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后的张元修, 比平日更温顺更听话,祁明乐问什么他答什么,没有一句含糊的。
祁明乐的怒气, 在张元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中,一点一点消弭了。在将张元修从前的事打听遍了之后,祁明乐最后问道:“你为什么要装一盅倒?”
从醉仙楼出来时, 张元修已有七分的醉意了。这一路上,他背着祁明乐, 摇摇晃晃走着,在夜风的吹拂下,醉意已经退至六分了。
但祁明乐既然问了,他还是如实答:“我想同你亲近。”
祁明乐:“???”
“你想同我亲近, 直说就说就是, 为什么要拐这么多弯?”祁明乐十分不理解。他们是正儿八经拜过堂的夫妻, 张元修想与她亲近,她又不会拒绝他,他为什么还要整这一出幺蛾子?
张元修稳稳背着她,一步一步朝前走:“因为你不懂。”
“哈?!”祁明乐被张元修气笑了,她一巴掌拍在张元修的肩头,“我可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我还能不懂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点事啦?”
张元修抿了抿唇角,没反驳祁明乐。
消停了一会儿之后, 祁明乐突然戳了戳张元修的脖子,心血来潮问:“张元修,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嗯, 喜欢。”张元修不假思索答。
祁明乐一听这话,顿时便开心的笑起来:“哈哈哈哈, 我也喜欢我自己。”
背着她的张元修突然停下来,扭过头来看祁明乐。
祁明乐原本正趴在张元修的背上笑,见状便歪着头,用指尖戳了戳张元修的脸颊,眉眼带笑问:“怎么了?”
“你不应该说,你也喜欢我么?”张元修抿了抿唇角,一脸严肃望着祁明乐。
“噗嗤——”
祁明乐顿时笑的更大声了。
“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答了喜欢,接下来,你不是应该说,你也喜欢我么?”张元修明明眼里醉意缭绕,但却仍眨也不眨的望着祁明乐,坚持着自己的理论。
他们成婚这么久,祁明乐还没见过这样的张元修。
祁明乐顿时乐不可支,原本攀在张元修脖颈上的手,立刻上移捧到了张元修的脸上,毫不客气的在蹂/躏了好几下之后,祁明乐才大笑着如张元修所愿道:“喜欢,我也喜欢你。”
张元修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这才挑唇笑了笑,然后转过头,继续背着祁明乐往前走。
而正趴在张元修背上,笑的肚子疼的祁明乐,冷不丁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立刻警觉顺着那道目光追过去,就看见了不远处酒楼门口,正双目撑圆望着他们这边的贺潇。
祁明乐:“……”
如果光是贺潇也就罢了,偏偏贺潇身侧,还站着周允和几个年轻的官员。
而此时,周允和那几个官员正在偏头说话,似是还没注意到这边。祁明乐忙拍着张元修的肩头,催促道:“张元修,快放我下来!你同僚在那边。”
在栎棠关,丈夫背妻子是常见的事,但上京规矩多,祁明乐不想让张元修因此被他的同僚打趣。
可张元修却不松手。此时张元修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罐一般,流淌的全是甜蜜:“说好要背你回家的,还没到,不放。”
“你想清楚啊!被你同僚们看见,到时候jsg丢的可是你的人啊!”
张元修点头:“嗯,不怕。”
祁明乐:“……”
醉酒后的张元修,脾气比平日还好,但执拗起来,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祁明乐见状,只得自己趴在张元修背上,然后用手捂住张元修的脸,掩耳盗铃一般催促:“那你快点走,别让他们看见我们。”
“好。”张元修将祁明乐往上托了托,然后步履飞快朝前走。
站在酒楼门口,看见了全程的贺潇,心里不由为祁明乐和张元修竖起了大拇指:果真还是真夫妻会玩!
张元修说要背祁明乐回府,那是少一步都不行。眼看已经到府门口了,祁明乐拍着张元修:“行了,到了,你放我下来吧。”
“我背你回春禾院。”
“让你背我是为了惩罚你,你还背上瘾了是不是?”祁明乐没好气白了张元修一眼,“快放我下来!”让府里的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见祁明乐挣扎的厉害,张元修只得将她放下来。结果他们俩夫妻刚站定,一抬眸,就见张元昱与张云葶站在府门口,两人齐齐惊愕看着他们。
虽然他们对张元修哄好祁明乐十分有信心,但张云葶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便硬拉着张元昱与自己一道过来,等祁明乐他们二人归来。
如今看见这一幕,张云葶一颗心瞬间揣回了肚子里,她立刻识趣道:“大哥,大嫂,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歇息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说完,张云葶直接拉着张元昱,一溜烟的跑远了。
祁明乐与张元修回到春禾院之后,两人沐浴更衣过后,祁明乐倒头就睡着了。而张元修经过这一番的折腾,醉意已经散的七七八八了。
平常若夜里睡不着时,张元修便会起来处理公事。可今夜,看着躺在他身侧的祁明乐时,张元修却完全不想动,他只想揽着祁明乐,就这么静静躺着。
就这样,张元修一直快到丑时,方才朦胧睡了过去。
第二日是例朝的日子,张元修要早起去上朝。平日张元修起来时,尽管他手脚都放得很轻,但祁明乐多多少少还是能察觉到,只是她不想睁开眼睛罢了。
今日祁明乐原本也想继续睡的,但睡意模糊时,她蓦的想起昨夜的事,便突然睁开眼睛,掀开帘子,睡眼惺忪问:“你对昨晚的事还有印象么?”
张元修原本正在穿官袍,闻言抬眸看过来,顿了顿,旋即颔首:“有一部分印象。”
祁明乐听张元修这么说,便觉得不用自己再多说什么了,她嘟囔了一声什么,直接重新倒回床上继续睡了。
张元修知道,祁明乐在担心什么。
果不其然,这日张元修一到官署,祁明乐的担心便应验了。昨夜瞧见他背祁明乐那一幕的同僚,一见到张元修,便有同僚凑过来打趣:“元修兄,平日我们凑在一起说自家夫人,你从不参与。没想到,你私下与嫂夫人相处时,竟然这般有情趣啊!”
这些同僚们平日喜欢开玩笑,张元修早已经习惯了,他同他们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有书办来说,谢灵岚和刑部的官员来了。
同僚们便识趣的就此打住,张元修则拿好奏折,与谢灵岚和刑部官员碰面后,便一同进宫去见陛下,向陛下奏禀临江官员贪污贿赂案的始末。
祁明乐睡醒之后,去见了苏沁兰,恰好双生子兄妹俩也在。苏沁兰正在抹眼泪,而张云葶坐在旁边,正在安慰她。
“出什么事了?”祁明乐见状,忙快步进来。
坐在下首的张元昱无奈解释:“没出什么事,是我决定要回临江参试了,娘舍不得我。”
“你从没有单独出过远门,如今独自一个人回去,你让我如何放心?”苏沁兰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张云葶听到这话,立刻道:“既然娘你不放心二哥一个人回去,那我陪二哥回去吧,这样我们路上也有个照应。”
“你趁早把你的小算盘给我收起来啊!带你出门简直就是带个祖宗出门,我才不要呢!”张元昱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
张云葶立刻愤然站起来:“你——!”
“你什么你?我是回乡赴试的,你当是去玩儿啊!”
张云葶心里不顺,当即气冲冲道:“就你这样的,平日书没见你翻,反倒成日抱着那把剑爱不释手的,你能考中才怪呢!”
“就算考不中我也不带你。”
原本正难过的苏沁兰,见他们兄妹俩又掐起来了,只得暂时收起难过从中调和。
祁明乐在张元昱身侧的地方坐下来,偏头询问道:“想好了?”上次他们说到这事时,张元昱明显有些犹豫的。
“嗯,想好了。”张元昱爽朗一笑,“虽然我也知道,此番下场定然考不中,所以就当去积累个经验好了。”
既然张元昱已经决定了,祁明乐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笑着道:“不要说的这么绝对!万一你歪打正着,一次就考中了呢!”
“此事绝无可能!!!”张云葶立刻斩钉截铁接话。
说的口干舌燥,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的苏沁兰,听到张云葶这话,当即便又搁下茶盏,柔声斥责:“云葶,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二哥!”
他们兄妹俩掐了几句之后,苏沁兰又劝了一回张元昱,在发现张元昱已经下定决心之后,苏沁兰只得不停的抹着眼泪,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张元修身上。
张元修是长子,府中大事基本都是由他来拿主意,苏沁兰打算。让张元修劝劝张元昱,让张元昱晚几年再下场。
经过三司紧锣密鼓查了半个月之后,临江官员贪污贿赂一案,于今日结案了。而半个月都早出晚归的张元修,今日终于得以早回府了。
张元修甫一回府,苏沁兰便同张元修说了,张元昱欲回乡下场考试一事,又说了她的态度,希望张元修劝劝张元昱。
张元修并未应承,而是直接偏头问张元昱:“你怎么想?”
“我想今年下场练练手。”
“他既想今年下场,便让他今年去吧。娘你若不放心他独自回临江,到时候我安排些护卫随行便是。”
苏沁兰一听这话,当即便抹着眼泪,气冲冲的走了。祁明乐顿时无语瞪了张元修一眼:“你就算想让元昱自己拿主意,可在娘面前,你好歹也装装样子。”
“装样子有何用?最后结果又不会改变。”
祁明乐:“……”
她竟然无法反驳。
历年的乡试都在八月,今年也不例外。如今已是六月中旬了,张元昱不日便打算赶路了。
苏沁兰哭了一场之后,见张元昱心意已决,只得噙着眼泪,亲自为张元昱收拾行囊。而张云葶虽然平日与张元昱吵吵闹闹的没个消停,但此番张元昱回临江参加乡试时,她还是别扭的拿了一个荷包,丢给张元昱:“我随手绣着玩儿的,勉强给你好了。”
张云葶是他亲妹妹,张元昱还能不知道她了,张云葶向来不喜欢做针线活,如今能勉为其难‘随手’绣着玩儿,便足以见她的心意。
“虽然你绣的很丑,但既然你给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原本还有些舍不得张元昱的张云葶,一听这话,立刻秀眉一蹙,作势便要去夺:“谁稀罕你勉为其难收下的,不要还我!”
“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收回来呢!”张元昱故意将荷包举高。逗张云葶。
原本苏沁兰还因舍不得张元昱在抹眼泪,他们兄妹俩这一打闹,苏沁兰的难过顿时被分走了大半。
他们一行人亲自将张元昱送到城门口。
苏沁兰拉着张元昱的手,一面掉眼泪,一面絮絮叨叨的交代个不停。张元昱一一应了,然后道:“娘,您放心吧,这两个护卫,是大哥精心选出来的。不会有事的,而且我一到临江就给您写信,您别担心。”
苏沁兰哽咽着点头。
张元修过来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因之前半个月,张元修一心都扑在案子上,如今案子了了,陛下便特意下旨,允准张元修歇息一日。
恰好张元昱要回临江参试,且这又是张元昱第一次独自远行,张元修便打算多送张元昱一段路。
他们兄弟二人辞别之后,便骑马走了。苏沁兰站在城门口,一jsg直目送着已经见不到人影之后,这才由祁明乐与张云葶一左一右扶着回城了。
张元修原本是打算将张元昱再往前送一段路程的,可他们到绥阳县时,张元昱便不让张元修再送了。
“大哥,我始终得一个人走。你回去吧,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
张元修也知道,他不可能一直将张元昱送去临江,所以沉默须臾之后,他颔首应了,末了又叮嘱道:“你回临江之后,若有空,记得替我去看看贺子铭。”
临江官员贪污贿赂一案,已于昨日结案。贺子铭之父贺敏之虽然也牵扯其中,但因他是从犯,再加上张元修从中周旋,最后陛下下旨将他革职,抄没家产充公,外加流放三千里。
昨日判决一出来,张元修便给贺子铭写了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去临江了。
而陛下的圣旨走驿站,若张元昱脚程快一些,他去临江时,想必正好能赶上贺家被抄家。如今贺家倒台了,张元修希望张元昱回去后,若贺家有难,张元昱能帮衬一二。
张元昱知道张元修与贺子铭交好,便道:“大哥你放心吧,贺大哥那边,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会尽力帮的。”
“嗯。”张元修抬手拍了拍张元昱的肩膀,“路上注意安全,若有事,便给我来信。”
张元昱应了,然后翻身上马,转头看了张元修一眼,继而便打马疾行走了。张元修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张元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官道上之后,这才翻身上了他的马,调转马头往上京的方向走。
自张元昱离开之后,苏沁兰一直郁郁寡欢的,每日也总是食欲不振的模样。
祁明乐记得,苏沁兰喜欢吃于记的糕点,这天一大早,便特意带着银穗去于记买。结果她刚站定没一会儿,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惊喜的男声:“明乐?”
祁明乐甫一扭头,就见卫恕和姚凝若从身后的书肆里走出来。
卫恕看见祁明乐很是高兴,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正要开口说话时,祁明乐先一步道:“请叫我张夫人。”
卫恕:“……”
银穗立刻挡在祁明乐身前,指桑骂槐道:“这大清早的,哪儿来的苍蝇啊!嗡嗡嗡的吵个不停!”
说话间,银穗还用手作势挥了挥,原本快步过来的卫恕,被银穗挥的狼狈退后了好几步。
而祁明乐全程没看卫恕一眼,她买完糕点之后,直接便上了马车,吩咐道:“回府。”
奉墨深深看了卫恕一眼,便赶着马车走了。
姚凝若看见这一幕,揪了揪手中的帕子,这才朝卫恕走过去。
从街上回府之后,祁明乐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了。可她却不知道,卫恕纠缠她的这一幕,悉数被奉墨看见了。
下午张元修回府之后,奉墨便将这事同张元修说了。
张元修的脸色倏忽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