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句‘我发现你挺适合当爹的’, 祁明乐第二天醒来后,都是扶着腰走路的。
张云葶过来找祁明乐玩儿时,看见祁明乐这模样, 便忍不住将目光落在祁明乐的肚子上:“大嫂,我听人说,有孕的妇人老爱扶腰, 你这……”
后面的话,张云葶没说, 但祁明乐却懂了。
祁明乐瞥了张云葶一眼,提醒她:“我这个月的月信刚过。”
“昂,好吧。”张云葶和祁明乐两人不像是姑嫂,倒像是亲姐妹, 所以张云葶在祁明乐面前, 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祁明乐也从不往心上放。
有孕这个话题很快就被掀过去了,她们姑嫂俩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祁明乐便带着张云葶继续锻炼了。
张云葶从出生时就体弱,从前只要一入秋,她就开始汤婆子不离手了。平日里也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成日窝在房中的熏笼旁。
而自打八月的时候,张云葶突发奇想,想跟祁明乐学武功之后, 祁明乐每日让张云葶打一遍五禽戏,然后再跟着她锻炼两刻钟。如此练了两个月之后, 张云葶整个人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不说, 她身体也没从前那般畏寒了。
苏沁兰看张云葶如今这般模样,十分欣慰的同时, 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张元昱。
“咱们家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好歹吃穿用度向来不缺。你二哥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也没吃过什么苦。如今乍然去了军中,也不知道适应不适应?”
张元昱去了栎棠关之后,曾给府里来过了一封书信。
纵然张元昱在信里说,他在栎棠关一切都好,让苏沁兰他们不用担心他。但儿行千里母担忧,苏沁兰向来又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她拿着信翻来覆去的看不说,但凡上京起风了,或者变天了,她都要忧心张元昱,以至于她时常夜里会睡不着。
张云葶劝也劝过了,可苏沁兰当面应承的好好的,但夜里却又频频起来独坐,是以自打张元昱去从军之后,苏沁兰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这日张云葶跟着祁明乐锻炼完之后,又苦着脸同祁明乐说起这件事:“大嫂,你有没有办法能开导开导娘?”
张云葶是实在没办法了,所以才想着,来问问祁明乐。
“办法有,但就是有点极端。”祁明乐不确定苏沁兰能不能承受的住,也不确定张元修他们兄妹俩,肯不肯让苏沁兰吃这个苦。
张云葶一听这话,顿时如闻天籁,她立刻凑过来:“什么办法?大嫂,你快说。”
祁明乐这人做事向来简单粗暴,所以她想的办法也是简单粗暴。祁明乐以为,她说完之后,张云葶会犹豫,或者说想同张元修商量一下的。结果她刚说完,张云葶就立刻两眼放光,拍板道:“大嫂,你这个办法好,就按照你这个办法做,我这就去找娘,跟她说。”
“哎哎哎,云葶,你……”
听见祁明乐在叫自己,张云葶头也不回道:“大嫂,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娘,这个主意是你出的。”
祁明乐:“……”
她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张云葶既然跑远了,祁明乐便也没再说什么了。
不知道张云葶是怎么跟苏沁兰说的,第二日早上,祁明乐到练武场时,就见苏沁兰真的也来了。
而且苏沁兰不但来了,还穿了一套利落的短打。此刻她与张云葶站在一起,正浑身不自在的在扯衣襟。
苏沁兰从来没穿过这种衣裳,所以老觉得别扭:“云葶,你不觉得,这衣裳有点奇怪么?”
张云葶正在拉筋伸腿,闻言她抽空看了苏沁兰一眼,敷衍道:“娘,那是您第一次穿不习惯。后面穿得多了您就习惯了。哎,大嫂,你来了啊!”
“娘。”祁明乐走过去,同苏沁兰打招呼。
苏沁兰点点头,见祁明乐也同她们穿的一样,她心里的别扭这才消散了一点,只小声道:“云葶说,她一个人练太无聊了,非要让我来陪她一起练。”
苏沁兰身上虽然有很多小毛病,但她对儿女们却十分宠溺,即便她对五禽戏一点也不感兴趣,但只要张云葶撒撒娇,她便会无条件妥协。
所以祁明乐才会想了这么一个主意——
让苏沁兰跟着张云葶一块儿锻炼。祁明乐觉得,苏沁兰之所以夜里频频因为担心张元昱而睡不着,原因有二:其一,是因拳拳的爱子之心。其二,是因为苏沁兰白天过的实在太清闲了,所以夜里才会胡思乱想。既然这样,那白天让苏沁兰累一些,夜里她哪里还有精力去胡思乱想,直接就能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张云葶听到这个主意时,顿时举双手赞成。因为她就是最好的例子,没跟着祁明乐锻炼之前,她夜里也时常醒来,自从跟着祁明乐每日锻炼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在夜里突然醒来过了。
而苏沁兰平日里也是多坐少走动,如今乍然开始锻炼,她的体力完全跟不上。可偏偏她又是跟祁明乐和张云葶两个小辈一起锻炼的,她虽然练的很吃力,但当着两个小辈的面,她又不好一下子就放弃,所以苏沁兰只能咬着牙坚持。
是以两刻钟之后,苏沁兰直接是被人一左一右扶着出练武场的。
祁明乐看着苏沁兰的模样,想笑的同时,又对苏沁兰的印象改观了不少。她这个婆母平日里性子十分绵软,祁明乐以为她坚持不了多久的,却不想,为了给张云葶这个女儿做个好榜样,她非但一声苦没喊不说,竟然还真的坚持下来了。这一点,倒是十分出乎祁明乐的意料之外。
而张元修回来时,正好看见苏沁兰满头大汗,被云佩和张云葶一左一右搀扶着从廊下走过。张云葶一面扶苏沁兰,一面碎碎念:“娘,不是我说,您这身子骨也忒弱了。这才练了这么一会儿,您就出了这么多的汗,看来您平日也得多练练才行。”
苏沁兰现在又累又渴,一句话都说出不出来,只是有气无力的垂着脑袋。
张元修见状,便并未上前,而是目送着她们一行人走远之后,才回春禾院。
他回去时,祁明乐正坐在廊下擦她的双刃刀。看见张元修这会儿回来了,祁明乐便知,他应该遇见苏沁兰她们了,遂道:“原本我昨晚想同你说来着,但你昨晚回来的太迟了。云葶跟我说,娘因为担心元昱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我跟云葶一合计,便想着带上娘跟我们一块儿锻炼,也好分散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夜里能睡的好一点。”
自张元修记事起,苏沁兰就是个温软的性子,平日里无论说话还是做事,她永远都是温吞柔和的,让她跟着祁明乐和张云葶一起锻炼这件事,从前张元修压根就没想过这种可能。
但从先前苏沁兰走路的模样来看,张元修便知道,祁明乐不但想,并且还将此事做成了。
“这事你觉得可行吗?”虽然张云葶举双手赞成,但祁明乐觉得,这种事,她还是得再问一下张元修的意见。
张元修笑着颔首:“可行,此事就有劳夫人多费心了。”
得了张元修这话,祁明乐便在此事上放开手脚去做了。苏沁兰咬牙坚持了两天,到第三天她实在练不动了,便想装病不去,却被祁明乐和张云葶俩看穿了。
祁明乐和张云葶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姑嫂俩一通配合之后,苏沁兰只得苦着脸爬起来继续练。
之前苏沁兰夜里还时常担忧张元昱在栎棠关过的不好,自从跟着祁明乐和张云葶锻炼之后,苏沁兰晚上一躺下就睡着,而且还是一整夜连梦都不做的那种,她整个人的气色也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
这天张元修休沐,祁明乐她们三人锻炼,他本打算在练武场旁边的亭子里为她们煮茶的,结果却被祁明乐拉起来了:“你平日一直久坐伏案,容易导致气血凝滞。今日你难得休沐还坐什么坐,过来跟我们一起练五禽戏。”
张元修满脸无奈,但还是乖乖跟着祁明乐去了。
奉墨和洗砚站在亭子下面小声聊天,奉墨满脸震惊道道:“哥,我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能看到公子他们一家四口一起jsg练五禽戏。”
洗砚还没来得及说话时,那边打着五禽戏的祁明乐突然道:“你们俩在那儿嘀咕什么呢?还不赶紧过来一起练!”
哈?他们俩也要参加?!奉墨和洗砚兄弟俩互看了一眼,只得走过去加入了练五禽戏的队伍。
然后练五禽戏这个事,在府里逐渐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张元修最近这段时间公务繁忙,等到他意识到不对劲儿的时候,就发现全府上下都在练五禽戏了。那场面,乌泱泱的,十分壮观。
张元修“……”
但既然全府上下都在练五禽戏,那公务繁忙的张元修和奉墨洗砚兄弟俩,自然也不能偷懒。
但凡他们三人不能跟着阖府众人一起练习时,祁明乐便会等他们闲暇时,亲自监督,让他们三个人单独练一遍。
祁明乐给的理由是,久坐伏案伤身,你每日抽两刻钟练练五禽戏,既能强身健体,也能舒筋活血,多好啊!
张元修在前面练,奉墨和洗砚兄弟俩在后面比划。奉墨小声同洗砚道:“哥,你有没有觉得,自从少夫人嫁进咱们府里来,咱们府里好像比之前热闹了很多。”
“奉墨、洗砚,你俩嘀咕什么呢?”祁明乐看见他们俩在说话。
奉墨立刻笑嘻嘻道:“我在跟我哥说,虎父无犬女,少夫人您身上,颇有祁将军统帅三军的气势呢!”
“光有气势有什么用,我又不能真的当统帅三军的将军。”小时候,祁明乐的梦想便是,长大以后,要像祁老爹一样,做个威风凛凛,统领三军的将军。
那时候,祁老爹总是喜欢用他那粗粝的掌心,揉着她的发顶,满脸慈爱道:“真是个傻姑娘。爹不希望我们明乐做个女将军,爹只希望我们明乐平安喜乐,日后嫁个视你如珠似宝的夫君就好。”
“我不要视我如珠似宝的夫君,我只想像爹爹一样,做个保家卫国的女将军。”那时候的祁明乐对夫君没有概念,她眼里看见的只有战争,以及因而家破人亡的百姓。所以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像祁老爹那样,做个大将军,与祁老爹并肩作战,一同保护栎棠关的百姓。
而祁老爹听到她这番话之后,沉默须臾后,又伸手搜了揉她的发顶,只是这次的笑容里,却带着几分复杂,他低叹道:“真是个傻丫头。”
那时候的祁明乐不明白,为什么兄长祁明照说,他长大之后,想像祁老爹一样,做个保家卫国的将军时,祁老爹会拍着他的肩膀,满脸高兴道:“我儿好志气!”
而到了她这里时,祁老爹只会叹息着,说她真是个傻丫头。
后来过了很久很久之后,祁明乐才明白,祁老爹叹息的原因——
姜国自建/国以来,出过很多出名的将军,但唯独没有一位是女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