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乐回去时, 张元修正在花厅里同苏沁兰母女俩说话。
张云葶知道张元修此番主动请缨去邕州的缘由,此刻便有意撮合他们二人,是以一看见祁明乐回来, 张云葶便立刻道:“大嫂,大哥又不会飞走,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呀?瞧瞧你头上全是汗, 赶快擦擦。”
说着,张云葶将帕子递给祁明乐。
原本在同苏沁兰说话的张元修, 闻言转过头,看向祁明乐。
祁明乐用帕子胡乱擦了擦,这才问张元修:“你此次去邕州,差事办的可还顺利?”
“顺利的。”张元修轻轻点头, 语气一如从前那般温润。
之后他们一家人说话用饭, 张元修待祁明乐一如既往。祁明乐便觉得, 张云葶可能是想多了。
若张元修当真是因为生她的气,而自请去邕州的,他现在怎么可能,还会这般平静温和同自己说话,肯定是张云葶想多了。
祁明乐在心里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但这个想法,仅仅只维持到了晚上。他们一家人用过晚饭之后,便各自回自己住的院子。祁明乐与张元修肩并肩的往春禾院走,一路上祁明乐还在问张元修在邕州的差事。
张元修一一答完时, 他们两人已经走到春禾院门口了。祁明乐提裙正要往里走时,张元修却突然停了下来。
祁明乐疑惑回头看向张元修。
张元修站在院门处, 暖融的灯火扑了他一身, 他长睫微敛,轻声道:“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暂时不能歇息,你先睡,不必等我。”
祁明乐听到这话,顿时拧眉:“你不是刚从邕州回来么?怎么又要处理公务?”
“就是邕州的公务,明日早朝要向陛下呈奏。”
既是明日早朝便要向陛下呈奏的东西,祁明乐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只能道:“好吧,那你先去处理吧。”
张元修应了一声,转身提灯走远了。
祁明乐回到房中,沐浴更衣过后,张元修还没回来。采荷见她频频朝外看,不禁问:“少夫人,可要奴婢遣人去书房那边问问大公子jsg?”
“不用了。”张元修既然在处理公事,祁明乐不想打扰他。
采荷听到这话,嘴上没再多说什么了,但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张元修离京公干之后,虽然祁明乐没有如苏沁兰那般,每天念叨张元修三遍。但从细微末节之处,采荷能感觉到,张元修离京这段时日,祁明乐心里其实很记挂张元修。
如今他们二人终于团聚了,但张元修却又在忙于公务,让祁明乐独守空房。
祁明乐等啊等啊,等的灯花都爆了好几回,张元修还没回来。祁明乐等不下去了,便同采荷道:“你找个小厮去前院书房问问。”
邕州这事她听着也没这么十万火急啊!
很快,派去前院的小厮就回来了:“大公子说,他的公务还没处理完,让少夫人您早些歇息,不必等他。”
采荷听到这话,不禁在心里腹诽:公务虽然重要,但今日是他们夫妻阔别重逢的日子,他们大公子怎么忍心说这话。
祁明乐心里有些失落,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她道:“好,我知道了,你也下去歇息吧,记得在外间留一盏灯。”张元修回来的时候,可以为他照亮。
采荷应了一声,行过礼后掀帘出去了。
祁明乐长长叹了一口气:张元修如今人是回来了,但却还要忙公务。嗐,今夜这灯还是得她自己熄。
照旧留了最后一盏之后,祁明乐才爬上床躺下。
而那厢,张元修人确实还在书房里,不过他并未在处理公务,而是在出神。
张元修本以为,分开二十日重逢时,他能在祁明乐眼里,看到一丁点对他的情意。可今日祁明乐掀帘进来时,神色确实很开心,但那开心与他母亲妹妹的别无二致。
他的夫人,对他仍没有男女之情。原来这二十日,只有他在思念她而已。
如果是从前,张元修还能同自己说,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所以做什么都可以。但现在,在明确知道,祁明乐只是顺从了这段夫妻关系,她心里并没有他之后,张元修就再也做不到与祁明乐同床共枕了。
虽然中途春禾院的小厮来过,说祁明乐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但张元修了解祁明乐。他们成婚近一载,他夜里在书房处理公务时,祁明乐从来没有派人来询问过他什么时候回去。今日突然派人来询问,张元修只当是采荷借用祁明乐之名说的。所以他让小厮回去转告,让祁明乐不必等他,早些歇息。
待小厮离开之后,张元修旋即又突然自嘲:祁明乐夜里一向是沾枕即眠,只怕不等小厮将话带到,祁明乐便已经睡着了。
夜深露重,张家外院书房的一盏孤灯,与春禾院内间的孤灯,遥遥相映了大半夜,最后直到两盏孤灯彻底燃尽之后,才相继落了下去。
第二日祁明乐醒来时,就发现自己怀中抱着张元修的枕头,属于张元修的被子,完全没有拆开过的痕迹。
“采荷,采荷。”祁明乐立刻从床上下来。
采荷闻声快步进来,就听祁明乐问:“郎君昨夜没回来?”
采荷点点头。
昨日张元修归来之后,对她的态度一如从前,祁明乐原本还怀疑,是张云葶想多了。可昨夜张元修一夜未归,便足以证明,是她想少了——
张元修真的在因为那晚的事在生气。
这样一想,祁明乐也有些生气。她立刻问:“郎君人呢?”
“上朝去了,还没回来。”
原本祁明乐打算去找张元修说清楚的,可听说张元修还没回来,她只得暂时歇了这个心思,但她还是生气。
她向来性子直爽,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他张元修若真因那晚的事心里有疙瘩,那他大可同她说清楚便是,他突然一言不发就自请去邕州公干是几个意思?如今回来之后,却又借着处理公务的由头,夜里宿在书房晾着她是几个意思?这日子他还想不想过了?!
祁明乐气咻咻吩咐采荷:“你去找个小厮在门口看着,郎君若回来了,让他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张元修既然不肯同她说,那她亲自去找他便是!
祁明乐坐在春禾院等啊等啊,一直等到日暮时分,才有小厮跑回来禀她:“少夫人,大公子回来了,现在人正往前院书房的方向走。”
祁明乐一听这话,当即便怒气冲冲往前院的书房而去。
今天在等张元修回府时,祁明乐一直在心里构思,她来找张元修时要说的话。她想了大半日,终于组织了一套让她十分满意的话。
祁明乐雄赳赳气昂昂怀揣着准备好的说辞,一路快步走到了前院书房的院外。就在一只脚即将踏进书房院外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祁明乐突然就停下了。
一直亦步亦趋,跟在祁明乐身后的银穗见状,不解的看向祁明乐:“少夫人,怎么了?”
祁明乐不说话,只是看向院内。
院内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凌霜傲立的翠竹,和一棵枝干虬劲的大树。
祁明乐向来是个勇往直前的人,但这一刻,站在张元修书房的院外时,她突然就胆怯了。
若她此刻进去,那么他们之间饶不开,那晚她以睡觉为由避开的那个话题。她知道,张元修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但她知道,现在的她,给不了张元修想要的答案。
那么若她现在就这样进去,她不知道,接下来他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这一刻,祁明乐突然就不敢进去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书房的挡风帘突然晃了晃,紧接着就被人从里面挑起来了,似是有人要出来了。
祁明乐被吓了一跳,当即便提裙转身,一把拉住身后的银穗,然后立刻逃也似的跑开了。
几乎是祁明乐她们刚跑开,奉墨与洗砚便从里面出来了。
奉墨走在前面,所以他出来时,正好看见了祁明乐一闪而过的裙角:“哥,我怎么好像看见少夫人了?”
洗砚闻言看过去,却见院门口空荡荡的,并无人影。
洗砚立刻将奉墨拖到偏僻处,低声严厉警告他:“这几日,你在公子面前当差时,管好你的嘴,不该说的,不该问的,都别说也别问,听懂了吗?”
奉墨虽然迟钝,但也察觉到,张元修同祁明乐之间的气氛不对了,如今见洗砚又这般厉声告诫他,他当即便乖乖点头。
自这日之后,张元修与祁明乐之间的气氛便开始微妙起来。但在张云葶和苏沁兰面前,他们都竭力保持着像从前那般相处。
苏沁兰没察觉到有什么,但张云葶却发现,祁明乐在张元修面前,再也没有从前那般的随性了,反倒隐隐还有几分小心翼翼。
张云葶曾有意从中调和,但却皆以失败告终。
祁明乐觉得,兜兜转转的,她和张元修之间,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刚成婚时的那段日子。那时候,张元修白天见到她时,永远都是温柔有加,而夜里永远都有公务在忙。
但偏偏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张元修是在躲着她,所以还曾傻傻问过张元修,夜里要不要回来睡。
而现在,祁明乐却没有那个勇气了。
祁明乐不知道,若她主动朝前迈一步,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所以一直大胆的她,这一次却胆怯了。
可一直僵在这里,祁明乐又觉得很难受,她不想跟张元修这个样子。
就在祁明乐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时,一个不速之客归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