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温舒白是在英国留学后, 商叙就已经推断出来,这个模型是温舒白送给陈彦迟的了。
“陈彦迟当时还说是托代购买的。”商叙道,“后来……他倒是又后悔了, 试着问我要回, 我没答应。”
商叙有心把那些事都告诉温舒白, 想看看她的反应。
而温舒白也确实没让他失望,根本没有因为陈彦迟的后悔而心软,面无表情道:“是怕我发现东西没了,圆不了谎吧。”
她去过陈彦迟家, 那时他就找了一堆借口, 神色慌张。
她不由想起送这件礼物的最初想法,轻声道:“其实最开始, 我以为能跟陈彦迟好好相处, 我在伦敦租住的公寓就在科文特花园附近, 偶尔也会去那儿的中古市场逛逛。我送他这个, 本来是想增进了解的。”
只可惜所遇非人。
商叙看她心情不好, 一时连为往事吃醋也顾不得, 忙想安慰她。
但她自己也开解极快, 笑道:“不过还要谢谢陈彦迟把模型送给了你呢。”
“如果还在他家, 我就是为了讨回这个模型, 也不得不过去一趟, 还不确定他会不会还我。现在好了,真是帮我省了事。”
她用手托着这个模型, 一直捧到商叙的面前, 越过房子, 看着商叙的眼睛。
“他送给了你,你的就是我的, 也就是重新回到了我的手里。”温舒白满意道。
“你的就是我的”,从前没人敢在商叙面前摆出这种强盗逻辑。
可今天从温舒白这儿听到,商叙只觉得欢喜。
他知道温舒白完全是从联姻的角度随口说的,可他实在喜欢这种绑定,他乐意把自己的所有物悉数捧了给她。
“要拿回去吗?”看她爱不释手,商叙柔声问道,“也算是物归原主。”
“不用了。”温舒白摇头,“我觉得你把它保护得挺好的,我很放心。”
温舒白用手摸着建筑模型最高处的那个位置。
原先她不小心磕出了米粒大小的一处瑕疵,而如今摸着,竟很平整,低头去瞧时则发现,瑕疵被修补好了。
温舒白想,会这样用心爱护的人,只有商叙,而不可能是借花献佛的陈彦迟。
想到这里,她放心地将模型放回了柜子里。
“还要看看其他的吗?”商叙问道。
商叙的语气带着引导,带着不太沉得住气的期待。
只要她打开另一侧的琉璃柜门,往里看。
她就能看到那个被东西挡住的八角亭建筑模型。
然而温舒白直接转了身,往书房外面走,一边走,一边还催促他:“商叙,再参观下去,中午我就吃不上你做的饭了。”
温舒白不忘今天的重点,而商叙跟着她走出书房时,回头看了眼书柜,微微出神。
厨房里。
温舒白看着木桶中的那尾鲤鱼,还在活蹦乱跳,用身体撞桶壁,时不时激起水花。
她连忙躲远了,提前“声明”:“商叙,厨房里的活儿,我是真的一点都不会干,我没法帮厨。”
那鲤鱼还活着,只怕是要商叙亲自去杀。
温舒白以前在家里,也因为好奇去看过王妈杀鱼,像这种个头的,一般为了方便,会让人在旁边帮忙。
她是想过要帮商叙的,可想到那场面,又怕鲤鱼挣扎起来,连鳞带血甩她一身,这上前帮忙的想法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
“没事,我一个人可以。”将鲤鱼从木桶中取出的商叙,格外冷静。
他的手法算是老练的,杀鱼没见太久的挣扎,温舒白在门口只听到一声闷响,那鱼也就没了动静。
随后,他便在忙着将鱼去鳞洗净,又用刀将鱼肉竖切至鱼骨,再横切。他下刀很干脆,看样子确实经验丰富。
等商叙将鱼放进盆里,倒上料酒、葱姜蒜等腌制,温舒白终于记起来自己还没问他中午是要做什么菜。
“水煮鱼?”温舒白问。
见他摇头,温舒白又猜了几个,谁知都不是,便不太确定地问道:“鲤鱼跃龙门?”
商叙点了头。
“天呐,你怎么现在就给我做上年夜饭了?”温舒白震惊道,“这么大的菜,其实我家过年都不一定吃。”
鲤鱼跃龙门通常用于过年宴客,国人都爱讨个好彩头,单是菜名就让人听了高兴,看着也赏心悦目。
但难度很高。
看成品不过就是在油锅里定了型的鲤鱼被浇上酸甜的糖醋汁,可实际去做就知道,是很难一切都恰到好处的。
“你是贵客,当然要好好招待。”商叙回道。
趁着腌鱼的那半小时,他开始准备等会儿需要用到的淀粉、油等物,又顺手把用过的案板和水池,全都利落地清洁了一遍。
温舒白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商叙这样日常过日子的状态,和办公室里的他还真是完全不同。
可有一样又都是类似的,他总会一丝不苟,从容淡定,每一步都很有序。
不像她,即使看到这条鲤鱼已经被横竖切过,鱼腹中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也依然靠在门口,盯着鱼的眼睛,有点怕鱼会突然活过来。
商叙有条不紊,已经开始给鱼涂抹淀粉,也就是到了这一步,温舒白发现他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在锅里倒了油,等油六分热后,将油直接倒在裹了淀粉的鱼身上。
温舒白隐隐感觉到,这一步没有先前那么完美,定型时,鱼的弧度不太够。
而商叙正在继续炸鱼,炸好后将鱼装盘,手上的动作跟着一顿。大概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对劲了,可硬着头皮,还要做糖醋汁。将翻炒好的蒜末,还有糖醋汁料,加了水与淀粉勾芡,用勺浇在鱼身上。
这才算是完工。
然后两人望着精美瓷盘内的鲤鱼,陷入沉默。
商叙的“鲤鱼跃龙门”,大概并不是在“跃”,因为定型没定好,鱼身没有那种漂亮的弧度,而是就那么平整地躺在盘子里。
商叙看了一阵,淡声道:“好像真搞砸了。”
昨天他们交谈时,说搞砸了不要嘲笑的话,可谓一语成谶。
温舒白只沉思了几秒,而后不由感慨道:“看来好厨艺不是霸总的标配。”
商叙一时语塞。
方才前半部分他的大阵仗,在后半部分的失误下,专业性也一同被质疑。
又看了眼“躺平”的鲤鱼跃龙门,商叙有点自我怀疑起来。
“别气馁。”温舒白终于想起她昨天的保证了。
她不仅不该嘲笑商叙,还要鼓励商叙,真诚道:“我能看出来你没说谎,其实你做得挺好啊,我感觉你确实是跟着我师父好好学了。”
“而且……”温舒白拿了一副筷子,夹了一筷鱼肉,小心地送进嘴里。
她细细品味,吃完了那块鱼肉,而后评价道:“虽然看着模样不标准,但味道很好呀,很正宗。”
“行了,少哄我。”商叙笑道。
他有些小洁癖,做完了鱼后,又开始洗手,双手未擦干,都显得湿漉漉的。
“真的,不信你尝尝?”温舒白急于向商叙证明,又夹了一块鱼肉,直接送到了商叙的唇边。
她大概忘了,这双筷子是她用过的,哪怕她的唇未碰到筷子。
商叙却记得很清楚,此时犹豫着没有张口。
“你尝尝嘛。”温舒白以为他是不信她的话,忍不住软声催促。
商叙耐不住她的声音,终于还是启唇咬住了那块鱼肉。
炸得火候倒是正好,味道也鲜。
可商叙的心思早不在鲤鱼上了,不自觉便望向了温舒白,看她也正笑望着自己。
厨房里满是鱼肉的香味,又带点料的甜。
温舒白还在关注他的感受:“怎么样?我就说还挺好吃的吧。”
“嗯。”商叙应声,后又问她道,“那你喜欢吗?”
“我当然喜欢!”温舒白端起盘子,想了想道,“看来我要把刚才的话收回,你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以后多练,肯定能进步神速。”
她说完还在观察商叙的神情,大概是真的记着昨天的话,怕打击了商叙的积极性。
于是几句话下来,竟有点像个教育方法有教无类的小老师,多有鼓励商叙的言语。
商叙忍不住笑了下。
温舒白也确实积极,主动捧着瓷盘走到餐厅。
商叙下意识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后,才想起米饭没盛,又转身回了厨房。
等温舒白坐定了,商叙端着碗这才过来。
鱼真正上了桌,也就更加显出刚才的不完美来。
商叙素日对自己要求极高,也知道今天的勉强只算成功了一半。他原本是想在温舒白面前露一手,谁知关心则乱,弄巧成拙了。
到头来,温舒白没吃上真正的“鲤鱼跃龙门”,而是跟他一起凑合着吃一顿。
于是叹道:“你来我家第一顿饭,吃的却是这个,有点委屈了。”
“哪有?”温舒白自己倒是毫不介意,笑着把装满米饭的碗接了过来。
原先她显得很饿,可现在倒是不太急了,动作慢悠悠的。
她不动筷,而是抬眸看着面前的商叙,开心道:“我第一次来,你亲自给我做饭,这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