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二夫人从张家离开时, 就已擦干了眼泪,并在心里打定主意:这次无论如何,她都要让祁明娇与梁郢和离。
而在她们将祁明娇从梁家接走之后, 梁家当即便遣了人,来祁家同祁老夫人说了此事。
祁明乐一身反骨,从小到大, 祁老夫人就不大喜欢。如今听说,祁二夫人与祁明乐一道大闹梁府, 强行将祁明娇带走不说,竟然还将其带去了张家。
祁老夫人顿时怒不可遏,她当即便命人去张家,让祁二夫人即刻将祁明娇带回来。
可祁二夫人不仅拖到天黑才回来, 并且还是独自一个人回来的。
当时祁老夫人一看见她, 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怎么你一个人?明娇呢?”
“明娇在张家, 如今暂无大碍,母亲不用担心。”
“她们两个都是出嫁女,明娇与梁郢闹脾气,要回也该回娘家来才是,去堂姐夫家叨扰成什么样子?”祁老夫人冷着脸训斥,“你亲自再去一趟,将明娇接回来。”
平日里祁二夫人对祁老夫人事事恭顺,祁老夫人说东她不敢往西, 可今夜,她却站着没动。
“大夫说了, 明娇身上有伤, 如今暂不宜挪动,让好生静养着。”
祁老夫人一听这话, 火气顿时就上来了:“既然如此,那你将她从梁家带走时,为何不将她直接接回府里,而是要将她送去张家呢?你可知,此事若传出去,明娇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我们祁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原本祁二夫人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她想着,祁明娇是祁老夫人看着长大的。如今她在梁家那般受人磋磨,祁老夫人身为祖母,总会心疼一二。
可祁老夫人一开口,非但没问一句祁明娇的伤势如何,反倒一直在指责她不该将祁明娇带去张家,她只担心此事传出去,会影响祁明娇的名声,会影响祁家的名声。
祁二夫人心里的侥幸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她站在祁老夫人面前,忍着眼泪,一字一句问:“母亲,在您眼里,名声比我们明娇的性命还重要吗?”
祁二夫人在祁老夫人面前,一直都是孝敬温顺的模样,她今夜突然这般质问,祁老夫人一时没反应而来。
而祁二夫人已经接着道:“而且据我所知,咱们府里的名声,都是大哥在战场上,一刀一枪厮杀出来的,而不是靠女儿jsg在婆家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换来的。”
祁老夫人这下终于反应过来了,她被气的直哆嗦,高声怒道:“老二!你这媳妇儿是疯魔了不成!!!”她竟然敢这么跟她说话!她平日里的孝顺恭敬,都去哪里了!
祁昌盛也在,只是祁老夫人与祁二夫人一问一答,压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如今祁老夫人这般说,祁昌盛当即皱眉呵斥道:“你怎么同母亲的说话!还不快向母亲赔不是!母亲,您消消气。”
说着,祁昌盛上前,亲自给祁老夫人奉茶赔罪。
对丈夫和婆母,祁二夫人已经不抱希望了,她只敷衍行了一礼:“明娇还在张家,我得给她收拾一些换洗的衣物,我便先退下了。”
说完,不等祁老夫人与祁昌盛发话,祁二夫人已经径自转身离开了。
祁老夫人看见这一幕,火气顿时又从脚底板蹿到了头顶:“反了!简直是反了!老二,你自己看看你这好媳妇,我这一句话不如她的意,她竟然就敢给我甩脸子!!!”
说到激动处,祁老夫人气的整个人止不住发颤。祁昌盛也觉得今夜的祁二夫人与平日里不同,但眼下他顾不上这一点,只得竭力安抚祁老夫人。
好一会儿,祁老夫人才平息下来。祁昌盛前脚刚离开,她便唤了心腹刘妈妈来:“你亲自去一趟张家,将明娇接回来。”
祁二夫人在她面前,向来便是言听计从。可今日从张家回来之后,她突然就敢跟她叫板了。祁老夫人又气又怒之余,生怕祁明乐将她们母女俩给带坏了,所以这才迫不及待的让刘妈妈去接祁明娇回来。
可谁曾想,刘妈妈去是白走了一趟。
祁老夫人这下彻底动了怒:“好,那我老婆子亲自去。”
可她还没出院子,下人又来报,说祁昌盛夫妇俩那边又出事了。祁老夫人只能憋着一肚子火气,先去处理祁昌盛他们那边。
祁老夫人刚进院子,就听到屋内响起了祁二夫人的声音:“明娇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我绝对不会将她再留在梁家那个魔窟里。和离!这次必须和离!!!”
祁老夫人一听这话,顿时怒容满面冲进去,一巴掌扇在祁二夫人的脸上,怒声道:“我还没死呢!我们祁家轮不到你做主!!!”
祁老夫人虽然已到耳顺之年,但她这一巴掌是奋力挥过去的,祁二夫人还是被扇的一个趔趄,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夫人!!!”
“母亲!!!”
几道惊呼声同时响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祁明娇的弟弟祁明暄的声音。
祁明暄听到这边有喧闹声,过来看时,正好目睹了祁老夫人打祁夫人的那一巴掌。他一下子从门外冲进来,扶着祁夫人,怒目瞪向祁老夫人:“祖母,您为什么要打我母亲?”
祁老夫人也没想到,这一幕竟然会被祁明暄看见,她神色有一瞬的怔愣,旋即又气愤道:“我为什么要打你母亲?你问问你母亲,她做了什么好事?”
祁昌盛一个脑袋有两个大。
他不想让祁明暄掺和进来,便道:“大人的事你少管,来人,送少爷回去。”
“不!我不走!”祁明暄紧紧抱着祁二夫人的胳膊,“姐姐出嫁前,就同我说过,她不在府里之后,要我好好保护娘。我不走!而且虽然你们都瞒着我,但我知道,你们是因为姐姐在吵架是不是?”
“明暄……”祁二夫人颤巍巍开口。
祁明暄憋着眼泪,低头给祁二夫人擦拭唇角的血渍,哽咽道:“娘,虽然你们都将我当小孩子,不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但上次姐姐哭着回来,后来姐夫又登门道歉,再到这次,梁家人先前刚派人上门,然后没过多久,您就和爹爹吵了起来。所以是姐姐在梁家过的不好,是不是?”
这些糟心事,原本祁二夫人不打算告诉儿子的,可如今祁明暄既然目睹了这一幕,她想瞒也瞒不下去了,只得含泪点头:“嗯,你姐姐在梁家过的很不好。”
祁明暄了解他娘,他娘遇事向来是个爱忍让的,如今她能用很不好这个词,以及她坚定的要让她姐姐和离,那便足以说明,她姐姐在梁家应当是过的很不好。
眼下这种情况,祁明暄没有多问,他只一面扶着祁二夫人,一面转头同祁昌盛贺祁老夫人道:“祖母,爹爹,既然姐姐在梁家过的很不好,那我们就将她接回来吧。反正咱们府里也不缺吃穿,姐姐她……”
“住嘴!”祁明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祁老夫人厉声打断了,“你姐姐如今已经嫁为人妇了,岂是你想接回来就能接回来的。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少插手。来人,送少爷回去!”
“我不走!”祁明暄态度坚决看着祁老夫人,“祖母,您老说,姐姐已经嫁为人妇了,岂是我们想接回来就能接回来的。可姐姐即便现在已经嫁人了,对我而言,她不过是多了一个身份而已。从根本上来说,她仍是您的孙女,是爹和娘的女儿,是我们祁家的女儿,她既然梁家过的不好,我们为什么不能将她接回来?”
祁明暄比祁明娇小三岁,但他们姐弟俩自幼感情便很好,祁明暄最看不得的,便是祁明娇受委屈。
如今听祁明暄这么说,祁二夫人一面抹眼泪,一面抱着最后的希望,跪下央求道:“母亲,老爷,我膝下就明娇这一个女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丧命于梁家那个魔窟里啊!我们把她接回来吧,若母亲您觉得,她和离回府有损咱们祁家的名声,那待她归家之后,我带她回奉阳老家,我们再也不回上京来了。母亲,老爷,我求求您了。”
“祖母,爹爹,求求你们,将姐姐接回来吧。”祁明暄见状,也陪祁二夫人一道跪着。
祁昌盛神色略有动容,而祁夫人却十分生气。
平素的祁二夫人对她孝顺恭敬,她说什么,祁二夫人从不敢反驳忤逆一句。可今日祁二夫人从张家回来之后,不仅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敢跟她顶嘴不说,现在竟然当着她的面,唆使她的孙子,跟她一起忤逆自己。
“原本我瞧着,明娇温婉娴雅,是个知进退的。今日梁家人来说,她同姑爷争执了几句,便在府里寻死觅活的。原本我本不信这事,可今夜瞧你这般疯魔的模样,我倒有几分信了。”
祁二夫人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祁老夫人。
祁老夫人嘴皮子上下翻飞着,伤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往外蹦:“他们刚成婚不久,小夫妻俩还在相互磨合中,吵架拌嘴是难免的事。你这个做母亲的,非但不从中劝说,反倒还撺掇着要让女儿和离。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做母亲的!”
祁明暄听到这话,当即想为祁二夫人出头,却被祁二夫人反手拽住了胳膊。
“娘!”祁明暄不满的看向祁二夫人。
祁二夫人冲他摇摇头。这是她跟祁老夫人之间的事,祁二夫人不想让祁明暄一个晚辈掺和其中。
如今祁老夫人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祁二夫人也不对她抱有任何期望了,她只看向自己的丈夫祁昌盛:“老爷,这事你怎么说?”
祁明娇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祁昌盛做不到像祁老夫人那样。但若直接让祁明娇与梁郢和离,他也不应允。
所以祁昌盛道:“明日一早,我让人叫女婿过来问话,待问清楚了之后,再议此事。”
祁二夫人嫁给祁昌盛十八年,她太了解祁昌盛了。
祁昌盛这人,表面上看着淡泊名利,可实则却是懦弱无能,这些年,但凡遇到大事,基本都是祁老夫人做主,他从不反驳。此番他既说,明日叫梁郢过来问过话之后再议此事,那结果十有八九会与上一次同出一辙。
祁明娇是她的女儿,上一次她没能救得了她。这一次,她不会再让她失望了。
祁二夫人慢慢站了起来,祁明暄与下人忙将她扶着。祁二夫人站稳之后,擦干了脸上的眼泪,然后看也没看祁jsg老夫人,而是看向祁昌盛。
自她嫁进祁家时,祁老夫人便同她说,要她恭顺丈夫,平日与丈夫说话时,不但要柔声细语,还需要微微弯腰才行。
所以自嫁给祁昌盛之后,祁二夫人从未在祁昌盛面前挺直过腰。但今夜在她女儿的安危面前,祁二夫人却挣脱了祁老夫人戴给她的枷锁。她生平第一次,在祁昌盛面前挺直腰杆,然后看着祁昌盛,直呼他的名字,表明自己的态度:“祁昌盛,若明娇不能与梁郢和离,那我就跟你和离。”
祁二夫人这话一出,整个堂屋里顿时落针可闻,所有人皆是一脸不可置信看着她。
其中最震惊的,当属祁老夫人和祁昌盛了。
祁昌盛在听到这话时,面皮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怒骂道:“你疯魔了不成!”
他们成婚十八载了,儿女都这么多大了,现在她竟然说,要跟他和离!她简直是疯了!!!
祁老夫人也惊呆了。
先前祁二夫人那样,她都已经觉得她匪夷所思了。可她没想到,祁二夫人现在竟然还能说出让她更震惊的话来——
若祁明娇不能跟梁郢和离,她竟然就要跟祁昌盛和离!
祁昌盛一贯讲究斯文,可今夜他被祁二夫人这番话气狠了,往日的斯文体统,这会儿都没了,只剩下暴跳如雷了。他高声嘶吼着:“人呢!人都死哪儿去了!”
“老爷,小人在。”忙有随从奔进来。
祁昌盛指着祁二夫人,指尖抖若筛糠:“夫人得了癔症,快去请大夫来!”
那随从忙应了一声,连滚带爬去了。
祁二夫人冷笑一声,没给正要开口的祁老夫人机会,只神色坚定又重复了一遍:“祁昌盛,我没得癔症,我现在很清醒。我告诉你,若你不让明娇跟梁郢和离,那我就跟你和离。”
她嫁进祁家十八载,上孝敬婆母,下教养子女,掌管中馈,操持家务,样样都做得极好。这种日子,她战战兢兢过了十八载,在上京的夫人圈里,勉强也搏了一个好名声。
他们母子俩不是觉得,她女儿和离,有辱祁家的名声么?那她先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