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洗漱时间, 三楼显得格外安静。
商叙的速度反而更慢些,进了浴室后,心里一直没能静下来。
母亲顾芳汀刚才的一番话, 颇有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感觉。他们其实并非第一次进来主卧, 他得甲流的第一天早上, 温舒白喊来家庭医生时,父母也进来看到过主卧里的情景。
他当时看到父母来了,特意从床上站了起来,在别处坐了一阵。
可床上的凌乱, 明显就是住了人。
大概从那个时候起, 他的父母就知道了实情,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到了今天, 母亲主动过来, 装作无意, 将窗户纸捅破了, 其实也是顺水推舟, 特意助他。
他却有点奇怪的“近乡情怯”。
想到今晚会真正躺回属于他们的双人床, 他总觉得紧张。怕同床共枕惹她不自在不开心, 因此显得瞻前而顾后。
两个浴室, 都离主卧不算远, 且主卧的门大开着。
没几步路的距离, 让已经躺在床上的温舒白,觉得里面响起的水声无比清晰。
不知多久之后, 水声停下了。
她听到了商叙拉开浴室门的声音, 以及朝她走来的脚步声, 心也跟着狂跳。
她还没有关灯,悬在中央的星环吊灯, 看久了总觉得晃眼,但她拉高被子遮住自己,却不是为了挡光,而是为了挡住走到床边的商叙。
她刻意不去瞧他,但他却终究会关了灯,在她的身边躺下。
万幸的是他们有两床被子,其实也能相对隔开空间。
“舒白,你睡了吗?”
商叙躺下后不久,就扭到了她那边,低声问她。
初时,她尚且忍着不答。可不过几秒后,她就耐不住这紧张压抑的氛围,想开口说句话。
于是她终于从被子里冒出了脑袋,小声道:“还没睡……”
“为什么没睡?”商叙问。
温舒白沉默了,她好像知道原因,可又说不出口。
商叙不是她枕头边的玩偶,不是抱枕,他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且是他名义上的丈夫。
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哪怕不做任何事,好像都会显得很暧昧。
“怕我?”商叙迟疑了下,忍下心里的不舍,道,“那我也可以睡客厅沙发上去。”
“不要。”温舒白很干脆地否了。
后又觉得挽留的意味过重,慌着解释道:“客厅沙发没那么长,你怎么躺得下?”
他的个子,原先睡小床时就有点委屈了,何况去沙发。
她怕商叙真的会为了她,去受这个委屈,又道:“我只是不太习惯而已。商叙,你别走。”
话语的尾音很软,勾得商叙再说不出半句违心要走的话。
商叙只面对着她,在床前的小夜灯下,看着她越来越红的面庞,还有鬓边沾了汗水的发丝。
“这么裹着自己,热不热?”他问。
温舒白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她确实失了分寸,只顾着躲进被子里,如今只勉强露出头,活像是蚕蛹。
“有点。”温舒白放松了下,被子缓缓舒展开。
他们的身体并未紧挨,可彼此的被子却紧紧相连。
仿佛她只要轻轻挪动一下,就能压住商叙的被子。
一问一答,他们没有再说话,可也没有困意,都平躺着望向天花板。
几分钟后,商叙又一次主动转向她,道:“舒白,我睡不着。”
他向她说了实话,让她情不自禁侧过脑袋看着他,带着特别的惺惺相惜,道:“我也睡不着。”
“明天周六,不急着上班。”商叙提议,“不然我们聊聊天?”
温舒白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温舒白还记得之前和许佳宁看剧时,吐槽过一些“盖着棉被纯聊天”的片段,从不曾想,她也会有这么一天。
和商叙相识已有好一段时间,但她仍不知道该聊些什么,最后还是商叙开启话题。
“舒白,刚去英国的时候,你还习惯吗?”
如果是旁人,温舒白大概会觉得这话题太突兀。可因为是商叙问起,知道他不是客套寒暄,而是对她的生活有着充沛的求知欲,温柔而亲近,她竟能感觉到亲切,甚至连带着方才的紧张也一点点没了。
“是很不习惯。”温舒白回道,“饮食上,哪怕是今年七月准备回国时,我都没有适应。在国外,基本没有哪个国家能有像国内这样的,我超爱的各种美食。”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温舒白从小到大都是个嘴很挑的人,饮食上从来不凑合。
温家其实派了几个人过去照顾她,可或许是国外食材终究不像国内齐备,味道也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但也有其他有意思的地方啦。”温舒白笑,“我很喜欢我的学校,伦敦的那些建筑展我也很喜欢……”
温舒白打开了话匣子,和商叙说起她在伦敦的四年。
这四年她是如何度过的,学校教授的风格如何,她又是如何从一个什么都不太懂的高中毕业生,变成UCL的优秀毕业生。
她平时会跟朋友和同学们去哪里玩,在剧院看的各种话剧歌剧。
甚至还有她的迷茫,她对家人朋友的思念。
商叙始终是那个倾听的人,没有丝毫厌倦,甚至还会主动引导发问,让温舒白跟着又说到别处,让这个话题开始变得无边无际。
他实在贪心,渴望知道她更多。
渴望知道他不曾见过,让他无比遗憾的,她的四年伦敦生活。
温舒白的嗓子都有点干了,才发觉商叙只是在听,不禁道:“那你呢?你最近这几年都在干什么?”
被她一问,他才算是第一次真正审视他的这四年。
除去工作,好像都是在寻找与等待之中度过的。
以南城宁远中学为圆心,去寻找温舒白,这像极了刻舟求剑,最终也确实是一丁点信息也没得到。
圆心就跟着变了,也不再只是寻找。
雾色酒吧成了他的驻扎地,他在那儿等了一年又一年,心想着或许有一天,她会偶然进来,他赌她会喜欢这家酒吧。
或许思想真的会因距离太近而同频,温舒白紧跟着就问起了他:“雾色的生意,一直那么好吗?我同事有人还问过我里面的氛围。”
“刚开始当然没有那么好。”商叙谈起雾色,眼里总有一种欣然。
雾色是一方他悄悄为她而建的小天地,由他一点一滴完善,无论是室内的装修风格,还是酒单上的介绍文字。
自接手商氏集团以来,他的时间并不宽裕,于是都是利用挤出来的闲暇,劳力劳心,而他却甘之如饴。
“但我好久都没见你去酒吧了。”温舒白打开手机翻着日历,“周二你也没去。”
“工作忙。”商叙摆出让人无法不信的理由。
温舒白又怎么不知道他是个真正的大忙人,遗憾起来,道:“本来还想去酒吧喝酒的。”
商叙忙适时发出了邀请:“那下周二一起去雾色,好不好?”
“想是想。”温舒白怀念着那里的灯光与音乐,但最终,视线又落回那晚的调酒师商叙身上,道,“可我不能工作日跑去喝酒呀,我酒量没那么好,又管不住自己,到时候第二天肯定爬不起来。”
闻言,商叙只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大坑。
是他当初计算时间之后,为了分毫不差,而设置在周二。
可只看眼前,未管长远。
如今总不能温舒白一提,他就随意改了,惹她怀疑。
可心中又不甘,于是试探着同她道:“家里也可以。”
“家里也能调酒吗?”温舒白有了精神,又摇了摇头,“好像没有工具吧,算了,我不看你调酒了。”
商叙的心随之失落了下。
但温舒白又浅笑着道:“不看调酒,我们一起简单喝点酒,助助眠,好不好?”
她完全是因为和商叙聊了太久的天,渐渐松弛下去,连说话时,也敢凑近商叙了。
由于贴得很近,手都压住了商叙的被子,商叙只略微动了下身体,拉动了被子,跟着就拉动了她的手,让她半靠在他的怀里。
她这才慌了,要起身,偏又没有支撑的地方,手没处落,犹豫之下,就被商叙握住了。
他是要撑着她起来,两手交握,手心贴着手心。
他的手臂很有力,温舒白没怎么使劲,就感觉到自己已经坐了起来。
看她起来了,商叙去取来两个紫萤石水晶玻璃杯,却在选酒时踌躇不决,于是空拿着杯子,回了房间。
温舒白便跟着他一起去了放酒的屋子。
商叙说要相对温和的红酒,或者度数很低的果酒,她却不满意,眼神一瓶瓶望过去,最后落在一瓶威士忌上。
“我感觉你的杯子是配威士忌的。”温舒白道。
“在家里不比外面,没有那么多讲究。”商叙没拿那瓶酒,“度数太高太烈,你不太适合喝这个。”
“你怎么知道我不适合?”温舒白反问。
趁着商叙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从柜子里拿出那瓶威士忌,然后走回主卧。
商叙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跟上她。
“我以前喝过的,所以没问题。”
坐下后,温舒白一脸自信地望着面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