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舒白猜不出商叙藏在心里的心思, 但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依恋。
也难怪,她今天单独出了门,必然是要把商叙一个人留在家里。
商叙因此在饭桌上魂不守舍, 吃饭极慢, 等温舒白都已经开车离开了, 他还在一口一口喝着清粥。
商从诫也回了书房,只剩顾芳汀与商叙母子二人。
顾芳汀其实很少直接插手商叙的事,一来知道商叙稳重有决断,二来他们年龄差大, 商叙又是个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的人。
如果不是商叙突然决绝地跪求父母同意他与温舒白的婚事, 顾芳汀甚至不知道一直单身的儿子还有个暗恋多年的人。
为了和温舒白订婚,一向只在生意场上工于心计的商叙, 竟把心机用在了他的外甥身上。
一步步把温舒白拉到他的身边, 明明一环环都是他在发挥作用, 可最后却能抽脱出来, 装作局外人。
顾芳汀心中赞叹自己儿子的聪明之处。
面对儿子一心求娶的温家独生女温舒白, 也渐渐从了解熟悉, 到关系亲近, 心生欢喜。
她心里真正接纳温舒白后, 就开始更加关注商叙与温舒白的真实关系进展了。
即使结了婚, 他们两人都仍算是第一次恋爱。商叙前进三步, 往往要后退一步,谨慎小心, 生怕将温舒白吓退。
顾芳汀在旁看着, 有时都有些急了, 觉得商叙既然是暗恋多年,一朝如愿成婚, 婚后就应该对温舒白攻势强烈些。
直到昨天,他们终于顺理成章过起了真正的同居生活,顾芳汀才算心里舒坦了许多。
“又在想什么呢?”顾芳汀看了眼商叙,“舒白人刚走,你现在就眼巴巴看着,可等不来人。”
算是一语言中,商叙连喝粥的心思都没了。
“早干什么去了?”顾芳汀无奈道,“想跟舒白待在一起,你刚才就该主动跟上。我就不信,以她的脾气,还真能把你赶走?”
作为婆婆,顾芳汀算是摸清了温舒白的心软性子。
商叙却道:“我怕步步紧逼,会让她觉得不自在。与其如此,我宁愿慢点,只要她开心。”
他是很早时,就感受到了温舒白在感情上的温吞。
毕竟温舒白最初只将他视为一个条件最好最合适的联姻对象,跟他结婚,与感情无关。
像现在这样,他们一步步拉近关系,信任依赖彼此,习惯了拥抱安慰对方,甚至会在酒后动情地接吻。
大概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顾芳汀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又想起往事,追忆道:“这一点,你就不如你姐。”
“妈这是什么意思?”商叙皱眉。
“当年姓陈的对你姐稍微表露了点好感,去追你姐,你姐就回应了他。那对他着迷的样子,让后来的人都传错了八卦,说是你姐倒追姓陈的。”
“你姐认准了一个人,就会搞得全天下人尽皆知。说起来这种热情劲儿,我跟你爸是不得不服的。”
很奇怪,再谈往事,母亲言语之间,似乎有些对商锦绣的赞赏。
商叙生出疑惑,问道:“所以您其实不生气我姐恋爱时的这种做法?”
圈里豪门望族,其实有些秘而不宣的传统思想。
比如针对各家千金,如果有倒追男人,或者过于热情贴上去的,他们会觉得失了千金小姐的矜持与家教,辱没了家门。
但顾芳汀他们不一样,恰恰相反,他们是不在意商锦绣在爱情上的热情与执着的。
顾芳汀随后也给出了答案,对着商叙叹了口气:“不生气。如果换个人,我们会更开心。”
“或者……陈国昌再早几年跟你姐在一起,我们也未必会不同意。”顾芳汀思虑后又道。
只怕连商锦绣都不知道父母的这些想法,商叙也大感意外,道:“这是什么意思?陈国昌早几年的时候,又有什么区别?”
商叙从小时候开始,就对陈国昌这位姐夫的做派没有什么好印象。
所以他理解父母对这门婚事的反对,万万没想到,父母还曾对陈国昌有其他看法。
“如果早几年,陈家还没有锦绣跟陈国昌认识时那么败落。”顾芳汀解释起来,“那时候陈国昌父母都健在,陈家门风也正,算得上清贵。”
“再往前几年时,我和你爸也见过正上大学的陈国昌。听说他是他们那年高考的南城理科状元,对他有所好奇。见面时,感觉他确实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很聪明,也耿直。”
“陈国昌曾经是这样吗?”商叙愣住了,“我从来都不知道。”
“那时还没你呢,你当然不知道。”顾芳汀继续道,“只可惜后来情况和人都会变,陈国昌父母没两年就都病逝了。再见面时,陈国昌已经读研,听他讲起,他是跟着学校里一个很出名的教授。他的导师在学界威望很高,在南城大学很吃得开。”
“这位导师行事风格圆滑世故,很会在酒局上经营关系,大概教了陈国昌很多。他申请科研项目,不是为了学术,只是为了赚钱和巩固地位。他挑中陈国昌,也是看重陈家的家世和钱财。跟着这样的导师,陈国昌不变才算稀奇。”
“那时我就跟你爸说,可惜了一个好端端的年轻人,已经被带歪了。”顾芳汀顿了顿,才沉声道,“但万万没想到,一两年后,锦绣会爱上陈国昌。”
谁又能想到,最开始的耿直年轻人,会渐渐同流合污,利欲熏心,甚至成了会性/侵女学生的衣冠禽兽。
“这些事,当时都和我姐说了吗?”商叙心情沉重。
“说了,可她能听进去什么?”顾芳汀摇头,“你姐只说,他的导师如何,跟他没关系。哪怕是在高校,有野心也没什么需要感到羞耻的。这话倒是不错,可陈国昌非要和你姐结婚,除了喜欢,难道就没有别的因素在?”
顾芳汀冷笑一声,又道:“也不能说非要,毕竟人家一开始看准的,可不止锦绣一个。”
“妈,您的意思是,陈国昌当年是广撒网?”
商叙只觉得自己对当年的事,知道得太少。
顾芳汀看向他,眼里带着哀伤:“小叙,你知道最无力的是什么吗?很多事情我们都知道,可依然改变不了你姐嫁给陈国昌的结局。”
顾芳汀没有多解释,可商叙全懂了。
在那时的商锦绣眼中,一切对陈国昌不好的言语,都被她视为恶意诽谤。
她满心满眼只剩下陈国昌,爱他如生命。
岁月匆匆,近三十年后,商锦绣才真正窥见陈国昌的真面目,信了当年父母的话都是真的,可好像一切都显得有点迟。
此时,陈家。
因几天后,就是母亲的七十大寿,商锦绣犹豫之下,还是打算邀请陈国昌与陈彦迟同去,也好让场面上过得去,于是早早就在跟他们商量。
但结果不太乐观。
陈国昌以要处理隆昌新材公司事务为理由,说自己抽不出身。
陈彦迟之前主动说要陪她去寿宴,但她现在问起,他却说寿宴上必然会见到商叙与温舒白,觉得太尴尬,又反悔了。
于是商锦绣只是苦笑了下,彻底没了跟丈夫和儿子一起去寿宴的心思。
陈彦迟看出她很不高兴,连忙转移话题:“妈,您最近不是觉得不舒服去过医院了吗?我今天陪您一起去医院取报告。”
“不用了。”商锦绣冷了脸色,“你只顾好你爸就行了。”
陈彦迟听出母亲话里的讽刺,又说了几句,都被挡了回来,也就不敢再开这个口。
商锦绣一个人去了医院,在排队取报告时,想起几天前她挂妇科门诊专家号的情景。
医生当时简单询问了她的症状后,就给她进行了宫颈筛查,HPV检查和TCT检查都做了。
当时商锦绣就有一种很强烈的羞耻感。
她从小都是个很骄傲的人,自认为她选中的男人也是个完美无缺的。
却没想到,有一天她需要偷偷去医院做HPV检查,只因为陈国昌那混乱的私生活。
而今天,她一个人来取报告,把报告单紧紧握在手里,直到出了医院,坐上车,才敢低头看一眼。
她一行行看下去,看到阳时,心里终于还是灰暗了下,闭上了眼睛。
她这段时间的不舒服,原来是因为她感染了高危型HPV病毒。
她很早时就听人说过,高危型HPV病毒,几乎百分百是由于性行为不洁而传播的。
陈国昌是她的初恋,她只有过陈国昌一个性伴侣。
所以她的感染,似乎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陈国昌带来的。
她想起网上那些女学生受害者的爆料,说陈国昌每次事后都会做好必要措施,不让证据留下。
但陈国昌跟她的性生活里,是从来不做避孕措施的。
再联想到她之前看到的那些照片,陈国昌和高端会所里多个外围女郎的亲密接吻,商锦绣的手都在发抖。
她比先前更恨陈国昌了,不止恨他的背叛,更恨他对她身体上的毫不在意。
到头来,是他的糜烂性生活连累了她。
医生打来电话安慰她,说早发现早治疗,像她这样情况的女性有很多。但也说,现在她已经感染高危HPV阳性,且是持续感染,会有宫颈癌前病变的可能。
得知这个结果时,商锦绣觉得自己很孤单。
她为了陈国昌离开父母,又为了陈家和自己的儿子,跟多年好友江尚娴搞僵了关系。
结婚后,她新交的那些所谓的朋友,也不过是为了帮陈家维系人情世故,算不得真朋友。
而现在她遇了事,受了打击,心里痛苦,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她心里又是悔恨,又是难过,很难冷静下来,开车是开不了了,只有坐在车里哭泣。
她哭了很久,听到手机突然响起铃声,以为是陈国昌或者陈彦迟打来的,催她晚上参加一个晚宴的事,她看都懒得看就按掉了。
但对方竟然没有放弃,一次又一次打了过来。
商锦绣恼火地接通了电话,劈头盖脸就骂起来:“别打了!你们陈家父子俩是在催命吗?!”
这直接把电话那头的江尚娴给吓了一跳,抚着胸口道:“哎呀,锦绣你先冷静下,是我。”
“尚娴?”商锦绣不太确定地喊了声。
“是我呀。”江尚娴回道,“想着你妈妈快过寿了,我正要和你问问这事。你这是怎么了?我听见你好像在哭?”
被问起后,商锦绣觉得狼狈起来,一个字也不想多说,只知道遮掩:“没哭,最近不太舒服,可能嗓子也不好了。”
“还骗我呢。”江尚娴毫不犹豫地揭穿了她,“锦绣,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难过时是什么样吗?”
年轻时候,她们两人几乎是无话不谈的。
对彼此的性子有多熟悉,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什么时候开始,你把所有事情都闷在心里,连我都不说了?”江尚娴的情绪仿佛跟着商锦绣变得低落下来。
“尚娴,你难道不恨我吗?”商锦绣垂下眼眸,“我当初骗了你,骗你把你的女儿差点嫁进陈家。”
“当然恨你。”江尚娴淡声回道,“我是因为信你,才觉得陈彦迟也可靠。早知道陈彦迟在外跟别的女孩不清不楚,我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没必要,更不可能让女儿跟他订婚。”
认识几十年的闺蜜,实在不需要绕弯子。
商锦绣问什么,江尚娴就很直白地回答了,话里毫不掩饰对陈彦迟的厌恶。
商锦绣苦笑了下,道:“是该恨我,换我是你,也会这样的。发现彦迟跟那个女孩没断干净时,我也觉得,我们多年的情谊走到尽头了。”
商锦绣似乎已经是万念俱灰,亲情爱情都不顺,如今友情也保不住了。
却听江尚娴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走到尽头?是,因为舒白婚事的事,我生你的气,我们疏远了。可我从来不觉得,你就不是我的好朋友了。”
江尚娴与商锦绣多年感情,知道她这个人与“十恶不赦”扯不上关系,顶多是有点自私,在陈国昌的蛊惑下,将天平偏向了陈家。事后也知道自己错了。
“我恨你又能怎么样?”江尚娴继续道,“恨能解决什么事?而且舒白和小叙现在好好的,我看了也开心。以前那些事,我早就不想多提了。”
江尚娴对商锦绣的那些怨,已经被家里的喜事所冲散。
陈国昌的事,江尚娴多有耳闻,也心疼商锦绣,语气跟着就变得亲近了些,道:“锦绣,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吧。记得小时候,咱们都是家里的独生女,没个兄弟姐妹,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们睡过一张床,还互相穿过对方的裙子,我化妆是你教的,你还记得吗?”
想起小时候的往事,商锦绣终于痛哭出声,哽咽道:“我得了报应了,尚娴……”
对着江尚娴,她把自己发现了陈国昌出轨的事,她今天拿到高危HPV阳性的报告的事,还有陈彦迟帮着陈国昌隐瞒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她觉得她这近三十年的人生,实在糟糕透顶。
她将今天的这个结果称之为“得了报应”。
是她对父母不孝的报应,是她欺骗好友的报应……
江尚娴却不断摇着头,连声安慰她:“锦绣,得了这个病不是你的错,是陈国昌的错,是他连累了你。”
又道:“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早做打算,考虑财产分割的事,还有,和陈国昌早点离婚。”
“财产分割?”商锦绣自嘲般笑了下,“我太多年没细看公司的账了,这两天才发现,陈国昌把我的资产都吞进了他的肚子里。除了我一直守着的科研所,他觉得没用,没要。”
“如果离婚,我大概弄不回我的财产。”商锦绣带着哭腔,“还有我那个好儿子,只怕也会帮着他爸。”
江尚娴简单想了下商锦绣面临的局势,自知她已经处于劣势,便劝道:“这些事,你跟你父母也说说吧。他们在商界摸爬滚打几十年,收拾一个陈国昌,不在话下。你这边收集好陈国昌婚内出轨的证据,上了法庭多少也会倾向你。至于陈彦迟……也不一定就……”
“我都知道。”商锦绣打断了她的话,“可我真是对父母有愧啊,尚娴。这些年非但没有照顾他们,孝顺他们,到头来,还要让他们帮我处理这些事。”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江尚娴继续劝道,“你如果什么都不跟家里说,不把握住机会,真让陈国昌得了利,那时候你父母才生气呢。我看寿宴就是个一家人把话说开的好机会。你刚才说他俩都不来,那正好!到时候你们坐在一起,亲人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关于寿宴,商锦绣是打定主意一定会去的。
但至于说不说陈国昌的事,她还犹豫不定。
于是商锦绣只说让她再考虑考虑。
两人又聊了好一阵,直到知道商锦绣的情绪已稳定下来,江尚娴才挂了电话。
而另一边。
温舒白开车已来到许佳宁家的花店。
她在外面停好车后,恰好撞见从花店里走出来的薛瞻,他的手里拿着一小把剪下来的薄荷,离好久就能闻到那股薄荷清香。
“好巧,你也来找佳宁姐?”
温舒白心里多少有点惊讶,意外于薛瞻真的在一家家花店找许佳宁,而且还找到了地方。
薛瞻点点头,竟红着脸,神情有点难得的青涩与腼腆,回她道:“对。”
过了会儿,又像是想起些什么事,他往回走几步,对着花店里大喊:“许佳宁,有事就打我电话!微信也行,我会一直在。”
对面很快也传来许佳宁的回应,同样是大喊着:“瞎喊什么?我耳膜都要被你震碎了!赶紧滚蛋。”
听到这两人的有来有回,直到薛瞻人已经上车走了,温舒白脸上的笑都没停下。
等她捂着笑疼了的肚子走进花店,许佳宁还在打理花花草草,一时没抬头,单听到脚步声,以为是薛瞻又回来了,不禁无奈道:“薛瞻,不是给你联系方式了吗?你又回来干……”
话没说完,许佳宁回了头,看到来人原来是温舒白。
想起她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四目相对,唯有尴尬。
“给了联系方式?”温舒白朝她眨眨眼,“什么情况呀?”
许佳宁受不了她的调侃,连忙为自己辩解:“是他死缠烂打,我们俩什么情况都没有。”
“那薛瞻为什么对你死缠烂打?你们到底是不是仇人?”温舒白发出连环拷问,“你俩不会是在谈恋爱吧?还是他在追求你?我刚才碰到他,发现他的脸都还红着,你对他做了什么?讲讲细节。”
许佳宁一个都不想回答,捂着耳朵道:“舒白,你真是被商叙带着学坏了。自己结了婚,胆子也大了,还问细节。你怎么不讲讲你俩的细节?”
许佳宁算是把问题给抛了回去。
如果是之前,温舒白根本不会有什么大的反应。
可偏偏许佳宁问起的时候,是在她与商叙酒后接吻后。
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幕幕,她与商叙的每一个依依不舍的吻,温舒白一时心虚起来,咳了几声。
“佳宁姐,最近生意好吗?”温舒白转移着话题。
许佳宁的妈妈不在花店里,雇的几个店员也不在,大概是出去送花了,所以店里目前只有许佳宁一个人。
许佳宁把修剪花枝的剪刀放好,才回道:“天冷了,跟夏天时的生意比不了。现在是上午,人就少点。等到了晌午暖和的时候,买花的人多了,还是能忙一阵。”
“这样啊。”温舒白自己找地方坐下了,笑道,“那刚好,我现在可以和你多说一会儿话,也不用担心耽误你的生意。”
“敢情你来找我,都不用出去玩吗?”许佳宁纳罕,“你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能在花店陪我坐着聊天。”
许佳宁家的花店,从来都不是温舒白能够久坐的地方。
温舒白对花没有许佳宁那种程度的热爱,来她家花店,一般只是顺道,最终目的是想把许佳宁拐出去玩。
“我是为你考虑呀。”温舒白道,“你最近事业上刚起步,天天围着花店转,哪里有空跟我出去瞎逛?”
话虽如此,许佳宁依然觉得有蹊跷。
温舒白心中也确实揣着其他的目的,但一时还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只跟在许佳宁的身边,和许佳宁一起看着店里的花。
温舒白低头看着旁边那盆新修剪过的薄荷,因为放在室内,这个季仍长得很茂盛,修剪后有股浓郁的薄荷香。而那修剪掉的叶子,大概就是薛瞻拿在手里的那些吧?
她起了好奇心,问道:“这些薄荷叶有什么用呢?我刚才看到薛瞻拿着。”
“也没什么大用,可以用来泡茶,随口吃两片也行,具体的我没研究过。”许佳宁回道,“至于薛瞻手里的,那是我修剪后的垃圾,他说帮我带走扔掉的。”
“垃圾?我看着不像啊。”温舒白回想着刚才遇到薛瞻时的情景,“他拿在手里,挺珍惜的,不像是准备扔掉。”
“他留着这个做什么?”许佳宁闻言,小声嘟囔了句,“怪傻的……”
温舒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隐约流淌的暧昧情愫。
修剪下来的薄荷叶,只是很寻常的东西,薛瞻却揣着当成宝。
或许他真正珍惜的不是这叶子,而是叶子的主人许佳宁。
许佳宁用手碰了碰那盆被修剪过叶子的薄荷,伸手揪掉一片,放进嘴里,舌尖顿时凉丝丝的,有种特有的清香在唇齿间化开。
温舒白见了,不由多问了句:“佳宁姐,你是不是很喜欢薄荷?”
许佳宁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回道:“有点吧,但我只是突然想起来高中班上的那盆薄荷了。”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台上有一盆无主的薄荷。
学习之余,她总喜欢揪一片薄荷叶,放进嘴里,用来提神醒脑。
“本来毕业之后,怕没人管,我还打算把那盆薄荷带回家的。”许佳宁可惜道,“可是返校那天没看见,估计被别人拿走了,好遗憾。”
“你还能记得这些事啊。”温舒白用手支着脑袋,“我可记不清班里放了什么花草。”
温舒白想了想,终于还是把话题拽到了正题上,笑道:“也就是你对花花草草特别了解,所以记忆深刻。像那些花语啊寓意啊,该怎么养护啊,还有各种场合里该用什么样的花,我单纯想一想,就感觉头大了,根本记不住。”
可见开花店确实是一门细致的活儿。
而许佳宁实在太了解温舒白,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她话里有话,于是放下手里的薄荷,拍了拍手,端端正正坐下,看着她道:“说吧,我的温大小姐,今天来,到底有什么大事找我帮忙?”
“果然被你看出来了。”温舒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想问问,寿宴上的桌花,一般要什么样的搭配最好看?”
之前她只觉得桌花好看就行了,不曾深想。
等她做了一些功课后,才发现宴会桌上的花压根不是随意摆放的,讲究极多。
这次寿宴,温舒白准备起来格外认真,是真真正正想要做点实在的事,在细节上用心,而不是随意打个酱油应付了事。
“寿宴?”许佳宁琢磨了一阵,而后恍然大悟,“舒白,你是在忙着准备商叙妈妈的七十大寿吗?”
“哦,不对,认真叫的话,该说是你的婆婆。”许佳宁忙又改口。
身为商氏集团曾经的员工,许佳宁对那位老董事长的夫人,只有几面之缘。
总觉得是离自己很远很远的人。
后来哪怕在温舒白的婚礼上,她这个唯一的伴娘,和顾芳汀多次交谈过后,她依然这样觉得。
“对呀。”温舒白终于承认了,顺着许佳宁的称呼,道,“我婆婆七十大寿,家里想好好办办。其他的大事早就定了,我就揽下了这个小活儿,可对花又不太了解,只能跑来求助你了。”
温舒白看上去对这件事很上心,可许佳宁记得,温舒白一直都是个不太爱多操心的人,更不提主动揽活了。
于是许佳宁啧叹道:“当时和陈彦迟订婚,你自己的订婚宴,你都不怎么操心,全交给酒店料理。现在为了你婆婆,倒是兴冲冲跑来找我,难得呀难得。”
“你也说了,那是陈彦迟嘛。”温舒白从包里拿出纸笔,在膝盖上摊开本子,道,“他是他,商叙是商叙,他们根本不一样。我想替商叙的家人做点事,让他的妈妈开心。”
原来归根结底,都还是因为商叙。
因为顾芳汀是商叙的妈妈,温舒白才这么上心。
许佳宁瞅了眼温舒白捧着本子要记笔记的架势,终于还是发出感慨:“舒白,你真的好在意他。”
没说名字,可两人都知道,这话里说的“他”,是商叙。
温舒白没法否认这一点,只小声道:“毕竟结婚了,他是我的丈夫呀。”
许佳宁笑了笑,心道,只怕不是名义上那层关系这么简单。
当初温舒白和陈彦迟也曾有一年的男女朋友关系,可她未曾看到温舒白对陈家的事有多上心。
后来两家人撮合着让他们去约会,温舒白活生生把情侣约会弄得像打卡上班一样。
可见如果不能情投意合,哪怕有那么一层名义上的关系,也不过是形同虚设罢了。
“舒白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丈夫呢。”许佳宁笑盈盈地打趣道,“看来夫妻关系很好,我看也不用专门苦心研究什么桌花,你们琴瑟和谐,就足够让你婆婆开心了。”
“不说算了。”温舒白被她这么一说,脸都跟着热起来,“你不告诉我,我去找别人问。”
“哎呦呦,我不说你就走?看来你确实不是专门来看我的,全是为了商叙的妈妈。”许佳宁拦住她道,“再这样下去,我真要吃商叙的醋了。”
“你哪需要吃他的醋?”温舒白的声音越来越小,“为了来找你,我直接把他一个人撇家里了……”
这种说法更显得有些暧昧,但许佳宁不敢再调侃她,怕真把她羞跑了,于是严肃了神情,只顾着说起正事:“好好好,那你等我一下。”
许佳宁从桌上找到平板,解锁之后,就把自己日常做的电子笔记展示给温舒白看。
她打开的那一本电子笔记,正是各类宴会上的桌花搭配。
细节最能打动人心,桌花是点缀宴会的特别装饰品。在桌花上花费的小心思,是一场宴会最能体现其规格的地方。
花的种类、高低、颜色,都有讲究,都需要巧妙搭配。
既需要与宴会厅的大空间相呼应,达到所谓锦上添花的作用。
又需要和餐桌这样的小空间相融合,达到烘托氛围,增添乐趣的效果。
许佳宁往后翻了一页笔记,上面还是带着图的。
那是一次婚宴上的桌花图,桌上的半球型花器是透明的,细而高,插上搭配好的花后,能够显示出十分丰富的层次感。
于是婚宴成了一片花海,人们在花海中进餐,整个大厅都洋溢着明媚欢快的气氛。
“舒白,其实你的婚礼上的桌花,就比较像这种设计。”许佳宁说着,还翻了翻手机相册,指给温舒白看,“喏,是不是视觉效果很美?”
婚礼结束后,这还是温舒白第一次看现场的图片,看了一眼后,心里升起了恍如昨日的抽离感,又有种很特别的怀念情绪,不禁道:“佳宁姐,你存了好多现场图啊。”
“因为这是你的婚礼呀。”许佳宁低头看着那些图,很自然地回道,“我最好的朋友的一生一次的婚礼。”
一生一次。
这大概就是许佳宁对温舒白的了解吧。
知道她能愿意和商叙结婚,是认准了商叙这个人,无比信任他。
其实在当时,婚礼上请了好几个专业摄影师,为温商两家的联姻,专门全程进行记录留念。
可这和许佳宁个人拍下的不一样。
许佳宁执拗地认为,她给温舒白拍下的图片,是以她的角度,帮温舒白记录下来的美好瞬间。
许佳宁跟着又想起自己翻看时的小发现,这时候刚好有机会告诉温舒白,于是拉着温舒白,神秘道:“你看,这些照片里,商叙是不是都在看你?”
温舒白随着她的话低头看去,照片里,她占据主要篇幅,而商叙其实不过是碰巧闯入画面。
是她和父母说话,强忍着不哭时。
是她在给另一桌敬酒,停留时间稍久时。
是她侧过身体,悄悄整理及膝的白色头纱时。
商叙一直在看她,频频回望。
那时,温舒白就站在离商叙不远的地方,可商叙还是像怕她会消失一般,视线紧紧跟随着她。
“感觉商叙很在意你,看他这眼神……”许佳宁笑起来,“不会是在担心你逃婚吧?”
许佳宁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
商叙的眼神里的情绪,哪里只有担心呢?
还带着宠溺与爱意,半遮半掩,小心翼翼。
许佳宁不知道商叙对温舒白的这份感情,是什么时候产生的,但单纯看着他的眼神,总觉得其中有了年岁的沉淀。
温舒白看了一阵照片,诚实道:“我哪会逃婚呀,当时只想早点结婚,越快越好,为了温氏的股价。”
眼见着话题扯远了,许佳宁连忙把手机拿到了一边去,道:“还是继续看桌花吧。”
“其实婚宴和寿宴还是很不一样的。性质不同,主角不同。咱们中国人传统上很注重给家里长辈过寿,七十古来稀,更要隆重热闹了。不像婚宴,很多时候可以按照年轻人的新鲜想法来办,颜色也各有各的喜好。而寿宴基本都是传统型,主色调就是喜庆的红色。”
“所以嘛,你婆婆过寿,桌花最好也是红色为主色调。”许佳宁给了建议。
“当然了,除了红色,金黄色、黄色、橙色之类,也很适合辅助搭配。”许佳宁开始翻另一本介绍各种花草的电子笔记。
“这个是黄金果,也叫五代果。”许佳宁指着图片里盆栽枝条上的金色果子,“摆在寿宴大厅的角落,寓意很好,代表五福临门、全家安康、金银无缺。”
“这种大花蕙兰我也很喜欢用,尤其是红色的。你看,是不是有种雍容华贵的感觉?”
“还有啊,红色的澳洲腊梅就很适合用来搭配寿宴的桌花。进口冬青也仔细选选,要选那种果子鲜红,明亮剔透的,看起来特别好看,简直就是赏心悦目。”
最后,许佳宁又说起桌花的寓意:“老人家都喜欢有个好兆头,桌花里还能特别搭两样,金松和鹤望兰,松鹤延年嘛。”
金黄色的金松,搭上盛开的鹤望兰。如仙鹤栖在松枝上,翘首观望。
松鹤延年的寓意很是吉祥,是祝人如松鹤一般高洁、长寿。
“谢谢佳宁姐。”温舒白一边拿笔去记,一边感动道,“听你这么讲,我感觉我学到了好多。”
她今天算是没白来。
以往只知道许佳宁会照顾花,却没想到许佳宁还能说得这么头头是道。
许佳宁被这么一夸,唇边勾起笑意来:“还行,本来就是干这一行的,基本功嘛,就像你们建筑行业,总该知道什么建筑材料啦,符合人体工程学啊之类的。”
温舒白连连点头,明白了她的类比。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许佳宁热情道,“这些花,我把我店里最好的留给你,找不到就问我那些同行们。虽然说这些东西只要花了大钱,你们两家没有找不到的,但我算大半个行内人,找来的成色可能更好些,也算是给你婆婆的寿宴也尽一小份心。”
温舒白正感动着,看到店里已经进来了好几位买花的客人。
许佳宁忙着招呼,温舒白也不闲着,在旁帮她拿花。
客人中,有个围着咖啡色围巾的男生,看到温舒白捧着一束粉色玫瑰,映得她整张脸也是白里透粉,突然开始同她搭起讪来,言语之间似乎是对温舒白一见倾心。
吓得许佳宁赶紧结账,客客气气把人打发了出去。
等送走这几位客人,许佳宁笑了笑,道:“舒白,不敢使唤你帮我卖花了,只怕花还没卖掉,人就被人盯上了。到时候你家商叙一定找我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