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找HR办入职手续的间隙, 温舒白大概摸清了设计院的组织架构。
设计院下设多个部,每个部由多个小组组成。而每个小组的规模都在10-20人之间。
就以她所入职的设计2部为例,应有设计总监一名, 副总监一名, 项目建筑师每组至少有一人, 一般就是该组小组长,其下建筑师与助理建筑师若干。
刘嘉源现在是设计2部2组的项目建筑师,但因为最近人事调动,即将被升2部副总监, 如今实权已有, 名义上也就差上个会。
至于设计2部的设计总监是谁,温舒白没有多问, 只听说他近期不在, 而且平时也不太管事, 现在2部大小事决策主要就是看刘嘉源。
刘嘉源做事很细, 怕温舒白明天会谈紧张, 还特意把隆昌新材明天参与会谈的人员名单与相关材料提供给她, 让她有个准备。
温舒白将名单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 确实没有陈彦迟, 也就放了心。
谁知墨菲定律总会应验。
次日下午, 等温舒白跟着刘嘉源一起来到茶馆包厢, 人刚坐下没一分钟,就看到隆昌新材派来的三个人进了门, 为首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名单上没有的陈彦迟。
“哎, 怎么是你?小陈总辛苦了。”刘嘉源起身和陈彦迟握了握手。
“不辛苦,我觉得和贵院会谈还是要慎重, 所以就跟着他们一起过来了。才疏学浅,向你们多学习。”
陈彦迟与刘嘉源握完手,就又转向温舒白,也想和温舒白握手。
温舒白那边和另外两人都握了手,明知现在陈彦迟在等着她,却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陈彦迟僵着的右手,最后也只有放下。
刘嘉源来打圆场,客气地给陈彦迟倒了杯茶,笑道:“茶是水,水是财,小陈总多喝茶,和气生财。”
陈彦迟也知道刘嘉源是看在他们过往合作关系上,才主动开了这个口,活跃气氛,当下也就息了和温舒白聊私事的心思。
为减少碳排放,实现可持续发展,如今的建筑业会更倾向于采用绿色环保可持续的建筑材料。
席上,大多数时候是隆昌新材的两位技术骨干与刘嘉源和温舒白长谈,陈彦迟不了解细节,只偶尔插一句话,但眼神却一直落在温舒白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嘉源的设计2部,今年以来,以伦敦贝丁顿零碳社区作为参考范本,正在研究设计零碳建筑[1]。
隆昌新材投其所好,最近便将重心放在零碳建筑材料上,如竹材、再生玻璃、太阳能瓦片等建筑材料。
可真正开展工作后,才能感受到其中的严苛,为符合商氏集团后续施工标准,设计院从设计蓝图开始把关,落实在建材方面,便不允许有一丁点差池。
对于隆昌新材而言,技术上的要求太高,实现难度较大,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学习与成长。
双方会谈还算融洽,谈到末尾时,刘嘉源还笑着说了些“深化合作、拓展共赢”之类的官方客套话。
陈彦迟则希望,无论是商氏集团总部,还是设计院,在技术方面,都能给予隆昌新材相应支持。
谈到这里,刘嘉源刚好想起来带给隆昌新材的材料,让温舒白找。
温舒白正在公文包里找着,刘嘉源因为一通紧急电话,临时先走了。
陈彦迟看向自己这边带的两个人,那两人很会看眼色,立刻会意,起身也悄悄走了。
于是找到材料的温舒白,只能把材料递给陈彦迟。
陈彦迟收了材料,却仍不离开,坐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原先的五人会谈,现在变成一对一,终归气氛尴尬,温舒白也就起了身,准备离开。
“舒白,你先别走。”
陈彦迟试图叫住她。
可温舒白压根没搭理他,让他不禁懊恼起来:“好聚好散,难道我们之间,连单独说两句话都不行了吗?”
“还是说……”陈彦迟猜测着,语气暧昧起来,“你很怨我,心里还是放不下?”
他是懂得怎么恶心人的。
听到那句“放不下”,温舒白心里就像不小心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这有什么放不下?”温舒白冷笑,“更和好聚好散八竿子打不着。我们之间,除去长辈撮合,难道有过哪怕一丁点感情?”
陈彦迟似被她梗住,垂下眼眸,道:“你是没有……”
“你也没有吧。”温舒白讽刺道,“你演戏演了一年,虽然封个影帝还不够格,但也算是敬业的了。”
陈彦迟的脸色僵了僵。
“要谈也行。”温舒白又道,“我刚好正好奇呢,你女朋友人呢?”
“我女朋友她……”
陈彦迟的脸色不太好看,竟隐约有种失了面子的羞耻感。
“那晚庆功宴,听说你是一个人走的?”温舒白接着又问,“你没管嫣然?”
“那晚我喝多了。”陈彦迟忙分辩道,“其实第二天我就去找她道歉了。然然是个很好哄的乖巧女孩,不会跟我一般见识。”
不知为什么,他此刻很想和温舒白解释清楚,要她信自己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可这种解释又不是为了嫣然。
温舒白听他那意思,就知道嫣然又原谅了他,大概两人还继续谈着。
她自然无话。
可陈彦迟突然生出了倾诉欲,深受困扰般向她道:“我信了你的话了,也别管伊莉莎最后和谁一起,她都不该跟教授。”
又谈起电影,他显然在以教授自比,但又不愿将嫣然比作伊莉莎,只自嘲道:“有的人甚至还比不上伊莉莎,永远都学不会独立,和这种人在一起太累了。”
他明明是在谈内在,眼神却不由落在温舒白的那张脸上。
他看到温舒白那涂了一层浅浅唇釉的唇,心里竟荒谬地拿嫣然作比较,然后得出结论,觉得温舒白的唇更软。
明明他没有吻过,却坚信这一点。
又或者说,正是因为他没吻过,不曾得到过,他才坚信这一点。
又想起刚才温舒白在专业领域的自信与活力,陈彦迟有点分不清,他在温舒白身上懊悔的,是温家的家世,她的才,还是她的貌。
他只知道,这三样他都不曾得到。
过于直白的眼神下,饶是温舒白,也发觉了陈彦迟的心思。
她觉得膈应,又一次站起身来:“没别的事我就走了,我工作很忙。”
可陈彦迟竟挪了位置,故意堵住出口:“舒白,先别走好吗?我心里很迷茫,你说我还应该跟嫣然在一起吗?”
男人询问另一个不相干的女孩,他该不该分手,是常见的套路。多是在暗示女孩,她对自己很重要,他的感情断与不断,全在她。而且她是可以取而代之的。
“我不是情感专家。”温舒白只淡漠道,“让开,你挡我路了。”
看陈彦迟不为所动,稳坐如山,温舒白终于还是用了别的办法,悄悄给商叙发了条微信消息。
“商叙,给我打个电话,快!”
对方大概是看她发的文字太过严肃紧急,立刻给她打了过去,中间等待的时间不过几秒。
温舒白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商叙”,心安不少,更是故意侧过屏幕给陈彦迟瞧。
“你舅舅的电话。”温舒白看了陈彦迟一眼。
她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可她接通电话之后,陈彦迟彻底沉默下去,再没开口。
她终于意识到陈彦迟对商叙的忌惮有多重的分量,不禁软了语气,轻声唤道:“喂,阿叙。”
她第一次这样叫商叙,听他不答,不知道是不是吓住了他,就在她犹豫着该不该继续说话时,对面终于传来了声音。
“嗯,是我。”商叙柔声应道。
自陈彦迟有记忆以来,他第一次听到他的舅舅说话会如此温柔。
一个在商界杀伐决断,冷冽无情的人,原来还有这样柔软的时候,如猛虎怜惜蔷薇。
“什么事呀?你突然打给我。”
温舒白还记得这通电话是她偷着让商叙打给她的,忙引导商叙这边主动开口。
商叙大概也猜到她身边有人了,轻笑了声,然后又无可奈何般叹口气。
“其实没什么事。”商叙缓缓道,“只是突然有点想你。”
一字一句,如羽毛扫在人的心口。
温舒白听着,脸竟有些发烫了,却也知道商叙不过是替她遮掩,顺着她的意思编些话。
“都在一个公司了,还想我啊?”温舒白闷声回道。
“设计院离总部还是太远了,一堆会要开,我抽不出空去找你。”商叙语气里竟带了点委屈。
可楼与楼明明相邻,“太远”二字未免夸张。
温舒白忍不住咳了一声,道:“总裁大人日理万机,果然会比普通员工要忙啊,我这边倒是还好。”
商叙顺势便问道:“那你来找我,行吗?”
“好啊。”
看着陈彦迟那张阴沉的脸,温舒白心情愉快地答应下来。
她挂了电话,重新拿起自己的包,在前面晃了晃。
“我还要回去找你舅。”温舒白冷眼看着陈彦迟横在那里的一条腿,“你到底让不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