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乐只论军法军纪, 而丝毫不肯通融的那番话说完之后,在场的不少士兵都觉得,祁明乐太过冷漠且不近人情了。但张元修这番话一说, 众人纷纷又用怀疑的目光看向那老兵。
好巧不巧的是,人群中突然有个小兵接了一句:“俺想起来这事了,俺过年前收到俺爹的家书了, 俺爹说让俺不要记挂家里,朝廷派人给他们发银粮了。”
张元修话都已经递到这里了, 祁明乐再不接就说不可过去了:“而且据我所知,先皇在位时便曾下过圣旨,但凡家中有戍边将士的,除了减免相应的赋税之外, 各州各府的官员都应优待其家眷。而去年又是各州各府官员考核至关重要的一年, 那些官员们就算再蠢, 也不可能在那个节骨眼上,苛待戍边战士的家眷。”
张元修与祁明乐夫妇俩,语言干练条理清楚,一人一句便推翻了这老兵的说辞。
先前还有些动容的熊武,顿时被气到了,当即骂道:“奶奶个熊的,你把老子和弟兄们当猴耍是不是?”
说着熊武怒气冲冲便要动手,却被祁明乐拦下了:“在军中带头聚众闹事乱军心者, 按照军法该如何处置?”
“斩!”熊武将大锤猛地捶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重响, 像是重重砸了刚才参与闹事那拨人的心上, 那拨人中,有好几个都变了脸色。尤其是为首的那个尖嘴猴腮的老兵, 他目露惶恐下意识看向袁仁义。
祁明乐不说话,也盯着袁仁义。
袁仁义只得道:“带头在军中聚众闹事乱军心者,按照军法该斩首示众,但……”
袁仁义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祁明乐打断了:“好,这人既是袁叔你的部下,那就交由袁叔你处置了。至于今夜参与的其他人,隶属于哪个营的,便交由哪个营的营长带回去,明日晨练时,当着众将士的面,按照军法该打的打,该罚的罚,不准留半分情面。
“还有。”祁明乐的目光,从围观的众人脸上一一滑过,然后朗声道,“在军中便要遵纪守法,日后若再有寻衅滋事动摇军心的闹事者与参与者,皆一律严惩不贷!都明白了吗?”
祁明乐虽是女子,但她发号施令的时候,身上有股祁昌弘威严肃穆的气势,迫的人下意识臣服。
“明白了。”熊武第一个高声答。
之后其他众人也纷纷高声应答:“明白了。”
一场剑拔弩张的闹事,在张元修和祁明乐两人的配合下,很快就被平息了。之后,参与闹事者的各营营长赶来,骂骂咧咧的将自己的兵领走了。
祁明乐这才转头看向袁仁义,语气比先前软了几分:“袁叔,今日我并无针对你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袁仁义与熊武,和祁昌弘都是过命的交情。所以祁明乐心里,也拿他们当亲叔伯看待。
袁仁义点头道:“袁叔明白,今日这事,本就是袁叔御下不严,让你们看笑话了。”
“袁叔,我不是这个意思。”祁明乐解释,“您性子素来和软,待底下人也是再亲近不过了。只是我爹常说,待底下的将士,该亲近的时候亲近,该严厉的时候就该严厉,毕竟这是在军中,无规矩不成方圆。”
“就是。”熊武也跟着附和,“老袁,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了。我跟你说,咱们当副将的,性子太软容易镇不住底下人!这话将军在的时候,同你说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吧!”
“是是是,我晓得了,以后我一定硬气些。”袁仁义乐呵呵应了。
熊武顿时看的一肚子火,他想再说袁仁义几句,但又想着,祁明乐和张元修还在,当着这俩小辈的面说袁仁义,容易让袁仁义的面子下不来,只得忍下了。
那厢袁仁义又看向张元修与祁明乐:“今日你们二人一路舟车劳顿的,不若先回去歇息吧。明乐你从前住的院子,袁叔也已经派人打扫好了。待明日你们歇息好了,咱们再说发放军饷的具体流程。”
祁明乐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样才能找到她爹,对军饷发放一事,她压根就不关心,便道:“好,袁叔,此事你同我相公商议吧。”
说完,祁明乐便要走,但张元修却不挪步。
张元修唇畔噙着淡笑看向袁仁义:“袁叔,我听明乐说,您与熊叔与岳父大人亲如兄弟,按说我该为您二位便宜行事的。可偏偏我从户部离开时,户部的公文上明确写着,我需要将这批军饷亲自交到岳父大人手上,并由岳父大人亲自在户部的公文上盖上他的帅印,我这桩差事才算完成。如今岳父大人不在,帅印未盖,我若就这般将军饷交到您二位手上,日后我回上京也不好向陛下交差。您二位可否通融一二,待寻到岳父大人之后再行发放军饷?”
“可……”
“这有何难,依你说的办。”
袁仁义与熊武同时开口,但熊武嗓门大,说话又快,所以袁仁义刚起个话头,熊武便已经噼里啪啦说完了。
如今他们两人同为副将,熊武都已经同意了,且张元修既说了这话,便摆明不见到祁老爹,是决计不肯发军饷的,袁仁义单方面反对也没用,他只得也应了下来。
“多谢两位叔伯。”张元修同熊武与袁仁义道过谢之后,这才与祁明乐一道往祁老爹的宅邸走去。
祁老爹已经在栎棠关待了有小二十年了,所以栎棠关里有一处他的宅邸。前院是祁老爹日常办公的地方,后院则是他们父女三人各自居住的院落。
如今祁老爹下落不明,祁明照又在大月与姜国接壤的国境线上,这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祁明乐站在空荡荡的庭院里,心里没来由产生一抹惶恐,她转过头,声色不稳问张元修:“你说,我爹会不会已经落到戎狄人手里了?”
熊武说,这三日他也曾尝试派人去找过,但却始终都遍寻无果。
“不会。”张元修揽住祁明乐,声音坚定安慰,“岳父大人与戎狄交战二十余载,戎狄人一直对岳父大人畏惧有加。若岳父大人落到他们手里,他们定然会四处张扬,并且开始攻城了,不至于到现在都仍按兵不动!”
祁明乐听到这话,抬手盖住眼睛。她真是急晕头了,怎么能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你也别太担心了,岳父大人在栎棠关驻守多年,行军经验十分丰富的。我想,他们应当是被那日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吹的走岔了方向,这几天这边又一直断断续续在下雪,待明日雪停了,我们再想法子,出城再去找找。”
“嗯。”祁明乐应了一声,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栎棠关不比上京,一到夜里就灯火通明了。这里物资匮乏,夜里只有人在时,房中才会掌灯。
张元修带着祁明乐走进厅堂里,将桌上的灯笼点燃,然后让祁明乐坐在桌边,同祁明乐道:“你先坐一会儿,jsg我去找人寻点吃的。”
“我不饿,我没有胃口。”祁明乐不想吃。
张元修抬手抚去她鬓边的碎发,轻声道:“不饿也要吃,你今天已经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若再不吃东西,明日如何有精力去找岳父大人?”
张元修说的在理,祁明乐只得点头。
张元修松开祁明乐,正欲出去寻人找点吃的,就听有人在同外面的守卫道:“熊副将派属下来给小姐和姑爷送吃的。”
张元修在屋内听到声音了,便冲外面道:“让他进来吧。”
守在院门口的守卫放行了,那小兵立刻拎着食盒进来了。
张元修的注意力全在祁明乐身上,他同祁明乐道:“你先吃点东西,吃饱之后就好好的睡一觉,明日一早,我再陪你出城去找岳父大人。”
祁明乐木然点点头,张元修正欲将筷子递给祁明乐时,这才发现,给他们送饭的小兵摆完饭菜并没有离开。
张元修立刻朝那小兵看过去,然后神色一怔。
“大哥,大嫂好。”那小兵取下头盔,冲他们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小兵不是旁人,正是去岁回临江参加秋闱考试,却在返回上京的途中,突然留书一封跑去从军的张元昱。
虽然知道张元昱也在栎棠关,但今日他们来了之后,事情一直没断过,便一直没抽空找张元昱。
原本神色木然的祁明乐看见张元昱出现在这里时,眼里这才恢复了几分神采:“元昱,是你啊,你如今待在哪个营?”
“我进了虎翼营。”张元昱说着,将筷子给祁明乐和张元修,“大哥、大嫂,你们今日奔波一天了,先吃口热饭吧,吃完饭我再同你们细说。”
祁明乐一点胃口都没有,但她知道,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倒下去,所以她硬逼着自己吃了一个馒头,又喝了一碗热粥,这才搁下筷子。
张元修从袖中拿出帕子递给祁明乐,然后才转头问张元昱:“现在军中情形如何?”
张元昱便将祁老爹失踪三日后,军营里的大致情况,同张元修与祁明乐说了。
自那日祁老爹率着那支诱敌的部队失踪之后,军中便分成了两派。一派以熊武为首,另外一派以袁仁义为首。
“熊副将一直想亲自率人出去找将军,但袁副将一直以恐会让戎狄人察觉为由不让熊副将去,为此他们两位副将在军中吵了好几回。而他上面的吵,两方中下层的将士们也各种矛盾摩擦不断,这两日军中已经出现好几回斗殴事件了。”
祁明乐原本一心都扑在祁老爹身上,如今听到张元昱这话,顿时蹙眉道:“袁叔和熊叔也是糊涂,我爹不在,军中便由他们两个全权主事了,他们遇事不但不有商有量的来,竟然还带头搞窝里斗!这不是上行下效吗?”
若再放任他们斗下去,只怕戎狄还没攻来,他们内部就率先土崩瓦解了。
祁明乐立刻面容严肃道:“不行,我得去找熊叔和袁叔去。”她不能放任他们两方再斗下去。
“明乐,你稍安勿躁。”张元修一把拉住祁明乐的手腕,“你等元昱先说完,再决定要不要现在去找他们。”
祁明乐听到这话,只得先坐回去,示意张元昱继续说。
“除此之外,我发现贾校尉的人,私下正在游说熊副将麾下的几名校尉与小都统。”
一听这话,祁明乐的火气一下子就蹿上来了:“贾云志?他当真是好样的!我爹如今下落不明,他竟然开始上蹿下跳,私下都开始拉帮结派了,看来我爹之前说的没错,他果真是心术不正!”
“我今日听贾校尉唤袁叔岳父?”张元修问。
祁明乐没好气道:“袁叔的独女在四年前嫁给了贾云志。”
张元修颔首,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同祁明乐道:“我今日刚来栎棠关,对熊叔和袁叔了解不深,但通过今夜那拨老兵试图闹事要军饷来看,熊叔性子耿直,而袁叔待人宽厚?”
“嗯,我爹之前也说过,熊叔勇猛无人能敌,但他缺少谋略。而袁叔虽然勇猛不敌熊叔,但他在谋略上远胜熊叔。若他们两人能团结协作,军中何至于能成现在这样?”说到这里时,祁明乐脸上顿时流露出几分怒其不争之态,“之前我在栎棠关的时候,这两位叔伯作为我爹的左膀右臂,一直配合的天衣无缝,怎么如今我爹不在军营里,他们就成这个样子了呢?”
“大概从前有岳父坐镇,所以减少了很多矛盾吧。”
之后张元修又问了张元昱一些事情之后,突然问:“元昱,军中可有人知道你与岳父大人的关系?”
“不知道,我谁都没说。”
当初张元昱被分到栎棠关之后,祁老爹在一次晨练时认出他了,之后便将他私下叫到了营帐里。当时祁老爹问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想来这里玩一玩,还是真想凭借自己的本事创下一番功业?”
张元昱毫不犹豫说了第二个。
祁老爹当时便面色严肃道:“好,那日后在军中,我不会对你优待半分。无论是上阵杀敌,还是想去哪个营,都要凭你自己的本事去争取。而且我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与我的关系。”
张元昱自是求之不得,当即便答应了。
之后他们二人说到做到,祁老爹对张元修没有半分优待,平日里两人即便遇见了,张元昱也是恭恭敬敬的喊祁老爹将军。所以哪怕张元昱来栎棠关已经半载了,但却无人知道,他与祁老爹是沾亲带故的关系。
不过也因为这一点,如今倒方便张元修行事了。
张元修轻轻颔首,旋即又问:“你如今只是普通士兵?”
“不是,上次戎狄进犯时,我在战场上立了小功,如今已经是什长了。”说这话时,张元昱眼角眉梢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豪。
虽然什长不过是十个小兵的头目,但那也是他自己努力挣来的,张元修能明白他的开心,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鼓励了一下之后,亲自送张元昱出去。
走到廊下时,张元修压低声音同张元昱又叮嘱了几句之后,张元昱立刻神色郑重点点头,然后带上头盔,拎着食盒快步走了。
等张元修再回去时,就见祁明乐正站在正中间的那副地形图前出神。
张元修走过去,陪祁明乐一道看了一会儿,然后指向了一个位置:“我找人打听过了,说三日前那场暴风雪吹的是东北风,这条路我们和熊叔皆派人找过来了。不若明日再从这边再找找,说不定会找到些许线索。”
祁明乐点点头,仍将目光落在地图上。好一会儿,她才抬手,指向一片区域:“每年一到春天,戎狄人便会越过科尔河进犯,抢我们的食物屠杀我们的百姓。而如今,他们就在这里虎视眈眈盯着我们。可军中上下不但不想着如何防备敌人,反倒都将心思用在了互斗和拉帮结派上。”
说这话时,祁明乐的脸上,皆是掩不住的失望:“明明三年前,我从栎棠关离开的时候,这里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祁明乐这人平日里虽然性子爽朗直率,但张元修知道,她向来都是最重感情的。
原本她满心欢喜来栎棠关见祁老爹的,结果祁老爹如今下落不明,军中如今又是这般模样,确实会让祁明乐心力交瘁。
张元修抬手将祁明乐揽入怀中,轻声道:“明乐,有些人是会变的。但是你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祁明乐嗯了声,以全心信赖的姿势靠在张元修身上。
之前几日因为即将要见到祁老爹了,祁明乐高兴的睡不着,如今甫一来便发生了这么多变故,饶是坚强如祁明乐,一时也有些难以招架。
她已经连续好几晚上都没睡好了,最后在张元修好说歹说的劝慰下,祁明乐才勉强躺到床上。张元修抱着她,在她眉心上落下一吻:“别想太多,快些睡,等你睡醒了,我们就一起出城去找岳父大人。”
祁明乐嗯了声,窝在张元修怀中,在张元修沉稳有力,可阻挡一切风暴的心跳声中,慢慢睡了过去。
虽然临睡前,祁明乐一再提醒自己,睡两个时辰就起来出发的。可等她醒来时,却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了,而她枕边空空如也。被子下也是凉的,显然张元修很早就起了。
祁明乐匆匆穿好衣裙,一面快步往外走,一面将长发绾起来。
“少夫人,您醒啦。”银穗在院中站着,看见祁明乐出来了jsg,她当即快步迎过来。
祁明乐一面下台阶,一面问:“郎君呢?”
“大公子去找熊副将了,他临出门前特意叮嘱过我,说待少夫人您醒来之后,让您先用饭,待他回来,就带您出城去找将军。”
待祁明乐草草洗过脸再出来时,银穗已经将饭摆好了,一碗粥一碟馒头并一碟干菜。
祁明乐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祁明乐扭头从敞开的窗口朝外看了一眼,待看见从外面进来的人时,她先是一愣,旋即提裙快步跑出去,露出了来栎棠关的第一个笑容:“苗苗姐。”
来人正是昨晚祁明乐与张元修提到过的袁仁义的独女袁苗。
袁苗是袁仁义的小女儿,原本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但有一年戎狄进攻十分凶猛,他们都死在了戎狄的屠刀之下,整个袁家就只剩下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了。
袁苗只比祁明乐大了一岁,但自祁明乐来了栎棠关之后,她却一直像姐姐一样照顾着祁明乐。所以祁明乐看见她来,难得露出了个笑容:“这是小豆子么?我当年从栎棠关走的时候,你才刚出生呢,如今竟然长这么大了?”
原本跟在袁苗身侧的小男孩,立刻往袁苗身后躲,似是有些怕生。
袁苗试图将他拉出来,却不想惊醒了绑在后背襁褓中的奶娃娃。祁明乐见状,当即便将袁苗带进了屋内。
袁苗坐下来,祁明乐帮她将后背的襁褓解下来,袁苗熟练的将孩子哄睡着之后,然后冲祁明乐打手势:“我听我爹说,你回栎棠关了,就过来看看你,篮子里是我自己做的腌菜,带给你吃的。”
刚才进来时,祁明乐见豆豆手中吃力的拎着一个篮子,就好心帮他拎了,却没想到,这竟然是袁苗做的腌菜。
“我在上京这三年,最想的就是苗苗姐你做的腌菜了。不过苗苗姐,你这还有两个孩子要带,怎么还有空做腌菜?”
袁苗比划着:“孩子们很乖。”
之后祁明乐又与袁苗两人聊了这三年分开后各自的生活,正说到一半时,张元修从外面进来。
张元修今日照旧穿了一袭浅蓝色绣竹纹的锦袍,再加上他容貌与气质俱是出众,打眼一看,便知此人非富即贵。
袁苗立刻局促不安站起来,就连趴在地上玩儿的豆豆,也立刻躲到了袁苗身后。
祁明乐没注意到这一幕,反倒在同张元修介绍:“郎君,你回来的正好,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苗苗姐。那是她的大儿子和小女儿。”
张元修同袁苗打了个招呼。袁苗胡乱点点头,然后飞快打了几个手势之后,便带着孩子离开了。
张元修不解的看向祁明乐。
“苗苗姐曾亲眼目睹亲人相继惨死在屠刀下,之后便失语了。”说完之后,祁明乐又不禁小声感慨了一句,“三年不见,苗苗姐的变化好大。”
祁明乐记忆中,袁苗是个时不时就低头抿唇娇笑的姑娘。三年未见,如今的她儿女双全,但眼里却是掩不住的疲惫,和被岁月侵蚀过的痕迹。
祁明乐长叹一口气,又问张元修:“你一大早去找熊叔做什么?”
“去找熊叔打听一下事情。”张元修并未细说,只道,“你先用饭,等会儿我过来,咱们就出发。”
说完,张元修便匆匆出去了。
因为袁苗的突然拜访,桌上的饭菜早就凉了,银穗本打算要拿下去给祁明乐热一热的,被祁明乐拒绝了。祁明乐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两盏热茶过后,便去找张元修一同出城去找祁老爹。
今日他们换了路线,找了整整一日,但还是没找到。
熊武和袁仁义在城中等着他们,见祁明乐眉眼耷拉的模样,便知他们是无功而返。熊武率先安慰道:“明乐,不怕的啊,将军有在野外作战的经验,说不定那天是在风雪里迷失方向,所以越走越远了。你别担心,待过两天天晴了雪彻底化了,熊叔陪你一起找。”
袁仁义也跟着劝了几句,祁明乐胡乱点点头。
祁老爹今日找不到,她明日可以继续找,但有些事却拖不得。祁明乐同熊武与袁仁义道:“熊叔,袁叔,今日您二位都在,那我有几句话想同您二位说。”
原本袁仁义打算起身告辞的,但听到祁明乐这话时,只好又坐了回去。
“啥话?你说。”熊武道。
祁明乐坐在主位上:“我爹之前就曾同我说过,您二位就是他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如今我爹下落不明,眼下戎狄又虎视眈眈盯着我们,这种时候我们应该团结一致抵御外敌,可千万不能反倒先起了内讧。您二位说是吧?”
祁明乐觉得,她毕竟是个晚辈,有些事,她只能点到为止。
说到最近的事,熊武也觉得十分憋屈。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袁仁义已经道:“这事赖我,平日将军在的时候,军中诸事都是由将军管的,我闲散惯了。如今将军突然不在了,我一时还有些不适应,这才疏忽了对底下的人约束。明乐,你放心,今日回去之后,我定然好好训斥他们一顿,日后若再有违抗军法的,定然严惩不贷。”
袁仁义既然都这么说了,熊武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而祁明乐得了袁仁义的保证之后,本以为军中两派互斗相互构陷拉拢这种事能就此止住。却不想,之后两派的冲突仍旧没断过。
而祁老爹那边仍没有半点消息,祁明乐又急又怒之际,城墙上突然响起敌军来袭的号角声。
祁明乐神色骤变,当即便提刀朝城墙的方向冲过去。
等祁明乐和张元修过去时,熊武和袁仁义等人已经在了。
“奶奶个熊的,老子这两天正觉得窝火呢!这帮龟孙子来的正是时候!这次谁都别跟我抢!”熊武骂骂咧咧说着,拎着他的双锤,便要下去迎战。
“熊老哥不可!”袁仁义立刻拦住熊武,“眼下将军不在,咱们不可贸然迎敌!”
这段时间,熊武被袁仁义女婿贾云志那一连串的小动作都闹恶心了,此刻听到袁仁义这话,熊武顿时就发脾气了:“袁老弟,这段时间,我受的鸟气够多了。可现在戎狄人都打上门来了,你还让我缩着脖子当狗熊呢?我告诉你,老子姓熊,但不是狗熊!起开!”
说完,熊武一把推开袁仁义,直接便拎着他的双锤从楼梯往下走。
袁仁义无法,只得去向祁明乐求救:“明乐,你快劝劝你熊叔吧。”
“熊叔。”祁明乐叫住熊武。
熊武停下了,但却没回头,只道:“将军在的时候,没有哪一次,让我等当缩头乌龟。”
祁明乐沉默须臾,然后说完后半句:“小心应敌,切莫恋战。”
“哎,好!”熊武一瞬间高兴起来,拎着他的双锤,一脚跨两个台阶下城楼召集人出城应敌去了。
“可是将军不在,现在出城迎敌……”
袁仁义话还没说完,已经被祁明乐打断了:“若有任何闪失,我一人承担。”
祁明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袁仁义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祁明乐站在城墙上,看着熊武提着他的双锤,带着将士们出城迎战。
既然熊武说,之前每次戎狄进攻时,祁老爹从不让他们当缩头乌龟,那这一次他们也不能当缩头乌龟。因为一旦他们不出城应敌,势必会惹戎狄猜疑。
熊武对抗戎狄有经验,他亲自出马,不一会儿就打的戎狄人节节败退,顿时落荒而逃。祁明乐本以为胜战在望,却不想,戎狄人落荒而逃后,熊武竟然还率兵追了上去。
穷寇莫追,这是兵家的常识。
祁明乐面色一凛,当即下令:“快击鼓,让熊叔立刻撤兵。”
“咚——”
“咚咚——”
“咚咚咚——”
城墙上的大鼓被两个士兵捶打的又急又密。这是祁老爹研制出来的信号,鼓声快慢的节奏韵律,分别代表着速速撤兵,或是全速进攻。
原本已经追了一段距离的熊武,听到召唤声,看了一眼落荒而逃的戎狄人,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只得下令折返回城中。
他们一行人甫一回城,熊武刚下马,迎接他的便是祁明乐的一声冷喝:“熊叔,迎敌不是儿戏!在你出城之前,我便已经跟你交代过了,切莫恋战,你为什么还要追过去?!”
“老熊我心里憋屈,见到这帮鳖孙子,就想把他们打的个落花流水,好出一出心里的恶气。”见祁明乐脸色越来越难看,熊武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祁明乐怒不可遏道:“你觉得憋屈就能胡来吗?你身后jsg可是栎棠关所有百姓的性命。若因你今日一时之过,来日引来滔天的祸事,你可能承担得起?”
祁明乐平日里爱说爱笑的,但她骤然板着脸训斥人的时候,身上那股颇像祁昌弘的气势瞬间就出来了。
熊武磕磕绊绊道:“不,不至于吧?”
“至不至于,你日后便知道了。”说完之后,祁明乐冷着脸,直接头也不回的走了。
熊武顿时无措的看了看张元修,又看向袁仁义,然后小声问袁仁义:“袁老弟,这事怎么说?”
他是真的没想明白,怎么自己就追了一小会儿的功夫,就会惹来滔天的祸事呢?
“熊老哥,你糊涂啊!”袁仁义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也摇头叹息着离开了。
熊武更糊涂了,见张元修还没走远,熊武当即快步过去:“元修贤侄,我这脑瓜子不行,你同我说说,他们都是什么意思啊?”
见熊武急的都快抓耳挠腮了,张元修便停下来,答非所问:“岳父大人在军中坐镇时,熊叔你会违反军令,私自追敌么?”
“不会,我老熊可是最听将军号令的人。”
熊武说完,见张元修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时,熊武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为什么祁明乐刚才会那么生气了。
熊武顿时怛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