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风很大,徐知苡一个人走回宿舍。
她走了青黛湖那条小路,芦苇被风刮的呜呜作响,像是哭号。
有一段路的路灯坏了,学校迟迟未修。
徐知苡走过那的时候,手机电量告罄,嗡的一声,所有的光源一齐消失。
好黑。
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仿佛要把她吸进去。
徐知苡告诉自己不要怕。
可是没用。
太黑了
后来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去的,当徐知苡站看见宿舍楼的灯光时。
她突然觉得黑暗也并不是那么可怕。
她推开宿舍门,苏姝吊着腿在敷面膜,另外两个还没回来。
徐知苡平静的拿着衣服去洗澡。她洗完,张雯和另外一个舍友也回来了。
睡觉前,徐知苡把手机充上电。
开机。
上面除了几条群消息再没有其他。
……
第二天满课,徐知苡跑完步回来跟着宿舍大部队去上课。
路上听了个八卦。
艺术系的系花冯栖明知道陈嘉屹名草有主,还是痴心不改,昨晚上两人在地下停车场待了一晚上。
有目睹者把看到的都有声有色的放到了论坛上。
帖子几分钟就爆了。
一路上,徐知苡收到各种各样的目光。
比她跟陈嘉屹官宣那天还多。
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怜惜,有幸灾乐祸……
苏姝看不过去,过来安慰她。
徐知苡低声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张雯也来安慰她,那个跟她关系不怎么亲近的舍友也说了几句。
徐知苡感激的笑了笑。
早上有四节课, 第三节 课下课,徐知苡放包里的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看。
备注是姥姥。
只听了第一句。
徐知苡脸唰的一白。
姥爷走了。
就在昨天晚上。
倒在了洗手间的门口。
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恍惚间,徐知苡想起高考那一天。
她也是这样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通知她去认领妈妈的尸体。
她的人生好像总是在不断的失去。
旁边苏姝突然撞了她一下,讲台上的老师在点名。
徐知苡张了张嘴,只能发出一个到字。
苏姝见她不太对劲儿,偷偷问她怎么了。
徐知苡眼珠动了一下。
这个时候姥姥还在等着她。
她不能倒下。
她拜托苏姝帮她请几天假,从后门离开。
定了最早的一个航班。
只隔了一天,她再次回到青梧镇。
物是人非。
姥爷的葬礼办的很简单,盖棺入土的前一天,半夜,徐知苡听见有说话声传来。
她披了件外套出去,姥爷睡觉的那间屋子里亮着灯。
声音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了。
姥姥佝偻着背坐在床边,一遍一遍的替姥爷擦身体。
嘴里絮絮叨叨说着话……
“老爷子你走了,小芝也走了,就留下我一个老婆子怎么照顾囡囡唷……”
“我们的囡囡那么懂事,我不舍得离开她……”
徐知苡鼻子猝不及防涌上酸气,她听不下去,躲回了房间。
很快,干净的的枕头被泪水洇湿。
……
姥爷葬礼过后,徐知苡在老家多待了几天,姥姥知道她请假不容易,催她回去。
徐知苡:姥姥,我都请好假了,你就让囡囡多陪你几天嘛。”
姥姥这几天消瘦的很厉害,整个人瘦的只剩下了骨头。
徐知苡偷偷联系了附近的一家私立医院,预约了时间。
她没敢告诉姥姥,只想着那天找个借口让她一起去。
到了那一天,徐知苡缠着姥姥:姥姥,我那个有点不准时,想去医院看看。”
姥姥果然答应了,徐知苡趁机说:那姥姥陪我一起去。”
姥姥没多想,拿了包就跟她走。
医院要坐半个小时的公交,到那的时候还很早,人不怎么多。
徐知苡找了护士台,护士给她指了方向。
她带姥姥去做了一系列检查,结果需要过两天才知道。
徐知苡没请那么长的假,她明天就要回学校上课。
走之前,她麻烦医生把结果发到她手机上。
姥姥认识那位医生,说不用那么麻烦,她自己过来拿也行。
徐知苡还是加了那位医生的联系方式。
南俞已经开始下雪,鹅毛飞雪落在行人的发上,像圣诞老人的胡子。
回校后,徐知苡才从苏姝的口中得知。
陈嘉屹住院了。
听说旧伤加新伤,挺严重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徐知苡站在桌子旁边喝水,里面的热水洒了一半出来。
白皙赛雪的手背立刻红了大半。
苏姝拉着她手去水池边降温
“杨朝益跟他们宿舍有个认识,听说是跟他爸吵了一架,陈嘉屹是个犟骨头,把他爸气的怒火攻心,免不了动起了手。”
徐知苡轻轻的嗯了一声。
苏姝还想再说什么,见她这个样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徐知苡这几天的状态她看在眼里,很明显不对。
下午六点,徐知苡准时去做家教。
她好几天没来,主人家有些微词,但因为她教的确实很不错,孩子成绩也有提高,那点微词也只是通过几句话表达了一下。
她卑躬屈膝的道歉,一晚上都在给小孩讲前两天发下来的试卷。
从别墅里出来,路过那棵长势喜人的大树。
她顿住了脚。
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回想那辆熟悉的车牌号。
之前无论多晚,它都会等在下面。
她突然想知道,那些个夜晚。
他一个人在下面等她,无聊的时候会做什么?
有个声音跟她说。
去看看他吧
去听他的解释。
去重归于好。
徐知苡不得不承认,陈嘉屹于她而言。
是罂粟。
是毒品
让她又爱又恨。
当反应过来时,徐知苡发现自己站在了医院门口。
晚上十一点多的深夜,风还在刮,街上冷冷清清的,几乎没有一点烟火气。
徐知苡在医院门口站了几分种,寒意从她的脚心直直往上窜。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动了动脚,进了医院。
她不知道他在哪个病房,只能一个个的找。
她已经被冻的没有了直觉,根本想不到可以找别人帮忙。
还是有值班的护士见她神智有些不清醒,关心的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徐知苡愣愣的看着她,好久,问她知不知道一位叫陈嘉屹的病人。
护士狐疑的看了面前的女孩子一眼,说:你跟我过来吧。”
坐了电梯上去,徐知苡从镜面上看见自己脸色白的像个女鬼。
她笑了笑,那镜面里的人也弯起唇角。
护士把她带到一间高级病房,嘱咐道:只能进去一会儿,不要打扰了病人休息。”
徐知苡点头,推开门。
里面亮如白昼。
她一进去。
视线就跟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撞上。
里面没有一点温度。
徐知苡被那双眸子盯的打了个寒颤。
陈嘉屹垂下视线,声音淡的听不出情绪:你来了。”
他穿着病号服,头上包着纱布。
背微微躬着,嘴唇有点白,整个人看起来瘦了很多。
徐知苡心脏被捏了一下,很疼。
“是不是很疼?”她问他。
陈嘉屹倏地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盯着着她:你会心疼吗?”
“……会”。
她的声音很轻。
他听见了,轻笑了一声。
那股张狂桀骜的少年气让他整个人燃起了一种生气。
徐知苡惦记着护士的话,叫他休息。
陈嘉屹想了想:“这床很大,要不……”
“我回学校。”她急声打断了他,在他痞坏的目光里红了脸:我……明天再过来。”
小姑娘走之前耳垂还红红的。
陈嘉屹勾了勾唇角。
……
医院外,这个点儿有点难打车,前面有两个人在排队。
徐知苡紧了紧面包服,一边等一边跺脚。
“徐小姐。”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字正腔圆的嗓音。
徐知苡回过头,看见一位穿着西装的男士:“你好,请问你说是……”
五分钟后。
徐知苡跟着那个男人到了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都营业的咖啡店。
“徐小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代表陈董来找你的意思了。”男人开门见山,很利落干脆。
“抱歉。”徐知苡不卑不亢的看着他:我不知道。”
男人笑了一下:徐小姐可以看一下这些再决定也不迟。”
徐知苡视线落在那堆文件上。
“徐文礼”
“肺癌去世”“阮芝车祸,已死亡”
“只剩一个姥姥在世……”
每看一个字,徐知苡的心就绞一次。
痛不欲生。
“徐小姐,阿屹已经为了你放弃了一次出国的机会,因为你,他跟陈董吵了好几次……”男人语气顿了顿:这次也是因为你,他才会躺在医院里。”
因为她……
所以他这几次受伤。
也是因为她。
还有那个保送名额……
她以为,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出国。
原来是为了她……
徐知苡被这句话震的脑子嗡嗡响。
走时,男人还说了句:
“你这种家庭,对于阿屹来说,只会拖着他。”
这句话像个钝器,直直的粉碎了徐知苡强撑了这么多天的坚强。
男人走后。
她在咖啡店坐了一整晚。
直到黎明破晓时,她去柜台结账,店员说那位先生已经结过了。
她垂着眼:他跟我没关系,我自己付。”
结完账,她直接回了学校。
……
后面那几天,徐知苡照常去上课,吃饭,家教。
她说会去看他。
一次也没有。
陈嘉屹给她打电话,她看着上面跳动的名字。
迟迟没按下去。
他给她发信息。
“接电话”。
她一个也没回。
后面,他再也没发过。
……
代弋那几个从周煜知道陈嘉屹住院了,从学校赶回来,提着一堆东西来医院。
一群人闹哄哄的,阵仗大的把护士给惊动了。
陈嘉屹被他们吵的不耐烦,叫他们拿着东西滚。
那帮人察言观色,溜的很快。
代弋留在最后,贼眉鼠眼的:“屹哥,我不吵你,就问问,你伤好点没?”
陈嘉屹拿脚揣他:你也滚。”
代弋福至心灵,想起前两天周煜说的话,问:跟嫂子吵架了”?
陈嘉屹嗤了声。
没点头也没否认。
“那这好办,前两天我跟人喝酒,他说女人就要哄,但这哄呢就需要下对菜碟,得看她喜欢什么,你就给她买什么。”
跟陈嘉屹在一起时,徐知苡从来没要他买过什么。
唯一的包,还是陈嘉屹自己送的。
代弋见他若有所思,就知道自己说到点子上了。
他给陈嘉屹出主意儿:嫂子不是学文绉绉的语文吗?那你就给写点什么诗啊词啊,肯定能博佳人一笑。”
陈嘉屹哼了声:“肤浅”。
代弋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还想解释解释,陈嘉屹毫不留情的赶人。
病房的人徐徐关上,他皱着眉拿出手机,点开百度。
词条很多。
陈嘉屹一一扫过去。
指尖在一首诗赋上停了几秒。
晚上护士来查房,看见高级病房里高高瘦瘦的少年趴着在写什么。
他个子高,这种姿势肯定不舒服。
她说给他拿个折叠书桌,少年咬着笔,头也不回,说不需要。
……
第二天周煜下了课来医院,陈嘉屹今天出院。
病房里,陈嘉屹耷拉着眼皮,看起来很困倦。
周煜正准备问他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一转眼,就看见旁边桌子上摆着一张纸。
上面写了整整一首洛神赋。
陈嘉屹撩着眼皮:“帮我给她。”
那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周煜眉头紧锁:“人家要是不要呢?”
“扔了。”冷硬的语气。
周煜离开后,陈嘉屹一动不动。
病房的门再次传来动静,他闭着眼,以为是周煜返回来:“胆子肥了,张老头的课你也逃?
门上的人似乎愣了一下。
“我今天没课。”
是一道轻轻软软的女声。
陈嘉屹猛地睁开眼,一字一顿的叫她名字,语气生冷:
“徐、知、苡”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叫过她。
徐知苡拽着门把,死死咬住唇。
几天不见,他又瘦了一圈,病号服松松垮垮的套在他身上,脸上的线条越发凌厉利落。
她撇开眼,垂下了头,艰难的动了下唇。
“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
“想好了再说”。
陈嘉屹克制着体内那股暴戾,他恶狠狠的盯着她:我不可能再给你机会耍我。”
徐知苡吸了口冷气,不敢看他:
“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