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临江那次圆房之后, 他们不是在赶路,就是很忙,两人便再也没有温存过了。
今夜张元修既起了兴致, 祁明乐便也没拒绝。只是上次明明很温柔,时刻考虑着她感受的人,今夜也不知道怎么的, 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动作急切中隐约还带着几分生气。
但祁明乐又怀疑,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这个时候,张元修有什么好生气的?但很快,祁明乐就分不出精力来想这些了。
上次张元修十分节制,但这次, 他却揽着祁明乐, 一直到天明方歇。是以第二日祁明乐起来时, 觉得腰都快要断了。
采荷进来伺候时,就见祁明乐趴在床上,一面反手揉腰,一面嘟嘟囔囔的骂着什么。采荷走近之后,细听才听出来祁明乐骂的似乎是张元修。
而且骂张元修的理由,似乎还是因为房中事。
采荷顿时脸一红,当即便要退下去时,却被祁明乐叫住。平日生龙活虎的人, 今日却趴在床上,恹恹道:“备水, 我要沐浴。”
采荷立刻命人照办了。沐浴过后, 祁明乐才勉强恢复了一点精气神,便歪在靠近冰盆的榻上吃着荔枝。
外面突然传来吵嚷声, 听着像是张云葶和张元昱。
果不其然,很快,他们兄妹两个就进来了。兄妹俩见祁明乐歪在榻上时,还齐齐愣了愣。张云葶快步凑过去,小声道:“大嫂,你是来月信了么?”
以张云葶对祁明乐的了解,除了来月信之外,没有什么能打倒祁明乐。
祁明乐也不好说,昨晚张元修折腾了她一宿,便只囫囵道:“我有些苦夏,天一热就有点受不了。”
跟在后面的张元昱打起精神,笑着问:“大嫂,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
“你都说了是悄悄话,干嘛还要告诉你!”张云葶傲娇哼了一声,又转头同祁明乐道,“大嫂,我二哥今日皮又痒了,我本来还想着,带他过来,让你替我狠狠揍他一顿,消消气呢!”但眼下祁明乐这样,这个愿望自然是达不成了。
张云葶话虽是这么多,但祁明乐却隐约觉得,她不像是真让自己帮她出手教训张元昱,而是似乎想让自己给张元昱喂招,借此让张元昱高兴。
毕竟张元昱进来时,祁明乐就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有点不对劲儿,祁明乐问:“怎么了?”
“没。”见祁明乐神色恹恹的,张元昱不想再烦祁明乐,便想将这个话题掀过去,可张云葶却不如他所愿,“大嫂又不是外人,你瞒着她做什么?”
祁明乐看向张元昱。
张元修只得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大哥昨日跟我说,陛下突然下旨,说今年要开恩科,问我是否有意下场参试。”
张家本是商贾出身,但商人地位低下,而唯一能改变他们身份地位的,便是读书入仕。
自张元修高中之后,张家上下对族中子弟读书,似乎就更为看重了。不出意外,张元昱也是要走科举的。但既然要走这条路,那下场参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瞧张元昱的表情,对下场一事似乎并不热衷。祁明乐试探问:“你不想下场参试?”
“也不是不想。”张元昱神色有些犹豫。
张云葶在一旁接话:“二哥今年下场的话,就是参加乡试。但若参加乡试,他得回临江参试。”
所以这是张元昱不想下场的原因之一?
祁明乐将这对双生子兄妹当自己的亲弟弟和亲妹妹,见张元昱似是有些犹豫不决,祁明乐便直接问:“你是不想下场参试,还是有什么其他的顾虑?”
虽然他们兄妹俩,与张元修才是血脉相连的手足,但祁明乐能察觉到,这对兄妹俩对张元修的敬重大过了亲近,甚至某些时候,他们会惧怕张元修。
今日他们既来找她,想必是有意想让她从中调和,祁明乐遂看着张元昱:“若有什么顾虑,你可以同我说,我会酌情同你大哥商量。”
张云葶一听这话,立刻用指尖去戳张元昱,示意他快说。
虽然祁明乐是唯一一个,与他们四个人没有血缘关系的。但她是他们的大嫂。之前张云葶和祁明乐闹别扭时,张元修便明明白白告诉过张云葶,祁明乐是他娶回来的夫人,她是他们的大嫂,他希望他们之间能好好相处,否则夹在中间难做的只有他而已。
后来相处过程中,双生子兄妹俩被祁明乐的性格所吸引,便十分愿意与祁明乐亲近。
再加上苏沁兰性子柔软,遇事只会啼哭伤心。而张元修虽是兄长,但他更多的却是在充当父亲的角色,所以双生子兄妹俩对他总是敬重有加,但却亲近不足。
而祁明乐不一样,祁明乐虽然名义上是他们的大嫂,但她为人随和好说话,与他们相处起来更像朋友。
且祁明乐做事能独挡一面,他们兄妹俩便自然而然更愿意亲近祁明乐。
见张元昱还不说话,张云葶都替他着急:“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说啊!”整个张家,在张元修面前能说上话的,也只有祁明乐了。
祁明乐见张元昱似乎不想说,正想说,若他不愿意说就算了,却不想,张元昱道:“我确实是在因为下场的事有些踌躇。不过倒不是因为,要回临江参加乡试,而是我觉得我……我不一定能考得中。”
张元昱虽然与张元修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张元昱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和张元修之间的差距。
祁明乐没想到张元昱的理由竟然是这个,她还愣了愣,反倒是她身侧的张云葶十分能看得开:“这次考不中就考不中呗,那有什么呀。像咱们大哥这样,能一次就高中的人,完全是凤毛麟角,你放眼整个姜国能挑出几个来?再说了,远的不说,就说贺伯父吧,我听人说,他也是而立之年才考中的呢!”
张元昱被噎了一下。张云葶口中的贺伯父是贺子铭的爹,眼下正在大狱里关着呢!
祁明乐接了张云jsg葶的话:“云葶说的不无道理。而且以我对你大哥的了解,他应该是知道开恩科了,所以单纯想问问你,并不是要你今年一定就下场的意思。若你觉得,你今年还没准备好,那你同他直说便是,他应该也不会说什么的。”
“对呀,大哥虽然严厉,但除了原则性的问题之外,他平日从来没强迫我们做过什么。你若这次当真不想去,那你就去同大哥说清楚你是怎么想的呗。”
祁明乐与张云葶一人一句说着,张元昱悉数全听进去了。他沉默须臾,然后道:“好,我回头好好考虑一下,然后再同大哥说。”
听张元昱这么说,祁明乐与张云葶尊重他的决定,也都没再多说什么了。
他们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之后,见祁明乐精神不济,双生子兄妹便告辞走了。祁明乐又趴在榻上睡了一觉,整个人的精气神才恢复了些许。
而就在祁明乐刚补完觉时,此时待在卫家的姚凝若手中正拿了一沓纸,纸上全是祁明乐回到上京之后的过往。
那上面,自然也详细的记载了,祁明乐回上京后,倾心于卫恕,倒追了卫恕许久的事。
姚凝若看完之后,又向侍女确认了一遍:“你确定,他们说的是,祁明乐心仪倒追景明哥哥?”
“奴婢确定。”那侍女忙答话。
姚凝若的两道柳叶眉顿时蹙在了一起。
可卫恕说起从青州带回来的那箱小玩意儿时的表情时,并不像是祁明乐单方面倾慕他的模样。而且见卫恕情绪不对,姚凝若便悄悄给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那侍女会意后,遂道:“我家小姐常常说,想念青州的物什。公子这箱东西既送不出去了,不妨赠给我家小姐,我瞧这里面好些东西,都是我家小姐喜欢的。”
卫恕平常对人很是大方,平日底下人看中他什么,若开口问他讨要,他基本都大方应允了。可那次,他却拒绝了:“这本是我送给别人的赔罪礼,若再转赠给你,于你有些不公,待改日,我让人重新寻些更好的给你。”
虽然卫恕说的像是在为她着想,但直觉告诉姚凝若,其实是卫恕舍不得那箱东西。
而让姚凝若确定这一点的,是祁明乐回京那日,卫恕在首饰行门口的失态。那一刻,女子的直觉告诉姚凝若,卫恕与祁明乐之间,绝对不止祁明乐曾单方面倾慕过卫恕那么简单。
姚凝若暂时将纸放下,问:“不是说,祁明乐与贺小侯爷交好么?昨日贺老夫人的寿辰,祁明乐自然也去了,她和景明哥哥可有私下见面?”
“奴婢找公子身边的人打听过了,说是公子昨日到贺家之后,便将他们全都打发走了,所以……”
后面的话,侍女没再说,但姚凝若已经明白了。
她如今的身份不比从前,不能时刻都跟在卫恕身边。但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卫恕了,所以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将卫恕抢走,潜在的威胁也不行!!!
就在姚凝若正费尽心思想着,要怎么确定这件事时,很快,机会就来了。
转眼间,便又到了去岁佛寺地动的日子。
一次祁明乐与苏沁兰并双生子兄妹用饭时,无意说到了这事,苏沁兰向来对佛祖虔诚,当即便道:“既然去岁佛祖庇佑了你,那今年到那一日,你该去向佛祖磕个头,再添些香油才是。”
祁明乐觉得苏沁兰说的在理,当即便也应了。
原本苏沁兰要与祁明乐一道去的,可偏偏头天夜里,张云葶来葵水了。因这是张云葶第一次来葵水,她整个人很虚弱。
张云葶这边离不了人,但之前她们又说好要陪祁明乐一道去佛寺的,如今让祁明乐一个人去,苏沁兰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明乐,要不让元修陪你一同去?”
提到张元修,祁明乐就有些生气。
最开始那几日,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呢!可一连今日,张元修白日忙的不见人影,每日傍晚回府时,他都是一脸疲惫的模样。
可一旦用过晚饭,沐浴更衣上床躺下之后,张元修瞬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祁明乐以前不理解,燕尔新婚如胶似漆是什么意思,拜张元修所赐,她最近这段时间有些懂了。是以现在祁明乐除了吃饭练刀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在补觉。可尽管如此,祁明乐仍旧觉得自己很困。
也不知道,每天忙的脚不沾地的张元修,精力怎么会那么旺盛?不过她是不行了,祁明乐决定,等今天她从佛寺回来之后,就要跟张元修好好谈一谈。
如今听到苏沁兰要让张元修陪她去佛寺,祁明乐立刻拒绝了:“不用了娘,郎君最近这段时间公务很繁忙的,我自己带着银穗和采荷去就好了。而且那佛寺我都去过好几回了,您不用担心,好好在府里陪着云葶便是了。”
苏沁兰只得点头应了,出了府门后,祁明乐便携着银穗和采荷直奔佛寺而去。
祁明乐上次来这里,还是年前她与苏沁兰他们一行人一同来的。如今时隔半载再来,这里的寺庙还是老样子,但香火已然没有去岁他们来时那么好了。
不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如今正值酷暑难耐时,若非必要大家都不出门的。
祁明乐去大殿拜过佛祖添了香油钱之后,想起上次来这里时,张云葶十分喜欢这里的素包子,便让银穗去斋堂为张云葶带一些,她则带着采荷,轻车熟路往前走。
她的父兄如今都在边关,所以每来佛寺一次,祁明乐便会为他们祈一次平安。
依旧是上次那株祈福树前。不过来都来了,除了她父兄之外,祁明乐也为苏沁兰他们母子四人写了祈福带。
写好之后,祁明乐站在树下,挨个儿将祈福带往树上抛,前面几个都挂的十分顺利,唯独最后一个,祁明乐扔了两次,它都掉下来。
“再扔一次,要再挂不上,今日我就不帮你祈福了啊!”祁明乐嘟囔说完,正要弯腰去捡掉落在地上的祈福带时,一只手先一步拾起了祈福带。
“多谢。”祁明乐笑着道谢,结果一抬头,她的笑瞬间就僵在了脸上。站在她面前的人,竟然是卫恕。
祁明乐:“!!!”
呆愣了两个弹指,祁明乐一把抽走卫恕手中的祈福带,往后退了两步,客气疏离的笑了笑:“好巧,你也来拜佛啊!”
说完,祁明乐转身,将手中的祈福带朝树上扔去。
虽然祁明乐将那祈福带拿走的很快,但卫恕眼尖却看见了上面的内容——
那祈福带是祁明乐给张元修写的。
一般妻子写祈福带,大多都会写,想与丈夫一生一世一双人,但祁明乐写给张元修的祈福带上却只有一句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妻子给丈夫写的祈福的话。卫恕心下一热,他顿时又想到,之前他遣人私下打听祁明乐与张元修突然成婚的原因。
关于这一点的说法有很多,但其中一个说法是,祁明乐是因为与他赌气,才嫁给张元修的。
之前卫恕还不敢确定,但如今看见祁明乐给张元修写的祈福带时,卫恕突然又有几分确定了。
这一次,祈福带很顺利的就挂在树上了。
挂好之后,祁明乐便不打算再逗留,她正要带着采荷离开时,就听身后卫恕突然声色沙哑道:“不巧,我今日是为你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