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乐从书房出来时, 腿都是软的。外面各处都掌了灯,唯独书房内一片漆黑。
辚辚的轮椅声从后面传来,祁明乐扭头狠狠瞪了张元修一眼, 便裹紧衣衫径自往春禾院的方向去了。
张元修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他知道自己刚才确实孟浪了,便只安静推着轮椅跟着祁明乐。
奉墨与洗砚守在暗处, 生怕哪个不长眼的,来打扰到张元修与祁明乐。如今见他们夫妻俩相继走远之后, 奉墨才摸着脑袋,一头雾水问:“哥,我怎么瞧着,大公子好像惹少夫人不高兴了?”
“你个青瓜蛋子懂什么。”洗砚乜了奉墨一眼, “这是夫妻情趣。”
“哈?!现在夫妻情趣都这么别致的吗?!”奉墨一脸长见识的表情。
这大冷天的, 洗砚懒得再跟他在外面掰扯, 便径自回他们住的地方去了。按照他对张元修的了解,今夜张元修既回春禾院了,那便不会有什么差遣了,他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
祁明乐回春禾院第一件事便是沐浴。
等她沐浴完出来时,张元修正坐在灯下看书。祁明乐一眼都没看张元修,便直接扑到床上抱住了枕头。
她好累,感觉两条腿都不是她的了。
张元修见状,便放下书, 撩开纱幔,递过来一盏茶, 讨好道:“喝口水, 润润嗓子。”
祁明乐冷哼一声,将脑袋埋在枕头里不搭理张元修。
张元修也不生气, 仍举着茶盏坐在床畔。过了好一会儿,祁明乐才慢吞吞抬头,看了张元修一眼,张元修立刻将茶盏凑过去,喂祁明乐喝了大半盏。
喝完之后,祁明乐立刻又蹙眉趴床上了。张元修将茶盏放在旁边的小杌子上,轻声问:“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不要,你别碰我。”祁明乐将脸埋在枕头里,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张元修见状,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在床畔又坐了片刻,见祁明乐打算睡了,便替她将被子掖好,然后推着轮椅往净室的方向去了。
祁明乐是真的累。平素张元修都是个温润君子,即便是在那种时候,他也会克制着顾及她的感受。但今夜,不知道是在书房的缘故,还是因张元修已有小两个月没碰她的缘故,这回张元修格外凶狠,绕是祁明乐体力好也有些招架不住。
祁明乐趴在床上没一会儿,就觉困意来袭。她睡的迷迷糊糊时,先是听到轮椅的声音,然后没一会儿,便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脸颊。
祁明乐困意朦胧睁开眼,就看见已经沐浴更衣过后的张元修,正穿着一袭素白的寝衣软袍,垂眸目光缱绻望着她,指尖在摸她的脸颊。
祁明乐很困,但想到先前,张元修明明说很快,但却将她在怀中圈了很久那事。祁明乐就有些生气,在张元修指尖拂至她唇畔时,祁明乐突然一口咬住张元修的手指。
张元修动作一顿,两人四目相对,祁明乐用力咬了一口之后,张元修既未呼痛也未说什么,只依旧目光温软的望着她。
祁明乐顿觉无趣,便松开了张元修的手指,翻个身面朝里睡了。
结果她躺下没一会儿,身后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一会儿,张元修便贴了过来,从背后将她揽入怀中。
日子如水静淌,转眼间便又过了半月。
这日风和日暖,祁明乐与苏沁兰母女俩去街上闲逛。此时风和日丽,盛京新绿红花渐次醒,街上随处可见等着放榜的学子。
原本出门时还高高兴兴的苏沁兰,看见那些学子们时,情绪肉眼可见变得低落起来。
祁明乐与张云葶都知道,苏沁兰是又想到了张元昱。
虽然张元昱一直在信中说,他在军营里很好。但苏沁兰觉得,军中刀尖无眼的,哪有做文人来的安稳,直到现在,苏沁兰还在劝张元昱,让他回来走仕途。
张元昱自是不从,如今看着年轻的学子们,苏沁兰的思子之情顿时就蹿了出来。
祁明乐和张云葶见状,便知今天是逛不了了,她们本要陪苏沁兰回府的,结果却被苏沁兰拒绝了:“咱们今日就是出来逛的,这么快回府做什么?走,咱们去锦绣阁瞧瞧。”
苏沁兰调整好情绪,左边拉着祁明乐,右边挽着张云葶,母女三人一同往锦绣阁行去。
祁明乐对衣着首饰向来没jsg有太大的要求,基本都是能穿就行,从不在乎衣料做工。而苏沁兰与张云葶都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在挑选衣物及首饰上,都极为讲究。
祁明乐开年刚做了春衣,原本她不打算再做的,奈何却拗不过苏沁兰和张云葶两个。
“大嫂,我和娘都做的,你若不做,可就说不过去了啊!”张云葶说着,拿了一个梅子青的布料放在祁明乐身上比了比,“我瞧这料子给大嫂你做条春裙,上面再配件霜色春衫,应当是极好的。”
“嗯,我瞧着也是极好的。”不等祁明乐接话,苏沁兰也拿着一块胭脂色缠枝撒金的布料,同祁明乐道,“这是我们临江独有的青蝉翼,夏天用它做衣裙,穿在身上格外凉爽。”
张云葶与苏沁兰你一句我一句,便做主替祁明乐定了两套新衣。
从锦绣阁出来之后,她们母女三人又去了胭脂铺并首饰阁,一路逛完回府时,正好在府门口遇见了下值归来的张元修。
张元修如今已经不用轮椅了,但他脚上的伤刚好,所以还是不敢随意的走。
见张元修从马车上下来,祁明乐走过去扶住他:“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迟?”平日这个时辰,张元修早就回来了。
“今日进宫觐见陛下去了。”
祁明乐哦了一声,她还以为,张元修是为公事。却不想,夜里他们睡觉时,张元修突然道:“明乐,你想不想见岳父大人?”
“我想就能见到吗?”祁明乐撇撇嘴。
她和张元修成婚回门后,祁老爹就离开上京了。可因张元修是京官,祁老爹是边将,为了避免留下话柄,分开的这一年多,他们父女之间的书信往来都寥寥无几。
祁明乐情绪正低落时,冷不丁听到张元修道:“你若想就能见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祁明乐倏忽抬头,一下子揪住张元修的衣襟,迫切问,“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风声倒没有听到,不过我前几日听周兄说,朝廷要给栎棠关的将士们发放军饷,我今日入宫向陛下奏请领了这个差事,陛下应允了。”
原本祁明乐在躺着,一听这话,她以病重垂死惊坐起的架势坐起来,又惊又喜看着张元修:“所以我们能光明正大去栎棠关看我爹了?”
张元修刚颔首,祁明乐便激动的抱着他亲了一口,然后越过张元修便要下床,却被张元修搂住腰拦住了。
“这几日户部在清算,最快也要三日后才能出发,明日再收拾行囊也不迟。”
听张元修这么说,高兴过头的祁明乐这才冷静下来,重新退回来拉着张元修的袖子,眼角眉梢里全都是开心:“太好了,我终于能看见我爹了。也不知道我爹到时候看见我,会不会激动的话都说的不利索。”
“这个我不知道,但我猜,岳父大人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之后许是因为他们即将要去栎棠关的缘故,祁明乐拉着张元修,又絮絮叨叨同他说了许多栎棠关的事。末了,祁明乐抱着张元修道:“我说的再好,都没有你亲眼看见的好。到时候你去了栎棠关就知道,那里跟上京真的很不一样。”
张元修轻轻嗯了一声,抱着祁明乐,笑着道:“从我们成婚时,你便同我说过栎棠关,如今终于有机会亲至了。”
第二日,苏沁兰母女俩便知道了,张元修领了去栎棠关送军饷的差事,并且会带着祁明乐一起。
祁明乐与张元修回门的第二日,祁昌弘便去栎棠关驻守了,他们父女俩已经有一年多没见面了。如今听说祁明乐能去栎棠关见她爹了,苏沁兰母女俩十分为祁明乐高兴。
苏沁兰道:“你既去见你爹爹,那我们给他备些厚礼吧。”
说着,苏沁兰便欲喊管家孙伯来,却被祁明乐止住了:“娘,郎君此番是去送军饷的,陛下准我同行,亦是天恩了,我们也不能带太多的东西。”
“军中刀剑无眼的,娘让人把把库房里的人参灵芝那些上好的药材带一些。药材轻又不占地方,不妨事的。”说完,不等祁明乐拒绝,苏沁兰便匆匆的去了。
第三日一大早,祁明乐与张元修便要出发了。
苏沁兰母女送他们出府,分别前,苏沁兰将一个包裹递给张元修:“这里面是娘给元昱做的鞋和衣衫,你替娘带给元昱吧。”
即便张元昱如今不在上京,但苏沁兰亲手给张元修他们做衣衫时,也并未落下张元昱的。甚至在听说张元修要去栎棠关送军饷时,苏沁兰点灯熬夜赶了三个晚上,又亲手为张元昱做了一双合脚的靴子。
张元修应了,接过苏沁兰的包袱。
几人话别几句过后,张元修与祁明乐便上了马车,赶去户部签字提出军饷,然后与士兵一道带着军饷,往栎棠关的方向行去。
时隔三年,再重新踏上这条前往栎棠关的路上时,祁明乐心里充满了迫切。她迫不及待想见到祁老爹,迫不及待想见到她长大的地方。
但此时的祁明乐并不知道,她到栎棠关之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