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祁明乐曾心仪过卫恕, 但那事早就翻篇了,如今他才是祁明乐的夫君。卫恕既约他见面,他若不去反倒像是怕他一般。
是以张元修如约去了一品居。
店中的伙计将张元修引至二楼, 然后道:“客官,您顺着走廊一直往前走,最里间的兰字号雅间便是。”
张元修轻轻颔首, 他按照伙计所说,走至最里面的那间兰字房推门进去, 里面的人却不是卫恕。
“抱歉,我走错地方了。”张元修只当是伙计记错了,正欲转身离开时,却被雅间中的人叫住。
那人声音娇媚道:“张大人请留步, 今日是我以景明哥哥的名义, 约见张大人的。”
张元修闻言, 回头看向对方。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姚凝若。
昨日距离太远,姚凝若并未听清,祁明乐与卫恕说了什么。但光凭祁明乐离开之后,卫恕站在原地,满脸痛苦的表情时,姚凝若便知道,卫恕心里的人是祁明乐。
当时姚凝若便起了除掉祁明乐的心思。
可回到卫家制定计划时, 姚凝若却发现祁明乐会武功,且她父兄丈夫又是朝中重臣, 直接除掉她风险太大了。
所以短暂的纠结之后, 姚凝若决定先找张元修合作。
毕竟男人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妻子给他戴绿帽子了。她可以先找张元修寻求合作,若张元修管束不住祁明乐, 她再亲自动手。
打定主意之后,姚凝若便于今日,假借卫恕的名义约张元修来此。
见张元修如她所愿停下来,姚凝若冲着张元修行了一个福礼:“凝若见过张大人。”
张元修不认识姚凝若,也没空与她虚以为蛇,她既假借卫恕之名约自己,想必是有话要说,张元修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找我何事?”
姚凝若说了昨日祁明乐与卫恕,在城外佛寺见面一事。
自回上京之后,张元修每日早出晚归,祁明乐每日做了什么,他并不清楚。还是姚凝若说祁明乐昨日在佛寺与卫恕见面时,他才知道,祁明乐昨日去了佛寺。
姚凝若说这些话时,时刻注意着张元修的神色——
从张元修的反应来看,显然张元修并不知道,祁明乐昨日去佛寺一事,那这事就好办多了。
姚凝若正欲再开口时,却不想张元修冷淡道:“你这般大费周折约我来此,就为了同我说这么无聊的事?”
姚凝若:“???”
你夫人背着你与别的男子私会,对你来说,是无聊的事?!
姚凝若咬了咬唇角,用她一贯柔弱的腔调提醒张元修:“张大人,你夫人在出嫁前,曾心仪过景明哥哥。而如今,他们又于佛寺私会……”
“请注意你的措辞!”张元修蓦的打断姚凝若的话。
先前面容冷淡的人,神色骤然变得凌厉起来,他一字一句质问:“城外的佛寺既不姓祁,也不姓卫,我姜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皆可去寺中祭拜。我夫人不过碰巧与卫公子同一日去寺中祭拜,何以到你口中,就变成私会了?”
姚凝若被张元修的气势逼的后退了几步。
一见姚凝若这般模样,张元修便知姚凝若今日假借卫恕之名,约他来此的目的了。
“你与卫恕之间的事,我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但我奉劝你一句,我夫人与卫恕早已再无瓜葛,你们之间的事,不要再牵扯到她身上。否则,我不介意帮你找找娘家人。”
张元修最后那句话,似是打在了姚凝若的七寸上,姚凝若的脸色倏忽变得惨白起来。
张元修也懒得再同她废话,直接头也不回的出去了。洗砚守在外面,见张元修出来之后,他忙快步跟了上去。
出了一品居,站在日光下,张元修吐纳了好几下,都没将胸口堵着的那口浊气吐出来,遂吩咐道:“回府。”
“可是公子,您……”
张元修冷冷道:“我说回府。”
洗砚顿时不敢再多嘴了,忙赶着马车往张家走。
不知道月信这种东西是不是会传染,昨日张云葶刚来,今日祁明乐也来了。许是因为之前喝过叶蓁开的药的缘故,这次来月信时,祁明乐除了腰有些酸之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祁明乐本想着,再去找叶蓁帮她开几副药时,银穗在旁边提醒道:“少夫人,您忘了,谢夫人前段时间,已经动身去渝州了么?”
经银穗这么一提醒,祁明乐才想起这事。
五月渝州出了汛灾,在贺老夫人寿辰的第二日,叶蓁便与赈灾的官员一同远赴渝州,去救治渝州的百姓去了。
祁jsg明乐讨厌夏天,再加上她今日来了月信,所以整个人就格外烦躁。银穗知道这一点,便劝道:“少夫人要不您歇个午觉?”
或许睡醒之后,他们夫人的心情能好点。
祁明乐耷拉着眉眼,躺在榻上,正闭眸酝酿睡意时,外面突然传来刺耳的蝉鸣声,祁明乐刚蹙眉,还没来得及说话,银穗已立刻道:“少夫人您躺着,我这就去把那些蝉捉下来。”
说完,银穗快步出去了。
祁明乐躺在榻上,抬手摁了摁鬓角:从前在栎棠关的时候,她什么苦没吃过,怎么到上京之后,反倒矫情起来了呢!
不知是不是快要下雨的缘故,屋里格外的闷热。左右心烦意乱的睡不着,祁明乐索性起身,拿了把扇子去院中溜达了。
结果她前脚刚到院子里,后脚就看见张元修从院门口进来时,祁明乐还愣了愣:“这大中午的,你怎么回来了?”
最近这段时间,张元修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除了夜里回府睡觉之外,其他时候,祁明乐几乎都见不到他。所以今日张元修大中午就回来了时,祁明乐很是惊讶。
祁明乐摇着团扇,走到张元修面前:“临江官员贪污行贿案解决了?”
“还没有。”
“没有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说完之后,祁明乐发现张元修的脸色不太对,不禁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有。”张元修不想将自己的情绪带给祁明乐,所以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问,“明乐,你昨天去佛寺了?”
“是啊!”祁明乐不疑有他,直接便答,“去岁佛寺坍塌的时候,我被埋在下面,是佛祖的金身护住了我。娘便说,让我今年这一日,去寺中为佛祖磕头上香,也算是谢了佛祖去岁的相护之恩。”
说到这里时,祁明乐顿了顿,奇怪看着张元修:“你每天忙的早出晚归的,还有空关心我去佛寺?”
这句话,祁明乐纯粹是调侃说的。可却不想,她说完之后,张元修接着便问:“你在佛寺遇见卫恕了?”
原本神色带笑的祁明乐,在听到这话时,脸上的笑瞬间淡了几分,但她还是如实的嗯了声。
“卫恕同你说什么了?”今日姚凝若在说到昨日祁明乐与卫恕在佛寺见面时,神色明显带了几分癫狂。
这一刻,祁明乐终于知道,这大中午的,张元修怎么突然回来了?合着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祁明乐的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张元修,这里不是都察院,我也不是你的犯人!”
一听这话,张元修便知自己的语气重了,遂立刻解释:“明乐,我……”
祁明乐朝后退了一步,冷笑道:“你既然能查到我昨日在佛寺遇见他了,那想知道我们昨日说了什么,对你张大人来说,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毕竟抓人查案这事,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说完之后,祁明乐一把将手中的团扇掷在地上,直接大步朝外走。
洗砚没想到,他们两人在院里就直接吵上了,眼下祁明乐直接走了,洗砚急的抓耳挠腮,试探问:“公子,可要属下去将少夫人追回来?”
“不必。”张元修抬手摁了摁眉心,虽然他极力克制,不让自己受姚凝若那番话影响,但他发现他还是做不到。
眼下他若追上去,只怕他们之间还是难以沟通,张元修决定,让自己先冷静一下。
采荷听到动静,忙跑出来。昨日祁明乐与卫恕说话时,她一直寸步不离跟着祁明乐。所以在知道他们俩是因昨日之事闹别扭时,采荷当即便想解释:“公子,昨日……”
“下去!”张元修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采荷犹豫了一下,只得退下。洗砚见状,正要跟着退下去时,就听张元修道:“去查查姚凝若。”
洗砚愣了愣,现在当务不急不是该哄好他们夫人么?怎么突然又要查姚凝若了?
但张元修做事,向来有他的道理,洗砚不再多嘴,应了声便下去照办了。
张元修是张家的一家之主,虽然他和祁明乐争执几句的事,无人敢告诉苏沁兰他们。但不巧的是,祁明乐怒气冲冲出府时,正好被张元昱看见了。
张元昱去看张云葶的时候,顺嘴便同苏沁兰母女俩说了这事。
自祁明乐嫁进来之后,平日里都是笑吟吟的模样,听说她今日怒气冲冲出府时,苏沁兰顿时觉得十分反常,她再一细问,便知道张元修回来没一会儿,祁明乐就怒气冲冲出府去了。
“大哥一向爱重大嫂,不至于同大嫂闹脾气吧?”张云葶有些不确定问。
苏沁兰也这么觉得,但如今祁明乐骤然怒气冲冲离府,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遂让人去将张元修叫过来,询问他们之间怎么了。
“没怎么,她是觉得院子里有些闷,想出去走走而已。”张元修并未同苏沁兰说他们之间的事。
“当真?”苏沁兰有些不信。
张元修一脸平静:“当真。”
苏沁兰一时拿捏不准张元修有没有骗她,只柔声道:“夫妻俩过日子,磕磕绊绊是常态,但明乐既嫁给你了,你也该多让她些。那丫头不比别家的姑娘,她母亲去的早,父兄又不在上京,若跟你闹了别扭,连个娘家都没法回。”
张元修颔首:“我知道了,你们不必担心,我这便去接她回来。”
苏沁兰知道,这个儿子一贯懂事,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了,只道:“瞧这天要下雨,那你快些去。”
张元修从苏沁兰院中离开之后,便直奔府门口。洗砚亦步亦趋跟着,可出了府门口,张元修却突然停了下来。
洗砚一脸不解看着张元修:不是说要去接少夫人么?他们公子怎么不走了?!
张元修并非是不走了,而是站在府门口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苏沁兰刚才那句话,若祁明乐跟他闹了别扭,她连娘家都回不了的意思。
这一刻,张元修心里突然像是被人割了一刀,蓦的传来钝钝的疼意。
短暂的茫然过后,张元修直奔贺家而去。祁明乐的父兄不在上京,所以祁明乐不会回祁家。而叶蓁此时也不在上京,祁明乐最有可能去找的人是贺潇了。
可贺潇那里张元修也扑了个空,祁明乐并未去找贺潇。
“怎么?你们俩吵架了啊?”贺潇八卦问。
张元修答非所问:“那你可知道,明乐平日会去哪里?”
贺潇报了祁明乐可能会去的地方,张元修道:“那些地方我都找过了,都没有。”
“若那些地方都没有,那我也不知道了。”贺潇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但眼底仍闪着八卦的小火苗,他十分好奇,他们两个究竟怎么了,能让张元修这般冒雨四处找祁明乐。
张元修眼底滑过一抹失落,同贺潇道过谢之后,便转身重新走进了雨幕里。
而此刻,张元修四处寻找的祁明乐,正在祁家她昔日的闺房中待着。
今日从张家出来之后,祁明乐带着银穗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银穗当时在后面捉知了,听到动静赶过来时,只看见祁明乐离开的背影,她当即二话不说就追祁明乐,所以她并不知道,祁明乐和张元修之间因什么起的争执。
出来之后,银穗也曾想问祁明乐,但见祁明乐脸色不好,她便乖乖把嘴闭上了。
祁明乐每次不高兴的时候,要么去跑马,要么就喝酒。可现在她来着月信,这两样都做不了,祁明乐的心情更不好了。
她带着银穗走在繁华的街上,蓦的生出了一种自己无处可去的感觉。
天上雷声轰鸣,眼看着大雨将至。祁明乐正想着带银穗随便找个地方躲雨时,有人不确定叫了声:“明乐?”
祁明乐下意识转头,就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祁家二夫人正单手撩着帘子望着她。
“二婶。”祁明乐走过去,同祁家二夫人打招呼。
祁家二夫人轻轻颔首:“这天快下雨了,你怎么还在街上?”
“这就回了。”祁明乐勉强笑了笑,“二婶,您也早些回去吧。”
说完,祁明乐朝后退了两步,打算让祁二夫人的马车先行。祁二夫人也是做人媳妇儿的,虽然祁明乐极力隐藏,但她还是察觉到了祁明乐今日的情绪不对劲儿。
平日里明媚耀眼的小姑娘,今日眉眼都耷拉下来了。
祁二夫人看了一眼天色,同祁明乐道:“你等会儿可还有事?若没事的话,不如同我回家吧。你这孩子,自出嫁之后便鲜少回来了,你祖母前几日还在念叨你呢!”
祁明乐同祁老jsg夫人的祖孙之情很是单薄,太阳打西边出来,祁老夫人都不可能会想她。祁明乐知道,祁二夫人之所以这么说,是想带她回祁家。
左右现在她也无处可去,祁明乐便应了。
只是祁明乐没想到,她前脚刚回祁家,后脚祁明娇也回来了。
自祁明娇成婚之后,她们姐妹俩只在叶蓁的喜宴上匆匆见过一回,回来祁明乐和张元修去了临江,之后回来之后,她们姐妹俩也没有机会见面。
如今既见到了,祁明乐很是开心,拉着祁明娇的手问她最近好不好。
早在祁明娇来见祁明乐之前,祁二夫人便同祁明娇说,祁明乐似乎和张元修闹矛盾了,让祁明娇同祁明乐说话时,注意些分寸。
是以祁明娇在祁明乐面前,完全是报喜不报忧。
而祁明乐心里压着事,因祁明娇刻意隐藏,她只隐隐觉得,祁明娇比上次她见她时清瘦了不少,遂问:“我怎么瞧着,你好像瘦了?””
“我有些苦夏,再加上我婆母最近身子不利索,所以就瘦了些。”
是这样么?祁明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还没等她细问,便有侍女进来道:“二姑奶奶,三姑奶奶,二姑爷来了。”
“张元修?他怎么来了?”祁明乐下意识想说,让他走,但话涌至唇畔了,又想到祁明娇还在,只得将话又咽了回去。
祁明娇看出来了,遂同侍女道:“快请姐夫进来。”
很快,张元修便从外面进来了。平日最注重仪容仪表的人,今日衣袍上却染了水渍,袍角处还带着泥渍。
祁明乐愣了愣,张元修这是下雨天去水里打滚了么?
但转瞬,想到先前的事,祁明乐立刻冷哼一声,转头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接你回家。”看见祁明乐好好坐在榻上时,张元修悬了大半日的心,终于落了地。先前他在城中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祁明乐时,洗砚嘟囔了一句,“少夫人不会直接去栎棠关找祁将军了吧?”
虽说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在想到这种可能时,张元修还是瞬间紧张了起来。
直到他去城门口,询问守城的士兵得知,并未见到祁明乐出城之后,张元修这才放心。之后他又冒雨在城里找了许久,才得知祁明乐上了祁二夫人的马车,他当即便赶来了祁家。
祁明乐一点都不想回家。但祁二夫人他们并不比祁老爹,祁明乐不想让他们担心,只得跟着张元修走了。
出了祁家的大门之后,祁明乐看向祁明娇:“要不我们送你一程?”
祁明娇拒绝了,说她坐她的马车回去就好了。祁明乐与他们告别之后,便与张元修一道上了马车。
祁明乐还因先前的事在生气,是以甫一上马车,便直接将头扭向窗外,一副不想搭理张元修的模样。
张元修见状,率先开口:“明乐,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从未怀疑过,你与卫恕之间有什么。”
“哼!你嘴上说得好听,那今天中午,谁像审犯人一样审我来着?”祁明乐并不买账。
“这件事是我的错,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审问各种人,所以可能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就带出了那种语气,我为这件事向你道歉。”
祁明乐不说话,她才没那么被哄好呢!
张元修知道他们之间问题的所在,遂起身坐到祁明乐身侧,轻声道:“夫人,先前的事,是我不对,还请夫人原谅我的嫉妒吃醋。”
说完,张元修还冲祁明乐行了个致歉的拱手礼,原本还兀自生气的祁明乐,倏忽转头,一脸自己听岔了的表情看向张元修。
张元修不躲不避,望着祁明乐的眼睛:“明乐,你是我的妻子,我了解你的为人,所以从始至终,我都没怀疑过,你与卫恕之间有什么。中午我的情绪有些失控,其实是因为嫉妒吃醋。”
“嫉妒吃醋?!”祁明乐不是太能理解,“我之前就跟你说,我从前确实喜欢过卫恕,但在嫁给你之前,我便已经放下他了。这我们都成婚大半年了,你现在搁这儿跟我说,你嫉妒吃醋?张元修,你要找借口,能不能找个好点的借口?”
说完,祁明乐正欲转过身时,却被张元修握住了手腕:“明乐,我嫉妒他曾经得到过你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