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堂众人的建言和博弈之下,赵辅季最终被判决流放北疆。
这一番送赵辅季等一行人去往北疆的,是姚家的老熟人——张阿大。
张阿大这几年也没少走京城——北疆的流放路线,属于流放差役的熟手,因为经常来回,有时候也兼职给姚家人当一下邮差。
这年头,就是差役也是要吃饭的嘛,当个邮差赚点外快怎么了?
因为这个原因,张阿大和姚芝也是认识的,因为姚家人中,最自由的就是可以跟着赵辅季到处跑的姚芝,教坊里的人也知道有投资才有收益这一道理,既然姚芝被赵辅季收为弟子,那必然是要走才女这一方向,别的不好说,但是来教坊的官员都是经过科举选拔的,对于才女有几斤几两还是能够评判的。
人家寒窗苦读几十载才有的学识,教坊众人可不敢班门弄斧,自然要让姚芝跟着赵辅季好好学习,不然肯定会被人家嘲笑才女的水平。
这种情况下,姚芝也获得了相对多的自由——毕竟赵辅季是个喜欢到处跑的狂士。
对于张阿大来说,将信件给教坊中人需要耗费的时间精力远比将信件给赵辅季或者姚芝来的多,因此在姚芝拜师之后,张阿大和商队带来的信件都直接给了赵辅季和姚芝。
赵辅季本人是个君子,自然不会窥视自家弟子的信件,所以姚芝也很放心老师帮忙收发姚芹和自己的来信。
在这种情况下,赵辅季和张阿大也算是某种程度的熟人了。
虽然是熟人,但是张阿大也不会太客气,毕竟赵辅季这些文人屁事很多,按照张阿大的经验,如果自己客气了,文人们很容易就会蹬鼻子上脸,而且娇气地很,走一走就说不能继续需要休息,如果不能按时把流放的犯人送到,自己一行人都会受到惩罚。
和自己的饭碗收益相关,谁还管你是不是我认识的熟人啊!你敢耽误我的工作,我就会对你们不客气!
秉持着这种想法,在赵辅季开始自己的流放路程之后,张阿大并没有给他们多好的脸色。
一开始的时候,赵辅季对于自己走完流放路程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狂士嘛!没做过一些离谱的事情,怎么能叫做狂士?
赵辅季曾经就有带着书童一起翻阅崇山峻岭的精力,可谓是古代的旅游爬山达人了。
在赵辅季看来,流放和自己带着书童爬山也没有太大区别,自己肯定能够撑得下去。
只能说赵辅季实在是太天真了,旅游和长征怎么可能一样呢?
旅游的时候,累了你就能坐下来歇息,只要没天能找到安睡的地方就好,而且有书童给自己服务,路上碰到人家,还能花钱让人做饭做菜。
但是流放的时候,先不说给的饭就是分量少的,主打的就是让流放的犯人吃不饱没力气闹事,更是要和行军一样,每天一定要走够一定的路程,中间更不能随便休息,而是要统一休息、统一出发。
这路途比不上长征的辛苦,但是对于赵辅季等人来说可不轻松。
而且赵辅季还面临着一个问题:他需要照顾其他人。
可以说,经常旅游的赵辅季在这群人中,已经算是状态还不错的了,有一些年纪更大或者身体更娇弱的人,单是走路就能要了他们半条命,但是这群人都是朋友,怎么也不可能对朋友的困境坐视不理,难免要搭把手。
别的不说,路上扶一下、休息的时候帮忙领一下馒头什么的,总是要做的。
还有平时如果可以烧热水,捡柴之类的活也是这些体力更好的人在做,其他人能帮忙生火看火就已经不错了。
这么一番下来,所有人都精疲力尽。
过了不到半个月,赵辅季就觉得这日子不能继续下去了,再继续下去,赵辅季怕自己走不到北疆就要躺下了。
这时候赵辅季想到了姚芝给自己的一个“锦囊妙计”。
根据姚芝将锦囊塞过来时的说法,这是他的哥哥们走流放路的时候总结的经验,平时在来信的时候有和姚芝说起过当初的故事,姚芝总结了之后全都写了下来给自己,但是这些办法其实不太好,如果老师可以忍受流放路上的辛苦,最好就不好看里面的内容。
当时姚芝还要赵辅季保证,只有感觉撑不下去的时候,才能打开锦囊。
赵辅季这人确实是个君子,之前路上虽然辛苦,但是想到自己给弟子的承诺,也一直没有打开,直到有同伴开始发烧,赵辅季发觉自己应该真的不可能撑下去之后,才打开了姚芝给的锦囊。
姚芝给的确实是姚芹总结出来的妙计。
第一计是诱之以利。
流放的差役也是人,而且大概率不是道德底线特别高的人,所以只要给出足够的利益,对方肯定会被打动。
这种利益,可以是钱财上的,也可以是日后前程的,实在都没有,让人差役这一路上走的舒心一些,也是可以交换的利益。
姚芝就建议赵辅季,可以诱惑差役说将他们的儿子侄子收为弟子或者书童,教导他们,让他们日后可以取得好的功名成就,这种利益给出去,对方绝对把赵辅季当作老师来尊敬,不需要担忧一路上的问题。
赵辅季思考了一下,发现这办法确实可行,但是赵辅季还真拉不下脸来,而且就是赵辅季原因,有些流放的同伴估计也不愿意受到这样的照顾。
赵辅季很快看向姚芝给出的第二计。
第二计是胁之以力。
不管是智力武力,找到可以威胁差役的办法,差役自然会客气很多,不敢随随便便乱针对。
赵辅季发现这办法也不行。
武力大家约等于没有,智力?张阿大他有经验,根本就是不听不听的状态!
而后赵辅季看到姚芝给的第三计,晓之以理。
就是和差役们说明,流放的过程是需要双方配合双赢,大家都会有好的结果,并且让他们知道自己这群人如果不被开小灶会死伤殆尽,到时候折损率过高,差役们也没办法交代。
赵辅季琢磨着这办法可能确实可行,但是又分析了一下差役们的计划,不得不承认人家其实已经是卡在每日最低限额那里完成了,毕竟自己这群人是真的废,除非给每个人配上马车送到北疆,不然怎么也没办法提高行进速度了。
第一计拉不下脸,第二计搞不定张阿大,第三计达不成双赢的可能,赵辅季心里暗叹:大概是天要亡我吧!
这么想着,赵辅季看到姚芝最后的一段话:如果老师你们前三计都做不到的话,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告诉差役你们是边军要的人,用你们可以去换来最紧俏的商品,他们肯定会好好呵护你们的。
看到这句话,赵辅季一头雾水,然后继续看了下去。
只见姚芝继续写道:这办法就是有一个地方不好,你们要是被用来换商品,恐怕就要去边军那里帮他们办一些事情了,不过您放心,绝对不违反律法道义,也不危害国家社稷。
说完姚芝还不忘叮嘱一句:您可以看看送你们的差役认不认识姚芹,认识的话这办法绝对管用!
赵辅季想到张阿大之前一直替姚芝送信,那肯定是认识姚芹的,也就是说姚芝说的最后一个办法绝对管用,只是要替边军做事?
赵辅季有点犹豫,在所有人都开始夜晚的休息之后,征集了一下大家的意见。
这一支流放的队伍都是谏言的人,总共就那么十几个,因为家属被判的流放里数比较小,所以没有来北疆,是以这一堆人也没带上家属,都是赵辅季认识的“有识之士”。
在听到赵辅季说出来的信息之后,大家讨论了一下,觉得姚芝给的办法无非是第一条和最后一条二选一。
第一条的话,众人都有些犹豫。
“不是我们看人下菜碟,不愿意收他们家里的孩子教导,就是有些孩子天资不够,教他们这些知识反而是耽误他们,还不如让他们和家里学习如何做好一个小吏,未来也不会因为自己能力不够而痛苦。”有人说道。
“我这辈子就不会教平庸的学生!有些事情难道不是看看就会了吗?还要怎么教?我不会啊!”有人有些凡尔赛地说道:“我的弟子们都是聪明人,不聪明的根本学不会!”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怎么能用弟子的名义做交换呢?不行不行!”
“那要不然,咱们选边军?”
“这……”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不管是云将军还是姜国公,都是贤臣良将,他们不会有什么离谱的要求的。”在朝堂当官的人率先附和。
“无非就是流放之后不能随心所欲的生活,要去边军做一些事务性的工作,也不是不行。”闲云野鹤的大儒思考之后,也表达了赞同。
“有姜国公把关,边军的要求总比这些差役们的要求要合理吧?要不然咱就答应了?”有年轻人试探着问。
“咱就不能一个都不选吗?”还是有人不甘心地问道,并且他显然不太看得起武将:“虽然边军不会有太离谱的要求,但是武将的想法能和咱一样嘛?有些他们觉得不离谱的,我已经觉得很离谱了。”
有几人听到这话,很难不赞同地点头。
年纪最大的老先生反问:“那你觉得,凭借咱们的水平,你能够保证能够活着走到边疆?”
听到对方这话,再看看他的状态,想想自己的废柴程度,众人都沉默了。
赵辅季多机灵一人?这时候当然选择把锅交给大家一起背,于是说道:“现在有人反对吗?如果反对的话,我们可以要求张阿大他们不要照顾反对的人,到时候和北疆边军说清楚,这些人也不用承担边军派发的任务,反对的赶紧说出来,不然我马上就去找张阿大了。”
这么说着,赵辅季发现大家一片沉默。
等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赵辅季说道:“行,看来是没有人反对了,那我去找张阿大说了。”
众人沉默着看着赵辅季往外走去。
“往好处想,这办法好歹还过得去,咱们去往边军,估计也是文书或者军师。”
“总比让我教一群教不懂的学生来的好,要知道我考上进士之前去某个有钱人家坐馆,他家孩子们差点没把我气死!”这人说得心有余悸:“你都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蠢的学生!”
未来会有因为辅导孩子作业气得脑溢血的家长,这时候也有因为教导学生气得头晕脑胀的老师。
很多人听到这话,心有戚戚、感同身受。
此时思考未来工作的众人并不知道,等到达边军之后,姜国公会在姚芹和云破军联合的请求之下,大手一挥,把大家派给两个“黄口小儿”帮忙干活,教导的更是一群没有家长可以告状的朽木!
到那个时候,大家会无比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同意教导人家差役家里的孩子?他们生了那么多,总有几个能教的吧?
不管怎么说,都比现在真的来个“有教无类”,教会这群人五加七等于十二来的容易吧?
此时此刻,赵辅季还在和张阿大说:“姚芝告诉我,你们将我们交给姚芹或者边军有关的人,可以换取紧缺的货物,回到京城能赚不少钱财。”
差役不解:“我们不是本来就能换吗?北疆又不限制大家购买,就是限制每个人购买的数量……”
张阿大立刻明白过来:“你们可以用来提高配额?”
张阿大这话一出,所有的差役眼中都冒出了光,赵辅季只觉得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好比看到了一堆金币,那种渴望吓得赵辅季都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这什么情况啊?!赵辅季心里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