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温家出来的那段路上, 平日里没有其他车会经过。
“等一下……”
温舒白打开了自己那辆炫蓝色宾利的左侧车门,但并没有下去。
商叙好奇去瞧时,她正将平底鞋换下, 慢慢穿上了那双配旗袍的绑带缎面高跟鞋。
“高跟鞋开车风险太高, 我可不敢。”温舒白道, “还好我车里是备着鞋的。”
而既然她有了司机,倒是可以现在就换回来了。
高跟鞋的跟很高,又穿着旗袍,温舒白下车时很小心。
为了配合订婚宴这样的场合, 温家定下的传统旗袍自然喜庆些, 是桃粉色的,又有刺绣祥云点缀, 手工一字盘扣显得韵味十足。
这样的衣裳很挑身材, 可温舒白穿了, 却是真正的玲珑妩媚, 艳而不俗, 优雅大方。又加上今天的妆容, 更衬出粉面桃花, 相得益彰。
商叙下意识就去扶住她。
他很有分寸, 并不过分亲近她, 只用手臂有力地撑住了她的胳膊, 帮她站稳,却也闻到了她身上的玫瑰淡香, 甜而不腻, 轻柔幽微, 惹他一时怦然。
“谢谢。”温舒白借了力站定。
商叙已走到另一侧,帮她打开了车门。
不久后, 商叙真的坐在了驾驶座上,成了她的“司机”。
温舒白得了空儿,正悠闲地整理旗袍上的盘扣。
“还难受吗?”商叙问道。
“不难受,我酒早就醒了。”温舒白笑了笑,意识到商叙指的大概不止于此,又补道,“我这个人也醒了。”
再傻,也该看出陈彦迟并非良人。
“不过你和陈彦迟不是亲戚吗?”温舒白问道,“你不担心帮了我会影响你们的关系?”
“我们没那么亲近。”商叙淡然回道,“不过是偶尔见一见,逢年过节都是不太走动的。”
温舒白听到这里,就不说话了。
她本来就觉得陈商两家的相处模式很怪,另有隐情。现在她这个局外人,看来是要入局,可不该问的依然还是不要多问。
她正要问商叙是不是要现在就赶到酒店,就看到他已经将车往另一条路上开。
“早餐吃了吗?”商叙问道。
温舒白摇头。
她确实没有吃,生怕走得太慢,会被父母扣下。
“我也是。”商叙又问,“很饿吗?”
“嗯。”温舒白点头。
他的话一定有引导的魔力,让她真的感觉自己现在是饥肠辘辘。
于是商叙略一沉思,随口道:“那我们先简单吃点吧。”
等来到餐厅时,温舒白才知道什么是商叙口中的“简单”。
原定的订婚仪式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而他们刚吃到一半。
温舒白想起父母的嘱咐,犹豫着开口:“商叙,订婚宴迟到,是不是不太好?”
商叙用餐的姿态十分优雅缓慢,手上的动作一顿,桃花眼望向她,悠然道:“你赶去和谁订婚?”
“和你啊。”温舒白摸不着头脑。
商叙靠在椅上,笑道:“那我就在这里,我觉得很好。”
温舒白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是有意要拖延时间,让现在早就赶过去的陈彦迟尴尬。
越是众目睽睽,情况越是无法扭转。
温舒白彻底不着急了。
她随手打开手机,看到了一堆昨天的未接来电和消息。
其中,许佳宁也打了几个,她想起昨天晚回去的事估计也惊动了许佳宁,忙打了回去。
“佳宁姐?”
“感谢老天爷,你可终于回我了。昨晚干妈跟我说你后面回家了,可我还是不放心,你怎么一个人跑去喝酒了呢?”
“我昨晚心情不好。”温舒白说得笼统,又道,“你已经在酒店了吗?”
“对啊,你今天订婚,我当然一大早就来了。”许佳宁坐在婚宴大厅,看到陈彦迟路过打招呼,突然觉得他很碍眼,“舒白,你是不是因为要和陈彦迟订婚才心情不好的?他正找你呢。”
温舒白终究还是没打算瞒她太久,简单总结道:“不想跟他订婚了,我换人了。”
“换人了?”许佳宁被惊得不轻,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可我明明看到,陈彦迟刚才还在那儿和客人说说笑笑呢。”
“真换人了。”温舒白看了眼旁边的商叙。
男人矜贵高傲,却又这样重视今天的订婚,黑色西装别出心裁,袖口处有几片清润竹叶,有些新中式的味道,倒是与她的旗袍风格暗合。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温舒白收回满意的目光,潇洒道,“新人更帅,你也认识。”
“你确定我认识吗?”许佳宁表示怀疑。
“好了,先不说了。”温舒白看了眼时间,建议道,“佳宁姐,你要是无聊,可以去外面转一转,我们可能一个小时之后才会到。”
挂了电话后,温舒白怕父母与陈彦迟的电话等会儿也会打来,连忙关机了。
用完餐后,他们重新回到车上。
商叙将车开得极慢,慢到温舒白甚至在并不远的路程中,打了一个小盹儿。
“相信吗?温舒白。”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温舒白下车后正要往前走,听到商叙突然对她说道。
商叙将她的手慢慢抬到他的手臂处,落下,垂眸望着她,有几分庄重:“陈彦迟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而且更多。”
代替回答的,是温舒白挽住他的手臂。
*
一楼婚宴大厅。
订婚宴上,台上尴尬站着的只有陈彦迟一人。
原定的时间早就到了,陈家父母也从刚开始的喜眉笑眼,变为满面愁容。
订婚出差错,是他们最不愿看到的事。
江尚娴回想起早上温舒白的异样,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可还是勉强笑着,安抚陈家父母:“锦绣,舒白可能是路上遇到堵车,她非要自己开车过来,今天是她的好日子,我们就由着她去了,再等会儿就该到了。”
大厅里的宾客们,此时等待许久,也开始悄悄议论起来。
“我看该不会是温家女儿不愿低嫁,悔婚了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陈彦迟这样的青年才俊,前途无量,也算才子配佳人了。”
“可陈家本来就是没资格攀上温家的,如果不是两家父母关系好,哪里轮得到他?”
……
陈彦迟忍耐不下,走到温承平和江尚娴面前。
“爸妈,可是我已经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接,后来手机还关机了。”
他改口极快,俨然已经将自己当做温家的女婿,又道:“我看不如再多派几个人出去找找,我担心她有什么意外。”
温舒白迟迟不来,他担心她安危是假,担心她悔婚才是真。
温家人正要松口,要再派人去寻找温舒白,就听到温舒白的声音自大厅门口处响起。
“不用费心找了,我来了。”
高跟鞋落在地砖上,有着特别的节奏,清脆悦耳。
看到温舒白姗姗来迟,脚步还不慌不忙,陈彦迟急得要过去牵她:“舒白,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和爸妈都很担心你。”
温舒白嫌恶得皱起眉来,下意识退后一步:“你以后不要这么叫我。”
陈彦迟一愣,正要问她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抬起的手臂就被人挡了回来。
他一门心思都扑在温舒白身上,这才看到她身后的男人是商叙。
原本急躁的陈彦迟立马变得恭恭敬敬:“没想到小舅舅也肯赏脸,舒白,快喊人。”
“你想让她喊我什么?”商叙抬了抬眉,似乎是嗤笑他愚钝,还看不清情况。
就在陈彦迟的眼前,商叙的右手大胆地揽住温舒白的腰,眼神暧昧不清,语气却是教导谆谆:“喊人可以,可别错了辈数。”
温舒白很快进入角色,从男人的怀里抬起头来,红着脸朝陈彦迟打起招呼:“你好,大外甥……”
众人哗然。
陈彦迟更是脸色阴沉,满眼不可置信,手都跟着发抖:“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彦迟,猜猜我昨晚看到了什么?”温舒白走近了些,压低声音,用着戏谑的语气,“你不会还觉得,我什么事都不知道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陈彦迟自然明白了。
他不禁懊悔自己不小心,一直忍到今天,还是因为和嫣然见面而坏了事。
可温舒白有证据吗?
他不敢得罪商叙,却也不想让自己理亏,只有把话软些,隐隐把错扣到温舒白的头上,卑微而深情:“舒白,我们一年的感情难道都是假的吗?你就算想悔婚,也不该拿我长辈开玩笑。”
言外之意,自然是说她是玩弄感情,为了悔婚,临时请人帮忙,还刻意地请了男朋友的舅舅。
而陈商两家关系不佳,是众人皆知的事。
温陈两家的父母终于也走了过来,都围在温舒白身边。
温舒白仅有的一点犹豫,也没了。
她原本是想大家体面,不在今天这个场合说出难听的话。
谁知道陈彦迟不到黄河心不死,听到她的话后还不懂见好就收,乖乖离开,而是当众指责起她来。
于是她终于抬高了声音,问陈彦迟道:“我有点好奇,你昨天抱在怀里的那个女孩,今天怎么没来?”
陈国昌看向陈彦迟,陈彦迟脸色一僵。
“舒白,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商锦绣拉着温舒白的手,“彦迟绝不可能抱什么女孩子,你肯定看错了。”
然而即使她这样说,温承平与江尚娴脸上的表情也已经复杂起来,默默把商锦绣的手从温舒白身上拉开。
“陈彦迟,这到底怎么回事?”温承平冷声问道。
为了尽量圆谎,陈彦迟只能现编:“昨天我来婚宴大厅,刚好有个女孩摔倒了,我就顺手扶了一把,舒白可能就看错误会了。舒白昨晚不是还去酒吧喝了酒吗?可能记忆错乱了。”
他不知道温舒白当时到底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这些话也并非是解释给温舒白的,而是解释给温家。
正当温承平与江尚娴不知道该不该信陈彦迟时,大屏幕突然换了一个色调。
四周音响全开,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昨晚婚宴大厅的高清监控视频。
“不好意思各位,点错了,卧槽!这视频怎么关不掉?”
全程负责督办订婚宴的薛瞻,正坐在多媒体控制台前,他附近灯光灰暗,旁人认不出他,只能听到他抱怨的声音传了过来。
而在LED大屏上,人们清楚地看到,陈彦迟正抱着一个白裙子的女孩亲吻,二人难舍难分。
“哎呦呦,原来是陈大少爷见义勇为的视频啊。”薛瞻乐了。
“顺手扶一把,自己的嘴也扶到别的女孩的嘴上去了?”薛瞻继续阴阳怪气着,“也不怕脏了大家的眼睛。”
很多事情一旦搬到台面上,就没了回旋的余地。
正如此刻,温舒白的父母已满脸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