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镇江带着四万多人和大量的钱粮投奔龚鑫后, 给被朝廷大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大岳续上了一命。
六月底,楚家军围困田州失败,损失惨重, 只得退回汝州。
田州之围暂解, 龚鑫大喜,开了庆功宴,并对葛镇江等人大肆封赏。
葛镇江被封为了江北侯, 韩子坤被封为安田伯,葛淮安被封为南安伯。
除他们三人, 葛家军的诸多将领也都有封赏, 虽没有爵位, 但龚鑫在银钱和品阶上都很大方,就连军师也被赏了一千两银子,给了一个四品监军。
龚鑫此举主要是为了拉拢葛家军,毕竟朝廷大军还在汝州,后面还会打仗, 有兵有粮的葛镇江是个不错的助力。
但此举却让大岳的老人们非常不满。
大岳如今只有四个州府,而且自建立起战事就不断,打仗离不开人和钱。所以大岳的赋税并不比朝廷低, 而且征兵征役非常频繁, 毕竟打了这么几年,每天都在死人, 必须要有源源不断的兵力补充。
这就导致大岳境内的百姓为了逃避兵役和繁重的徭役赋税, 想方设法逃离, 有偷偷跑去其他州府的, 也有举家搬进深山老林藏起来的。
百姓们逃离,外地商贾很多也不敢到这种战乱地区。
这让繁华的江南没落了许多, 自江南水患开始,江南人口减少上百万,而且每年都还在持续递减。
这意味着大岳每年的财政收入也在减少。
龚鑫要养这么多兵马,所以对手底下的人官阶倒是给得大方,但爵位和银钱方面却比较紧。
从微末起就跟着他的老人,很多都还没封爵,现在葛镇江他们来就一门三爵位,手底下的人也得了不少封赏,这让龚鑫的旧部心里如何平衡?
要说功劳,这些跟了龚鑫几年,提着脑袋上了多少次战场的人就没有功劳吗?
这些人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不好明面上找葛镇江他们的麻烦,就经常在言语之间排挤葛镇江等人。
虽然只是小事,但时不时地来一回也让人很难受。
到了八月,葛镇江就厌烦极了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
他问袁桦:“军师,咱们如今在田州如此不受人待见,我葛镇江也不稀罕什么江北侯,你说咱们往南而去如何?”
南方朝廷还有几个孤州,驻军很少,而且周围被庆川军和大岳包围,陆地上没法跟朝廷相连,只能走海路。但海路速度很慢,朝廷现在也不可能派大军去守住这几个州。
他跑过去占两个州,征兵搞钱,发展一波自己的势力,怎么看都比留在田州寄人篱下强多了。
袁桦赞同:“大将军这主意甚是不错,但怕就怕龚鑫不会同意,咱们要南下,势必要经过大岳的两个州。”
龚鑫都把他们收编了,这吃到嘴里的肥肉谁还会吐出来?
要是朝廷的几个州就在田州附近还好,龚鑫不同意,他们也可想办法悄悄跑路,但那三个州在最南端,必须要经过大岳的地盘。
葛镇江也想到了这点,眉头紧蹙:“这倒是,真是麻烦。这么继续搞下去,咱们葛家军为大岳卖命,我迟早得将自己手里头这点人都搭进去,最后恐怕还讨不了好。”
现在龚鑫是对他挺客气的,可等他手上没人了之后呢?
葛镇江自己都差别对待过嫡系和后面收编的人员,所以他能想到他的价值被利用完了之后龚鑫会怎么对他。
袁桦摇着扇子缓缓一笑:“大将军莫急,朝廷大军必然还会对田州发起进攻。下次我们主动请缨,前去攻打敌人老巢,绕到汝州后方,取了汝州,届时再以驻守汝州为名将其纳入麾下,我们葛家军就又有属于自己的地盘了。”
“届时,大将军可重新招兵买马,发展自己的势力,也不用寄人篱下受气了。”
葛镇江懂了,下次打仗他就磨洋工吧,然后寻机出城。朝廷大军攻打田州之后,留在汝州的兵力不会太多。
很快,葛镇江的机会就来了。
九月初,秋收刚过,朝廷大军再次对田州发起了进攻。
这一次,楚家军收了贾长明的三万逃兵,又征了一批新兵,再加上原有的军队,整整十五万大军,兵临田州城下,誓要拿下田州。
嘉衡帝的耐心越来越差了,已经下旨申斥楚弢无能了。
若非朝臣拦着,估计楚弢这大将军的位置都坐不稳了。
楚弢也觉憋屈,这几年打仗,他们前前后后投入了好几十万兵力,死伤二三十万将士,但最后还是没能拿下田州。
他现在就一个念头,一定要拿下田州,杀了龚鑫,平定江南之乱。
龚鑫这边见朝廷大军来势汹汹,也将所有的兵力都投入了进去,而且还强制又征召了数万新兵,对外宣称田州城有二十万驻军,先在人数上压朝廷大军一头。
双方从九月中旬开始交战,第一次就各自投入了超过十万兵力,那一仗从早打到晚,尸横遍野,连田州城下的泥土都变成了黑色。
九月底,朝廷大军曾一度攻破了田州东城门,田州险些失守。
这样的情况下,龚鑫自然不可能答应让葛镇江带兵去攻打汝州,不然田州城破了,他的大岳就完了,葛镇江即便拿下汝州又如何?
龚鑫不同意,葛镇江也无法将几万大军带出城,但他担心自己的兵马受损太过,所以打仗的时候经常是出工不出力。
时间一长,龚鑫自然也察觉了。
对此龚鑫相当愤怒,可现在田州岌岌可危,他不能跟葛镇江翻脸,只能忍了,同时想方设法给葛家军布置任务,让他们稍微多出点力。
战争不知不觉就持续到了十月,双方都损失了数万兵马。
就在他们打得天昏地暗之时,战情突然发生了变化。
但午时,龚鑫忽然接到了消息:“皇上,斥候发现西边出现了一支大军,人数有数万,距西城门有八里左右,还在往西城门挺进。”
“西?”龚鑫急忙问道,“最近庆川军、吴州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施斌摇头:“回陛下,没有。”
龚鑫想了想说:“吴州被庆川军拿下,西边是庆川军的地盘,既然没变动,那来得多半是庆川军。”
闻言,底下的臣子们都面面相觑,许久还是施斌开口说道:“陛下,现在朝廷才是大敌,庆川军应该不会这时候跟咱们内讧吧!”
龚鑫想起葛镇江的下场,没这么乐观。
说到底,大家都是竞争对手,敌人,现在没打起来只是因为有朝廷这个共同的敌人,待得朝廷败走,他们双方回立即拔刀相向。
不过现在田州战事不利,大岳上下的信心都不足士气低落,如果有强援,必定能提升大岳将士的信心。
所以龚鑫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说:“庆川军一向与咱们大岳交好,这次应该是来襄助咱们的,大家不用担心。施相,跟庆川军交涉一事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了。”
施斌接下了此重任。
等大臣们都退下后,龚鑫留了施斌单独谈话:“岳父大人,庆川军来意不明,是敌是友还不清楚,朕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安人心,实则咱们要提防庆川军,你去与庆川军交涉时,一定要注意这点,莫要上了庆川军的当。”
施斌重重点头:“皇上放心,微臣明白。时间紧迫,微臣这就去迎庆川军。”
施斌嘴上说得好听,但他其实极为怕死,担心庆川军来者不善,自己去了有去无回,所以到了西城门,他派了手底下一个姓庄的文士去城外,打探庆川军的意图。
庆川军在距西城门五里左右的一片河边的开阔地带停了下来,扎营驻地。
庄先生赶去的时候,庆川军还在忙碌,值守的将士非常警惕,搜了他的身,确定他身上没带任何危险物品后,还只允许他一个人进营地。
童敬在刚搭起的营帐中见了庄先生。
“草民大岳施丞相幕僚庄徽见过童大将军。”
童敬笑呵呵地说:“庄先生免礼,请坐,你来得正好,我家陈大人听闻田州之困,特命我带兵前来相助,只是因为我们庆川军人少,大部分兵力又要驻守北方,因此我这次只带了两万人过来。”
“怕引起大岳的误会,因此暂时驻扎在城外。劳烦庄先生通禀一声,可否让我们进城?”
听到只有两万人,庄徽松了口气,笑着说:“原来如此,庆川军真是仁义之师,救人于水火,这份情我大岳感激在心,只是此事草民做不了主,还得通禀我家丞相,敬告陛下。”
童敬很豪爽:“应该的,劳烦庄先生了。”
庄徽起身:“那草民就先告辞了。”
童敬给足了他面子,亲自将他送到了帐外,目送他出了营地。
“将军,大岳会让我们入城吗?”副将低声问道。
童敬耸了耸肩,撇嘴道:“龚鑫这个胆小鬼,怕我们来者不善,肯定不会轻易让咱们入城的。”
果不其然,别说龚鑫了,施斌这一关都没过。
施斌听完庄徽的话,嗤之以鼻:“两万人,说少不少,说多不多,让他们进城,万一不轨,城内乱了起来,这田州还怎么守?绝不能引狼入室。”
庄徽点头:“丞相考虑得是,但咱们现在也不宜得罪庆川军,小的该如何回话?”
施斌没理他,而是问驻守在西城门的将领:“庆川军营地中大致有多少人,后面还有大军吗?”
将领道:“回丞相,根据派出去的斥候初步打探,这支庆川军应该只有两三万人,庆川军营地往西一二十里内暂时没有发现大军。”
“难道庆川军还真是来帮忙的?”施斌有些狐疑。
虽然心里很希望是这样,但施斌还是知道天上没掉馅饼这样的好事。他有些拿不定主意,赶紧进宫禀告了龚鑫此事。
龚鑫也摸不准庆川军的目的。
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内踱了几圈后,龚鑫道:“岳父,无论庆川军的目的是什么,咱们此事都不宜跟他们翻脸,只能先拉拢。你带一份厚礼去庆川军大营,多谢他们襄助,就说朝廷大军的斥候就在周围,盯得很紧,不能开放西城门,不然很容易遭受朝廷大军的偷袭。”
“不管庆川军来是为了什么,只要不让他们入城,但也多少是对朝廷大军的一个牵制,也许楚弢也会有所顾忌。”
现在拖时间可是对他们大岳有利。
施斌也赞同:“皇上说得是,只要不让庆川军入城,他们纵使有万般伎俩也无计可施。不过西城门现在只有五千兵力,要增加人手吗?”
朝廷大军主要攻打的是东北两侧城门,所以不怎么受关注的西城门和南城门只各有五千兵力驻防应急,如果有大军攻打这两个城门,再从其他地方调兵。
龚鑫皱眉思考了少许说:“从南城门再调集三千人到西城门,庆川军不可不防。”
施斌有些犹豫:“可这样南城门就只有两千人了。”
现在城内的兵力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龚鑫揉了揉眉心说:“南城门处于我们的腹地,相对安全很多,多派一些斥候盯着庆川军和楚家军的动向就是,他们想要派兵去南城门,势必要绕一个大圈。”
没办法,他们只有这么多兵力,庆川军又不能不防。
而且还要提防葛家军这个不稳定的因素,龚鑫又道:“将葛家军安置在距南城门最远的北城门,派几个人盯着他们的动向,南城门全部换上我们自己人。”
施斌点头:“是,皇上,那微臣再去会会庆川军,若能说动庆川军出手,这一战就不必担忧了。”
龚鑫叹气:“希望吧。”
这次,施斌带着庄徽亲自出城去了庆川军的营地。
“久闻童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见面,施斌张口就夸。
童敬摆手:“施丞相过誉了,里面请。”
双方落座,喝了茶,童敬就心直口快地开口询问道:“施丞相,不知贵国皇上可否准许我们入城相助?”
施斌苦笑,打起了太极:“对于童将军的仗义相助,我家陛下极为高兴,恨不得能立即亲自出城迎将军,只是将军初来乍到,有所不知,朝廷的斥候遍布城外,凡有风吹草动,他们都会立即知道。这么多大军入城,要是被楚家军知道,必然会偷袭。”
“此事太过冒险了,为庆川军的安全计,此事还是先缓缓吧。对于童将军能不远数百里来襄助,我家陛下极为感激,备了一份薄礼,还请童将军莫要嫌弃。”
说完,施斌挥了挥手。
庄徽立即让人将准备的几口箱子抬上前,然后打开,珠光宝气差点闪瞎人的眼睛。
童敬轻轻扫了一眼,一箱金子,一箱银子,一箱珍珠,还有一箱古董字画。
真是大手笔啊!
他收回目光,笑道:“使不得,使不得,贵国皇上实在是太客气了。”
施斌拱手说道:“我家陛下素来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童将军仗义相助,我家陛下自不会亏待将军,这只是我家陛下赠予将军的一点薄礼,等打退楚家军,我家陛下还有重谢!”
童敬有些为难:“这……我也是奉我家大人之命来助大岳一臂之力,只是我们这点人,要是去围攻楚家军大营肯定不够看,如今又不能入城,这怕是……”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也没法加入战场。
施斌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却笑呵呵地说:“不急,不急,咱们再想想办法。童将军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辛苦了,先扎营休息几日,待想出了对策再说。”
童敬微微颔首:“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施斌又笑道:“童将军可否卖一些火器给我们?你放心,价格方面好商量。”
童敬遗憾地指了指北方:“仅有的火器都送去了北方防高昌人,我这里也没有。这样,我写信回去,让庆川那边赶制一番,看能不能在这个月送一批过来。”
施斌有些遗憾,但也只能说:“好,那就谢谢童将军了。”
两人又扯了一阵子,施斌才带着人离开。
回城后,他将交涉的结果告诉了龚鑫。
龚鑫眉头紧锁:“非要进城,只怕来者不善,庆川军这是看我们快要不敌了,打算趁机捡便宜?哼,朕的便宜不是那么好捡的。”
施斌出主意:“皇上,咱们知庆川军的来意,楚家军未必知道,放出一些风声,到时候楚家军多少要顾忌庆川军,哪怕他们多留一万人驻守大营,也能减轻一些我们的压力。”
龚鑫点头:“岳父所言甚是,就这么安排吧。”
其实早在庆川军扎营的时候,楚家军的斥候就已经探查到了这事。
楚弢自然是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他连忙派人详细打探了一番庆川军的人数,还有庆川军跟大岳的交涉情况。
当得知双方已经见过面,大岳没迎庆川军入城后,楚弢脸上露出了一抹不以为意的笑容:“诸位将军可听说过秃鹫?”
不少人点头,秃鹫这东西专门以腐食为生,哪里要死人他们就往哪里飞。
楚弢淡然地说:“庆川军就如这秃鹫,他们只来了两三万人,在这场双方都投入了十几万兵力的战场人,这么点人不足为惧,他们就是来捡便宜的。”
“想必龚鑫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没让他们进城。庆川军不会主动攻打我们,咱们完全不用理会,只要尽快拿下田州,到时候他们自然会退走。”
“不过这个过程中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不能让庆川军在我们打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入城了。”
不然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在场诸位将领忽然想起了贾长明的遭遇。
可不就是,当初贾长明就是没防着庆川军,他把葛镇江打得半死不活,眼看要拿下吴州,最后让庆川军捡了大便宜,自己灰溜溜地跑了,如今还被押回了京城受审。
至于先消灭了庆川军,十几万人对付两万人,而且还是没有城池掩护的,固然成功的几率极大,但庆川军只来了这么点人,打下也没好处,而且还会导致自己损兵折将,那这次攻打田州的计划又要失败了。
当务之急是取田州。
副将提议:“将军,咱们可将吴州之事大肆宣扬出去,让大岳上下对庆川军多为防备,到时候龚鑫必然会分出一部分兵力驻守南城门,提防庆川军,可减少东北两道城门的压力。”
楚弢赞许地点头:“不错,龚鑫想利用庆川军牵制我们的兵力,我们也可反过来让他们的人忌惮庆川军。”
大岳建朝,还弄了什么文武百官,小小的一座田州城中官员将领数百,这人多了,声音也就多了,只要有一部分文臣听信了这些言论,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了。
第二日,田州城内关于庆川军不安好心,想要重新再现一次吴州之事的流言逐渐发酵。
起初知道的人并不多,影响也不大。
但当这消息传入葛家军耳中之后,葛家军三万人口口相传,还亲口证实此事,导致流言很快就甚嚣尘上。
这事很快就在田州城内传开,不少大臣想到了葛镇江丢掉吴州的经过,顿时觉得这就是庆川军的阴谋,庆川军来田州肯定不安好心。
于是一个个上书龚鑫,要求提防庆川军故技重施,还有不少兵部的人上奏,提议在南城门囤重兵,以防庆川军忽然打进来。
龚鑫的书桌上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而且还源源不断有奏折送进宫,几个老臣更是在宫外守着不走了,就为见龚鑫一面。
龚鑫被他们吵得头痛。
但这些言论不可避免地影响了他的决策。
他本来就对童敬的话将信将疑,如今再看底下的大臣都这么说,更觉童敬不安好心。
犹豫许久,他从东北两处城门,各自挪了五千人去驻守西城门,防着庆川军偷袭。
城外庆川军大营,童敬很快也收到了斥候的消息。
看完后他就乐了:“龚鑫在西城门加派了人手,目的达成了,来人,将这封信送出去。”
没错,他们确实要拿下田州,但西城门不过是烟雾弹罢了,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南城门,童敬带着不多不少的兵力过来,不过是为了吸引龚鑫的注意力,并且关键时候为自己人拿下南城门做掩护。
现在万事俱备,就等楚弢和龚鑫两军打得你死我活了。
这一天并没有等多久。
楚弢对拿下田州志在必得,庆川军的出现加快了这个过程,担心有变,再加上楚弢得知龚鑫调动了小部分兵力去西城门防庆川军,楚弢决定早点动手。
他的军队里有钦天监的人,略懂一些气象。
提前得知十月二十五这天上午很可能有大雾之后,楚弢将大战的日子定在了这一天。
大雾是极佳的掩护,这样城楼上敌军的视野受阻,弓箭等物都将失去效果,斥候的作用也大减,这对攻城显然更有利。
十月二十五清晨,白雾弥漫笼罩了整个江南。
这天的雾极大,以至于,一丈外都看不清人的脸。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楚家军对田州发起了猛攻,除了留守营地的两万人,余下的大军全部出动,对田州发起了猛攻。
龚鑫还在睡梦中就被紧急军令唤醒。
他连脸都没来得及洗,穿上鞋子,边套衣服边往外走:“现在是什么情况?”
紧急入宫的施斌脸色很不好看:“皇上,今天突然起了雾,雾非常大,咱们城楼上的将士根本就看不清楚城下的敌人,弓箭手没了用武之地,只能等敌人快攻上城了,再与敌人厮杀。”
但这样他们就失去了不少占据有利地形的优势。
龚鑫眉头紧锁:“就没法子解决吗?”
施斌轻轻摇头:“守城的将士准备了一批火把插在城楼上,但作用非常有限,而且往往容易成为敌军的靶子。”
龚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那就等,坚持到太阳出来,雾气消散,优势就还在我们这边。”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施斌点头,吩咐了一句,翁婿俩出去,得知消息的大臣们已经赶来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思考对策,同时等待城楼上的消息。
不时有消息传入宫中,但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大雾天气,极大地削弱了大岳的优势,有部分骁勇善战的楚家军已经爬上了城墙,倒是城门虽然遭受了攻城车的大力攻击,但还比较。
眼看己方可能不敌,有人提议:“皇上,如今这情况持续下去,咱们恐怕守不住城了,不若派人去请庆川军相助吧,他们要入城就入城,庆川军只有两万人,咱们可是有十几万大军,还怕他区区两万不成?”
以前提议要严防庆川军的大臣这会儿也纷纷改口:“是啊,如今最重要的是守住田州,其他的先放一边,大不了咱们派人盯着庆川军,如果他们有任何异动,等打退了楚家军,再将这些庆川军给清除了就是。”
几乎是一面倒,即便有个别大臣还是担忧会引狼入室,但面对如今这危急的情况,也不敢反对了。
就在龚鑫要开口时,城西守军却派人回来报告了一个极糟糕的消息:“皇上,不好了,庆川军兵临城下,对南城门发起了攻击!”
龚鑫脸色铁青,急地嗖地站了起来,破口大骂:“朕就知道庆川军狼子野心,不安好心。好个陈云州,好个童敬,好个庆川军,我龚鑫与他们势不两立!”
诸位大臣的脸色也都变成了猪肝色。
亏得他们刚才还想请庆川军入城帮忙呢,幸亏慢了一点点,不然还真是引狼入室了。
施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万分不解:“庆川军这是做什么?即便他们攻下了南城门,仅凭两万人根本守不住田州,最后还不是便宜了朝廷。”
可不是,大臣们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庆川军这么做的目的,他们不会以为先攻入城中,就能守住偌大的田州吧?
不过庆川军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也没那么重要了,因为庆川军这么一搅局,田州守住的可能性太低了,如今还想活命,恐怕只能往南逃了,而且现在就必须逃,不然再晚一会儿,就迟了。
但这样的话大臣们都不敢提,只能看向龚鑫,委婉建议:“皇上,此时正值我大岳生死存亡之际,还请皇上定夺!”
施斌也反应过来,立即跪下道:“皇上,请您携太子速速出城,退守海州,他日再反攻,收复田州!”
海州位于田州的东南方向,是大岳如今占据的四个州之一,也是距田州最近的州,那里目前还有五千驻军,龚鑫再带一批人跑过去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如果庆川军跟楚弢在田州发生激战,两败俱伤,那他还可以占据三州继续当他的皇帝,甚至有一天卷土重来。
龚鑫好不容易才打下了这片江山,称帝,享受了前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荣华富贵,如今眼看田州要失守,他自也不愿跟田州共沉沦,将自己的小命都交代在这里。
只想了一瞬,龚鑫没有任何犹豫,当即下令:“迁都海州,诸位大人都是我大岳的栋梁,尔等也速速回去收拾,与朕一道前往海州。”
大臣们一个个脸色惨白如纸,逃亡哪是那么好逃的,逃得太急,车队什么的肯定有限,必然是优先皇亲国戚们,但如今已无路可走了,一个个赶紧出了宫,准备带着家人逃跑。
而龚鑫也带上了细软和几个受宠的妃嫔、儿子就仓皇地准备出宫。
但就在这时,坏消息再次传来:“皇上,葛镇江带着人跑了,往南的方向去了。”
龚鑫脸色大变:“这个葛镇江,真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气得要死,很后悔当初没提前杀了葛镇江,但现在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施斌担忧地看了一眼北边城门,低声提醒道:“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务之急,是赶紧走,他日再收拾葛镇江也不迟。”
龚鑫面色难看的点点头:“走。”
他带着家眷、亲信飞快地出了宫,很快就在贯通南北的凤凰街上遇到退走的葛镇江。
葛镇江也是见形势不对,感觉要守不住田州了开始跑路的。
不过他的兵马有一部分死在了城楼上,还有一部分因为大雾的天气,加上如今城内乱糟糟的,根本没办法集合起来,所以这会儿跟在他身边的也只有两千多人。
不过葛淮安、韩子坤和袁桦这些心腹都在。
龚鑫的人马比他多,双方在凤凰街相遇,龚鑫顿时目眦欲裂,恨恨地盯着葛镇江。
葛镇江也听说了南城门遭遇庆川军偷袭的事,不想跟龚鑫在这里浪费时间,连忙说道:“龚鑫,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投奔你也是为了活命,可不是为了死。我四万多兄弟来的田州,如今就剩身边这点人了,我可没对不起你。”
施斌赶紧推了推龚鑫,低声说:“皇上,大局为重。”
这时候再跟葛镇江计较没有意义,只会耽误他们逃亡的时间。
龚鑫深吸一口,压下心里的怒火:“让我们先走。”
葛镇江不同意,这谁在后面,谁就可能跑不了,生死存亡之际,傻子才让呢。
他说:“龚鑫,这凤凰街这么宽,大家一起走。快点,你别浪费时间了,不然耽搁下去,小心咱们谁都跑不了。”
“皇上,走吧,葛镇江这么一退,北城门肯定乱了套,只怕楚家军要攻入城了。”施斌压低声音提醒。
龚鑫没再看葛镇江,挥了挥手:“走。”
显然是默认了葛镇江的提议。
马车飞驰,在凤凰街上疾驰而过,后面跟了许多士兵,还有大臣们的马车,也有一些投奔了龚鑫的富商豪绅担心朝廷会算账,也赶紧带着家眷跟在他们后面。
整个田州一片鸡飞狗跳,乱得不成样子。
普通百姓,没有马车,也不知道该往哪儿逃,只能紧闭门户,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葛镇江和龚鑫的大军沿着凤凰街一路向南,在距南城门还有两三里的时候,变故突生,南城门的守将骑着马屁滚尿流地跑了过来。
看到龚鑫的大军,他跌跌撞撞地从马上扑了下来,指着南城门的方向,惊恐地大喊道:“皇上,丞相,不好了,敌军偷袭,我们这点人完全守不住,南城门已破。”
万万没想到,最先被破的竟然是龚鑫最放心的南城门。这条求生的通道被阻,意味着他们的逃跑计划,东山再起的计划都彻底泡汤了。
龚鑫急得从豪华的马车上窜了下来,抓住那人就问:“怎么回事?说清楚,哪里来的敌军,你们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早说?”
那守将惊恐万分地说:“庆川军,是庆川军来了,陈云州亲自带兵,他们的骑兵,速度很快,我们发现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