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能够彼此依偎的亲近, 一直持续到关灯前。
关灯的那一瞬间,温舒白感觉到,她与商叙依然默契地保持着某种微妙的界限。
可她却也为此心情复杂。
她既害怕商叙像前几天那样抱住她, 两人发生更亲密的事情。
又担心商叙会远着她, 翻过身去背对她。
最终, 似乎还是对后者的担心更胜一筹,温舒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悄悄望着旁边已经闭上眼睛的商叙。
却不想商叙真的翻了个身。
他动作随意,可温舒白看着他宽阔的后背, 莫名难过起来。
她自己都觉得这情绪起来得太奇怪, 但就是忍不住开始多想,觉得商叙突然对她冷淡了。
又觉得这才应该是常态, 他们本来就只是一对名义上的夫妻。
两床被子就像是两堵墙。
“墙”那边的商叙大概是睡了, 而“墙”这边的她, 暗示着自己也该早点睡。
然而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 商叙转过身来, 重新面对着她, 一束光也跟着照进她的被子, 生生穿过了两堵墙。
“舒白, 这几套晚礼服, 你最喜欢哪套?”商叙问道。
温舒白迷迷糊糊睁开眼, 才看清他递过来的是他的手机,手机屏幕上的全是晚礼服高清照片。
“你不睡觉, 就是在看这个?”温舒白一愣。
“是啊。再过两天就是妈寿宴, 你除了工作, 其他时间都去忙寿宴的事了,自己的晚礼服都没准备, 我就帮你参谋参谋。”商叙答道。
温舒白心里一暖,方才那一瞬的奇怪的失落,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
她接过手机,不由自主笑了下,指尖在屏幕上划动,然后停下:“这套好看。”
“我也觉得。”商叙应了声,认真分析道,“这条很灵动,刺绣的细节做得比较好。颜色衬你的肤色,也显得气色好。”
那是一条玛切萨层叠纱裙,樱花粉的纱看着层层叠叠,却丝毫不显得厚重,反而有种带着仙气的飘逸。
精致考究的刺绣与蕾丝拼接,还有那摇曳的裙摆,都带有东方美学的设计,也就很适合在寿宴这类场合穿。
尤其颜色不是大红,另有一种低调的奢华,既衬喜庆气氛,又不至于太抢眼,将寿宴主角的高光夺去。
看他似乎是真的有所了解,温舒白有些好奇:“你现在对晚礼服都有研究了吗?”
“不过是临时抱佛脚。”商叙笑了笑,凑近她,与她同看一块屏幕,“毕竟成了已婚人士,总不能对自家太太的事一问三不知。”
如果是以前,他哪里需要做这方面的功课?
他的礼服自有秘书和管家操心。
可婚后的他,却另外生出了一股热情。
总忍不住插手关于温舒白的细枝末节,非要亲自上阵。
温舒白心中悄悄拿自己比较了下,也学着关心起他,小声道:“那你的礼服定了吗?还有领带什么的。”
“礼服没选好,但领带已经定了。”商叙回道。
温舒白听了觉得奇怪:“哪有这么定的道理?头一次听说先定领带的。”
“在我这儿,就有这样的道理。”商叙伏在她耳侧,轻声细语,“我就是想戴你送给我的那条。”
在过近的距离下听他说话,温舒白的耳垂都有些酥麻。
这些话,还有商叙待她的独一无二,都让她心中欢喜。
在对寿宴的讨论里,他们渐渐越过了之前的边界,以一个恰当的理由,彼此靠近。
他们谈到深夜,到了不得不睡时,才又不舍地躺回原位,悄悄拉开距离,各自睡去。
几日后。
顾芳汀七十大寿的寿宴,办得格外隆重。
不止顾商两家还有温家,南城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来了。
陈家父子最终没来,这也在顾芳汀意料之内。
不过她本就不在意这个人,心里便没有什么波澜。
只有在看到女儿商锦绣的到来时,顾芳汀流下了欣慰的泪水。
这些年里,母女二人虽然还能在各种场合里见到面,可从来不曾交谈。
顾芳汀这次见到女儿,终于忍不住主动拉她坐在自己身边,问起她的一切。
可想要问的事情那么多,最终也就只能汇成一句:“锦绣,过得好吗?”
商锦绣想起商叙托温舒白带给自己的照片与视频,想起这段时间她发现的陈国昌的种种不堪,几乎红了眼眶,却强撑起笑容:“好啊。”
顾芳汀深望了她一眼,直望到她有些发毛,才道:“锦绣,我和你爸有没有说过,你撒谎时特别不自然,总会摸一摸鼻子。”
所有的伪装,都在最熟悉的人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你记得你当初刚和陈国昌恋爱时,我们说的话吗?”
“我们发现他和兰家那位留过法的千金频繁约会,还举止亲密。我们说陈国昌这个人不老实,当初你又是怎么回我们的?”
“我忘了……”商锦绣如今已不想再回想。
“可我还记得。”顾芳汀道,“当时你说,这些事陈国昌都跟你交代过,说是兰家千金在追他,他并没有答应。因为陈国昌只爱你一个。至于我们对你的告诫,你只当耳边风,总觉得我们是编的。你现在再想想,那些是不是编的?”
“妈,我……”商锦绣已说不出话来。
“以后怎么打算的?”顾芳汀又问。
商锦绣心里难受,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可却一个字也不说。
顾芳汀叹了口气,只让她现在好好想想。
寿宴总归还有个简单仪式,负责主持的人走着流程,而顾芳汀则在接受着众人的祝寿。
当着众人的面,顾芳汀对温舒白亲自设计的“松鹤延年”桌花赞不绝口,直言这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祝福。
“真羡慕你有个好儿媳妇,小叙也是有福气,我家长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带回个女朋友来。”
说话的人,与商叙等人同坐一桌。
温舒白不认识,商叙悄悄介绍了,才知道这是他母亲顾芳汀大哥顾芳岸的妻子靳思齐。前段时间顾芳岸腿疾复发,生病住院,她妻子一直在医院陪着。
温舒白与商叙结婚匆忙,也就刚好错过了,当时只送了厚礼。
于是她连忙甜甜地叫了声:“舅舅好,舅妈好。”
顾芳岸生性少言,笑着和他们说了几句后,就只跟商从诫闲聊起来。
反倒是靳思齐很热情,和温舒白与顾芳兰等人聊得不亦乐乎。
温舒白注意到,这位舅妈很有活力。顾芳岸已经七十多岁,可靳思齐却看着比他年轻许多。
温舒白一问,原来舅妈只有五十多岁,两人竟然差了整整二十岁。
说起往事,商叙特意压低了声音:“当年舅妈家里其实是反对的,说差这么多岁,会惹人闲话。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两家也就同意了。”
“那年冬天,舅妈和舅舅在湖面滑冰,冰层突然碎裂,舅妈掉了进去。是舅舅奋不顾身跳进湖里,救舅妈上岸。也因此,他的腿不小心被磕到了,又受了寒气,有了腿疾。年轻时不太明显,可这几年摔倒过一次后,就总觉得不舒服。”
温舒白听着商叙的讲述,望了眼不远处的顾芳岸。
他走起路来确实有点跛,只不过因为步子缓慢,又拄着拐杖,所以才不显眼。
又看靳思齐,虽然一直和他们说话,眼神却总在关心地望向顾芳岸。
可见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外界关于年岁的议论与他们彼此的感受相比,实在不值一提。匆匆几十年过去,他们恩爱一如既往。
顾芳汀也关怀了几句大哥的腿疾,后又问起靳思齐,道:“长风怎么没见来呢?”
顾长风,是顾芳岸与靳思齐唯一的儿子。
“哎,可别提了,长风这孩子跟小叙比不了,小叙踏踏实实就待在你们身边,可长风却是个爱闲着没事东游西逛的。这两年总在国外到处玩儿,最近刚巧赶上当地动乱,吓得我催他早点回来。可他倒是胆子大,反过来安慰我,说他准备先待一阵,等局势稳定了再回来。”
“还好前天听他说,他已经安全抵达其他国家,我这才放心。”靳思齐连连抱怨着自己的儿子。
“嫂子你可别冤枉了长风。”顾芳汀笑了笑,“他不是闲着没事东游西逛,他是平时太辛苦,趁着休假放松。我还听说他加入的南极科考队,是被千挑万选才能进去的。”
“话是如此,可你也知道,我总担心他这工作……”
百转千回,最终还是落在靳思齐对儿子的担心上。
一来他的本职工作太辛苦,平时又喜欢冒险,家里人总归还是觉得不安心。
二来……顾长风年纪也不小了,到现在也没成家,成了家里人牵肠挂肚的一件大事。
“之前听你想让长风跟薛家丫头一起,怎么又……”顾芳汀终于问了出来。
“强扭的瓜不甜。”靳思齐像是认了命,道,“薛颂这孩子确实好,可总觉得他俩抵触联姻,看来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只好算了。”
“那是可惜了,薛瞻和薛颂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薛家家教很好,如果能跟薛家做亲家,也是好事。”顾芳汀有些遗憾。
话正说着,话里的人就并肩走了过来。
一个是温舒白熟悉的薛瞻,而另一个,却瞧着面生。
商叙又向她介绍:“这就是她们刚才说的,薛瞻的妹妹,薛颂。”
“对不起,我来得有点晚了。”薛颂挥了挥手,冲着众人笑,又面向商叙,道,“叙哥,别来无恙?”
温舒白一时有种感觉,薛颂似乎和商叙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