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温舒白完全没有了继续上班的心思,连忙跑去找刘嘉源请了半天事假。
走到楼下时,父亲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是得知江尚娴给她打电话, 怕她担心, 特意抽出时间来安慰她。
“你妈也真是,这事不该这么早就告诉你,让你也跟着慌了。我人已经在工地上了,你不用担心, 也不用过来。”
温承平一如往日风格, 想将一切压力都自己担着,怕刚工作的女儿分心。
越是如此, 温舒白越是不愿独她一个人事事不操心, 被父母护在温室里。
“我长大了, 爸。”温舒白轻声道, “家里的事, 总不能永远只让你和我妈扛着吧?”
如果只享受家里资源, 而不承担任何责任, 又谈什么“家人”二字呢?
沉默许久, 温承平终究是拗不过温舒白, 将工地位置发给了她。
温舒白站在设计院楼下, 收到定位后,脚步匆匆, 就往停车场走去。
路上, 她和一个男人擦肩而过, 那人开口同她说话,她也浑然不觉。
直到她走到自己车旁停下, 定了定神,才听清那道熟悉的声音是在叫她的名字。
“温舒白。”
沉稳,清冽。
她转过身去,瞧见声音的主人果然是商叙。
原来是商叙也得了消息,特意过来找她。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到她的面前,温暖的掌心微拢住她的肩头,低声道:“舒白,我来开车吧。”
开了这个口,自然不会只是过来当一个司机。
他是要陪她一起。
“不用了。”温舒白下意识就拒绝,“这是温氏的事,你又那么忙……”
“再忙,一个下午的时间还是有的。”
看到车门已开,商叙抢先一步,已经稳稳坐在驾驶座上。
他偏着头,看向车外的温舒白,声音柔和中带着郑重:“也让我尽尽未婚夫的义务吧,舒白。”
“这算什么义务?”
上了车的温舒白小声嘟囔了句,眼眶却也跟着热起来。
从没有像商叙这样,爱给自己揽事的人。
联姻而已,如果是旁人,看她家出了事,一定躲都来不及吧?
“算啊。”商叙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很轻很柔,“手这么凉,人又这么慌,这种状态一个人开车过去,要我怎么放心?”
他的触碰如此短暂,待温舒白反应过来,他的手早已抬开了。
可那份炙热好像还在,就印在她的手背上。
她心里很慌,商叙全知道。
事情只要是关于温氏的,只要是关于温家的,她都会特别着急。
都说遇事要冷静,可真遇了事,情绪也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温舒白靠在副驾驶座上,感觉自己已被商叙看穿,可心里反而不觉得慌了。
她侧过头,看着商叙,静静听着商叙说话。
商叙说起工程上的事,还有以往听过的数次安全生产培训相关案例,最后又落在今天的事上,安慰她道:“都有应急预案的,还会经常演习,事情已经发生了,但伯父这么重视,会跟他们一起把影响降到最小。”
就如温承平这个集团董事长,其实不必亲自到现场,去过问分公司的坍塌事故。
温承平第一时间赶过去,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严肃态度,给分公司的负责人施压,要他们妥善处理。
温舒白向商叙点了点头,可还是放心不下,低头用手机查询着网上的最新消息。
坍塌事故发生后,就有现场的人在社交平台发布了拍摄的视频,但那个时候人员还没来得及疏散,视频中人头攒动,看不清前面的具体情况。
等到达目的地,温舒白直接下了车,商叙紧跟在她的身旁。
因为出来太急,温舒白还穿着一双高跟鞋,根本不适合走在工地上,很快就崴了下。
而商叙快了她半步,牵住了她的手。
力道很轻,察觉到她没有挣脱的意思,这才又紧了些。
坍塌事故发生后,工地负责人已第一时间启动应急预案,向上级建设行政主管部门报告,通知相关部门和人员赶赴现场。
为了确保现场安全,防止二次事故发生,工地已经全面停工,事故现场被严格保护起来。
大部分人员也已经被疏散,剩下的基本都是分公司现场应急指挥领导小组的人员,以及政府部门派来的救援人员。
在消防员等人的共同努力下,那两名被埋的工人刚刚被成功救出,与其他伤者一起,被医疗救援队送往最近的医院。
而后面要做的,就是在24小时之内写出书面的事故情况报告,逐级上报。
政府相关部门则会组成调查小组,客观公正地调查事故原因。
温承平此刻不断询问工程项目负责人,事故发生前的情况。
但事发太突然,他们也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温承平也就只能先派人跟着去医院,妥善照顾此次事故中的伤者。
做完这一切后,温承平才有时间和温舒白与商叙说几句话。
对于商叙的到来,温承平其实有些意外。
记得几年前时,商界就有传闻,商叙这个年轻的后起之秀,最是个爱惜羽毛的人。如果不是事关商氏集团,发生其他的事,哪怕地动山摇,他也是不理不睬的。
温舒白是为温家操心出力。
但刚才,竟见商叙这样一个“外人”,跟着应急指挥领导小组的人一起忙碌,那样上心。
到了现在,商叙也只是谦虚地道:“伯父,实在惭愧,我过来得晚,没能帮上什么忙。”
温承平拍了拍他的肩,由衷道:“你肯主动过来,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又看他与温舒白紧紧牵着手,不禁笑了下,补道:“哪怕是爱屋及乌呢。”
温舒白却没心思注意他们的这两句话,此刻松开了商叙的手,只顾着走得离温承平更近些,道:“爸,后面还要做什么事?”
被松开手的商叙,神情有几分失落。
几人一起从建筑工地往外走,后面有几个温承平信赖的高层跟着,时不时与工地上的人沟通协调,又向温承平汇报。
温承平点了点头,向温舒白道:“事到如今,只能先等调查报告了。至于医院那边,我会一直派人盯着,等人好些了,就去看望。说实话,只要人没事,其他的损失都是次要的。”
这也是这次事故中,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十三人受伤,其中那两位被埋的工人伤势重些,但目前没有人在事故中丧生。
人最恐惧的就是未知。
现在知道了全部情况,心里有个底,几人都镇定了不少。
温舒白这边也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让她安心。
然后又对温承平道:“爸,家里如果有我能帮到的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就行,别总是什么都不跟我说。”
“这么担心家里,当时怎么不在温氏工作?非要去商氏的设计院。”温承平调侃道,“这样好了,辞了现在的工作,回来专心帮家里吧。你看行吗?”
话音一落,两人倒是一起开口拒绝:“不行。”
温舒白开口是为了她自己的意愿,而商叙开口,就显得突兀了。
于是商叙连声解释:“她的上司很看好她,还有我姨父,还没好好带带她,也是断断不肯放人的。”
温承平反应了几秒“姨父”二字,后恍然大悟道:“哦,你说淳安啊。”
“爸,你认识他?”温舒白惊讶。
“当然认识。”温承平笑了笑,“论公,南城建筑行业里的人,哪会不认识王淳安?”
他顿了顿,又缓缓道:“论私,我俩认识好多年了,算是朋友。”
温商两家不合,商从诫妻子的妹夫,原与温承平扯不上什么关系。
但温承平与王淳安相识的年份,只怕比王淳安跟顾芳兰结婚的年份更早。
虽然这份交情都是在外,怕商从诫不高兴,也为了避嫌,温承平没请王淳安在家里坐过。
“不过他不会放人是什么意思?”温承平疑惑。
温承平是问商叙,但商叙看向温舒白,温舒白则有些骄傲地自己开了口:“爸,王淳安现在是我的师父。来商氏之前,我就拜了师。只可惜他去广东旅游还没回来,我就还没学到什么。”
“所以现在让我辞职,我是绝对不愿意的。”温舒白坚决表态。
温承平无奈地望了女儿一眼:“逗你的,谁让你真辞职了?王淳安肯认你这个徒弟,他在商氏,你也刚好去了商氏,看来你跟商氏还真是有点缘分。”
当时商叙请求他不阻挠温舒白入职,他默许了,不帮不拒,看来也算是做对了。
温舒白得了王淳安这个师父,事业上必然能得到锻炼,成长迅速。
“对了,你师父在设计院什么职位?”温承平又问。
温舒白却被问住了,支吾道:“我还不太清楚……”
“看来你这个徒弟不太合格。”温承平笑道,“小叙,你给她介绍介绍。”
“本来想请姨父当设计院院长或者院总师的,但他觉得那样事多,这几年只愿意在设计2部当个设计总监。不过有拿不准的事,大家也都会来问他。”商叙介绍道。
闻言,温舒白总算知道了她的设计2部里,最大的领导是哪位“神仙”。
难怪同事们说,设计总监不在。
王淳安去旅游,以及设计总监不在岗,这两件事一起摆在她面前时,她就该猜到的。
不过按王淳安的性子,只怕等他旅游回来了,也不一定就能天天见得到他人。
走到工地门口,有温承平相邀,商叙原本是想同温舒白一起去温家小坐一阵的。
却见一辆车在他们面前停下,邹阳从车上下来,跟商叙说起商从诫的嘱咐。
温承平也知道,今天工地出了事后,行业内的人多少都会听到些消息,商从诫为人谨慎,大概是提醒商叙也多注意自家工程的施工安全。
于是温承平改口催促商叙回家,别让商从诫久等。
商叙心中也明白,便同两人告别,上了邹阳的车。
温舒白与父亲一起回了家。
到院里后,温承平下了车,笑着向温舒白道:“我刚想起来,最近新得了两坛绍兴女儿红,一直摆在这里忘了管。你明天记得让司机搬一坛,放你办公室,等你师父回来了,送给你师父。”
“爸,这合适吗?”温舒白看着后排座位上放的酒,“我师父不是不喜欢收礼吗?”
商叙千叮咛万嘱咐过的,王淳安自己也说过,温舒白记忆犹新。
“那是你们没送对。”温承平开口很是直接。
温舒白:“……”
“也可能是关系还不到吧。”温承平又琢磨道,“你毕竟和他不算太熟。”
温舒白自然承认。虽然有师徒之名,但他们满打满算,也就认识了小半月,除去在建筑方面相谈甚欢,彼此都不太了解对方。
但温舒白又想到商叙,却疑惑了:“可商叙是他外甥,也说不要送礼给他。总不能说他们也不熟吧?”
温承平思忖一阵,很快明白了缘由,感慨道:“这我知道了,王淳安大概还在被家里勒令戒酒。他年轻的时候喝酒太猛,有次胃穿孔去了医院,把小叙的姨妈吓坏了,从此就不让他喝酒了。”
“当然了,他是装着戒了。跟朋友聚时,会偷着喝几杯。”温承平补充道。
也正因此,身为家人的商叙并不知道,王淳安确实什么礼都不屑于去收,但唯有好酒难拒。
“爸,那你让我给他送酒,如果让他家里人知道了,会不会不太好?”温舒白犹豫。
“几十年了,他身体早好了。现在也没酗酒,只是朋友们高兴,喝几杯而已。”温承平把其中一坛女儿红抱在怀里,又意味深长地问道,“还是说,你是怕商叙?”
“我怎么可能怕他?”温舒白矢口否认,幽幽道,“但是万一我师父不收呢……”
她爸也是个心大的,还让她把酒放在办公室。还不清楚王淳安什么时候回来呢,放得那么显眼,不知道会招来多少好奇的眼神。
而且如果王淳安不收这酒……
“算了,不让你送了。”温承平道。
听他改了主意,温舒白瞬间松了口气。
温承平抱着一坛酒走进门,温舒白跟在后面,上楼时,则听到了他和王淳安的电话交谈声。
温承平嫌耳朵累,开了免提,声音挺大。
温舒白不免好奇,就站在不远处听了一会儿。
“淳安呐,听说你现在高风亮节,滴酒不沾啊。”温承平故意道,“可惜了,我刚新得了好酒,你没口福了。”
“你我之间还说这些?你还不知道我的情况吗?”王淳安连连叫苦,又话锋一转道,“什么好酒?到底是真有还是诓我?”
听到父亲和师父说话时那么欢快,偷听的温舒白都忍不住笑起来。
“真有。”温承平回道,“二十年的女儿红,我朋友从绍兴带回来的,总共两坛,一坛就想着给你了。结果听舒白说,你这家伙有原则得很,怕你不收。看来我这酒是送不出去了,还是我自己全喝了吧。”
“别!”王淳安抬高了声音制止,“酒我收,谁说我不收了?”
“收就行。”温承平毫不意外,“改天我让人给你送去。”
旁边的温舒白多少有点震惊,没想到父亲说的话是真的。
又联想起刘嘉源的烟瘾,他们设计2部的两位领导,还真是“烟酒双煞”。
听到这里,温舒白就准备离开了。
没想到王淳安又反将了一军,开玩笑道:“承平,你怎么突然想起女儿红了?年份还刚好跟舒白的年纪差不多,是想嫁女儿了?让舒白早点进我们家的门?”
温舒白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