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什么?这是一个很抽象的问题。因为爱本身并不具体。在苏景秋的记忆之中, 他随着年龄的增长对爱的感知逐渐变弱,也很难爱上什么人。
他自知不是一个情感高洁的人,所以在遇到郑良以后就觉得:这个姑娘那么简单纯粹, 我也得好好的。
郑良真的是一个简单的人。书本、知识、人际关系、爱好、行为习惯, 统统都很简单。她是那种你一眼就能看透的人,她喜欢一个人你能看透, 不喜欢一个人也能看透,根本不需要人去猜。
因为苏景秋的脑子在很多时候是摆设,所以他崇尚简单。也因此他对郑良一见如故。一见如故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这个人是不是上辈子见过啊?
苏景秋自诩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但对待郑良的感觉上,他却不止一次觉得这或许是天意。不被喜欢也是天意。
他的思维很跳脱,顾峻川的一个问题让他的脑子转了个大圈。
“问你呢?是不是爱上司明明了?”顾峻川踢他一脚,让他回答。
苏景秋则摇头:“没有,真的没有。”
“那你司明明长、司明明短干什么?”
“我没有别的聊天素材了。”苏景秋说:“你不懂,人一旦结了婚, 生活里各种事情的比重就发生变化。比如谁跟你吃饭、谁跟你睡觉、你的业余生活怎么安排, 全都变了。”
“被渗透了是吧?”顾峻川问。
“对。”苏景秋肯定地回答。
顾峻川一瞬间有了斗志,翘起二郎腿, 抱着肩膀:“那我问你, 你们一起吃过几顿饭、睡过几次觉、业余生活都干什么了?见过人家长几次?来, 你说。”
这可就把苏景秋问住了, 饭么,几乎不一起吃, 觉倒是睡过屈指可数几次,业余生活他都跟顾峻川厮混了。
顾峻川耸眉, 静待苏景秋打脸。
苏景秋气急败坏,威胁顾峻川:“以后来我这拿酒给钱!”转身走了。
“那你倒是说清楚, 你跟我的聊天素材怎么变少了?”顾峻川跟上去继续气他:“人家我行我素,什么都没对你做,连你私生活都没渗透,你的朋友都没见过,你怎么就聊天素材都是她了?”
“她多可笑多奇怪啊,行为有异于常人啊!这很难理解吗?”苏景秋的确这么想的,哪个正常人会买七双一样的袜子啊?
顾峻川则拍拍他肩膀:“我的意思呢,是既然结了婚,就朝前看。看看别的夫妻怎么过的,你也不要一味拧着,好像跟别人好好过日子就对不起郑良一样。郑良又不喜欢你,当然,司明明也不喜欢你。但司明明是你老……
顾峻川可真会说话,这句话说得扎的人心窝子疼。苏景秋就差捂着心口离开了,回头瞪了一眼顾峻川:“再也不来你这个破“L”了!”L是顾峻川品牌的名字。
王庆芳打电话要他回家吃饭,说母子很久没见了,要跟他叙叙旧。所谓很久,不过三天。苏景秋也不意外在餐桌上就看到一个摊鸡蛋、一盘炒青菜,母亲王庆芳肯躬身做两个菜,已经是苏家男人的福气了。
席间王庆芳说起跟亲家母聂如霜相约十里画廊,聂如霜自告奋勇要开车来接她。两个人坐着聂如霜的小破车去山水间游玩,一路说了好多各自儿女小时候的事。
“别看你老婆现在看着沉稳,她从小就叛逆,十几岁就带着朋友离家出走。”王庆芳低头吹茶叶沫子,喝了口烫嘴的花茶。不管生活上了哪个台阶,她还是钟爱那喝起来很酽的茉莉花茶。
“她看着就是能干这种事的人。”苏景秋说。
“没跟你说过吧?”王庆芳有点得意:“你老婆的事你自己都不知道,还得我从中打探。”
“我没让你打探啊。”苏景秋说:“我对她小时候什么样又不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对别人老婆感兴趣?”王庆芳敲他脑门子:“你给你妈省省吧!”
苏景秋揉着脑门叫屈。这几次回家王庆芳总会问起他们两个的事,有一次甚至问他有没有要孩子的打算。亲爱的妈妈如此这般让苏景秋有些慌了,他问王庆芳是不是最近雀坛坛主地位被人取代了,日子太过无聊所以聚焦起儿子的夫妻生活了。
王庆芳则一副看好戏的心态:早晚有你吃苦的。
王庆芳多少了解自己的儿子:他虽然看着像个混蛋似的,但是是一个重情义的人。情义这种东西很复杂,亲情、友情、爱情都算情义,不管怎么样,相处久了,他就会放不下。他本质上就是这么个东西。
王庆芳又跟苏景秋念叨一些司明明的事,比如一个大老板找到聂如霜,说要娶司明明。王庆芳的结论是:别看你老婆挺低调,但还挺招男人喜欢。
“关我屁事。”苏景秋这样说,心里却想:司明明你挺牛逼啊,都让人找到你妈那里了!你看着挺聪明,怎么这事儿处理得这么差劲呢!
王庆芳见苏景秋神游了,就赶他走,手不停地挥:“走走走,赶紧走,养儿子没用,聊会儿天还能神游!”
苏景秋立刻端正态度,问王庆芳:“那你跟我丈母娘说我什么了?”
“能说什么?说追你的女孩在咱家楼下摆蜡烛、给你写歌,在校园张贴大字报。”王庆芳颇有一些好胜心,当听说喜欢司明明的大老板追到家里,就立即捧出儿子的“光彩事迹”,这事儿可不能输,好像我儿子没人喜欢似的。
后来的两个老人倒有点“华山论剑”的意思了,真实的、杜撰的一股脑往出抛,聊到最后两个年轻人的形象都立体起来: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渣男渣女,魅力无人能及。
苏景秋哪里知道这些,只当聂如霜说的都是真话,那些话经王庆芳的口又被加工了一番,听到最后苏景秋简直要拍案而起:司明明这个坏女人!
他虽然是为了配合王庆芳,营造一种热闹的聊天氛围,但内心多少有些触动。想起司明明时不时对他用的那些忽远忽近、忽硬忽软的套路,就觉得今日所闻至少有50%是为真。
哪怕只有50%,也让苏景秋觉得:司明明这个女人真可怕、真凉薄、她肯定是一块石头。
晚上到酒吧的时候还在琢磨司明明。
苏景秋开始仔细回忆两个人相识的点滴,从第一次见面,她坐在那家咖啡厅里,突然对他笑开始。苏景秋从前就知道司明明很会拿捏人、极其聪明,但他只是偶尔冒出这样的念头,并没有深琢磨。他不愿意深琢磨,但这一天他不一样,一桩桩、一件件,他都一一去想。
最后他发现了规律:他知道的都是司明明想让他知道的、他们的关系走向是司明明在掌控的。司明明在这段关系里,拥有着看起来不明显的但绝对的主导权。
她还真把婚姻当战场了。
导致苏景秋也昂扬起了斗志。
半夜到家的时候,司明明自然是已经睡了。为了保证两个人的良好睡眠,确切地说,是保证司明明的睡眠,他们每次做爱后她都会抱着她的枕头走。苏景秋也不太明白她为什么每次来他房间都抱着枕头,那枕头也没什么用,除了那一次他趁她不注意,过程中突然将它塞到她身下。司明明当时反应很大,但被他按住,只得受着。那以后司明明会在□□前把枕头都搬走。
苏景秋觉得司明明对待亲密关系的确是有些凉薄,包括他们的床事,一旦那刺激或快感超出她的想象、她就会抵触。
苏景秋坏心眼犯了,敲了她卧室门两声迅速跑了。司明明听到敲门声梦中惊坐起,以为自己做梦了,听到隔壁卧室的门声响,就知道是自己那个缺心眼的丈夫恶作剧。为了避免苏景秋再来捣乱,她给他发消息:
“我近几日睡眠不好,请不要半夜敲我门。”
苏景秋自然是没回她,但他敲了下墙,代表他收到了。
两个人的沟通和交流有点幼稚天真,有时都在一个家里,有时要用手机说话。司明明忙工作的时候会给他发:
“可以帮我倒杯水吗?”
“音乐声可以小点吗?”
“你又抽烟了?”
苏景秋就在她的消息后倒水、调小音乐、把烟熄灭。二人都没觉得这样有何不妥,甚至觉得挺好玩。
但这一晚苏景秋反骨支出来了,他敲了下墙代表自己收到了,但又跑出去敲司明明的门。司明明掀开眼罩,对着黑暗发了会儿呆。苏景秋应该庆幸明天是周末,不然此刻他应该要被司明明暴揍一通了。
苏景秋见司明明没动静,又跑来敲一下门,敲完要跑,被突然开门的司明明扯住他的浴巾。苏景秋下意识去拉,笑着说:“别耍流氓啊!”
把司明明吵醒让他心情大好,见司明明扯着他浴巾不松手,一双眼染着怒气,好像要弄死他。他就问:“你现在是真生气还是装的啊?”他话里有话,准备从这一天开始慢慢撕下司明明的伪装。
“真生气。我有起床气。”司明明说。
“哦哦哦哦。”苏景秋说:“既然醒了就别睡了,咱俩做点早饭吃。”
“刚几点就吃早饭?”
“六点。”苏景秋说:“你养生不能光早睡,你还得早起。”
这会儿突发奇想做早饭,是因为顾峻川跟他说那些话,他想到他们也的确不正常,连饭都没怎么一起吃过。
司明明自然不愿意,念了一句“神经病”就要走,被他揽着脖子带进厨房,塞给她一头蒜,让她扒蒜。
司明明见躲不过,只得坦然受之,一边打着哈欠扒蒜一边问他:“你不困啊?”
“不困。”苏景秋也打了个哈欠对司明明说:“以后你中午可以来我餐厅吃饭。你想吃什么提前跟我说,我给你留位置。”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送到我公司?”
“因为这样咱俩可以一起吃。”苏景秋说:“以后多在一起吃饭。”
“为什么?”
“因为正常夫妻都在一起吃很多顿饭。”
苏景秋被身边人念叨烦了,大家都觉得他的婚姻不正常,每每拿出来说他。他就想做出点正常的样子来,堵上悠悠众口。
司明明觉得苏景秋说得有道理,忍不住点头,扒了蒜说要去刷牙洗脸,结果回到床上又睡了。苏景秋做好早饭把她从床上拎起来,逼着她刷牙洗脸跟他一起坐在餐桌前。司明明攒了十几句骂人的话,在看到那几样早饭后生生憋了回去。
竟然有她从小就喜欢吃的鸡蛋饼小米粥,还有两样清爽小菜。司明明指着蛋饼说:“我从小喜欢吃这个。”
苏景秋嗯了声,问她:“巧不巧?”
“太巧了这也。”
苏景秋皮笑肉不笑,撕了一块儿蛋饼塞进她嘴里,让她闭嘴不要说话,安心吃饭。
司明明觉得倘若每天早上能吃到顺口的早饭,那早起倒也不是不可以。她盘算着吃过早饭,血糖高一点,再躺回床上睡回笼觉,这样虽然不够养生,但回笼觉会睡得更香。她丝毫没意识到为什么鸡蛋饼会出现在她家的餐桌上,而她的丈夫表现得这么异常。
司明明以为这只是苏景秋突然在发疯。
苏景秋呢,困死了,吃完早饭筷子一放对司明明说:“周末阿姨不来,我做饭你刷碗天经地义。”
“我要睡回笼觉。”司明明说。
“你可以刷完了睡。”苏景秋靠在椅子上:“你也可以先跟我一起睡,醒了再刷。”
司明明坐在那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感觉这个周末的早上有点什么也不赖,就点点头。这次她没去抱自己的枕头,要把苏景秋枕头拿走的时候,他率先抢下放到一边,转身推倒了她。
清晨是一天之中最好的时光,苏景秋觉得自己的阳气很足,在他身体里横流。卧室的光比从前亮,司明明有点不适应。苏景秋不去管闭着眼睛的她,趁机将她好好熟悉一番。
那个枕头自然是用上了,司明明挣扎,苏景秋仍旧按住她:“我慢一点。”
他果真慢下来,低下头看着面前的情形。头脑中是王庆芳说给他的司明明的秘密:司明明有一个男朋友不行,但她没主动分手。
在王庆芳跟他说过的所有司明明的秘密里,这句最触动他。但或许是王庆芳曲解了,因为当时江湖儿女聂如霜说的是:我们明明其实对人宽容,有一个男朋友,我远远看过一眼,弱不禁风的,不是很行的样子。但我们明明觉得他可怜,没跟他分手。聂如霜也看错了,那人根本不是司明明男朋友,她趴门缝听到的也根本不是全貌。
不管怎样,这些话到了苏景秋耳中,恰巧与司明明寡淡的床事相应和,苏景秋就想:她别是一个真冷淡,在跟我装热情吧?别过段时间装都不跟我装了,直接让我做和尚吧?
得好好开发,一定要好好开发。
苏景秋坚信这世上大多数所谓冷淡的人都是没被真切对待过,一想到司明明可能就是这样,他竟然有点难受。
司明明却在纳闷,他今天怎么这么有耐心,他为什么没完没了地摸她那儿?他给她上刑呢?外面天大亮了,窗帘透进了很多很多光,她睁开眼睛看到他的眼睛,一时之间忘记移开了。
他的眼神可真瘆人,要将人吃了似的。他不会是披着人皮的怪兽吧?她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因为他突然加快了动作。
后来苏景秋躺在床上想起过这24小时,好像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但他的耳根子怎么就变得特别的软、他的想法怎么就一直在变。他八成是有什么毛病。
司明明又在穿她的格子睡衣,准备用完他就跑,借着那点余兴回去补回笼觉。真孙子!苏景秋一把拽回她,双手双脚束缚她,还要出言凶她:“你就给我在这睡!”
“睡不着。”
“睡不着硬睡!哪来那么多毛病?”
司明明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翻个身看着他。不对,她的那个“傻丈夫”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你没事吧?”她问。
“你猜。”苏景秋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