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借着夜色的遮挡,祁明乐偷回来的人被带到了西苑。
看见那人时,张元修还愣了愣。
因为祁明乐偷回来的不是旁人, 而是弘安知县李青山的儿子。上次这个小孩,曾将祁明乐推进水中,后来又被张元修罚了三鞭。
张元修转过头看向祁明乐, 无声询问她是何意。
“上次那事是个误会,泓溯你跟他说。”祁明乐想让那孩子将前因后果, 亲自告诉张元修。却不想,因着上次那三鞭,李泓溯有些怕张元修,便躲在祁明乐身后, 怎么都不肯出来。
祁明乐只得道:“上次泓溯推我下水, 不是真的性子顽劣, 而是因为,李青山的秘密,就藏在府衙的水塘里。”
“藏在府衙的水塘里?”张元修拧眉。
“对,府衙水塘的水,与李青山在外宅的水是相通。泓溯说,县衙的水塘里,藏有很多尸骨。你上次在水里时,没有发现么?”祁明乐看向张元修。
那时候她还是个旱鸭子, 但张元修不一样,张元修既然会水性, 那应该能发现水塘下的秘密才是。
张元修:“……”
当时水下昏暗, 又水草丛生,他的心思皆在祁明乐身上, 哪里还有空去观察水中。
祁明乐一看张元修那个表情,便明白了,她遂将泓溯拉到自己身边,小声同他道:“泓溯,你不要害怕,只有他能救你娘,你把之前跟我说过的话,再重新跟他再说一遍。”
上次那三鞭,让泓溯至今都心有余悸,所以他看到张元修时,还是下意识会害怕。但想到他娘,和祁明乐的谆谆鼓励,他攥了攥拳头,忍着害怕,慢慢从祁明乐身后走出来。
“我……我听见我爹,在跟一个脸上长了颗黑痣的人交代,要让他毒杀一个人。”
李泓溯将他去岁偷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又复述了一遍。
待他说完之后,张元修问道:“你可记得,那天是十月几号?”
“十月二十三。”李泓溯不假思索答了出来。
张元修看着他没说话,李泓溯瞬间急了:“我没撒谎,那天是真的是十月二十三,再有两天便是我的生辰了,每年我生辰那天,我爹都在府里为我大办,城中大户人家都回来为我庆贺生辰。但去年因为我偷听到了那些话,我爹就对外宣称,说我冰嬉失足落水病了,将我关在府里不让我出门,也不给我办生辰宴,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见李泓溯说到最后,情绪已经激动起来了,祁明乐忙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
张元修倒没太大的反应,待李泓溯情绪平复下来之后,他又问了几个问题,便让奉墨带李泓溯下去歇息了。
祁明乐本以为,自己将李泓溯带回来,张元修会很高兴,却不想张元修竟然是这个反应。
“我做错了么?”祁明乐皱眉问。
张元修刚吩咐完传饭,听到祁明乐这话,便笑了笑:“没有,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先用饭吧,用完饭我们再细说。”
很快,侍女们便将饭摆好了。这两日,祁明乐又累又饿的,她吃过饭又去沐浴更衣过后,才觉得整个人好些。
等祁明乐出来时,张元修正坐在榻上,手中拿着一封信。
祁明乐走过去瞄了一眼,发现是她带回来的那封信。信是洗砚写的,去了弘安之后,他们两人便分头行动了。
今夜洗砚也没同祁明乐一道回临江,而是还独自在弘安守着。
“洗砚那边有查到什么?”祁明乐问。
张元修直接将信递给祁明乐,他则熟稔的替祁明乐擦头发。
祁明乐接过信扫了一遍,洗砚负责调查的是,去岁李文秀在弘安的活动范围和轨迹。洗砚在信中说,李文秀平日除了查赈,便是去佛寺上香,瞧着也无甚奇怪之处。
见祁明乐看完之后,张元修才问:“你怎么想从李泓溯入手的?”
“上次在县衙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有点怪怪的。昨天我去弘安县之后,私下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李泓溯从前确实骄纵蛮横,但并未做过伤人杀人之类的事。而且自从他去岁生辰前,冰嬉落水后,整个人就性格大变了,平素也鲜少看见他出门了。”
“这倒同他说的对上了。”顿了顿,张元修又问,“那你是如何遇见他的?”jsg
“我在李青山的私宅外面蹲了大半天,下午见李青山出门了,便偷偷溜进去找到了李泓溯。我从李泓溯口中知道这些之后,觉得让他留在李家太危险了,便问他跟不跟我走,李泓溯当即便答应了。”
这事听的很顺畅,但张元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不过眼下祁明乐在兴头上,他便也没说什么,只问:“那你是如何将李泓溯带出来的?”
“我去见过他之后,便跟他约好在我在府衙外的巷子里等他。李泓溯自己想办法从府里溜出来跟我汇合之后,我就将他偷偷从弘安城带了出来。”
听到祁明乐这话,张元修轻轻笑了笑:“李泓溯是李青山的老来子,且又是独子,你悄然将他带走,只怕眼下弘安县衙已经乱套了。”
“乱套了才好呢!”祁明乐侧过身子,一脸摩拳擦掌的模样,“我让洗砚在那边守着,就等着乱套了好抓李青山的把柄呢!”
上次他们打过一次交道,祁明乐就发现,李青山这人滑不溜秋的。对付他这人,得出其不意才行。
“你这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张元修笑着说完,倾身从身后抱住祁明乐。
祁明乐还在畅想怎么抓李青山这事,冷不丁被人抱了个满怀时,她还愣了愣,下意识转头看向张元修:“你干什么?”
“累了。”
祁明乐:“……”
这两天四处奔波查证的人是她好不好?他有什么好累的?但转头一想,自己不在这两日,想必张元修也应付了不少探病的人。
祁明乐便掰开张元修的胳膊,站起身道:“累就睡吧,正好我也累了。”说完,祁明乐打着哈欠,趿拉着鞋往床边走。
待祁明乐躺下之后,张元修才熄了灭灯过来,与祁明乐并排躺在一起。
祁明乐辛苦了两日,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张元修抬手将人揽入怀中,听着祁明乐熟悉的呼吸声,他这才觉得,悬着两天的心,终于落了地。
他们夫妻俩是一夜好眠,但弘安县的县城却被李青山掀了个底朝天。
夜里李青山刚回府,小厮便来报,说他儿子李泓溯不见了。李泓溯是李青山的老来子,也是独子,并且这个独子还听到了他的秘密。
如今他突然不见了,李青山一颗心,顿时像被架在火上烤一般。
“找!所有人都出去给我找少爷!要是找不回少爷,我要把你们都剁了喂狗!!!”李青山愤怒咆哮着,不小心扯到了后背上的伤,顿时疼的龇牙咧嘴的。
师爷见状,忙上前扶住他:“东翁,您身上的伤还没好齐全切勿动怒啊!”
一面安抚李青山,师爷一面转头吩咐:“还有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少爷去!”
一帮仆人顿时做鸟兽状散开。
独子就是李青山的命根子,此时他不见了,李青山整个人又气又怒,瞧着似乎想亲自出门找。师爷见状,忙劝道:“东翁,你请稍安勿躁!我这就回衙门去吩咐,让县衙的人也跟着去找!弘安县就这么大,下面的人也都知道少爷的身份,没有人敢打他的主意。想来少爷是小孩子心性,偷溜出去玩儿忘了时辰。东翁,你且安心,我这便回衙门去调集人手,让他们务必将少爷找到。”
“去!快去!告诉他们,谁要是能找到我儿,赏银十两。”李青山不住催促。
师爷应了声,忙匆匆去了。原本他们想着,弘安县就这么大,而且城中的百姓都认识李泓溯,不可能有人会老虎头上拔毛去动李泓溯。他们便知当李泓溯是出门贪玩忘了时辰,却不想县衙的衙役,外加李家的仆人找了大半宿,将整个弘安县都翻了个底朝天,仍没找到李泓溯。
师爷这下顿感不妙,只得硬着头皮去向李青山汇报。
李青山顾不得有伤在身,气的砸了一套他最为钟爱的古董:“一群废物!弘安县就这么大的地方,连一个小孩子都找不到,本官要你们何用!!!”
“砰砰砰——”
上好的古瓷花瓶在师爷脚边碎开,师爷顿时吓的心惊胆战。
这些花瓶都是李青山的心头宝,如今他却将这些弃之如履。不过师爷也明白,在李青山心里,这些死物如何能与他的宝贝儿子相比。
毕竟当初知晓他们毒杀李文秀一事的人,基本都被赵青山处理掉了,唯独只剩下李泓溯一个了。
一念至此,师爷眼皮猛地一跳。他下意识道:“大人,您说,少爷会不会是被人带走了?”
李青山举了个花瓶,正要继续砸时,听到师爷这话,倏忽转过头。
那师爷只得磕磕绊绊道:“这全弘安县,谁不知道,少爷是大人您的心头肉。借那些贱民们一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去少爷下手。但……”
师爷小心翼翼觑了李青山一眼:“所以您说,少爷有没有可能,是被弘安县之外的人带走了?”
弘安县之外的人?!
师爷都说的这般明显了,李青山要是再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那他就是天大的傻子了!
“你是说,是张元修或者赵同知带走了泓儿?”李青山将手中的古董放下了,脸色十分阴郁。
师爷小声道:“放眼整个弘安县,无人敢对少爷下手。”
是了!这两个人的嫌疑最大!张元修是查赈官,他来临江第二天,便突袭来了弘安县。
而赵同知跟他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说不定,是张元修在临江府衙核查赈灾粮银的时候,查到了什么不该查的,所以赵同知他们便想将所有责任全推到他身上,便提前下手绑了他儿子,好到时候逼迫他就犯。
李青山蹭的一下站起来,怒声道:“备马车,我要去临江。”
不论这事是张元修做的,还是赵同知他们做的,他都得去趟临江。
恰好此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了,师爷忙让人去套了马车,李青山连衣服都没换,便坐上马车往临江去了。
他这一路上紧赶慢赶,终于在辰时末到了临江。
而李青山前脚刚到府衙,后脚便又有一拨人也来了临江府衙,而且这来的人中,还有是一位张元修与祁明乐的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