之后,也依然有底气。
被家人护得一生周全的人,才能保持年轻时的那份单纯天真。
*
在商锦绣那番话语的启发下,温舒白次日就有了动作。
下班之后,她比商叙回家早,一个人百无聊赖,就开始收拾书房里的零碎东西。
她才发现,商叙书房里的很多书柜,她一次都没有打开过。
她从书桌开始整理,随手就打开左侧的柜门细瞧,然后看到一个很大的长方形盒子。
她抬手将盖子取了,瞧见里面竟然是一个个信封,可又没写收信人与寄信人,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意识到这是商叙的私人东西,温舒白下意识就要放回去,然后关上书桌的柜子。
可她实在好奇,又被昨晚商锦绣的那些话所牵引,纵容着自己,想着只看一眼。
于是她打开第一封,看到信纸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致白兔姑娘:
或许再也找不到你,但你永远住在我的心里。”
这话语太像表白,让温舒白的心起了疑。
她强忍着不舒服,又往后看了一封,同样没有具体的时间,同样只有一个“白兔姑娘”的代称。
“致白兔姑娘:
很高兴认识你。从没想过我平淡的人生会有你经过。但或许这不过是一场妄想,因为你离我而去,再难重逢。”
温舒白不断往后翻。
“又一次梦到你,还是初见时的模样。你那么漂亮,让我自惭形秽。”
“父母又催我相亲了,可他们不知道我的心意。没人知道你的存在。除你之外,有一天我会爱上别人吗?会和别的女孩结婚吗?或许你不知道,可我清楚。我不会。”
“白兔姑娘,很多事只想告诉你。公司的担子真的好重,可为了父母,我只能扛下。有时候觉得生活就是一日日重复,几乎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但又想到你。或许你就是我的意义。”
这些信,越往后,商叙的心意似乎就越清晰。
又看几封后,商叙已经敢于加上前缀。
“致我心爱的白兔姑娘。”
这一封封黄色的信封,似乎怎么也看不完。
而看到“心爱”两个字时,温舒白没了继续往后看的勇气。
她早就意识到了,在第一封时,她就感觉到了。
商叙心里曾经住着一个女孩。
他唤她“白兔姑娘”。
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没有在一起,商叙才会这么遗憾,这么难过吧?
而此时的温舒白更加难过。
因为她意识到,这样汹涌且不加遮掩的爱意,商叙并不是只给过她一个人。
商叙也曾这样明确地爱着那个“白兔姑娘”,或许比现在对她的爱还要强烈。因为商叙爱了那个女孩很多年。
想到这里,温舒白难受到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