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恕过去时, 卫老太君正坐在高堂椅上,面色铁青,胸膛不住起伏着。立在身后的婆子, 正在拍着卫老太君的后背,不停的为她顺气。
卫恕快步进来,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听卫老太君厉喝一声:“孽障!你给我跪下!”
卫恕吓了一跳,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他还是从善如流便跪了下去。
在卫恕来之前,卫老太君便已将屋中伺候的下人全都打发下去了,如今留在她身侧的婆子是卫老太君的心腹,所以卫老太君并未避她, 而是指着卫恕, 厉声道:“我且问你, 你最近这段时间,可是私下去纠缠人家祁明乐了?”
卫恕一怔,卫老太君怎么会知道这事?
一看卫恕这表情,卫老太君便知,这事是真的了。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祁家世代为将,当初祁明乐心仪你时,我也曾有意与祁家结亲, 是你百般推脱,说你只将祁明乐当妹妹, 无论我怎么说, 你就是不肯娶她。那时我只当你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恰好祁明乐又心仪你, 我便想着此事也不急于这一时,让你们俩多相处相处,或许你就改变心思了。可后来传出祁昌弘看中了张元修,欲让他做女婿的消息之后,我当即便给你去了书信,让你即刻回上京来。可你却说,你对祁明乐并无男女之情……”
“祖母,您何时给我寄了书信?”卫恕打断卫老太君的话,豁然抬头,惊愕看着卫老太君。
原本正气愤不已的卫老太君,被卫恕这反应弄的顿了顿:“祁昌弘看中张元修议亲是在七月底,当时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即便命人给你送信了。”
“可我并未收到这封信。”
“不可能!当时我还收到了你的回信。”说完,卫老太君微微侧头,她的心腹婆子顿时明了,便往里间去了。
没一会儿,那婆子去而复返,手上抱着一个匣子,匣子最上方放着一封信。
卫老太君示意那婆子将信交给卫恕。
卫恕迅速拆开,那信上说,他对祁明乐并无男女之情,所以他也不会娶祁明乐。祁明乐要嫁谁,都与他无关。信的末尾,甚至还说,若祁明乐成婚之日,他还没回上京,还请卫老太君替他备一份贺礼。
卫恕看完之后,握着信的双手都在颤:“这确实是我的字迹没错,但我从未写过这封信。”
卫老太君听到这话,顿时蹙眉,又朝心腹婆子看了一眼。
那婆子上前,将手中的匣子打开。匣子里的,全都是卫恕在青州时写来的家书。卫恕一一查看过后,其他的都是他亲笔书写的,只有跟祁明乐有关的这一封是人伪造的。
“是谁!是谁做的!!!”卫恕情绪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若非那人藏匿了卫老太君写给他的家书,又伪造了他的字迹,写了这样一封信给卫老太君,他与祁明乐之间,不会成为现在这样的。
卫恕猛地站起来,颊边的肌肉都在哆嗦:“祖母,我要彻查此事!我要彻查此事!!!”
说完,卫恕转身便要朝外走,却被卫老太君叫住。
“站住!现在祁明乐与张元修成婚已经大半年了,你就算查清楚了又能怎么样?”
卫恕倏忽回头,不可置信看着卫老太君。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一番话,竟然是从他平日里最尊敬的祖母口中说出来的?!
能悄无声息调换她和卫恕书信的人,只能是府里的人。但现在事已成定局,就算查出来也改变不了,反倒还会伤了一家人的感情。
但卫恕是在卫老太君膝下长大的,卫老太君远比卫恕的爹娘了解卫恕。
卫老太君叹了一口气,道:“再说了,即便当初我寄给你的那封信,中途没有被人隐匿,祁明乐也不会嫁给你。”
卫老太君是王府的郡主,未曾出阁前,太宗皇帝便十分疼她这个孙女,以至于她一个郡主,过的比金枝玉叶的公主都尊贵。
即便后来太祖皇帝与老王爷先后离世,卫老太君没了依仗,但对外她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势,向来只有别人上赶着捧她的份上,从来没有她放低身段去迎合别人。
可在祁昌弘突然为祁明乐择婿之后,卫老太君思索再三,最终还是放下了身段,在一场花宴上,主动与祁明乐的祖母搭话,言语间透露,她想为卫恕聘祁明乐为妇的想法。
虽说本朝同前朝比,风气已经开放了许多,但女子公然向男子示爱这种事,还是会被人私下嘲笑的。再加上上京人讲究娶妇娶娴,祁明乐母亲早亡,又是在栎棠关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长大,言谈举止又与上京的贵女们格格不入。
是以虽然祁昌弘当时颇得先皇看重,但来祁家求娶祁明乐的,却是寥寥无几。
卫老太君是皇家的郡主,素来娴雅矜娇,其实她打心里也瞧不上祁明乐的言行举止。但奈何卫家如今一辈不如一辈,原本她将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了卫恕身上,可卫恕去年却是榜上无名。
且卫恕已经及冠,论理早该娶妻了,但卫老太君一直想着,待卫恕高中了,再为其聘个家世好性子又娴雅端庄的贵女做孙媳妇儿。
可当时卫恕落榜了,就算他三年后考中,到时候他也已是二十有三了,与他同龄的人,只怕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祁明乐虽然言行无状,但祁昌弘却颇得宣帝看重,卫恕若娶了祁明乐,日后在朝为官也能有个依仗。所以祁明乐没规矩就没规矩吧,大不了娶进门之后,她这个做祖母的,亲自教她规矩罢了。
最后权衡利弊过后,卫老太君还是忍下了对祁明乐的不喜,主动放低身段去替卫恕求娶。
“祖母本想着,祁明乐心仪你,我们卫家又放低姿态求娶,祁肯定会应允我们这边。可谁曾想,过了几日之后,祁家托中间人来传话,说谢我们卫家厚爱,但祁明乐已经定了人家。”
卫恕急急问:“是祁伯父拒绝的?”
“表面是祁昌弘拒绝的,但祖母托人打听过了,这是祁明乐的意思。”
“不可能!”卫恕不信,“当时我离开上京前,去祁家见明乐那次,明乐都还好好的。她怎么可能在短短一个月内,就这般决绝拒绝了我们卫家的求娶呢?”
卫老太君的心腹听不下去了:“当初老太君听到祁家的回话时,也同二公子想的一样,只以为是祁将军看中了张元修,所以私下便将咱们求娶jsg祁小姐一事,瞒了祁小姐。老太君不放心,又让老婆子找人给祁小姐递了话,但祁小姐还是拒绝了。若二公子不信,老婆子可以将去岁向祁小姐传话的那人找来,当着二公子您的面,将祁小姐当时的答案再说一遍。”
“不必了。”卫恕无力垂下脑袋,痛苦的闭了闭眼睛。
他祖母素来是个极为骄傲的人,且事事皆以卫家的利益为先。虽然他祖母喜欢温婉乖巧的姑娘,但祁昌弘当时颇得先帝倚重,为了卫家的利益,他祖母也会替他求娶到祁明乐。
所以他祖母没撒谎,真的是祁明乐拒绝了他。
卫恕现在心里很乱,他双目无神问:“祖母,我有点累了,我能不能回去歇一会儿?”
卫老太君想着,卫恕骤然得知了这么大一个打击,确实需要时间平复平复,便颔首应了。卫恕行过礼之后,踉跄着离开了。
待卫恕走远之后,卫老太君才疲惫靠在椅背上。
卫恕是她最疼爱的孙子,她也不想对卫恕这么残忍,可偏偏卫恕如今不思进取,成日围着已经嫁为人妇的祁明乐打转,这传出去,他们卫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再说了,祁明乐那个夫君,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经过临江府官员贪污行贿一案后,张元修愈发得陛下倚重了。
如今别说是他们江河日下的卫家,就连上京的权贵们,都要对张元修礼让三分。而卫恕竟然私下去纠缠祁明乐,他是想断送他的前程不成么?!
而从卫老太君院中离开的卫恕,此时正失魂落魄往他的院中走。他的小厮见他神色不对,一直没敢说话,只默然跟在身后。
可走着走着,眼看着快到他院门口了,卫恕却蓦的停下来,他在原地茫然站了片刻,又突然快步往相反的方向走。
“公子,您要去哪里?!”小厮忙喊了一声。
但卫恕却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小厮不放心,赶忙急急追了上去。
而此时的卫慜,刚从侍女的房中出来,他一面整理衣裳,一面扭头,正要唤人来伺候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卫慜一扭头,见卫恕快步朝他过来,他当即便笑道:“二哥,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
“嘭——”
卫慜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卫恕便迎面给了他一拳。
卫慜被打的踉跄了好几步,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衣领就被卫恕一把揪住了。卫慜茫然抬眸,就见卫恕满脸怒气:“是不是你藏匿了祖母寄给我的书信?还冒用我的字迹,给祖母回信说我不喜欢明乐的?”
整个卫家,除了和祁明乐有仇的卫慜之外,没人有这个动机,也没有人有这个胆量。
果不其然,他说完这番话之后,卫慜的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卫恕当即咬牙切齿道:“果真是你!”话落,又狠狠给了卫慜一拳。
卫慜虽然不如卫恕在府里的地位高,但他是二房的独子,卫二夫人平日连他根手指头都不碰的,卫恕竟然一上来就打了他两拳。
这下卫慜的火气也上来了,他顿时也不顾长幼,当即便打了回去。
下人们闻声赶过来,看见两位公子打起来了时,全都吓了一跳,忙涌过去劝架。拉的拉卫慜,拉的拉卫恕,一时间院中一片嘈杂。
卫二夫人过来看卫慜时,正好遇见了这一幕,卫二夫人当即快步过来:“好端端的,你们兄弟俩这是做什么?快松手!”
卫二夫人一面命人将卫恕拉开,一面走到卫慜面前,看着鼻青脸肿的卫慜,卫二夫人顿时满面怒气转头,去指责卫恕:“二郎,你弟弟究竟哪里惹你不快了?能让你这个做兄长,一大早就跑来他的院子,下这么狠的手?”
卫二夫人就是卫慜的保护神,眼下她一来,卫慜顿时便似有了靠山,卫慜当即怒道:“谁知道他抽什么疯,一大早的就跑来这里,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我一顿。嘶,娘,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偷换祁老夫人寄给卫恕信件那事,确实是卫慜做的。但卫慜打量卫恕没有证据,所以就打算给卫恕来个死不承认。
而卫二夫人平日里还好,但只要一遇到卫慜的事,她就会理智全无,就无条件站在卫慜这一边。
一听说卫恕平白无故来这里打了卫慜一顿,卫二夫人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恶气,她当即便怒气冲冲携了鼻青脸肿的卫慜,去卫老太君的院子里,想让卫老太君主持公道。
卫老太君先前气的不轻,卫恕走后,她在厅堂里坐了一会儿,待情绪平复过后,本打算去卧房躺下歇息一会儿的,结果刚坐到床上,婢女正在为她脱鞋时,有人进来禀,说卫二夫人携卫慜和卫恕过来了。
卫老太君一听这话,便知卫恕去找卫慜的麻烦了。
“这个沉不住气的!”卫老太君叹了一口气,便朝心腹婆子伸手,“罢了,扶我出去看看吧。”
心腹扶着卫老太君出去刚坐定,卫二夫人便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开始哭诉:“都怪我家二爷去的早,留我们孤儿寡母的在府里被人欺负。二爷,您……”
卫二爷确实去得早,以至于卫二夫人这套说辞,卫老太君已经听的耳根子都起茧子了。
若搁在平日里,卫老太君还能忍受一二,可先前卫老太君刚训斥完卫恕,这会儿卫二夫人又哭哭啼啼的来演戏,卫老太君直接不耐烦打断她的话:“老二都走十几年了,若你还这般时刻惦记他,那我明日就派人送你回寿州的老宅,也算全了你在上京日夜思念他,但夫妻却分隔两地之苦。”
原本还哭哭啼啼的卫二夫人,一听这话,下意识看向卫老太君。
见卫老太君面露寒意,卫二夫人便知,卫老太君并非是在吓唬她,若她再多说一句,只怕卫老太君当真就会让人送她回寿州老家。
“嗝——”卫二夫人身子一抖,被吓的直打嗝,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卫老太君这才觉得耳根子清静了不少,她转头又去看卫恕。
卫恕脸上挂了好几道彩,而他身侧的卫慜,则是鼻青脸肿的。见状,卫慜当即便抓紧时间告状:“今天一大早,二哥突然就闯进了我的院子,劈头盖脸就将我打了一顿。祖母,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卫恕听到这话,身侧握成拳的手背青筋迸起,但却没出声辩驳。
卫慜见状,心中顿时愈发得意了。结果他一抬眸,对上卫老太君透着寒意的目光时,卫慜心下咯噔了一声,然后卫老太君就开口了。
“慜儿如今是愈发厉害了,就连我这个祖母寄出去的信,都得经你的手过一遍。看来从前,是我这个祖母小瞧你了。”
卫二夫人神色一愣:什么叫连她那个祖母寄出去的信,都得经卫慜的手过一遍?
卫二夫人想问,可奈何她一直不停的在打嗝,压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便只能转头,用眼神询问卫慜,这是什么意思?
卫慜现在哪里还有空管卫二夫人,他脑子飞快的转着,在想要认错,还是拒不承认。
不过没有犹豫片刻,卫慜便选了第二种,他一脸委屈道:“祖母,您这是哪里话?借孙儿一个胆子,孙儿也不敢做这种事呀!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还请祖母明察,还孙儿一个公道。”
卫老太君本想着,若卫慜老实认了错,她小惩一番便将此事掀过了。可偏偏卫慜却死不承认,卫老太君怒极反笑:“好,很好。”
说完,卫老太君偏头,同心腹交代:“你带着刘四去,将平日里跟着慜儿的那帮人盘问一番。不拘用什么法子,我只要真话。”
那心腹应过之后,便匆匆去了。
“你们俩都坐吧,等会儿就知道答案了。”卫老太君如是说着,又让侍女给他们三人上了茶。
卫二夫人是知道自家儿子秉性的,一听卫老太君这话,他便知道,此事八成和卫慜脱不了关系,便偷偷给卫慜使眼色,让卫慜赶紧主动向卫老太君认错。
而卫慜平日里被卫二夫人宠坏了,不到最后一刻,他坚决不肯低头。
而且卫老太君派人去盘问又如何?他的那些心腹们个个对他忠心耿耿,他们绝无可能背叛他!绝无可能!!!
卫慜心里十分笃定,但端着茶盏的手,却不可抑制的在轻颤。
而卫恕则是像木偶一样坐在圈椅上,昨日被张元修碾压过的右手,原本经过一夜的休养已经好多了,可刚才他怒极去打jsg卫慜的时候,又用了这只手。是以此刻,卫恕的右手上传来尖锐的疼意,可他卫恕像完全没感觉一般,只呆呆的坐着。
很快,卫老太君的心腹婆子便去而复返了。
卫二夫人立刻坐直身子,那心腹婆子冲卫老太君行了一礼之后,然后面向下首坐着的三人,将她从卫慜身边小厮口中问到的,卫慜是如何诱骗卫老太君院中的侍女红萼,私下藏匿卫老太君七月底写给卫恕那封信的前因后果,说的十分清楚。
“嘭——”
几乎是那心腹婆子刚说完,便有人给卫老太君跪下了。
不过率先跪下的不是卫慜,而是卫二夫人。卫夫人一面打嗝,一面求卫老太君:“母亲,嗝~慜儿也是一时糊涂,还请……嗝~,母亲宽宥他这一回。嗝……”
“祖母,孙儿错了。”卫慜这下也不死鸭子嘴硬了,立刻和卫二夫人跪在一起请罪。
卫老太君看着他们母子俩,脸上并没有多少动容,有的只是心累:“老二英年早逝,只留下了慜儿这一个血脉,你将慜儿看的跟眼珠子一样,要星星不跟月亮,我也能理解。但我从前也提醒过你许多次了,惯子如杀子,该宠的时候宠,该严厉的时候就严厉,你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转头仍旧我行我素,才将他惯成了如今这样不知天高地厚,满嘴谎话的样子。既然你这个当娘的教不好他,那就由我这个当祖母的来教。”
说完,卫老太君扭头吩咐:“去将家法请来。”
一听要请家法,卫二夫人瞬间急了,她当即膝行过去,央求道:“母亲,慜儿儿子弱,打不得啊!求母亲饶了他这一回。”
卫老太君却是是不为所动。
很快,家法和仆从一块儿来了。卫老太君站起来,道:“将三少爷拖到院中给我打。”
“是。”仆从应了一声,立刻上前拖着卫慜出去。
卫二夫人一面去求卫老夫人,一面又想去护卫慜,结果两处都落了空。
很快,仆从便将卫慜摁在凳子上,家法便往他身上招呼去了。卫老太君站在窗边监刑的同时,冷声道:“狠狠打!”
负责杖刑的仆从听到这话,再不敢手下留情,卫慜顿时被打的吱哇乱叫。
卫二夫人跪在卫老太君脚边,不住磕头请罪:“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母亲你惩罚儿媳什么都信,求求您不要打慜儿,他身子弱,承受不住的。”
卫老太君则无动于衷,只冷着脸看着行罚。
卫二夫人苦求无果后,便踉跄着跑出去,想替卫慜代受刑罚,却又被卫老太君的心腹婆子命人拦住。
一时院中的杖刑声,和卫慜的惨叫声及卫二夫人的哭声夹杂在一起。
打了一会儿,负责杖刑的仆从向卫老太君禀报:“老夫人,三少爷晕过去了。”
杖刑甫一停下,卫二夫人便扑到了卫慜身边。卫老太君想着,这次的惩罚也够了,便让人将卫慜送回去,再给他请个大夫来。
今日卫家请的大夫,依旧是昨夜卫恕请的那个。
那个大夫给卫慜看完后出来,便又被卫恕的小厮给请了过去。大夫一看见卫恕,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昨夜卫恕虽然被打了,但下手之人却极有分寸,拳头都招呼在了卫恕的身上,并未打到卫恕脸上。而今日他再来时,就见卫恕脸上也挂了彩。
但卫恕拒绝看大夫,一看见大夫来,他当即便躲去了书房,将门关着不准任何人进去。
那小厮无法,只得让大夫回去了。
姚凝若住在卫家,所以卫家发生的这些事,她很快就知道了。她当即便带着侍女匆匆来看卫恕,但却也吃了闭门羹。
不过她从卫恕身边的小厮口中,很快就套出了卫恕受伤的种种。
听说昨夜张元修在街上打了卫恕,今日一大早,卫老太君又将卫恕叫过去训斥,姚凝若便知道,是张元修那边出手了。
姚凝若听完之后,冲那小厮道过谢之后,小声询问:“我有些不放心景明哥哥,我可以在这里陪他么?”
姚凝若指了指书房门口。
姚凝若与卫恕从前的种种,这个小厮是知道的,如今姚凝若丈夫已经亡故,且卫老夫太君又将姚凝若重新接回卫家了。
依姚凝若如今的身份,给卫恕做正妻是不能够的,但做个姨娘却是绰绰有余。
小厮便应了。姚凝若屏退侍女,独自抱着膝盖坐在书房门口。她想着,既然张元修那边出手了,那想必很快卫恕就会意识到,他和祁明乐再也不可能了,那么她等在这里,只要卫恕一回头,看见的第一个人就会是她。
可是姚凝若等啊等啊,等的太阳爬上来又退下去,等到月亮已经挂在夜空上时,她都没等来卫恕开门。
卫恕的小厮看不下去,过来劝道:“姚小姐,公子一时半会儿怕是出不来,夜里露水重,仔细伤身,要不您先回?”
姚凝若拒绝了,她要在这里等卫恕出来。
小厮见劝不动,只得随姚凝若去了。所以姚凝若又等啊等啊,等到月亮西沉,等到东方泛起鱼白,到最后等到她熬不住倚门睡着了。
卫老太君第二日起床时,便有人来报,说卫恕昨日从这里回去之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见任何人,也未曾用过饭。
卫老太君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就沉下来了,她当即便带着人匆匆过来了。
结果甫一过来,看见的便是一身夜露的姚凝若,靠在卫恕书房门上睡的正熟的场景,卫老太君脚下顿时一顿。
姚凝若听到动静,下意识叫了声‘景明哥哥’,急急睁开眼时就见书房门仍在关着,她再一回头,就见卫老太君站在台阶下。
“祖母。”姚凝若怯怯叫了声,当即便要站起身来向卫老太君行礼。可她坐的太久了,此刻腿被压麻了,人刚站起来身子便晃了晃,差点就跌倒了。
“姚小姐,您慢些。”卫老太君的心腹婆子见状,得了卫老太君的授意,上前扶住姚凝若。
姚凝若冲她道了谢,又一瘸一拐由她扶着下了台阶,向卫老太君行礼。
姚凝若在这里守了一夜,此刻眼下泛着青黛,卫老太君心下一软,亲自扶着她,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辛苦你了。”
“凝若不觉得苦。”姚凝若笑了笑,旋即将目光落在卫恕紧闭的书房门上,“只是景明哥哥自从昨日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出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放心吧,他这里有祖母在,你一夜没睡了,快回去歇息吧。”说着,卫老太君吩咐人送姚凝若回去。
姚凝若其实想待在这里见卫恕的,可她知道卫老太君喜欢听话的姑娘,便乖巧应了,由着侍女扶着离开了。
待姚凝若走后,卫老太君顿时脸色一沉,吩咐道:“来人,将书房门给我撞开。”
她一声令下,身后两个身形壮实的仆从立刻上前,先后用自己的身体去撞门。书房内的卫恕正浑浑噩噩时,隐约听到了砰砰的声音,他睡眼惺忪睁开眼睛时,书房门正好被人从外面撞开。
刺眼的天光一下子扑进来,刺的卫恕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然后下一刻,一巴掌就狠狠打在了他的脸上。
卫恕的左脸顿时火辣辣的疼,他下意识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气得发抖的卫老太君。
卫恕心下一惊,忙狼狈爬起来:“祖母,您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准备醉生梦死到什么时候?”
“我……”卫恕只说了这一个字,对上了卫老太君那怒其不争的眼神时,他顿时又狼狈的垂下了脑袋。
但卫老太君却不许他逃避:“卫恕,你是我卫家长房的嫡次子。你大哥幼年早夭,光耀我卫家门楣的责任便落在了你身上。你没有时间为了一个已嫁做人妇的人悲伤浪费。你现在要做的是,发愤图强读书,明年春试给我榜上有名,你明白吗?!”
卫恕浑浑噩噩抬眸时,无意看见了卫老太君鬓边的霜色时,他闭了闭眼睛,哽咽道:“孙儿明白。”
“我给你请了个夫子,不日便会来府里为你授课,若明年的春试你再不中,那你就自己去祠堂向列祖列宗请罪去。”
卫老太君性子强势,她安排好的事,从不允许别人拒绝。卫恕应了,迈开步子正要去沐浴梳洗时,结果刚走了两步,整个人就直直栽了下去。
“景明!!!”
“二公子!!!”
卫家顿时一片惊慌失措。
就在卫家鸡jsg飞狗跳时,祁明乐在张家也十分忙。
起因是张元昱不在府里之后,张云葶除了夜里睡觉回自己的院子之外,其他时候都和祁明乐待在一起,见祁明乐每日不间断的练刀,张云葶一时心血来潮,也想跟着祁明乐学武功。
上京女子都讲究娇弱美,感祁明乐却欣赏不来那种美,所以张云葶说要跟着她学武功的时候,祁明乐其实是愿意教她的,但同时又道:“既然要跟我习武,就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能不能做得到?”
“能。”最开始,张云葶答的十分肯定,可跟着祁明乐练了两天之后,张云葶就开始偷懒了。
祁明乐自是不答应,每日强行压着张云葶跟着她锻炼。张云葶实在受不了了,便去找苏沁兰和张元修求救。
苏沁兰则十分支持她跟祁明乐习武。原因很简单,张云葶和张元昱是双生子,双生子的身体极容易一弱一强,而张云葶就属于弱的那个,之前大夫也说过,要张云葶平日多活动活动。
见苏沁兰这边的路走不通,张云葶又去找张元修。
张元修则撩起眼皮子,淡淡看了她一眼:“若是做不到,就不要承诺。既然承诺了,再难都得做到。”
娘亲和兄长都不站在她这边,张云葶只得每日哭唧唧的跟着祁明乐习武了。
不过很快,张云葶就发现,自从她跟着祁明乐习武之后,她开始每日吃得香睡得好了。抛开最开始的难熬之后,张云葶慢慢的就习惯了。
这天祁明乐刚教完张云葶,张元修便下值回来了。
张云葶急着回去换衣,同张元修打了声招呼之后,便带着侍女走了。张元修倒了两盅茶,给祁明乐递了一盅,然后自己拿了一盅之后,才道:“贺小侯爷遣人来说,今夜邀我们与周兄一道去望月楼吃蟹,要不要去?”
如今正是吃蟹的时节,湖广那边的蟹刚送到宫里,陛下便给倚重的大臣和皇亲们都分了一些,张元修也得了两筐。若想吃蟹,他们在府里就能吃,何必去望月楼?
张元修道:“不过我瞧贺家小厮那意思,应该是贺小侯爷无聊了,想找我们聚一聚。”
说起来,自从贺老夫人寿辰之后,祁明乐就没见过贺潇了,所以想了想,她便道:“那就去吧。”刚好顺便可以出去逛逛。
下午太阳落山之后,祁明乐拿了一把扇子,与张元修一道优哉游哉出门,往望月楼而去。
他们一路走一路看热闹,到望月楼时,楼中已亮起了灯笼。贺潇在望月楼提前订好了雅间,他们报了贺潇的名字之后,自有小二领他们上去。
只是他们夫妻俩正欲上楼时,却与站在二楼栏杆旁,与人说话的卫恕目光碰了个正着。
卫恕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祁明乐。他先是愣了愣,旋即脚下意识朝前迈了一步,但转瞬又硬生生停下来了。
卫老太君的那些话还犹在耳畔——
“祁明乐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就算你再不甘心,都没用了。再说了,祁明乐已经嫁为人妇了,你若再纠缠她,只会让她被人指指点点的,你自己想清楚。”
楼下的祁明乐很快便将视线移开了,而张元修则冷淡瞥了他一眼,然后在卫恕的目光里,牵着祁明乐的手,直接上楼进了一个雅间里。
站在楼梯旁的卫恕,尽管心里再不愿意承认,可到这一刻,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曾经没好好珍惜的姑娘,如今已经嫁为人妇了。她与他之间,此生都再无可能了。
而雅间里的祁明乐早就将卫恕抛之脑后了,他们夫妻俩甫一进去时,便发现周允跟贺潇已经到了。
“你们夫妻俩真磨叽,说好的酉时,你们自己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贺潇一面碎碎念,一面吩咐小二,“赶快把小爷的酒和蟹,给小爷呈上来。”
很快,小二便将蟹和酒给呈上来了。
祁明乐在栎棠关没怎么吃过螃蟹,后来回上京之后,虽然每到这个季节,陛下都会赐两筐,但祁明乐不会拆蟹,便也不怎么吃。今夜她来赴宴,纯粹是想出来逛逛,是以在张元修拆蟹期间,祁明乐便在听贺潇和周允说话。
贺潇和周允原本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的两个人,但因为他们都喜欢叶蓁,且叶蓁嫁给了谢沉霜之后,他们两人因为这段经历,便莫名成了好友。
祁明乐正听的出神时,张元修将拆好的蟹肉递给她:“尝尝看。”
祁明乐当即不客气尝了一口,瞬间眼睛亮了。张元修见状,一面同周允说话,一面手法娴熟的拆蟹。
他们四人这顿蟹吃了一个多时辰才散,到最后,贺潇喝多了,还叭叭说起了卫恕大病一场,以及卫老太君如今正在为卫恕娶妻的事情。
周允一听这话,当即便将一盅酒塞到贺潇嘴里,然后同祁明乐和张元修道:“你们先走吧,我们等会儿再走。”
祁明乐应了,便与张元修一路晃晃悠悠的回了张家。
只是他们刚到府门口,银穗就面色慌张从里面冲出来:“小姐,不好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