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先前态度执着,定要把她堵着的陈彦迟,终于还是不大情愿地收了腿, 侧过身体, 让开了那条路。
“再……”温舒白刚说了一个开头, 又想到“再见”陈彦迟未免晦气,便笑盈盈地改口道,“拜拜啦,大外甥。”
陈彦迟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温舒白尽收眼底, 不得不说, 这种辈分压制还是挺爽的。
*
待温舒白离开后,陈彦迟一个人又在茶馆坐了许久。
因为嫣然的事, 陈家与温商两家都疏远了许多, 虽然还不至于叫停先前的合作项目, 可陈彦迟已经感受到未来隆昌新材的日子会不好过了。
他父亲陈国昌为此压力极大, 最近几日每天都很晚回家, 半夜回来后也不立刻睡下, 而是坐在客厅抽烟。陈彦迟早上路过时, 能看到茶几上水晶烟灰缸里又多了一堆按灭了的烟头。
他正想着事, 想着父亲的种种不易, 未料到父亲的身影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玻璃窗外。
他看到陈国昌正站在茶馆对面那家高端私人会所前, 显然是刚走出来。
总共有三四个人,都是陈家生意场上的伙伴。
陈国昌与那位他在庆功宴上刚聊过的林叔正谈笑着, 而他们身旁, 各站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
陈彦迟估计着, 这些女孩都只有二十出头,比他的年纪还要小。
距离较远, 他听不清父亲在说什么,却能看清父亲的手正横在女孩的腰上,厚实的手掌掐了一把,那个女孩几乎就倒在父亲的怀里,然后笑着去捶父亲的肩膀。
这一幕太过刺眼,陈彦迟的心脏跳得很快。
他努力为父亲想着理由,或许这只是一个父亲身边相处还算亲近的晚辈。
可他又分明看到,其他几个人都各自离去,唯有父亲和那个女孩送完了人,又回到私人会所,双双上了楼。
于是陈彦迟不再欺骗自己。
他窥见了父亲的秘密。
或者再直白点,他碰巧撞见了父亲的出轨。
这确实意外,可也并非毫无迹象,陈彦迟分明记得,那天在书房里,他的父亲都对他说了什么话。
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后,他直接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陈国昌好一阵才接,语气隐隐带着不耐烦:“什么事?”
“爸,我刚跟商氏集团规划建筑设计院谈过,他们同意我们的要求,怕您心里挂念这事儿,我就先告诉您一声。”
陈彦迟搬出了想好的理由。
他说完话就安静下来,似是等候陈国昌示下,但也是在悄悄听着对面的动静。
果然,房里的人大概是没注意,陈彦迟听到有人朝着陈国昌走过来。
“陈总,你……”
是女孩娇滴滴的声音。
声音断在半空。
陈彦迟能感觉到,手机在第一时间就被拿远了,女孩也安静下来。
“我知道了。”陈国昌半点不慌张,解释道,“彦迟,我的秘书来送个文件,等会儿还要开会,不说了。”
“对了,你妈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你多陪陪她,劝她去趟医院。”陈国昌又嘱咐。
在听到这句话时,陈彦迟几乎要认为刚才亲眼看到的那一幕只是一场幻觉。
他正想说点什么,可陈国昌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急促地挂断了电话。
通话结束,陈彦迟望着手机屏幕上“父亲”这两个字出神。
背叛了母亲的父亲,还算是父亲吗?
陈彦迟迫切想要知道更多,当即给母亲商锦绣也打了个电话。
他们很自然就聊到了陈国昌,陈彦迟本想把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告诉母亲,可最终还是没说。
“你爸呀,说下午有个长会要开,忙完估计要到晚上了吧。”商锦绣道。
“嗯,妈。”陈彦迟道,“我刚跟我爸打过电话,是有个会。他还在担心你的身体呢,要我陪您去趟医院。”
商锦绣笑:“你爸他真是大惊小怪的,我最近只是胃口差了点,哪里就需要去医院了?”
“倒是他自己啊,为了公司别把身体给熬坏了。”商锦绣担忧道,“你现在跟在他身边,就多劝劝他。”
陈彦迟自然连连应声,可心里却五味杂陈,一时再说不出话来,恐母亲发觉什么,没几句就找理由挂断了电话。
他的父亲比他要从容太多。
无论是商锦绣,还是他,在电话里,其实都听不大出陈国昌有什么内疚或者心虚。
在给母亲打这个电话时,陈彦迟原本是想告知情况的,可他却反悔了。
背叛了母亲的父亲,依然是他的父亲。
他装作不知情,让一切如旧,陈家就还是像现在这样和谐,他父母也是情真意笃。
纵使这一切都不论,单说出轨的事,他陈彦迟也未必就比他父亲高尚。
他在温舒白与嫣然之间摇摆,如果不是东窗事发,或许现在他真的就如他父亲所说的那样,享齐人之福。
那结果至少会比现在好吧?
走出茶馆,陈彦迟再次看向对面的高端私人会所。
他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希望将一切摆脱在后,只当他今天什么都没见过。
*
在温舒白从茶馆赶回设计院的这段时间里,商叙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刘嘉源赶回来处理工作,原本以为温舒白跟他回来的时间也就是前后脚的事,谁知道温舒白一直没回来。
而商叙通过那通电话,也正觉得蹊跷,便把电话直接打到了刘嘉源这里,简单一问,便全知道了。
半小时后,温舒白赶回设计院,刚回工位,就看到刘嘉源一脸严肃:“怎么才回来?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我能出什么事?”温舒白没明白他为何是这般神色。
“那你现在这是要去总部?”刘嘉源看到她正收拾东西,不禁问道。
“对啊,现在已经到下班的点了,我是要过去一趟。”温舒白说得含糊,但她总不能说,她是在电话里答应了商叙要去找他,这才去的。
“嗯……”刘嘉源思索了一阵,好心地多了句嘴,“那你记得照顾下商总的心态。”
“好好好……”温舒白一边机械地答应着,一边往外走。
到电梯口时,她才反应过来刘嘉源说了什么,虽然没明白其中的意思。
但等她到达商氏集团总部大厦顶楼,就隐约感觉出来那股低气压。
“温小姐,您可终于过来了。”邹阳来迎她,“不过商总正在批人,您可能要等几分钟,等结束了再进去。”
“没事,那我就在这里坐着等会儿吧。”
温舒白没多在意,直接在商叙办公室外的那个半开放小会客室坐下。
邹阳习惯性地就让底下的秘书去给温舒白沏茶,忽又想起什么,自己去给温舒白煮了杯咖啡。
总裁办公室招待人时,一般都是泡茶,茶具是一整套,不知又是什么时候单独新配上咖啡机的,看样子就像是第一次用。
天气凉了,温舒白喝着咖啡,倒是悠闲自得。
却听到商叙的声音顺着那条门缝传过来,让温舒白心中直道,邹阳说话还是太委婉了,商叙这不是批,而是骂。
很显然,商叙对下属们的工作并不满意,对他们好一通痛骂。
他教养极好,骂不出任何污秽的字眼,可又能字字锥心,让人听了不自觉就往心里去。
偏偏又都骂到了点子上,鞭辟入里,切中要害,并非情绪发泄,也就让人无法反驳。
温舒白心中正赞叹着,屋里的声音已低下去。邹阳很快就走到她的面前,请她进去。
临进门时,温舒白与那些人擦肩而过,他们即使已经出了门,还是心有余悸。
温舒白进了门,瞧见商叙似乎余气未消,就连看着她时,那双眼睛都隐约带着冷冽。
温舒白终于还是开口试探他:“怎么了?部长们的工作,你不满意,所以在生气?”
商叙看到她来,也听到她说话,眼里的冷冽渐渐化了,可深望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这么生气啊。但是我工作干得挺好的。”温舒白半开玩笑地道,“商大总裁可别连坐,对着我也脸色冷冷的。”
“各气各的。”商叙言简意赅。
他不把话说清楚,但终究还是记着温舒白刚才的那句“连坐”,脸色和缓了许多。
可心里的酸涩挥之不去,终于还是带着醋意问她:“会谈结束后又留了那么久,和人约会去了?”
得知温舒白是被陈彦迟绊住了脚,明知道她既然给自己打了电话,就是有心想摆脱陈彦迟的,可商叙还是为陈彦迟先前隐隐表露出的对温舒白的情意而介怀。
一旦成了单独会面,陈彦迟必然不会那么安分。
而他实在小气,想到陈彦迟有可能会趁机对温舒白表白一番,他心里就难受得发疯。
陈彦迟当过温舒白一年的男朋友,尽管有名无实。
可他依然听不得,看不得,连单纯地想一想,都会兀自酸涩起来。
“什么约会?”温舒白愣住了。
又回想下午的种种,她后知后觉,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说陈彦迟啊。”
下午她只去茶馆和隆昌新材的人见了面。最后又只剩下她与陈彦迟。
商叙意有所指,大概就是指这个。
谁知,商叙听到她的话,脸色反而更难看了。
果然,商叙一方面希望温舒白能知道是什么事。而另一方面,却又不希望温舒白这么快就对号入座。
是在与陈彦迟约会?
她也是这样想的吗?
“温舒白。”商叙已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喑哑着问道,“电话里,你是真想见我,还是为了气陈彦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