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 今年比往年好。”商叙朝薛颂微微颔首,表情平和。
薛颂原本是准备和温舒白打招呼的,但此时突然有通电话打进来, 她就避开人群, 跑去角落接电话了。
薛瞻替她解释:“我妹工作就这样, 经常一个电话就能叫走人。”
商叙也还算热络地问起:“是还在当记者吗?”
“是。”薛瞻望着薛颂离开的背影,“家里不支持,她自己却很坚持。这一点还挺像你表哥顾长风的,虽然我不太喜欢他这种作风。”
人终究是双标的, 那种韧性与自我, 在顾长风身上,薛瞻就讨厌。但在妹妹薛颂身上, 薛瞻却欣赏。
“她是有新闻理想的人, 从小不就是那样吗?”商叙感慨道。
薛瞻笑了笑, 也道:“说是要替遭受不公义的人发声, 永远带着一腔热情。那时候她还小, 我们只当她是一时兴起, 没想到长大后就真的进了记者这一行。”
“商叙, 你还记得吗?”薛瞻兴致渐高, 越聊越开心, “薛颂小学的时候迷上了新闻采访, 天天卷起本子举着当话筒,追着人要采访。”
“记得。”商叙眼神中流露出无奈。
薛颂其实算是个“欺软怕硬”的。
商叙总冷着一张脸, 她是不敢招惹的。
但她自家哥哥薛瞻, 从来都迁就她, 也就成了她“御用”的采访对象。她干的最多的事,就是采访薛瞻考试考砸后的心理感受。
然而这些细枝末节, 温舒白一无所知。
温舒白始终安安静静待在他们身边,听着他们讲起童年的事,讲起薛颂,可正因为她的一无所知,她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她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孤单感,觉得自己成了局外人。
她听着薛瞻滔滔不绝,说了许久,好不容易被人叫走了,她才终于能看向商叙,生硬地问起他:“薛颂算不算是你的青梅竹马?”
她方才听到婆婆顾芳汀那么喜欢薛家,想跟薛家做亲家,那是不是也考虑过薛颂呢?
因为薛瞻的关系,薛颂和商叙从小那么熟。那么现在,薛颂是不是也对商叙很重要呢?
温舒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想到有其他女生有可能在商叙心里是特殊的,她就有点不高兴。
她甚至忍不住现在就问起商叙,以此稍稍平复自己的不安。
商叙却是笑了下,然后默不作声地望着她。
温舒白第一次没了耐心,怕他是在默认,于是变得异常烦躁,整颗心都跟着发沉发凉,皱眉道:“你笑什么呢?”
“我笑这个形容不对。”商叙态度严谨地纠正她,“应该说是小时候认识的熟人。”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温舒白问。
“当然不是。”商叙答得果决,静默一两秒,声音低缓中透着柔情,“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他没说明说透,可温舒白全懂了。
他好像有意区分两者,要在她面前杜绝所有有可能显得暧昧的词句。
他待旁人,从来都是这么泾渭分明。
除了她。
温舒白还在细细回味他的话,他已经站起身,过来牵住了她的手,道:“舒白,跟我来。”
温舒白并不知道他突然要带她去哪里,可她就是不由自主跟上了他,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
然后他就这样,很自然地将她带到了薛颂的身旁。
薛颂已经接完了电话,所幸这个电话不是叫她立刻去现场的,而是协调其他工作。
此时她放下手机,又看两人过来,终于可以放松下来,笑着唤温舒白:“嫂子好,终于见到你了,刷到叙哥朋友圈时,就觉得你好美啊。”
被唤“嫂子”的那一刻,温舒白的手仍被商叙紧紧牵着,手心一片温热。
而薛颂的话语,足以让她感受到善意与真诚。
她先前的不安已被驱散。
薛颂比温舒白大些,又对温舒白有些好感。
等商叙被人敬酒,抽不开身时,是薛颂主动坐在温舒白身旁,陪她闲聊。
这一聊,温舒白才发现,薛颂与商叙确实没有她一开始想象中的那么熟。
一来商叙本就是个边界感分明的人,二来薛颂只是他好友的妹妹,平时往来其实不多。
但即使如此,薛颂仍知道些商叙的事。
同时,薛颂也好奇温舒白与商叙的相处。
“在我的印象里,叙哥算是个比较冷淡的人了,但为人靠谱,你选择跟他结婚,挺明智的。”薛颂道,“至少从联姻的角度考量,是这样。”
温舒白来不及多想薛颂对商叙“冷淡”的形容,只感觉她话里有深意,便问道:“从联姻的角度考量?”
“对啊。联姻就是看门当户对,相互依靠帮助。”薛颂说起来头头是道,“只要你们性格上合得来,相处起来融洽,一辈子这样也未尝不可。”
温舒白才想起来,从某种意义上,薛颂其实是个“过来人”,虽最终没有成功,但终究有些经验。
她便好奇道:“如果性格合得来,就可以一直走下去吗?”
薛颂是聪明人,几乎立刻就听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也不是,他们都说我的脾气跟顾长风很像,可我们就没法走下去。”
温舒白感觉到了,薛颂很冷静,也对与顾长风联姻失败的结果早早看开,现在似乎是不以为意。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有些关系之所以稳固,就在于它始终界限分明。”薛颂突然有感而发,“如果联姻只是联姻,不产生别的情感,不抱过度的希望,那才是最理想的状态。”
“换句简单的话。”薛颂用着玩笑的口吻,“联姻就是联姻,别轻易就爱上了。”
温舒白越听越觉得,自己最开始的判断错了。
她仿佛在众人都未察觉时,发现了一个薛颂的秘密。
薛颂说出这种话,又哪里像是和顾长风什么都没有发生呢?
旁人看到她与商叙,都只会笑着祝福,可薛颂与她不熟,却开始说着些“煞风景”的话,有意在劝她,大概是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于是温舒白情不自禁就问起面前的薛颂,道:“那你喜欢过自己的联姻对象吗?”
“当然没有。”薛颂回得果断,语气平淡,跟着又反问,“那你呢?”
“我……”温舒白终于还是被薛颂问住了。
本该脱口而出的答案,最后生生慢了好多拍,她才缓缓回道:“我也没有。”
她说完后,才感觉出按理来说,这答案不应该是薛颂想听的。
薛颂明明该站在商叙那边,如果她喜欢商叙,难道薛颂不该为此开心吗?
“那就好。”薛颂很快就抢先回答了她想要问的话,“我总觉得在联姻里,对另一方有了特殊的情感,就会很被动,因为这就意味着会变得贪婪,渴望更多。这会远远超过联姻的界限,对方不见得和你有一样的想法,也不见得能回应你所有的心情,哪怕那个人是商叙。”
联姻就是一场生意。
商业伙伴之间进行利益交换,以此巩固他们的联盟。
温舒白从前就是这么想的。
主动找上商叙时,所求也是如此。
可在听完薛颂的话后,却开始深思,她是不是真的开始模糊了两人的边界。
他们的一切,都披着夫妻关系这层外衣。
于是亲密暧昧,都顺理成章。
可渐渐地,温舒白感觉自己的情绪总在波动。
会因为商叙的靠近而快乐,他随意的几句话,他落下的吻,他的体温……
也会因为听到的小事而介怀,单是知道商叙与别的女孩熟识,她心里就有些难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商叙有了占有欲。
那占有欲只会膨胀,却从来不会自己消退。
于是她脑子里想的越来越多,在意的越来越多,渴望的也越来越多。
这算是薛颂口中的,特殊的情感吗?
薛颂看她眉头紧锁,连忙又开解道:“其实我的意思是,联姻是最不需要爱情的。特别是叙哥这种,很多年前就根本不想结婚的人。”
随后,她又讲得更细致了些:“他高中时就曾经说过,婚姻是无用的契约,智者不入爱河。如果有一天他结婚了,也只会是为了给父母一个交代。”
这与温舒白之前了解的情况,相互吻合。
旁人眼里的不婚主义者,也曾经亲口对她说过,与她结婚,单纯是为了让他年迈的父母安心。
明明这些都是一开始她就知道的。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两人关系的拉近,她确实淡忘了。
直到薛颂方才那一番交浅言深的话语,又让她回忆起来。
“薛颂,谢谢你和我说这些。”温舒白感激道。
她这个情感上迟钝的人,也能觉察出这段时间里,自己对商叙渐渐有了特殊的心思。
可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商叙对她所有的庇护、亲近,或许都只是源于他们的夫妻名分。
他向来都有点护短,对邹阳的照顾也好,对商锦绣的帮扶也罢。
她是他的妻子,所以他帮她助她体贴她。
她感激又感动,可除此之外,她又确确实实开始贪婪,开始为小事难过生气,甚至偷偷发酸。
然而商叙能回应这些吗?
商叙甚至并未觉察。
不知道方才他握住她的手时,她心里的千回百转。
更不知道她的情绪渐渐已被他影响,且这份影响力越来越重,已让她无法忽略。
不远处,接受众人敬酒的商叙,好不容易抽出身,回到温舒白的身旁。
他如先前那样,去牵温舒白的手,温舒白却后退了一步,生生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