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淳安的猜测, 算是正中靶心,使得温舒白垂下了头,沉默不语。
“还真是因为小叙啊。”王淳安一时讶然, 脸色跟着一沉, “他欺负你了?”
听王淳安的语气, 颇有些气势,像是要帮爱徒主持公道。
“他没欺负我。”温舒白连忙解释,“是我自己有些想法没有转过弯。”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不知想到了什么, 脸突然红了, 似乎纠结异常。
闻言,王淳安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面前的温舒白。
发现她不像是受了商叙的欺负, 更像是在同商叙闹着小情绪。
很多事情都是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
两个当事人摸不清状况, 可旁边的人, 却能看出他们互相有意。
身为过来人的王淳安, 倒也不便多说什么, 只是笑了笑。
又看温舒白一副深受困扰的样子, 他就多了一句提醒:“对了, 我听说小叙最近要去外省出差?你知道具体时间吗?”
“什么时候的事?我没听他说起过。”
温舒白却对这件事全然不知, 突然多了几分无措感。
“开会时随口说了句, 但他没有细说,好像是去外省考察吧, 最近几天就走。”王淳安回道。
听到王淳安的这句话, 温舒白的心情似乎更加糟糕了。
她的枕边人最近要出差, 可却没有提前跟她说一个字。
“那师父知道他是去干什么吗?”温舒白问道。
“说是专门去看一个展,应该挺重要的吧。”王淳安回道, “”怎么?你不打算跟他一起去吗?”
温书白咬着唇,明显带着情绪,别扭道:“这事情他都没跟我说,哪里需要我跟他一起去?”
王淳安拿起桌边的草稿纸,卷起来轻轻敲了下温舒白的头:“你们是夫妻,他没有告诉你,你就不会主动问吗?”
王淳安早看出来自己的徒弟像是个开窍慢的,原以为她与商叙之间细水长流倒也不错,可眼下看到他们渐渐出了问题,也就好心想要帮他们一把。
又看温舒白不说话,王淳安便挑眉道:“怎么之前不见你这么瞻前顾后?还是说,因为真正对某人动了心,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问得随意,却让温舒白心悸了下。
原来王淳安都看了出来,她对商叙逐渐生出情愫。
她被旁人窥见了秘密,顿时心乱如麻,试图遮掩,可又觉得欲盖弥彰,于是鼓起勇气问起自己的师父:“如果真是那样,是不是对我和商叙都不好?都是困扰?”
她在感情上从来没有一个领路人,许佳宁和她一样都是个“小白”。
所以她才会在听到薛颂的话后,完全被薛颂的观点牵着走。
如今既然被师父王淳安看破,也就“破罐破摔”,去向他讨教。
一来她知道王淳安会护着她,不至于向商叙告密。
二来王淳安对她和商叙都十分熟悉,各种情况算是了如指掌,这也便于分析。
“这怎么会是困扰?你们已经是夫妻,渐渐生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都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不是草木,商叙自然也不是。”
王淳安显然是话中有话,温舒白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但也把话听了进去,尤其是最后一句。
于是她冷静下来,将她之前听到的情况隐晦地告诉了王淳安:“可是师父,如果有的人根本就不信婚姻,完全就是一个独身主义者,只是为了父母才结婚,那还不算是困扰吗?”
“情况都会变化。”王淳安随性中又带着哲理,“如果人永远只有一种思想,那这个世上就没有真正的打脸和所谓的真香了。”
人是最多变的,温舒白深以为然。
就如她自己,也从最开始的接受父母的安排,把婚姻当做任务,转变为有了她自己的心意。
王淳安看她眉眼舒展开来,也笑了笑,继续道:“而且你那么优秀,难道还没有那个信心,让对方倾心?”
在交谈之中,他们两人都说得比较含糊,可又都知道是在聊她和商叙。
王淳安甚至有点激将法,让温舒白想起平时和商叙相处时,商叙不止一次的情难自禁。
所以商叙应该并不像薛颂说的那样,对她只有婚姻的责任吧?
“我觉得最要紧的,就是你们要多沟通。明明两个人都长了嘴,互相闷着不说,那怎么行?”王淳安提醒道。
一番话下来,温舒白似乎悟到了很多。
“回去继续工作吧。”王淳安看了眼时间,然后道。
温舒白笑了笑,朝他微微点头。
等她离开后,王淳安直接给商叙打了个电话,语气就不如方才那么温和了。
“小叙,你可真够磨蹭的。一个表白,需要准备这么久?等哪天把舒白吓跑了,你也就知道后悔了。”
“姨父,你可别说风凉话了。”商叙苦笑,“从昨天开始,舒白就对我不冷不热的,虽然今天早上算是把话说开了,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你觉得不对劲是正常的。”王淳安言简意赅道。
因为那话根本就没有说开,全都堵在温舒白的心里,刚才在他面前好一番倾诉。
但他也不细说,还在保守着他与温舒白的秘密。
“可表白的事情不能马虎,恐怕要等从沈阳回来之后才行了。原先的那位收藏家一直不肯卖,哪怕加钱也难说动。”商叙为难道。
知道商叙计划的王淳安,当然明白他的种种不易。商叙这种完美主义者,是想在最合适的时机,给温舒白美好的一切。
于是他不再催促了,只重提起出差的事:“那你要去沈阳的事,怎么也不跟舒白说一声?”
“我今晚回家就会跟她商量,本来就要和她一起去,我当然是一切都准备好,再告诉她。”商叙思绪一转,“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还没有和她说的?”
王淳安发觉自己差点露了馅,忙道:“我猜的,毕竟去沈阳的事情,她没向我提起,也没有请假。”
“她确实不需要请假。”商叙突然来了一句。
王淳安连忙提醒他:“你在我面前可以这样说,但不要太特殊化了,舒白可不吃你这套,反而还会因此不太高兴。”
“我知道。”商叙笑了笑,“我是有别的考虑。”
他卖了关子,显然又为了去沈阳的事,额外费了心思。
“行吧。”王淳安哼了一声,不由发了句牢骚,“被你整的,我都快成情感咨询专家了。出去转转也好,转换转换心情,毕竟很快之后就有的忙了。还有,你们俩也能借这个机会再近些……”
商叙听出他的暗指,竟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姨父,这次过去是为了公事,我没打算……”
“遮掩什么?”王淳安一眼看穿,“如果真是全都为了公事,还需要你回家之后再跟舒白说?”
真正的公事,大概温舒白在设计院就能收到大群通知了。
商叙却如此迂回曲折,显然是怕露馅显出心思,这才苦心孤诣要提前向温舒白说明。
只是……
在王淳安的无心插柳之下,温舒白已经知道了消息。
王淳安咳了一声,有种莫名的心虚,又道:“不管你们的事了,这几天我也有自己的事,如果定了时间,我就迟些过去。”
商叙连声答应,然后挂了电话。
到了中午吃饭时,还有晚上回家时,温舒白坐在他身旁,倒是又有了些许变化。
温舒白似乎不像早上那么冷淡了,可又心事重重的样子,总望着他发呆。
哪怕下班回到家后,温舒白也有意无意在他身边转,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耐不住她一直在身边,商叙提前说出了安排:“周三去沈阳,有个展览很有意义。”
他太紧张,说得太含糊,话里没了主语,听起来就不像是一道邀请,倒像是则通知。
温舒白心里也跟着一沉,暗想果然和王淳安说的一样,他是要出远门。
“去几天?”温舒白不太开心地问道。
“四到五天吧。除了专门看那个展,还可以玩几天。”商叙回。
温舒白突然有些恼火了,她能接受商叙为了公事出差,不带她。可他一个人出去能这样欢欣雀跃,她只觉得不被他牵挂。
“你还要玩呀?”温舒白颇有点皮笑肉不笑。
“最近太忙,难得出去一趟,当然要尽兴才好。”商叙答得自然。
说着,他还想起些什么,专程去衣帽间找些自己的衣服。
看到他开始收拾行李,温舒白终于忍不住了,走到他的面前,双手按着他的行李箱,幽幽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在商叙沉默的那几秒里,温舒白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待什么。
或许是想听商叙表达他会想她,舍不得她。或许只是要一句简单而正式的告别。
总之,实在不该是轻飘飘的一句通知。
而商叙终于开口,指着旁边的另一个天蓝色行李箱,道:“不忙的话,你也可以提前收拾好。我不知道你具体想带什么,怕漏了。”
温舒白顿时愣在原地。
“我也去吗?”温舒白问。
“当然。”商叙答,“行程定下时,我就让邹阳订了两张机票。”
温舒白这才知道,商叙所谓的出远门,是从一开始就把她包括在内的。
像是惊喜,把她所有的踌躇与忧虑,都冲散了。
她哪里需要去主动争取要和商叙同行呢?商叙会全都主动捧着给她。
“那我找刘工请个假。”温舒白果断地道,“后面的活加班搞完。”
她大概是有些上了头,听到商叙出差要带上她,她连细问一下都没有,就打算找领导请假。
商叙摇了摇头,止住她道:“不用请假,你也算是公事出差。”
温舒白不解地望着他。
“有个大项目要启动了,这对于商氏集团,还有设计院,都是一个大考验。”商叙解释,“为了这个大项目,我计划组织一次团建。说是团建,其实也就是出差,分批进行,去参观那个展览,让大家定定心,强化一下信念。”
在商叙看来,这比开什么冗长的项目动员大会要强太多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大项目?”温舒白好奇道。
她早就听商叙说过几次了,可商叙一直没说名字。
饶是到了今天,商叙仍神秘地道:“这是秘密。”
“好吧,商业机密我不问。”温舒白很体贴地选择了妥协。
“倒也不是什么商业机密。”商叙笑得和煦,“不到最后时候,我怕出变故。”
一个大项目,最终能不能真正落到商氏集团这儿,眼下似乎还差最后一口气。
虽然已经十拿九稳,但在没彻底定下之前,商叙不愿直接说出。怕那百分之一的失败可能,会让温舒白被激起的欢喜都成了一场空。
“那展览是什么,总可以说了吧?”温舒白仰起头看着他。
“那你猜猜?”商叙看她这么期待,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总要给点提示吧?哪有凭空猜的?”温舒白不满地嘀咕道。
“是关于你的偶像。”商叙温声道。
好像他的话一说出口,温舒白就知道了答案:“是最近很有名的,梁思成与林徽因的‘栋梁’展。”
闻言,商叙点了点头。
温舒白的鼻子开始泛酸,那双杏眸忍不住飞快地眨了几下。
那天晚上,她不过是随手拿着一本林徽因写的书,说了那几句,商叙就记住了。
他记住了她的偶像,也知道她的憧憬与理想。
他好像无比了解她,知道她想要什么。
“你的出差,就是为了这个?”温舒白说话时,突然感觉嗓子都有点哑了。
“是。”商叙肃然道,“像他们那样,为了建筑事业奉献拼搏,不正是我们这一代建筑人的共同理想吗?”
“没有什么会比去看一看他们的展览要更加直击心灵了。”商叙笑,“所以团建安排了这个。”
“我想,这也会是你喜欢的。”商叙缓缓道。
好像所有的重点,还是会落在最后一句上。
所有的事情都有着自身的份量,但温舒白的份量最重,最让他在意。
“当然喜欢啦。”温舒白闷声答道,“其实之前就想挑个时间去,可回国之后,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让我没心思看展。等到了空闲的时候,南城的展已经结束了。”
而再要专门去外省,就多了很多麻烦,温舒白也不便抛开工作。
她却没想到,商叙悄悄安排了参观。且不止是她,而是带着设计院计划参与该项目的所有同事。
而商叙终于也说出了自己的小心思:“不过人太多,自然是要分批去的。我本人是要提前去,顺便跟那边的分公司负责人谈谈。一个人实在孤单,就自作主张,安排你和我一起提前去了。”
商叙出发的时间,是在后天周三。
计划周末回来,下周一正常上班。
而他给其他人的时间,则是周四到周一,周二正常上班。
时间也算灵活,且团建除去周四那天上午,其他的时间都是自由安排,到时候有人想要提前回来也可以。
商氏集团一贯阔气,本次活动的全部花费,都是集团方面承担。
温舒白不用细想,就知道明天这消息一公布,全设计院的人都会因此沸腾了。
“舒白,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商叙软着语气又问。
温舒白看了他一眼,却再没有脾气了,道:“票都买了,原来我还能反悔嘛?”
想了两秒,她终于还应下:“就这样吧,机票退改挺浪费钱……”
所谓浪费钱的事,不过是个借口。
以温商两家的条件,这种事早就不是温舒白平时会关心的。
现在提起,只不过是顺着下了台阶。
商叙脸上笑意更深:“那我继续安排行程,你先收拾要带的东西,我让邹阳把正式的通知下发给设计院。”
说完话,他就给邹阳打了个电话。
邹阳行动力迅速,哪怕是在夜里,仍高效率地通知了设计院。
偌大一个设计院,一层一层传下去,官方通知自然是要等到明天早上了。
次日一早。
温舒白来到设计院,就听到众人在传小道消息,说是集团抽调人员去公费旅游。
温舒白心道,小道消息果然算不得靠谱,还没经几个人,就传得没了影儿。
陆遥看她很是淡定,反而看着更像是一个知情的,就开始偷偷向她打探。
温舒白耐不住她软磨硬泡,也就透露了情况:“不算抽调,也不太算那种旅游。”
“温工,你怎么也成了谜语人了?”陆遥听得一知半解。
温舒白正要细说,就见刘嘉源走了进来,便道:“刘工来通知了,你很快就知道了。”
刘嘉源果然显得兴高采烈,满脸堆笑:“好了,大家都安静下。之前不是一直抱怨加班多吗?眼下手头的小项目又完成了不少,商总体恤大家辛苦,安排了团建。”
“是团建啊……”
提起团建,众人不算太积极。
毕竟绝大多数的团建,都安排在周六周天,还强制要求每人过来,不来就算缺勤。
到了最后,占用休息时间不说,还没了好心情。
刘嘉源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才继续道:“周四出发,集体行程只有周四一天,其他时间自由安排,费用全免,下周二上班。”
宣布完毕后,温舒白听到了预想之中的欢呼声。
众人为了前一阵的工作,全员都几乎忙到焦头烂额的地步。
突然听到了这个安排,只觉得终于算是有了个放松的机会。
最近众人对刘嘉源的怨气,似乎也消散不少。
只剩陆遥还有点“记仇”,道:“刘工,我怎么还记得,你有三个晚上的加班还没来得及兑现?”
温舒白回想起来,陆遥最开始的目的,是想让刘嘉源体会到他们的辛苦。
果然听到陆遥给了台阶,道:“不过你平时也辛苦,就免了吧,比赛也正式结束。”
到底还是上下级,陆遥没有忘,刘嘉源是因为性格原因,才能和他们打成一片。可该有的尊敬还是要有,太过于步步紧逼,她这个下级就太不识趣了。
“好。”刘嘉源本人也表了态,“那我也向大家检讨,前段时间给你们的压力太重了。以后要响应商总的号召,多多劳逸结合才对。”
温舒白一时觉得,刘嘉源才是个真正的人精。
他在大事上,从来都不含糊。又在人际交往上,总能够说出合适的话来。
如今这番话,谦卑且懂得自我反省,于是对下属的关怀有了,对商叙这位最大的上司的尊敬推崇也有了。
之前虽然和陆遥有了一点点小小的不愉快,也都一笑而过了。
最后算是一团和气。
刘嘉源通知完毕后,设计2部的众人,难得都显得躁动了些。
他们此刻的心,就如同上学时等待放假的学生。
偏偏出行还要等后天。
陆遥回过神,感觉出温舒白确实比他们更早知情,便悄悄问起她来:“温工,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算太早吧。”温舒白沉思道,“就昨晚。”
比他们早了十个小时,且在此之前,她还一肚子情绪,几乎快要再次和商叙陷入冷战。
“那听说商总也去,你是不是跟商总一起?”陆遥又问。
好像无法否认,温舒白只好点了个头。
“哎,可惜。”陆遥连连摇头,“本来打算跟你作伴的,谁知道商总安排这么缜密!”
陆遥再没见过像商叙这么黏老婆的总裁了。
连一个团建,他都在想方设法和温舒白单独待在一起。
于是陆遥感慨:“商总真是奇奇怪怪的,平时你俩朝夕相处,这都结婚一个月了,出去玩还要?”
陆遥是以自己的感情状况推断商叙。
她与男朋友是私人空间非常有边界感的那种模式,实在理解不了商叙对温舒白的步步紧追。
温舒白却在回味她那句“朝夕相处”,暗想这形容不太对,陆遥对他们婚内生活的想象,好像也与实际有很大出入。
就在众人在一心赶进度,力求周四心无旁骛出去团建时,陆遥给温舒白发来了消息。
“舒白,商总这个人,是不是很重欲?”
温舒白在电脑上点开消息时,差点把口中的热咖啡喷在电脑屏幕上。
她万万想不到,陆遥这家伙会在公司问她这种问题。
“别害羞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陆遥的私下聊天,其实已经完全不把她当成普通同事,而是当成朋友。
或许陆遥一开始时,对工位旁边的温舒白还有些害怕。
怕她有大小姐架子,怕她发脾气使绊子。
可自从温舒白入职设计院后,这些事都没发生。
陆遥发现温舒白真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不太会发脾气,也不太会骂人,习惯窝在自己的工位画图,闲时也不过是照顾下好友送的花,然后给周围的同事送点零食吃。
于是一日日相处下去,陆遥对温舒白没了任何顾忌,甚至因为爱听八卦,还总喜欢从她那儿打听消息。
但问起与商叙感情上的事,似乎还是头一回……
温舒白知道陆遥没恶意,其实这话题虽然尺度大,但也不至于难于启齿,如果是普通夫妻的话……
“……你怎么突然这么问?”温舒白硬着头皮回答。
“我好奇呀。”陆遥坦白道,“我看你这几天脸色不好,像是很累,而且商总又那么黏你。听人说,商总之前从来没谈过恋爱,这好不容易结婚了,开了荤的男人,感觉在所难免吧?”
陆遥分析细致周全,把她的状态和商叙之前的经历都考虑到了,也算有心。
可陆遥千算万算,应该都不会知道她与商叙的关系还停留在拥抱接吻。
温舒白一遍遍扫过电脑上的文字,在刘嘉源经过时,头一次把微信界面点了关闭,心里也腾起莫名的羞耻感。
等刘嘉源走了,温舒白才回陆遥:“我那是加班累的……”
“哦,我以为是商总在床上太卖力。”陆遥回道。
温舒白彻底受不了了,回了一串问号:“?你脑子里怎么一堆黄色废料?”
“我错了……”陆遥忙回。
过了几秒,她又打探起来:“那这次去外省,一连去几天,商总是要补上吗?”
温舒白一个字都不想回了,最后只回了一个代表冷漠的笑脸。
可陆遥的话,却像是嵌进了她的脑子里。
商叙会是个重欲的人吗?
温舒白曾经在网上看过,说正常的男人必然都会有欲望。
脑子里埋进这个观点后,温舒白的脸都开始发烫。
但好像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吧?
她那几次和商叙接吻时,她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商叙的情动。
他其实渴望更多,可每一次都在她的要求下停下。
温舒白再想到这次沈阳之行,除去她本身就很期待的展览,她更开始为他们的独处时光而紧张。
商叙说买了两张机票,是不是代表着就连平时围在他身边的邹阳,都没有一起出发呢?
这实在是与商叙往日的作风不同。
这样的行程,又是跨省,他又是那样的身份,为了工作方便,他都该多带点人。
温舒白有点不确定了,为了印证,特意给商叙发了消息:“商叙,明天就我们两个先走吗?”
“嗯。”正在开会的商叙秒回,“邹阳还要留下半天,处理些集团的事。其他人懒得带,和太多人出去,也累赘。”
而事实上,在商叙看来,此次出行,除了温舒白,大概其他人都算是累赘。
“对了。”商叙又发消息道,“航班要改,明早我要见个人,我们今晚就要出发,你看行吗?”
去沈阳的航班其实不多,要么晚上出发,要么就要赶早。
温舒白想了想,道:“也行吧,这样不用早起了。”
“我也是这样想。”商叙回,“酒店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下午回家后,再收拾一下就出发。”
“好。”温舒白简短回道。
预想的出行,比计划中提前了。
为了不耽误进度,温舒白今天格外卖力,中午甚至坚持没去找商叙吃饭,而是点了外卖在办公室吃。
再见到商叙时,已是下午五点了。
温舒白准时下班,匆匆下楼,然后坐上了商叙的车。
回到家后,他们又一次清点了所需要的行李,然后跟商叙父母打了个招呼,就急着往机场赶。
此时的路况刚好赶上晚高峰。
好在他们出来早,最终没有耽误航班,准时登了机。
虽已坐进飞机,但温舒白的整颗心仍没有安定下来,仍在紧张。
商叙则在认真和她说事情,只不过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舒白?”商叙叫了两声,才见温舒白看向自己,不禁无奈道,“你今天怎么看上去这么紧张?”
“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出门……”温舒白小声开口。
这一句话,就将商叙暖化了。
他才知道,原来她的紧张全是因为他。
离开南城,离开这片熟悉的土地,或许就意味着离开了目前他们的那种模式。
他们即将来到新的地方,而这里是他们都不太熟悉的。
在此之前,温舒白与商叙都没来过沈阳。
古人都曾说过他乡遇故知是一件大喜事。
在陌生的地方,和熟悉的人在一起,大概别有一番依恋亲近。
温舒白则想到,网上都说外出旅行是对关系的一次磨练。
大概也包括她与商叙这样的夫妻关系吧?
她至今仍不知道该怎么评判她与商叙的关系。
这段时间,因为种种缘故,他们暧昧又疏离。
就如此刻,因为飞机飞行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她与商叙都是坐着的状态。可商叙在悄悄朝她靠近,整个人都倾向她,依着她。
他们的空间如此宽阔,可硬是黏在一起。
而温舒白甚至忘了所谓保持距离的事,就这么纵容着商叙,也靠在商叙的肩上。
等商叙靠得实在太近了,她才半是警告地道:“商叙,你好沉……”
商叙则象征性地挪了一小下,道:“没办法,沈阳这边太冷了。”
全是借口。
他们刚坐上飞机,还不至于感受到那边的冷。
而且商叙早就热得脱掉了外套,只留下很薄的衬衫。
她能够感受到商叙的体温,他如此温暖,甚至还能把温热传给她,实在不像是觉得冷。
但她根本不说破,由着商叙靠在她身上,然后她道:“嗯……沈阳那边是挺冷的。”
“那我们互相暖暖。”
靠近过来的,是商叙的得寸进尺。
温舒白却没躲开,步步试探的商叙终于把她抱进怀里。
而将脑袋埋进商叙的怀里后,温舒白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与欢喜。
她这些天的种种犹疑,好像都在这个温暖的拥抱中化为一种确信。
她想,商叙总不至于对她一点没感觉。
人的感情是轻易掩盖不住的。就像此刻,商叙如此依恋她,紧紧拥着她。
他温热的颈子,与她的细颈相依。
温舒白不是没有看到过商叙冷漠时的样子,那次在车里,看到商叙面对身边属下是什么神色,她就知道商叙这个人对一般人一贯冷情。
如果不是混在南城商界这个圈子里,以商叙的个性,大概都不会乐于社交。
他其实有点孤傲,喜欢独来独往,这么多年,真正的朋友,也就一个薛瞻。
可温舒白同样明白他对她的不同。
这也是掩盖不住的,他一次又一次对她无条件的帮助,大概始于那晚的酒吧。
温舒白不得不承认,那一晚她轻易就被调酒的商叙所吸引,或许她的情愫暗生,最远就可以追溯到那个时候。
可是商叙在那个时候,大概也并非对她毫无动心吧?
温舒白大胆地猜测着,至少那时,商叙会与她一样,有哪怕一瞬的心动,觉得她与众不同,所以才同意她的那笔“生意”。
而事实证明,他们都栽进了这笔生意里。
后来或许是在命运的驱使下,她竟与他那样有缘,一步步都在靠近他。
订婚之后,就连找工作时,温舒白都阴差阳错地进了商氏集团下属的设计院。
想到这里,温舒白多了感慨,道:“商叙,其实我挺庆幸,能进设计院的。”
商叙听她突然提起此事,却有点心虚起自己所做的一切,可又不敢表露,只问道:“为什么?”
“你可能不怎么和刘嘉源那些人相处。”温舒白笑盈盈道,“他们人都很好。我以前看到过网上关于职场的各种小视频,那些明争暗斗,各种利益上的争抢,我就是看看都害怕。”
“其实在毕业实习的时候,我也有过类似的顾虑。但是可能因为我在英国只是一个实习生,他们并没有把我真正纳入核心的利益圈子里,所以也没有人真正的对我有过什么敌对。”
“刚进设计院时,我真挺害怕的。我虽然有点学历,可是比起那些前辈,可以说是对很多事情都一窍不通,又有着我爸那层关系,我真的害怕他们觉得我是关系户。”
“后来还出了陈彦迟的事情。”
商叙听她说到这里,心里也就明白了。
心疼之余,同时也为她的毫无保留而开心。
陈彦迟的事,确实在设计院惹起了不小的波澜,那时候温舒白还哭了。
“真挺奇怪的,明明做错事情的不是我,但我还是会觉得羞耻。那个时候我感觉,可能嫣然也是这样的想法吧,可明明被辜负的人是我们。”
“所以哪怕有你的安慰,我也担心了好多天。在别人看来,我的形象好像更糟糕了,应该是个绯闻缠身的关系户吧。”温舒白自嘲道。
“可是后来,我上班时发现同事们都在认真工作,其实没有什么人真正在聊我的私事。我那时才明白,抛开那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其实大家真正关心的还是业务本身。”
“所以我比其他人还要努力加班,想要早点成长。我不是为了卷,我只是觉得我有太多的不足。”
“而我的那些同事们平时一直对我很帮助,不管是师父还是刘嘉源,或者陆遥。”
“所以啊商叙,我真的觉得,进设计院,是对我来说最幸运的事。”
“但真正幸运的,还是遇见你。”
温舒白终于还是隐晦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对于温舒白来说,她是第一次情绪这么外扬。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就这么当着商叙的面,开始说这些话。
但她不是在表白,只是在表达自己的心情:“商叙,我有时候觉得,你真的是一个特别心软的人。当时在酒吧第一次见到你,没想到我一提,你竟然就答应了,其实我挺惊讶的。”
以他的身份,如果真的要联姻,大概有太多女孩会趋之若鹜。后来仔细想想,温舒白也觉得不至于只剩下她这样一个选择。
可商叙就是一门心思选中了她,帮她在订婚宴找回了面子,狠狠折辱了陈彦迟。
时至今日,陈彦迟如何,对于温舒白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而结婚之后商叙对她种种体贴,才是她所在意的,已经让她无数次感动。
于是她终于忍不住想要回应,在他生病的时候照顾他。不知不觉间,他们在自己彼此的生命里,已经有了太重的重量。
这是她与陈彦迟相处时完全没有的体验。商叙是真真正正为她着想,把她的情绪感受都放在第一位,从来都不会强迫她。
他把她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就如这次去沈阳参观展览。
商叙终于开了口,道:“舒白,我可从来都不是个心软的人。”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心软。
他见过太多次商界之中的无血的厮杀,商人逐利,大概是天性。
而面对陈彦迟时,他甚至有着道德“卑劣”的一面。
得知温舒白就是四年前遇见的那个女孩后,商叙就知道,他与陈彦迟的亲情,算是走到了穷尽的地步。
他其实会对陈彦迟抱着一种愧疚,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会遵从本心,将温舒白夺去。那时他想,或许他可以用物质上的东西补偿陈彦迟,只要他开口。
他在对陈彦迟的出轨不知情时,就已经在为得到温舒白各种经营,苦心孤诣。
他布下了那么大的一个局,把太多人都算计进去,实在显得太过于心机。
但他不觉得自己贪心,他所求的,不过一个温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