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芹要主动揽事,其他人自然也想看看她能把这事办成什么样。
只是办事与办事也有区别。
干同一件事,有人是筚路蓝缕,有人则是衣来伸手,这期间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就比如说姚芹揽下来的扫盲班一事,如果有钱有老师,那办起来当然容易了,最容易的就是上课给补贴,何人不抢着上课?
但要是这样,北疆的财政可支撑不起,姜国公也不会同意姚芹这么大手大脚的办补习班。
而如果没有什么正规的老师,也没什么多余的钱财,姚芹能把这件事情办好,那才算是办成了。
因此,听到姚芹的话,姜国公当场就说道:“让你试试也可以,但是你要知道,我们可给不了你什么协助。”
姚芹是见识过后世扫盲班的,别说什么协助,只要有两个小学毕业的人,都能把这个扫盲班开办下去。
这么想着,姚芹一口答应了下来,但是也没忘提条件:“没问题,当时老国公爷,您给不了什么协助,总不能一点都不给,是吧?”
“你想要什么?”姜国公问道。
“我们这个扫盲班,要是能办下去,后面也是要向其他城池和村镇普及的,这样的话,如果请老师,束脩就太高了。”姚芹看着姜国公说道。
姜国公点头:“是这个道理,就是只请个童生秀才,这么大片土地,你要搞什么扫盲,怕是一笔不小的支持,要我说,能在主要的几个城池把这个扫盲班办起来就不错了。”
“但是我有一个办法,不用花一文钱,只需要国公爷您发话就好。”姚芹立马说道。
姜国公忍不住斜眼:“你有什么办法?可别是让我帮你强权压人啊。”
姚芹连忙上前给姜国公捏肩膀:“姜爷爷您这说的,怎么是强权压人呢?咱们都是讲究人,讲究的是合作共赢!”
“哦?”姜国公问道:“你这臭小子,没事国公爷,有事姜爷爷,能憋什么好屁?”
姚芹别的不突出,就是脸皮厚得突出,闻言立马回答道:“那是香屁还是臭屁,姜爷爷您也要闻一闻才知道。”
“滚滚滚!谁要闻你的屁!”姜国公一挥手,问姚芹道:“你说清楚,你想干啥?”
“姜爷爷您觉不觉得,咱们府城和县城官学的学生们,平时天天读书,不懂民生经济,这当了官,也是被底下小吏糊弄,很应该增加一些实践的课程,给大家积累经验。”
姜国公一听就明白了,暗道这确实是个好法子,但依然端着架子,不紧不慢地喝茶。
姚芹看着姜国公的脸色,知道他并不反对,于是继续说道:“小子我看,他们还是历练少了,之前官学门口,有人卖煮鸡蛋,三文一个都有人买,还不觉得贵,要我说,哪怕是官学门口,这涨价也过于厉害了。”
一般的鸡蛋一文两个,大一点的两文三个,断然没有水煮之后卖三文一个的道理,对方怕不是冤大头?
当然,姜国公却不太清楚北疆的物价,问自己的五孙子:“这边的物价如何?”
五孙子回答道:“之前云将军治理有方,米面的价格比咱老家只是略高一成。”
听到五孙子这话,姜国公点头,一方面是暗自赞叹云将军确实是治理有方,北疆属于边城,而且耕种的条件远不如南方,米价面价依然能稳定在比自己老家只高一成,文治昌明。
另一方面,姜国公也清楚了北疆的物价大致会如何,对于三文一个鸡蛋依然觉得离谱:“这官学的学生恐怕就没自己买过菜?”
众人都不能更赞同。
自此,姜国公算是下定了决心,要送学生们去锻炼了。
只是……“这实践和积累是好的,怎么就要和你要办的扫盲班挂钩了呢?”
姚芹闻言立马回答道:“咱们官学的学生,有些实在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您让他们过去割麦子,我都怕他们把野草留下把麦子扔了,所以不如发挥优势,让他们在村里给村里人讲解我们下发的各种政令,并且教村里人识字扫盲,在最后对每个村子的情况进行考核,按照通过人数比例,给学生们评实践课程的成绩。”
姚芹继续补充道:“还有咱们的秀才们,不是七十岁以下的每年都要考核才能拿到禄米嘛?咱们可以让他们也去发挥一下作用,做得好的,奖励一些酬劳,做得差的,给一点惩罚,也是可以的。”
姜国公问道:“这方法听起来是好的,但是你又怎么保证实行起来不会出问题呢?”
“所以我们可以先试点!”
“试点?”
“就是先在咱们边城扫盲,积累了经验之后,选取几个村子、两三个城镇作为尝试扫盲的地方,再次积累经验,然后再进一步普及。”姚芹回答道。
“那这试点地区的扫盲老师要怎么选呢?”不是同一批开展,这考核未免显得有些不公平。
姚芹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向姜国公推荐道:“您觉得杨爷爷一家如何?”
姜国公立马反应过来:“你是说,杨家邦?”
杨家邦和姚万里一样,是姜国公的老部下,不同于姚万里在北疆再次建功立业当上了小官,杨家邦一家人还在种地呢。
姜国公是个有心人,不会忘了自己的老部下们,本来也派了孙子去看杨家邦一家人生活的情况,孙子亲眼确定他们找杨家邦妹妹所嫁的豪家的照顾下过的还可以之后,才说有空的时候让杨家邦和他两个儿子来家里坐一坐。
所以姚芹一说杨爷爷,姜国公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姚芹听到姜国公的问题,连忙点头。
姜国公好奇地问道:“怎么这时候想起了你杨爷爷?”
姚芹油嘴滑舌道:“这不是看杨爷爷平日里比较闲,给他找点能惦记的事情吗?”
姜国公一巴掌拍在姚芹背上:“别嘴巴花花,给我好好说话!”
姚芹见状,连忙说了实话:“主要是我觉得杨爷爷这人责任心格外强、道德感格外高,做老师肯定很负责,让他先当了扫盲的老师,然后让他去教那些学生和秀才,他肯定能把人都训地板板正正的。”
姜国公听闻此言,忍不住笑了:“你倒是了解他!”
笑完之后,他答应了下来:“既然你这么了解他,我也不能让你的一番心血白费啊,就让你九哥走一趟,去下面乡里,请你杨爷爷明天过来。”
姚芹不忘提醒:“可以请两位杨伯伯也过来,咱们做事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他们两正好和杨爷爷互补。”
姜国公伸出手指点了点姚芹:什么互补!你明明就是在说他们两能治得住杨家邦!
姜国公的孙子们纷纷憋笑,九孙子一口答应了下来,就要套车过去乡下接人,这时候过去,正好在天黑前赶到,在杨家睡上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能赶车回来。
“要不要让九哥多带两个人?”姚芹提醒道:“北疆毕竟不比您老家乡下路不拾遗,虽然公主和亲带来和平,但是也不妨碍有匈奴的盗贼不受匈奴王廷管控。”
听到这话,姜国公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对九孙子说:“你去带一队护卫,带上武器穿上铠甲,以防万一。”
姜九立马答应了下来。
姜九走后,姜国公皱了眉头,问姚芹:“北疆一贯以来皆是如此?那普通百姓又如何防御呢?公主和亲竟然没有用处吗?”
姚芹挑着自己知道的告诉了姜国公:“公主和亲之前、和亲之后并没有太大影响,倒是云将军力主修建的用来互市的新城建立之后,初始还没有看出来影响,近两三个月做起来了,大型劫掠少了一些,但是草原的马匪、小型部落依然有扰边的情况出现。”
说完这事之后,姚芹继续说道:“说到防御,最近三四年,我们倒是做了不少工作。”
其中还有不少姚芹的得意之作,姚芹介绍起来自然是特别兴致盎然:“首先要说的是村庄的自我防御,我们以哨兵、民兵团体、地道三者相互支撑,一方面在秋收时节,严格训练少年进行放哨,在村庄周围警惕匈奴人的出现,一旦发现多骑未携带辎重奔来,立马吹响唢呐,提醒全村进入战备状态。”
“唢呐?”姜七好奇。
姚芹解释了一下:“因为骨哨声音传播范围不够广,我们经过实验之后,发现喇叭和唢呐的效果最好,所以给村里的哨兵都配上了相应的装备。”
姜国公点头,催促道:“这事不是重点,你继续说。”
姚芹继续道:“哨兵示警之后,村里的民兵们会立马集结,点燃烽火狼烟提醒周围的村庄,了解来人的数量,如果人少,大家会集结成阵,对抗十骑一下的劫掠人员,如果人多,会随村里老弱妇孺一起躲入地道。”
“这地道,则是各个村中人发挥聪明才智开挖的,入口一般只有自家人才知道,大家平时将粮食和贵重物品都藏入地道当中,也经常演练如何迅速撤入地道,各个人家的地道有相通的也有不通的,在有些奇妙的地方还有出枪出箭的口,匈奴人如果进入房间,也有反杀的机会。”姚芹解释道:“之前我爷爷应该也和您简单提起过。”
姜国公点头:“你爷爷倒是没少和我吹嘘,说是你和云居安那小子提起来的地道战,第一年的时候可没少给匈奴人苦头吃,搞得匈奴人现在进房子里搜钱粮,都要三人一小组,防止咱们的人偷袭了。”
姚芹挠挠头,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总之,咱这三个动作结合起来,村里的安全基本上是得到了七八成的保障,最近两年伤亡也极低。”
说完村里,姚芹要继续说城里。
“村里都是土做的地面,挖地道方便,城里有砖石,反而就没有那么方便了。”姚芹首先说道。
“便是铺了砖石,想要挖也不是不可以,想来是你们算过了,不划算吧。”姜国公插了句嘴。
姚芹闻言不由笑了:“国公爷您不愧是老将,一眼就看穿了关键,一般将领可都是看不出来的。”
“行了,好好说,别拍马屁了。”话虽这么说,但是姜国公还是有一点小得意的。
姚芹看穿了姜国公的小得意,连忙说道:“我不过说点实话,您就非要说我是拍马屁,您这话说的,我可就不开心了。”
姜国公忍不住拍了拍姚芹的脑袋:“你就是再会说话,我也不会多答应你什么要求,行了,别作小女儿委屈的姿态,赶紧继续说吧。”
听到姜国公的话,姚芹一边暗叹姜果然是老的辣,这叫什么?这叫马屁收下、好处不给!
暗中叹息完,姚芹还要和姜国公分析城镇的情况。
“在开展地道战战术之前,城镇就已经有抵御匈奴骑兵的围墙了,只是高矮有所分别,云将军之前还提出了瓮城的概念,在匈奴骑兵误以为自己已经攻破围墙进入城中之后,才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进了瓮城,士兵们关上两扇大门,自然能够瓮中捉鳖,在城墙射死被困在城中的骑兵,从那以后,匈奴人也不敢轻易带兵往咱们城里冲。”
毕竟谁知道后面有没有又修一道瓮城啊?!
姜国公肯定道:“这是云家得意之作,云居安确实是有大才。”
说到这里,大家都不由想起目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云居安,再想起那斗成一团的朝堂,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发现大家都在叹气,众人不由互相看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姜国公连忙将话题导回正轨:“这村里和城里都不需要太担心,要担心的就是路上了。”
姚芹点头:“确实,对于行路之人,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这也是北疆现在最容易被劫掠的地方,就是派兵日常巡逻,也不能说万无一失。”
姜国公算是理解了姚芹为什么不让姜九一个人上路:“说起来,之前我让你们看杨家情况,还是运气好,不然……”
姜六补充了一句:“不然咱兄弟几个现在也有匈奴人的人头兑换的战功在身上了,确实是匈奴人运气好。”
姜国公和姚芹:……
“我看你们是有点膨胀!这么厉害,先给爷爷我把今天的负重训练做了啊!就去军营和人家一起!”姜国公说道。
孙子们:行吧~谁让这是亲爷爷呢?
姜国公的无语一直无语到了晚上,看到自家孙子也不太顺眼,还让留下来吃饭的姚芹给他们出了几道抛物线的题目,好好考考自家孙子们。
看到孙子们各个算的痛苦,姜国公这才舒心了起来。
此时,孙子们没有一个人不嫉妒姜九:偏偏就让这小子逃过了一劫。
逃过一劫的姜九还在给杨家邦画饼:“杨爷爷,我爷爷说了,他特别需要您和两位杨叔叔过去帮忙。”
杨家邦还在矜持:“我一个罪臣之身,北疆人才济济,云将军手下不知道多少得用的人,如何需要我帮忙呢?”
听到杨家邦的话,姜九立马祭出甜言蜜语:“您也说是云将军手下有得用的人,那些都会他用着顺手的,我爷爷初来乍到,还要和大家磨合,怎么用的顺手呢?不还是需要您出马,才能解决燃眉之急吗?”
杨家邦听了之后没有反驳,显然也是认同这个说法的,只是追问姜九:“也不知道国公爷是打算从哪个方面下手?有何老身能效劳之处?”
姜九想起了自家祖父之前说过的话。
姜国公是专门教育过孙子们的:“你们跟我过去,不要想着我成了北疆的一把手,你们就能作威作福,你们要知道,我这就是个暂代,早晚要还到人家云家手里的!”
姜国公看的很透彻:“你们想想,人家云家在北疆耕耘了多少年?这北疆军队,多少人从爷爷、曾爷爷辈就是云家手底下的兵?咱们空降过去,人家将士能认咱吗?就问问你身边的护卫家丁手下,他们能突然认其他主人吗?”
“我对手下都很好,他们绝大多数都不会背叛的。”姜国公的孙子们很明白。
“这就是了,人云居安、云居安他爹、他爷爷,对手底下的人一直都很好,人家北疆军队,就是认云家人!”姜国公说道。
说完这话之后,姜国公又分析:“所以啊,你们要知道,人家北疆军队是把云家人记在心里的,我哪怕过去掌握了大权,也不可能说把心向云家的将士们纷纷调职打压,这样不等我卸任,人家就要营啸了。”
营啸是指古代军营士兵和基层军官反叛,杀死领导他们的将领。
所以要问姜国公会从哪个方面下手?姜九看了眼杨家邦,没敢说实话,模棱两可地笑道:“需要杨公您的地方,自然是最重要的地方了!”
比如说先去给姚芹打个下手去扫盲?这种话还是留给祖父说吧,姜九自认为脸皮不够厚,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