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保持点距离, 是好事。”商叙咳了一声,“你有什么想吃的?我用公筷夹给你。”
温舒白放眼一瞧,他还真的备了双公筷在桌上。
这番谨小慎微的样子, 既让她觉得商叙是真的担心在意她, 又让她觉得商叙未免小题大做。
“那我坐哪里?”温舒白问道。
商叙指了指他的斜对面, 道:“那里。”
……果然,不出所料。
温舒白心里突然有点冒火,本想直接说出来,可又改了主意。
“这么怕传染我的话……”温舒白站在原地, 压根没走到商叙指定的位置, 反而往门口走,又随口道, “不如我回食堂吃去吧。”
说者有心, 听者也有意。
温舒白没走几步, 手腕处就紧了一下, 原来是商叙起身将她拉住了。
“别走, 舒白……”他低声挽留。
“那重新回答我。”温舒白转过身, 板着一张脸看向他, “我坐哪儿?”
商叙指了指自己右边的那个位置。
“这还差不多。”温舒白往回走, 在椅子上坐下。
似乎像是一种微妙的训服。
她的言语就能充当鞭子, 他并不觉得疼, 只觉得慌。
为了让她不离开自己,商叙主动妥协。
此时商叙也入了座, 瞧见温舒白正在盛汤。她给自己盛好后, 就很自然地朝着他伸出了手。
他将碗递了过去, 看她低垂着眼眸,专注认真, 慢悠悠用大汤匙盛了满满一碗。
不过盛汤而已,他竟看得出神,久久望着她葱白的手指,还有那闪耀的婚戒。
这或许就是婚姻的意义所在。
因为有婚姻,他才有幸得了温舒白的这份照顾,才能离温舒白这么近。
而他只顾着出神看她,却连她说的话都没听见。
“商叙,你怎么不接过去?”温舒白又问了一句。
商叙这才回过神,匆忙去接过汤碗,却又由于动作太快,让碗里的汤晃了出来,洒到了他的手背上。
他“嘶”的一声,把手松开,可手背已经被汤烫红了,这一幕将温舒白急坏了,道:“我刚才还嘱咐你小心烫,慢点接,怎么还是这么不注意?”
商叙一时梗住。
可见他刚才只顾去瞧她,连她的话都没听到。
然而温舒白再未多说什么,拉着他的手腕,就把他往休息室的洗手间里带。
她把水龙头开得很大,双手捧着他被烫伤的右手,用凉水不断冲洗。
一边冲,一边还道:“真有你的,商叙,甲流刚好,吃个饭又烫伤了手。”
她本意是在感慨商叙最近的不顺,谁知商叙却突然笑了下,让她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笑什么?”温舒白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人被烫傻了?”
“没什么。”商叙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又在说些玄之又玄的话,温舒白回道:“哦,那我等等看,看你的福在哪里。”
商叙不语,只默默望着眼前的她。
哪里需要等呢?他的福早已经出现。
得了甲流后,他确实难受,可也因此收获到温舒白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这几天里,温舒白会给他泡电解质饮料,给他剥橘子,会一次又一次将发凉的温度计塞进他的衣服里。
而其实,他那时也会感觉到她微凉的小手,顺着他的腰际,一点点向上,擦过胸口。
他极其依恋她的靠近。
就如现在,他被烫了手,实际能感觉到没那么严重,可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由着温舒白拉他过来,在水龙头前站了足足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过去后,温舒白总算停止了冲洗,拉过他的手,摊开在她的掌心,细细瞧。
“还疼吗?”温舒白轻声问道。
“好像还有点儿。”商叙回道。
他明显说了谎话,而温舒白皱了眉:“那怎么办呢?看着也没有泡,应该不至于呀。”
商叙沉思一阵,只诱哄她道:“你吹吹应该就好了。”
逗弄的借口未免太明显,连温舒白都能感觉到不对劲。
商叙心心念念的场景终究没发生,他只看到温舒白抬起眼眸盯着他,幽幽道:“商叙,不疼就说不疼,你拿我当小孩儿骗呢……”
他立刻就心虚了,正要认错,又听温舒白道:“不过我小时候,我妈妈是真的这么哄过我。”
“她这么哄你干什么?”商叙反问,随后心很快就揪了下,“你被烫伤过?”
“对呀。”温舒白抬起手臂,挽起袖子,把左臂内侧给他瞧,“小时候跟着亲戚家的大孩子们放鞭炮,结果不小心……”
商叙看到她白皙的手臂内侧,靠近手肘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月牙印记。
很浅很浅,其实不那么明显了,要仔细看才能看得出来。
这回轮到商叙伸出手去,指尖轻触着那一处月牙,问她道:“疼吗?”
“十几年了,哪可能还疼?”温舒白笑出了声。
“那当时疼吗?”商叙执拗地问她。
他的眼神里满是心疼,甚至又带了些懊悔,悔他方才还在以此作为玩笑。
“当时当然疼了。”温舒白回想道,“我妈妈带我去医院处理好后,还一直哄我,帮我吹吹,说这样就不疼了。”
“商叙,我当时第一次发现原来大人说话不一定全都对。”温舒白说着她的亲身发现,“因为吹吹后,我还是疼……”
几岁的孩子,是最怕疼的年纪,他们的疼痛阈值很低。
商叙随之想起之前他看到的相册里,那张小时候的温舒白拿着仙女棒的照片。
“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敢放鞭炮了。”温舒白道,“听到鞭炮声也觉得吓人,可能是条件反射吧。所以过年时我只玩仙女棒。”
上次商叙看到时,只觉得仙女棒很适合安静的温舒白。
可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这种选择,也是另有一层原因的。
他再说不出话来,反而是温舒白自己,把这些事只当故事讲给他,讲完后,看着就像是根本不在意,道:“不过放鞭炮本身也没那么有意思啦,这也不是什么遗憾的事。”
可这压根不是遗憾不遗憾。
商叙依然记下了她对鞭炮的那份恐惧。
“商叙,你的手是真的不疼了吧?”温舒白又一次问道。
“我的手没事了。”商叙拉着她走回桌边,“快继续吃饭吧,都要凉了。”
经刚才那么一折腾,现在半小时都过去了。
好在菜在端上来前,都是做了特别保温的。现在吃起来,倒还没太凉。
温舒白想起下午还有大量工作没干,也就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最后甚至有点风卷残云之态。
她和商叙真的算是熟了,让她连淑女形象都没刻意去顾。
但头一次看到她这种吃饭速度的商叙,还是没忍住抬头看了她一次又一次。
“干嘛?”温舒白筷子一顿,憋了半天,总算蹦出一句话为自己撑气势,“没见过美女吃饭?”
商叙是强行忍着,才把口中的汤成功咽了下去,笑道:“之前没见过,现在见过了。”
言语之间,听不出是对她的赞美还是讽刺。
温舒白放下筷子,盯着商叙一动不动,试图用自己的眼神来震慑商叙。
而商叙却冷不丁拿着一张纸巾,将她唇边的一个小米粒蹭了下来,无奈着道:“怎么吃个饭,跟小猫一样?”
风卷残云的温舒白,就像冲到碗边舔牛奶,小胡子上沾满了奶渍也不知道的小猫。
温舒白原本的气势汹汹,顿时在他的纸巾下全崩了。
“你根本不知道打工人午休短的苦。”温舒白委屈道。
“有多短?”商叙将眉轻抬了下。
“一个半小时。”温舒白道,“除去来回路上的时间,除去刚才过去的半个小时时间,不加速的话,我回去后没法睡午觉了。”
所谓午觉,也不过是趴在桌上眯一会儿。
“我的错。”商叙连连检讨,又给出解决方案,“那我把设计院原本要四点半来集团开的会,挪近到下午开始上班的时间,好不好?”
“什么意思?”温舒白疑惑。
“就是说……”商叙搭在桌上的手,徐徐将空了的碗碟摞起,“现在不着急赶回去了,你慢慢吃饭,然后还能安心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在温舒白惊讶的目光中,商叙打了一通电话。
随后她就听到手机响起提示音,微信群里多了一条新通知,会议时间改了。
除去通知太过于临时这一层,设计院众人倒是还挺开心。
只因会议如果是四点半才开始,很有可能开到下班时都开不完,与其如此,还不如早点开始。
但最开心的还是当属温舒白,她再不用狼吞虎咽。
“我在哪儿休息?”
已经吃饱喝足的温舒白,用纸巾擦了擦嘴唇,然后笑着问道。
“有床。”商叙指了指不远处的小隔间方向。
“好嘞。”温舒白高高兴兴走了过去。
等她躺下时,她才隐隐觉得不妥。因为那张床,明显也是近期商叙才躺过的,枕头上带着一丝雪松香味,她的头枕在那枕头上,就像是栽进了商叙的怀抱。
原本的那点困意,好像不仅没增加,而且还被驱散了。
偏偏她又不能出去和商叙说,她正因为床上沾染了一点点他的味道,就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