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色酒吧门口。
温舒白停下了车, 从包里拿出那张许佳宁送给她的VIP卡,紧紧握在手里,就准备往里走。
音乐悠扬, 霓虹灯光一如往昔。
但她忽然发现酒吧里很空, 毫无上一回她和许佳宁一起来时的热闹景象, 仅有的几个人都在往外走,像是在清场,于是疑惑问道:“是要关门了吗?”
旁边的迎宾小哥正要点头,另一人一把拉住他, 向温舒白解释:“还在正常营业, 只是今天下大雨,客人少了很多。剩下的几个, 也都赶着回家。”
也对, 温舒白自嘲地笑了下。
像她这样冒着大雨, 专程开车来酒吧的人, 一定很少。
客人稀少, 迎宾小哥也有了空闲, 此刻好心地把她往里引, 一边还道:“你来的时间正好, 我们老板今晚过来了, 还说会待一整个晚上。”
商叙同样冒雨而来, 单单是为了做雾色的调酒师。
“一整个晚上?”温舒白越往里走,越感觉安静, 不由感慨道, “可他连个客人都没有。”
“你来了, 他就有了客人。”那人别有深意地回道。
不知不觉间,温舒白已经走到了吧台前。她缓缓坐下, 看着面前正在忙着调酒的商叙,眼神与他交汇,而他摇杯的手微微一顿。
她大概并不知道,这四年间,商叙不曾以调酒师的身份出现在雾色。也就是在一个月前,他才放出了消息,每周二的晚上等在这里。
可即使是那几晚,他也不曾动手调酒,倒像是在专心等人。
比起他等待的那段时间,她来得晚,可却仍是他的第一位客人。
也是唯一一位。
此刻,温舒白正抬头望着他,突然纠结起称呼来,好半天后,才试着唤他:“商总?”
听到声音,男人终于彻底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淡声回道:“这里没有什么商总,你可以直接叫我商叙。想喝点什么?”
他明明在发问,可却也像她一般坐下了,正坐在她的对面,像是知道她并不着急。
“好,商叙。”温舒白没有点酒,只是笑盈盈地试着唤了声他的名字。
他不像陈彦迟那么温和,温驯。
他浑身上下都有着危险的气息,朦胧的灯光都遮不住,眉眼间皆是冷峻。可她就是不怕他,反而在台子上撑起手臂,手心托着脸颊,悄悄去瞧他。
“你知道我是谁吗?”温舒白自问自答,悠悠道,“我是你外甥的女朋友。”
“本来明天我跟他就要订婚了,结果今晚让我看到,他和他的白月光抱在一起接吻。”
“好有意思,他可不打算为爱逃婚,他会在明天订婚宴上继续说爱我。那我到底算什么?”
温舒白越说越难过,极大的挫败感让她的心隐隐酸疼。
商叙那样轻易就后悔了。
早知道真会惹她伤心,他不该把一切真相都当着她的面残忍铺开。
可他又是自私的,早已忍耐不下看着他们以男女朋友的关系相处下去。
“很喜欢他吗?”商叙隐忍地问道。
温舒白没听清这句,茫然地问他:“什么?”
可这一回,商叙却不愿再重复问一遍了,生怕温舒白真能说出喜欢陈彦迟的话来。
他只问道:“你想喝点什么?”
“雾色纠缠。”温舒白道,“听说只有你会调,是你的专属。其实我一听就感觉有点故事呢。”
确实有故事,且她是女主角,可她懵懂不知,只望着他,等着他开始调酒。
她看着他在杯中加冰,握着盎司杯熟练地翻转倒酒,搅拌,摇晃,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不过几分钟。
然后一杯“雾色纠缠”就放到了她的面前。杯中的白与青交织缠绕,惹人沉醉的色泽如雾朦胧,又闪着微光,清澈透亮的冰块还在因为先前的动作而在杯底缓缓转动,直至停下。
温舒白看了看酒,又看了看他搭在吧台上的那双手。
上一次她只在车里远远见过一次,只觉得他这人很冷,他的手也只会在生意场上翻云覆雨。
今天或许是灯光偏暖的缘故,那双纤长的手染上血色,有着鲜活的温度,就如刚才递来酒时,他们指尖微触,她竟不觉得凉,反而觉得温暖。
“不尝尝吗?”他问道。
温舒白后知后觉,自己竟就这么拿着酒杯发呆了好一阵。
她原本就对这酒好奇,此刻不再犹豫,抿了一口调好的酒,入喉润而柔,她的糟糕心情也被驱散了些。
“喜欢吗?”商叙又问她。
大概是温舒白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声音蹿入耳中,像酒一样柔,还带着若有似无的期待。
温舒白认真点了点头:“喜欢。”
恍惚中,他好像笑了。
她不知足,喝完一杯后,又拿着杯子去找商叙讨要。
商叙只给她倒到第三杯,调酒的动作就开始犹豫,朝着她摇了摇头:“你不该喝了,温舒白。”
“哪有你这样的老板?”喝酒有点上头的温舒白不满道,“有生意不做,是不是傻?”
她说着,就把包里的东西都翻腾了出来,又去找手边的VIP卡。
她把VIP卡放进商叙的手心,想了一阵,又开始道歉:“对不起啊,我忘了我是拿着卡进来的。如果我喝多了,你是不是会赔钱?”
商叙被她问得哭笑不得,倒也不好再阻止下去,便又给她倒了杯酒。
又两三杯下去,温舒白是真的醉了。
半醉半醒间,她看着吧台处为她调酒的商叙,似乎越看越顺眼。
她不许商叙再调酒了,霸道地要他坐下,陪自己一起喝酒。
怕她醉得更深,商叙给她开了果酒,而他自己所拿的酒,度数却并不算低。
他陪着温舒白喝酒,却始终斯文克制。他以为吸引温舒白的该是儒雅气质,于是一直在努力佯装。
却不知他的眉眼已有足够的吸引力,诱着温舒白一直往他的方向瞧。
“你干嘛穿这么多呢?”温舒白突然皱着眉道。
酒后的女孩胆子比平时还要大,眼神也不闪躲,就这么站了起来,眯起眼睛端详着面前坐着的男人。
桃花眼是含情目,饮酒后眼尾微微泛红,似乎动情,只是他的衬衫又如此齐整地扣着,显得清冷禁欲。
“就是你……”温舒白已握不稳酒杯,醉眼朦胧下,竟抬手勾起男人的下巴,“要不要和我订婚?”
他们离得那样近,仿佛她微一侧身,就能吻到他的眼睛。
商叙敛眸低眉,似在隐忍,却始终未曾躲开她逗引自己的手臂。
好半天后,温舒白松开了手,很是遗憾:“为什么不答应我?你不愿意吗?”
她看到商叙皱着眉,似乎正在为此很是困扰。
于是她预备收了心思,却又听到商叙哑声问道:“温舒白,你真的看清了我是谁吗?”
“你是商叙。”她回得坚定。
大脑有了一瞬间的清明,她继续道:“帮帮我吧,商叙。明天是订婚宴,我不能一个人过去。”
温舒白隐约想起有次她和许佳宁聊天,说起订婚的事。
那时她刚好在手机上看到了一则未婚夫订婚前出轨的新闻,还和许佳宁开起玩笑。
“如果是我,反正婚一定是要订的,大不了换个人。”
到了今晚,想不到她真的变成了名副其实、经历相同的当事人了。
她知道不会影响订婚甚至结婚,可她觉得膈应。或许有些人能够忍得下,可她只想悔婚。
她想,如果要换人,她必须换个比陈彦迟强出百倍的人。
一个让旁人不敢说是非,甚至连她的父母,都不敢轻易否掉的人。
思来想去,竟只有一个合适的人选,那便是商叙。
“可我为什么要和你订婚?”商叙问道。
不出温舒白意料,他是个真正的商人,即使仗义出手,也要提前顺道掂量一番,不会做赔本买卖。
她深思一阵,说出好处:“我知道你父母一直催你结婚,催得比较紧。”
这是实情。
商叙的父母年事已高,是很盼望儿子早点成家。
偏偏商叙到了二十七岁也不曾结婚,甚至连个恋爱也没谈,是个南城世家圈子里的“异类”。
如果不是众人怕商叙,一些议论声,估计早就在私下传了。
但因为利益牵扯,他们不敢说半句,最多殷勤地帮商叙牵线搭桥,介绍豪门千金,可往往又惹商叙不高兴,最终悻悻铩羽而归。
一来二去,众人都没了做“红娘”的心思,只猜想着,商叙或许是独身主义。
商叙自己急不急,是不是独身主义,温舒白不知道。
可温舒白听说过,商叙的父母这两年很着急,而商叙很是孝顺。
“我们订婚,只给父母一个交代。私下里,我不会干涉你任何事,你也一样。”温舒白和他打着商量,“你觉得好不好?”
她给商叙留足了考虑的时间。商叙不发一言,看上去确实是在权衡利弊。
几分钟后,他慎重回复道:“成交。”
在话音落下的同一秒,温舒白朝他伸出了右手,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他下意识回握,温软在手,力道情不自禁重了些,随后又立即松开了手,客气而疏离地朝她颔首示意。
定下“交易”后,温舒白变得开心了不少。
她忍不住多喝了几杯果酒,中间倒错了酒,将商叙的酒也倒了,商叙发现时,已有些来不及夺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饮而尽,双颊晕起浅浅的绛红色。
于是,温舒白真的醉了。
她趴在吧台处,一直絮絮叨叨念着什么。人倒也老实,并不会借酒醉耍起酒疯。
“温舒白,胃里难受吗?”商叙问道。
温舒白看着他,几秒后,缓缓回道:“我不难受。”
她的反应慢了许多,但正是因为慢,听完他的一句话后,总要呆住几秒,回答时偏偏还很认真,便显出了另一种特别的可爱。
商叙忍不住笑了一下,又问起别的话逗她:“那冷不冷呢?”
她穿得不算薄,自然不冷,现在被商叙这一提醒,反而因为喝了酒,身上发热,急着要把长裙外的外套脱掉。
商叙连忙阻止她,将她脱掉一半的袖子重新穿好,柔声哄她:“别脱,等会儿出去着了凉,可真要难受了。”
温舒白哼哼了几声,像是在抗议。但终究没有再嫌热了。
因为她握住了商叙的右手,只要体温比她此时略低些,她就能觉得舒服。她的指尖似乎碰触到了他腕上的那根红绳,没有太在意。只有商叙的呼吸声,在悄悄变得急促起来。
她闭上眼睛,靠在商叙的肩旁,几乎想要睡着了。
恍惚中,商叙突然问了句:“为什么是我?”
什么“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请他做自己的未婚夫吗?
“你长得好看呀。”温舒白笑着答道。
她回得单纯,也算是对男人的夸赞,可却不是男人想要的答案。
商叙的那双眼睛瞬间落寞下去,黯然道:“温舒白,你是真的把我忘了。”
“我怎么就把你忘了?”温舒白搞不清逻辑,懵懂又茫然。
商叙不说话,她自己就靠在他肩头睡了好一阵,中途醒来,又忘了不少东西,下意识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商叙。”他竟不生气,回得极快,复低下头去,自嘲道,“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早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了。”
忘了红绳,忘了他。
忘了他四年来,夜里不断梦到的那一天。
南城夏日的午后,难得下着一场小雨,消了几小时前的炎炎暑气。
可雾也跟着起来,能见度低,为了安全,商叙的步子渐渐放慢。
他的右手堪堪撑着伞,左手中,则拿着一个自己花了大半个月做好的微缩建筑模型。
那是南城城郊处的一处古建筑八角亭。
如果能够完美复刻,模型会更加生动。只可惜他还没有那样娴熟的技艺。
就连手里的这个,也是他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做出的。
南城大概没人知道,在哈佛学金融多年,今年毕业回国的商氏集团公子,其实背地里对建筑更感兴趣。
他会在闲暇时,开车来到偏郊区的东城区,然后步行沿着小路去看那座八角亭。
今天恰好遇到了下雨,他生怕手里的建筑模型被淋湿,只好将伞不断倾向右边。
正在他准备加快脚步,往车的方向走时,一个女孩慌张莽撞地跑进了他的伞下,与他四目相对。
她就是温舒白,后来一次次出现在他的梦里,直到今晚,真真切切地靠在他的怀里。
那时他不禁吓了一跳,正要问她要干什么,就看到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温舒白站在他的左边,拉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商叙眼看着离车越来越远,倒是离八角亭越来越近。
商叙想起,这附近有所宁远中学,她这种举动,多少有点像是个逃课的高中生,于是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温舒白看他这种反应,急着要解释,可突然又想起什么,将身上的防晒衣快速脱掉,又用一根红绳,将长发利落地扎了起来。
这便和之前的那副装扮,大有不同了。
温舒白安心许多,小声解释道:“帮帮我,我在躲家里的保镖。”
说话间,附近一个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真的在向他们的方向找来。
“求你了……”
商叙原本皱着眉,却在她的软声央求下妥协,把手里的伞默默倾向了左边的她。
几乎是在同一秒,温舒白看到了他极为珍视的那个建筑模型。
没了伞的遮蔽,商叙宁愿自己淋雨,也要用衣服为这件东西遮雨。
温舒白有点好奇,又看他不方便,便将他的模型抱在了怀里。
见东西被她拿走,商叙顿时有些着急,正要“勒令”她归还,又看到她口中的几个保镖开始往这边看。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心软,下一秒,拉着温舒白往小路跑。
附近是一个树林,他们从小路直接过去,很快就甩掉了那些保镖。
商叙走惯了路,七拐八拐,最后把温舒白带到了八角亭下。
他们有了地方躲雨,伞自然就被收了起来。温舒白也乖乖将模型奉还。
“原来这里有个亭子,还挺好看。”温舒白惊奇道,“我竟然从来没发现。”
“它被树林遮住,如果不往里走,当然是发现不了的。”商叙回答。
“什么时候建的呢?”温舒白仰起头,看着八角亭的整体构造,“去年吗?”
“……”商叙冷静地回她,“北宋嘉祐三年。”
温舒白一时被梗住了。
随后,她听到商叙平和地介绍着:“这座亭子始建于北宋嘉祐三年,但后来毁于战火,历朝历代都有重建。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清朝重建的。”
古建筑大多历经风霜,岁月留迹,给它们平添了太多故事。
温舒白看到商叙的眼里闪烁着对于古建筑的憧憬热爱,这份情绪浓到化不开。
再看到他如此珍视手里的八角亭微缩建筑模型时,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而热爱也是能够传染的。温舒白不禁好奇起来,建筑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魅力,才能让人忍着枯燥,特意为一个八角亭费心做模型。
“对了,你刚才到底是在躲谁?”商叙问道。
“我没骗你,真的是在躲家里的保镖。”温舒白诚恳道。
“既然是你家里的人,应该是派来保护你的,你躲什么?”
商叙其实已经信了她的话,因为他看到刚才那几个保镖,无论如何围追堵截,都不敢伤她,像是很小心翼翼。
他也瞧见,女孩用于系发的红绳尾端,还有个小小的吊坠装饰,看质地是和田羊脂玉,莹透纯净,品质极高。
不过一个小物件,都有这种精致的心思,可见她的家境确实很好。
“我……”温舒白支吾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不出原因,看来是在说谎了。”商叙故意这样道。
“谁说谎了!”温舒白赌气说了出来,“我是想去酒吧看看,谁知道家里司机也听到了我的话,刚走几步,他们就发觉了。”
许佳宁回母校看老师,她也陪着去,其实是抱着能不能顺道溜走,去酒吧悄悄逛一圈的心思。
结果走漏消息这么快,被保镖们围追堵截后,她又是尴尬,又是不甘心,只想着不停往前跑,先把他们甩掉。
看到商叙不说话了,她便幽幽问道:“怎么,觉得我是坏女孩吗?”
商叙闻言,只是摇头。
“你成年了吗?还想偷偷去酒吧。”
商叙问时,竟没察觉到自己唇角已带了笑。
“还有几个月就成年了,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十八了嘛。”温舒白仰起脸软声说着,不久后,她自己就心虚了,道,“又不喝酒,我只是想进去看看呀……”
她的好奇心这样重,倒是也惹起了商叙的好奇,不禁问道:“你想进去看什么?”
“去看调酒师。”温舒白回道。
她的那双杏眼很是明媚,说话时整个人都欢欣快乐,现出无限的向往与憧憬来。
商叙不由追问了句:“你很喜欢?”
温舒白点头:“我觉得有点像变魔术哎,或者说耍杂技?就是很厉害的样子,不知道成为一个优秀的调酒师,要花多长时间练习。我看到网上调酒的视频,就特别佩服他们的功力。”
又道:“看到调酒师,我将来甚至也想开一家酒吧了。酒吧的环境最好温馨些,要为女孩子多考虑,一定要安全。如果这样,或许将来我去酒吧玩时,我妈妈也不会太担心我。”
她知道父母是出于关心,才总在她身边安放着多个保镖。
她赌气“出逃”,可言语间,已经有了点要回去的意思。
商叙随之站起身,道:“我带你照原路返回吧。”
亭子外的雨还没有停,温舒白点了点头,跟着他站起来,重新回到了伞下。
他们正要往小路走,就看到五六个高中男生朝他们围了过来。
看校服不是宁远中学的,而是附近的另一所高中。
说是学生,但更像是混混。手里虽然没拿什么武器,可脸上的表情很凶,都带着挑衅的眼神。
“两个都别走,把该留下的东西留下才能走!”为首的那个混混喊了一句。
温舒白从没有见过这种阵仗,被吓住了,商叙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而后冷笑一声,问道:“你们想要抢钱?”
“你们主动拿出来,我们不就不用抢了?”混混辩解道。
“少跟他们废话!我们六个人,还怕他们吗?不老实拿出来,就打!”混混头子看上去没什么耐心,已经走到了商叙的面前。
商叙饶有兴致地抬了下眉。
他刚刚毕业回国,学生气确实未脱,今天也穿得休闲,可被这几个不长眼的混混认成了高中生,还是让他意外。
正想着,温舒白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对他小声道:“破财免灾吧,他们只是求财而已。”
温舒白对人的贪欲没什么概念,打开钱包后,抽了几张一百,递了过去,以为他们会知足。
谁知混混们发现她带的百元钞票足足有一小沓,眼睛都开始放光,嚷嚷着让她把钱包直接丢过来。
没办法,温舒白认了倒霉,就要按照他们的要求做。
可下一秒,商叙拦住了她。
他打开了自己的钱包,里面有更多的钱,还有不少银行卡。
商叙甚至晃了晃车钥匙,嗤笑道:“这些,不如你们都拿?”
这远远超出了混混们的预料,不用多想,就知道今天碰到了两条“肥鱼”,一条比一条肥。
“身上还有什么?全都交出来!”
“哥,她手腕上的链子好像是纯金的!”
“还有他的表,应该能值好多万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十分兴奋,随后终于有人把目光落在商叙手里的模型上。
“他手里拿的是个什么东西?”
混混头子很快就回:“那个破东西不用管,看着不值钱,就是个垃圾。”
突然间,商叙感觉到身后的温舒白动了动,他正要安慰她别怕,就看到温舒白竟然鼓起勇气站了出来,朝着那个混混气愤地争辩:“这是别人的心血,才不是什么垃圾!”
她大改刚才的怯懦,从他手里拿过模型,抱在怀里,呈现出保护的姿态。
商叙先是愣住,而后眼里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他压根不怕这几个混混,不过是逗他们一逗。却没想到身边的女孩会站出来维护自己的热爱,他心里既感动,又无比享受这份维护,甚至为此悄悄动了心。
在混混们围上来的时刻,商叙想道,一打六的胜算不大,但单论把女孩护住,或许又是可以全力一试的。
女孩则很聪明,已经迅速拨了号码,将手机高高举过头顶:“我已经报警了,你们如果想吃牢饭,可以试试!”
免提后,她的手机里传出警察的询问声。
没想到她真的会直接报警,几个小混混都有些怕了。
与此同时,温家的保镖也终于从大路找了过来。
混混们听到脚步声,还以为警察这么快就赶来了,吓得四散而去。
保镖们都跑了许久,此刻终于看到温舒白,便喘着粗气哀求:“大小姐呀,还是跟我们回到车里吧。”
经历刚才那一遭,温舒白其实对保镖的存在已不那么抵触了。
又想到许佳宁应该也快出来了,就将手里的模型还给了身旁的商叙,然后挥了挥手,与他告别。
“今天谢谢你!”温舒白笑道。
她原本转身就要离开,忽又想起什么,随手将自己发间的红绳一解,长发又恢复了原本披在肩后的样子。
“呐,送你一个小小的谢礼。”
温舒白将东西丢到了商叙的手心。
是一条系发的红绳,尾端坠着一小块儿和田羊脂玉。
商叙低头看得出神,抬起头时,女孩已经走远了。
而他方才,连她的名字都没来得及问。
商叙一定是个疯子,将这条红色发绳戴在右腕,一戴就是四年。
和田羊脂玉在腕上时总会被磕碰,便很早就被收了起来。
而商叙也是近来才知道,那年他毕业回国时,正值温舒白快要出国留学的时候。阴差阳错,不过如此。
他忽然想起温舒白学的是建筑设计,便像是想印证一个答案,直白问道:“你为什么最后定了学建筑学?”
可惜温舒白并不清醒,不去回答商叙的问题,而是重新陷在自己的情绪里。
“你说,他为什么当我是个傻子呢?”温舒白半靠在他的怀里,低声问他。
“我才不傻。”没等他答,她就突然又抬高了声音,生气道,“陈彦迟才是傻子呢,好讨厌陈彦迟!”
“陈彦迟,陈彦迟……”
商叙实在酸得厉害,即使知道她是在骂陈彦迟,也不想再听到她继续念。
终于还是皱着眉冷硬道:“不许再叫他的名字。”
他连声音都没舍得抬高,可温舒白的感知竟突然变得敏锐起来,抬起眼眸委屈道:“你怎么这么凶?”
“我没有凶……”商叙无奈。
“就是凶了。商叙,原来你也这么大脾气。我后悔了,我不要你做我的未婚夫了……”温舒白气得要推开他,可自己腿又软,直接往旁边倒去。
商叙慌忙扶住了,向醉了的她服软:“是我错了,你想叫谁的名字都行,哪怕是陈彦迟,我也不会管了。”
谁成想温舒白自己又不认了,哼哼道:“我才不要叫他的名字。”
商叙:“……”
看样子醉得不轻。
这般醉态,让商叙彻底下了决心,现在就把温舒白送回家。
温舒白还在抗拒,大概是困得难受:“不,我不要回家。让我在这里睡一会儿吧,商叙,我有VIP卡。”
她伸出手找卡,四处乱摸,没找到卡,手倒是在商叙的脖颈处晃悠许久。
商叙觉得痒,一边把她的手悄悄挪开,将VIP卡放进她的包里,一边严肃道:“不行。就是再晚,我也要送你回家的。”
没再给温舒白反应的时间,他直接抱起了温舒白,往酒店外走去。
外面的大雨还没停下。
等在外面的保镖撑着伞,司机把车门打开。商叙将温舒白抱进了车里,然后自己跟着坐进去。
司机正要开车,却见商叙摇了摇头,指着旁边那辆车。
那是温舒白的。
商叙低下头去,凑到怀里女孩的耳边,轻声问她,宠溺地哄诱:“车钥匙在哪儿?我让人把车开回去,真怕你明天忘了,急得满世界去找车。”
“包里……”温舒白枕在他的身上,实在困得不行,强撑着迷迷糊糊地回道。
商叙翻了一阵,找到了。
他朝保镖递了个眼神,保镖立刻会意,接过车钥匙去开温舒白那辆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往温家而去。
*
温家。
晚上八点时,夫妻俩就发现温舒白联系不上了,当即就派了人出去找。
他们给许佳宁打了电话,许佳宁说没见到。
给陈彦迟打时,转念又一想,担心是温舒白临时想悔婚,也就没把话说太明白,只顺口问了几句,结果是也不在陈彦迟那边。
正当二人焦急万分时,院外开过来两辆车。
雨幕中,温家的人看着前面车上司机的脸有点面生,犹豫着没有第一时间开门。
直到后排的商叙开口冷声催促,那人才发现与他并肩坐着的女孩是温舒白,赶紧小跑着开了门。
车停下后,商叙小心翼翼地抱起温舒白往外走。
他的动作如此慢,可还是防不住弄醒了温舒白,看她睡眼蒙眬,不太高兴,连忙哄她:“温舒白,到家了。”
感觉到自己是被商叙公主抱,温舒白圈着他的脖颈,任性地命令道:“叫我公主。”
醉酒人莫名其妙的要求,没有来由。
商叙却如此情愿,柔声改口道:“公主殿下,到家了。”
温承平与江尚娴走到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商叙?”温承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伯父伯母好。”商叙恭敬地打了招呼。
江尚娴一边走过去扶住女儿,一边也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的商叙。
温商两家关系不好,底下的年轻人更无往来。
也就是江尚娴因为和商锦绣是多年好友,才见过商叙几次。
那时,虽不明说,但她已随商锦绣把商叙看成弟弟,商叙也不会用“伯母”称呼她。
而今晚……
他不仅这么称呼他们,而且还把温舒白送回了家。
商叙怕他们多疑,再生事端,于是主动解释:“温舒白去我的酒吧喝酒,太晚了,我怕路上不安全,就顺道送她回来。”
“谢谢你把舒白送回家,你也早点回去吧,改日再好好谢你。”江尚娴的神色好了许多,客气地道了谢。
两家不对付,可他们也是明事理的,知道商叙这是好心帮忙,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商叙是陈彦迟的舅舅,或许也有这一层因素,商叙才费了这个心。
但也不便久留商叙,所以没几句就有了送客之意。
商叙当然听懂了他们的暗示,虽不舍,但还是彻底松开了扶着温舒白的手,把她完全交给了她的父母。
他转身往外走去,步子极慢。
在他身后,恢复了一点意识的温舒白,被父母一起扶上楼。
没走几步,她突然叫了声他的名字:“商叙!”
他回过头,看到温舒白歪在楼梯扶手处,朝他笑着嘱咐:“明天你一定要来啊。”
这像是专属于他们的暗语,她没有忘记他们的约定。
商叙径直看向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
真正醉一次后,才能明白,第二天早上起床的艰难。
温舒白是被妈妈喊起来的,坐在梳妆台前,有点不知道自己是要干什么。
她发呆了很久,才一点点回忆起昨天的片段。
陈彦迟和嫣然的对话,她记忆犹新。
然后她去了雾色喝酒,说动了商叙和她订婚。
再然后呢?
她是如何回到家的,她有点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她喝醉后,就一直在说醉话。
大概是商叙送她回来的,他没有对她的父母说什么吧?
“舒白,你要快点了,订婚宴开始的时间是定好的,可不能迟到。”
隔着一道门,江尚娴催促她。
听妈妈语气平和,看来并不知道她的计划。
“我已经起来了,我想自己化妆。”温舒白应了一声,“很快就好。”
温家为了订婚宴的事,其实请了两个化妆师给她化妆,此刻就等在门外。
但其实她并不喜欢这两人的化妆风格,又经历了昨天的变故,态度也变得果决起来。
江尚娴看她不开门,无可奈何下,也就叫化妆师散了。
谁知温舒白化好妆,换好衣服后,竟然直接往楼下走。
边走边道:“妈,跟我爸说一声,我有点事儿,要先出去一趟,不跟你们一路去酒店了。”
江尚娴没时间阻拦,只能看着温舒白快速奔下楼,上了车。
关上车门后,温舒白把车开出了温家。
她正发愁该怎么联系上商叙,就看到副驾驶上,放着一张烫金名片。
上面是商叙的电话号码。
她将车靠路边停下,拨通了这个号码。
“喂?商叙,是你吗?”温舒白问道。
对面还没传来回答,车窗外的汽车鸣笛声响起得更早。
温舒白降下车窗,看到了不远处的商叙。
雨后的路面是灰黑色,与那辆柯尼塞格几乎融为一体。
男人正靠坐在车里,朝着她扬了扬手里的手机。
“是我。”商叙的声音听上去心情极好,“温大小姐,要和我一起走吗?”
其实生活中很少有人这么当面称呼她,温舒白体会出他多少有点调侃的意思。
她突然有了别的心思。
想要刚开始时就压他一头,迫他下车,于是学着他的腔调,悠然道:“商大总裁,要不要过来帮我开车?”
这不过是一个玩笑。
可商叙没有犹豫,竟真的下了车,把自己的那辆柯尼塞格随意地丢在了路旁。
然后他敲了敲她半掩的车窗。
“温大小姐,司机来了。”商叙望向车内的她,温声道,“什么时候准他上车?”
这一瞬间,温舒白感觉到,他好像真的听候她的差遣。
即使在真正意义上,他们只见了第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