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天,南俞都是下雨天,太阳不出来,就连空气都是湿的。
周六那天,徐知苡起了个早,搭了趟去云婵寺的公交车。
云婵寺位于郊区,走上去要爬个小短坡,她一袭掐腰小黑裙,撑着把油纸伞,一个一个楼梯往上走。
下着雨,来这里的香客还是很多,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腥味。
半个小时后,徐知苡从下面下来。雨丝打湿了裙角,贴在白嫩的小腿肚上,勾勒出女人纤细的轮廓。
去坐公交的路上,她遇到了个小男孩,后面背着个大大的书包,上面贴了张写着字的纸。
是小孩子们的恶作剧。
小男孩并没有注意到行人异样的阳光,只是转着圈在玩伞。
徐知苡走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小朋友你玩的好开心呀。”
小男孩转过身的同时她把那张纸撕下塞进包里。
“姐姐,这个很简单的,你想玩吗?”小男孩童言童语的问。
“好呀,你教姐姐怎么玩吧。”
“姐姐你把这个握住,然后左手用力转,它就会旋转啦。”
“好,那姐姐试试。”
陪小男孩玩了一会儿,徐知苡就叫他回家了,走前,小男孩特别开心,肉嘟嘟的小手跟她挥手。
一种天真无邪的可爱。
手机震了一下,徐知苡从包里拿出来。
陈嘉屹:【下班了?】
徐知苡把包里的那张纸扔进垃圾桶,回他:“嗯,正准备回家。”
她记得国外现在好像是早上六点多,于是,又发了条:“你怎么起那么早呀?”
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过了两分钟才回:“宝贝,我梦到你了。”
【梦里你穿着那套情趣内衣旗袍,喊我不要停。】
轰——
脑子里像着起了火,脸上温度在发烫,徐知苡刚想锁手机当没看见,陈嘉屹又发过来一条。
【宝宝,你知道我现在在干什么吗?】
结合他刚刚的话,徐知苡哪还会不懂,她干脆利落的锁了手机,正好车来了,她走上去坐了下来。
光滑的窗玻璃倒映出一张粉面桃腮,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电话响了。
陈嘉屹喑哑透着情欲的嗓音低低的传过来:“怎么不回信息?嗯?”
带着沙哑的哼笑声。
这人坏死了,徐知苡不搭理他,却也舍不得挂电话。
两人有几天没见面了,只是偶尔打个视频发个信息,时差不一样,有时候想给他打电话也不行。
“那边的事都处理完了吗?”两人打电话的时间不多,她晾了一会儿还是软着嗓子开口。
“怎么?想我了?”他痞笑道。
徐知苡猛地想起那天晚上他说的那句意有所指的小嘉屹,脸上没消下去的温度又起来了。
咬着唇,想说是,又不想被他混不吝的调侃。
“小没良心的。”他哑着嗓子笑骂道:
“可老子他妈很想你。”
……
苏姝生日那天,南俞下了整整一周的雨终于停了。
还是之前徐知苡生日的那家酒吧,下班后,她回了趟家,换了套衣服,还化了个淡妆才过去。
她到的时候,周湘倚还没来,苏姝扭着小蛮腰在上面跟梁朝益对唱。
苏姝穿了条露脐的超短皮裙,梁朝益一边唱一边把她上衣往下扯。
徐知苡进来时刚好看见这一幕,唇角微微翘起。
倏地,有人叫了声她的名字。
是角落里正在调酒的周煜在叫她。
“喝什么?”周煜挑眉问。
“哦,你不能喝。”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话里有淡淡的揶揄:“阿屹叫我看着你点儿,果汁可以喝,酒不能沾。”
徐知苡不知道这事儿,不过她也没打算喝酒,桌子上有杯橙汁,她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阿屹有跟你说什么时候回来吗?”周煜翘着个二郎腿往酒杯里加冰块。
徐知苡:“下周”。
周煜:“靠,我们问他就不说,你问他就说,这兄弟我是一天也做不下去了。”
“……”
“他妈这几天想他,把电话都打到我那里去了,等他回了你帮我劝一劝。”
“你为什么不劝?”徐知苡看向他。
闻言,周煜脸抽了抽,嘴角扯出个冷笑:“老子要把他拉黑,狗屁兄弟。”
徐知苡:“……”怎么还听出点委屈的意味来了。
生日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玩了几个小游戏,吃了一块小蛋糕。散局的时候,徐知苡去上了个厕所。
回来只剩下了周煜周湘倚两兄妹。
“苏姝喝醉了,朝益叫我跟你说一声他们先走了。”周湘倚拿了包起来:“哥,我那儿近,你送我回去再送苡苡。”
周煜点头,三人一块儿出了酒吧。
从警校毕业后,吴浩杰在市区买了套房子,一部分是周湘倚出的,大头是吴浩杰拿出来的,吴母早年折腾坏了身子,没享几年福就走了。
房子位置很好也很近,从酒吧过去只需要十五分钟。
“哥,那你开慢点儿,帮我把苡苡送回去。”下车后,周湘倚不放心的嘱咐她哥。
“放一百个心吧,某人早就跟我说过好几遍了。”周煜气哼哼的应道。
徐知苡在一边尽量降低存在感。
“那我上去啦。”周湘倚声音带着笑,跟他们挥了下手就走了。
“这小妮子,真不让人省心。”
周煜从口袋里摸支烟,偏头问:“介意我抽一支吗?”
徐知苡摇头,见他对着窗外把烟点燃,吸了口,呼出一缕烟丝。
“你跟湘湘是好闺蜜,我舔脸当你一声哥。”
半晌,周煜突然开口,眉头皱紧,:最近湘倚状态不是很好,哥能不能麻烦你件事?”
徐知苡想起刚刚吃蛋糕时周湘倚就算扑了粉,也还是显得憔悴的脸色,她缓缓点头。
“你搬过去陪她住几天行吗?”周煜低着头恳求道。
徐知苡“嗯”了一声,:“我知道,我会的。”
“谢谢。”周煜把剩下的半截烟给扔到窗外。
“她是你妹,也是我的好朋友。”徐知苡说:“我一直把湘湘当作是我的家人,所以这句谢谢你不必说。”
周煜看着旁边的小姑娘,突然低头笑了:“阿屹眼光一直都很不错。”
徐知苡笑了一下,想起之前周湘倚跟她说过的一句话,嘴唇动了动,没敢问出口。
周煜看见了,哑笑道:“有事问我?”
“你为什么到现在也没谈恋爱?”徐知苡太好奇了,还是问了出来。
周煜探身去开车载音响,低头笑道:“湘倚跟你说了吧。”
他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心里没空出位置,怕谈恋爱辜负了人家姑娘。”
好半会儿,徐知苡才说:“或许可以试试让别人进去。”
周煜声音带着嘲意:“不了,我这样子就别去祸害人家好姑娘了。”
一路无话。
四十分钟后,车子停在徐知苡楼下。
“你等一下。”周煜叫住要上楼的她,绕去后备箱,提了好几个袋子出来,都是些大品牌。
“哥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周煜嗓音带着愧疚:“你们分开的这几年,阿屹其实每年都有拜托我送生日礼物给你,但我看不过你之前那样对他,所以一直没给你,现在,你拿回去吧。”
徐知苡从他手里接过那些袋子,声音发涩:“没事的。”
“上去吧”。
到了家,把灯打开,徐知苡一走进去,伽伽就跑过来亲近她。
想起周煜说的那件事,徐知苡给周湘倚发了条信息:【小湘湘,我这里水管坏了,这两天可以去你那住几天吗?】
过了一分钟,周湘倚才回她:【可以呀,但我刚刚接到个任务,要下乡,你过来的话一个人住也不是不可以】
徐知苡想了想:那等你回来,如果水管还没好,我再过去住几天,可能要去打扰你了哦。”
周湘倚:别,你再说打扰我就把你拉黑。”
徐知苡笑了笑,心头隐隐有点担心。
手里的东西勒得她手疼,她把东西放下,一个个拆开来看。
镶了碎钻的高跟鞋、款式简约的项链、口红还有耳钉。
每一个出手都要好几百万。
他们分开了四年。
他在异国,给她准备了四年的生日礼物。
许是灯光太刺眼了,徐知苡在这一刻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在她眼眶渐渐发红的时候,电话响了。
“今晚玩的怎么样?”男人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带着慵懒的笑意。
徐知苡走去阳台,仰头看星空,想把哭腔压下去。
“怎么了?”陈嘉屹嗓音低低的:
“别背着我一个偷偷哭,有什么我来解决。”
就十几秒的时间,她以为他不会察觉。
却忘记了,他对她一向在意。
“陈嘉屹”。她轻声叫他,说:“我想你了。”
那边沉默了好久,像在对她承诺一般,说:“我很快回去。”
他说的很快,徐知苡没想到足足提前了两天。
当她下班从画廊里出来,看见那辆熟悉的越野时,心跳停了好几秒,之后是猛烈的跳动起来。
斜椅在车旁的男人正歪着头点烟,修长的两条大长腿交叉叠着,姿势散漫不羁,侧脸线条流畅利落,眼尾狭长深邃,
见她出来,男人咬着烟,眯着眼,嗓音含糊不清有颗粒感:“过来”。
落日的余晖撒在他身上,徐知苡仿佛看见了高中那年,在球场上肆意奔跑的少女。
那一刻,她什么也不想考虑。
只是凭着本能去抱他,扑进他温热的怀里。
“你回来了。”声音是藏不住的喜悦。
陈嘉屹抱住小姑娘纤细的腰肢,低头,嗓音蛊惑低沉:“回家,嗯?”
暗示意味很浓。
徐知苡在他灼热的视线里,羞赧的低下头,声如蚊蝇:“随便。”
最后还是没回到家,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开到半路的时候,车子停在了路边的一一棵大树下。
徐知苡被人抱坐在腿上,滚烫的呼吸沉沉的打在她的耳朵尖,又热又燥。
她把胸口上的那只手给拉下来,没成功,舌头被人咬吮着,嗓音软的像水:“我们……我们……先回……去吧。”
呼吸不稳,一句话说的七零八碎的,微微颤颤,像被风吹雨打的娇花。
“回不去了宝宝。”陈嘉屹声音哑的不行,像低音炮,压抑克制着什么。
徐知苡被他吻的脑子空空的,手徒劳的挣扎了几下,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没……有套。”理智濒临崩溃边缘。
闻言,他咬了下她的唇,哼笑道:“多的用不完。”
他是有备而来,像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
“宝宝,你好多水。”
“更容易操了。”
封闭的空间像是着了火一样,温度徐徐上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稠浑浊的味道,树影婆娑投到车窗上,微微晃动着。
到小区时,已经是三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徐知苡腿到现在还软着,根本走不了路,裙摆上全都是被人蹂躏的痕迹。
陈嘉屹把她抱上楼,徐知苡圈着男人的脖子,声音在车上时喊哑了:“我想先洗澡。”
陈嘉屹看了眼整个身子都挂他身上的小姑娘,颠了颠她的臀,:“行。”
到了浴室,徐知苡叫他把她睡衣难过来。
男人照做,给她的时候倏地弯腰凑近:“车上才伺候完你,现在又要我伺候,嗯?”
嘭的一声。
陈嘉屹吃了一鼻子的灰。他低头笑了声。
特混。
浴室里,徐知苡光着脚踩在地上,弧度优美。
热水顺着光洁滑腻的肌肤往下滑,一头秀发湿腻的贴在后背上。
很舒服。
白色的玻璃镜上倒映出女人姣好的身材。
快洗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徐知苡心口突然窒了一下,没有预兆的,就像被钝物砸了一下。
门外,陈嘉屹的声音传来,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宝宝,你洗完了吗?”
、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小姑娘一向敏感,陈嘉屹突然升起一种害怕的感觉,他冲进去,紧紧的抱住她,嗓音却在发颤。
“浩杰牺牲了。”
徐知苡只觉得一个晴天霹雳在脑里炸开,她瞳仁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被梦魇住了。
“那……湘湘呢……”
说出这两个字时,徐知苡语气很平静,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良久。
陈嘉屹才从喉咙里溢出三个字:
“自杀了。”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身体却逐渐僵硬,陈嘉屹突然有一种要失去她的恐惧,这让他很慌。
“我想去看看。”
说完这句话后,徐知苡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黑暗。
……
缉毒任务本来就带着危险,吴浩杰是队长,首当其冲。
被缉毒分子打中心脏时,他最后的一个念头就是——他答应陪他姑娘过生日的承诺要食言了。
缉毒大队的人把他遗体送到周湘倚面前时,她安静的像个死人,不哭也不闹。
可吴队长说了,他的小姑娘最受不了委屈,是最难哄的。
就在他们以为她已经接受这个事实时。
噩耗传来——
吴队的小女朋友殉情了。
从医院里醒来,徐知苡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还记得昏迷前的事情,难闻的消毒水的味道令人作呕。
陈嘉屹守在病床前,额发有些凌乱,他的手紧紧的握住她泛白的指尖,瞳仁漆黑,嗓音发涩:“宝宝,饿了吗?”
徐知苡眼珠转了转,下一秒突然扑进他的怀里。
很快,陈嘉屹的就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处湿了一大片,呜咽似的哭腔在病房里响起。
巨大的悲伤像一层黑布,笼罩在这小小的病房中。
“阿屹,我……我要是早点发现湘湘的不对劲就好了。”
小姑娘埋在他的胸口,哽咽着,抽泣着,话音断断续续的,全都打在了他的心上,陈嘉屹心口一窒,喉咙艰难的滚了滚:“湘湘只是去见浩杰去了”。
“她那天……那天还跟我开了玩笑,看起来真的……真的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徐知苡没办法想象。
曾经那么怕痛的小姑娘,是如何抱着死的决心,骗过了所有人,在浴缸里了结她年轻的生命。
她还那么年轻啊。却在这个世界上永远的消失了。
葬礼那天,天空中下起了小雨,两座墓碑挨的极近,那是周湘倚遗书里最后的心愿。
将她和吴浩杰葬在一起。
珠帘似的雨珠顺着石碑往下滑。照片上的周湘倚眉眼弯弯,笑靥如初,还是那个明媚阳光的小姑娘。
徐知苡站在陈嘉屹旁边,他撑着把黑骨伞给她挡雨。
她望着照片上的周湘倚,突然想起高中刚转入新班级那一天,扎着高马尾,嘴里嚼着个棒棒糖,看向她时,笑起来很好看的小姑娘。
当时她们都还青春年少,对于未来有无线的幻想。
彼时她以为她们会永远在一起,而不是像这样,她看着墓碑上冰冷的照片,两两相望。
旁边,周煜一袭黑色西装,面容冷峻,静静的凝望照片上的人,仿佛入了定一般。
就在众人离开之际,他突然朝一边的墓碑猛地砸过去。
上面放的鲜花很快被睬烂。
陈嘉屹一步过去钳制住他,周煜像个疯子一样怒吼:
“你别拦着我,就是因为他,湘湘才会瞒着我们自杀,湘湘她还二十五岁啊。”
一向秉持男人有泪不轻弹的周煜,在这一刻,跪在长满青苔的水泥板上,捂着脸,哭的像个小孩子。
“她还那么年轻,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这个姓吴的,把她害惨了!”
徐知苡看着他,心口密密麻麻的痛,她走过去,陈嘉屹沉默的给她撑着伞。
开口的时候嗓子哽了一下:“对不起,如果……”。
后面的话她怎么也没办法说出来,嗓子眼被堵着,难受的她想哭。
而实际上,她的脸上已经全都是泪水。
陈嘉屹在一边沉默的揽着她的腰,始终为她遮风挡雨。
雨一直下,周煜的声音跟被沙子磨过了一样,像是释怀又像是无奈:“不是你的错,我了解湘湘,她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就算你去了,她也有一万个法子避开你自杀。”
“你们先走吧,我想一个人跟湘湘待一会儿。”
徐知苡跟陈嘉屹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的转身,走进雨帘中。
周煜扶着水泥地站起来,慢慢的走到旁边的墓碑面前。
跪下。
声音轻的好像怕打扰照片上的人休息。
“湘湘,你还疼不疼?”
他对着墓碑上的人自言自语:“小时候你不听话,我用尺子打你的手心,你都能好几天不理我,胆子肥了,现在居然敢割腕了?”
他跟小时候一样骂她小傻子小笨蛋,脸上全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哥不怕鬼,你要是在下面受欺负了,就托梦给哥,哥……哥……”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叫他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