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七月中旬, 坏消息再度传入京城,葛家军拿下了定州,定州知府窦魁殉城, 定州守军降的降, 死的死,最后只余几人逃出来报信!

至此,大燕已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国土, 而且塞州还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落入高昌人手中, 可谓是内忧外患。

御书房中, 被紧急传唤入宫的十几名大臣跪成一片, 个个冷汗直冒,恨不得将脸贴进地板上,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无人说话,殿内的气氛压抑了到了极点。

“诸位爱卿,就没什么要说的?”嘉衡帝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 听不出喜怒。

但越是如此,大臣们越是不敢吭声,因为憋得越厉害, 待会儿爆发就越强, 谁也不想皇帝的这把火最后烧到自己身上。

少许,殿内响起了虚浮的脚步声, 慢慢在众大臣身边滑过。

大臣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唯恐倒霉蛋是自己。

不一会儿, 脚步声终于停了。

有隔得远一些的大臣悄悄抬头瞄了一眼, 看看是哪个倒霉蛋被皇帝盯上了。

倒霉蛋胡潜紧张得闭上了眼睛,浑身轻颤, 等他提着胆子睁开眼睛时,正好对上了嘉衡帝浑浊阴翳的双眸。

不知何时嘉衡帝蹲下了身,目光紧紧盯着他,将他的恐惧、失态全纳入了眼中。

胡潜脸色煞白,牙关打颤:“皇,皇上……”

嘉衡帝长着褐色老人斑的手抬起了胡潜的下巴:“胡爱卿这么怕朕?朕是食人的猛虎吗?”

胡潜疯狂摇头否认:“不,不是,微臣不敢……”

“那就是你心虚了。胡爱卿心虚什么?”嘉衡帝冷冷地问道。

胡潜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了了,不管有没有错,先认错总归没错:“皇上,微臣才疏学浅,办事不利,求皇上责罚!”

嘉衡帝甩开他的下巴,站了起来,重新回到龙椅之上:“戈尚书的病还没有好?”

胡潜连忙说道:“还没,昨日微臣去探望过一次,戈大人还躺在床上。”

他比谁都希望戈尚书的“病”能够早点好起来。其他五部都是尚书在前面顶着,就他们兵部,自打去年江南动乱之后,戈尚书就三天两头生病,今年更是“长病不起”,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上朝了。

兵部的事全丢给了胡潜,胡潜真是苦不堪言,每次上朝如上坟。

嘉衡帝端起参茶喝了一口,下令:“来人,去将戈箫给朕抬进宫中。”

闻言,大臣们齐刷刷地松了口气,看来今天倒霉的是戈老头。

只有胡潜高兴不起来。皇上今天打算拿他们兵部开刀,戈尚书到了霉,他怕是也跑不掉。

如今战事失利,他们兵部就经常都是被批的对象。

不多时,胡子白了一大半的戈箫蹒跚着踏入殿中。

他的身体似乎极虚弱,一步三挪,非常缓慢,像是随时都会摔倒昏过去似的。

“咳咳咳……”连续咳了好几声,戈箫走到殿中,跪下有气无力地说,“微臣戈箫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衡帝晾了他一会儿才说:“起来吧。”

“谢皇上。”戈箫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扫了一眼跪在旁边的胡潜,主动说道,“皇上,老臣听说定州陷落,落入了那贼子手中?”

嘉衡帝语气很冷:“没想到戈尚书在病中也关心国家大家大事。”

戈箫摇头,一脸惭愧的样子:“皇上,在此国难当头之际,老臣哪怕是在病中也放心不下兵部的事,恨不能以身报国,无奈身子骨不争气,不能为皇上分忧,老臣实在是惭愧啊!”

说着说着眼泪都涌了出来。

嘉衡帝烦躁得很:“够了,戈尚书,朕唤你进宫不是听你哭的。葛家军已拿下了定州,兵部可有章程?”

这话哪是问兵部啊,分明是在问戈箫。戈箫今日要说不出个办法,有他好受的。

戈箫拱手道:“皇上,那葛镇江狼子野心,吞并了定州必然也不会满足,他定然还会以定州为据点,继续北上或东进,盯上仁州又或者吴州。”

“若是吴州倒也罢了,再过去便是江南,跟龚鑫会有利益之争,若能引得他们双方交战,无论谁胜谁负对朝廷来说都可削弱其力量,坐收渔翁之利。”

嘉衡帝的目光落到舆图之上,吴州过去便是田州。

田州现已被龚鑫拿下,属于龚鑫的地盘。若是葛家军还想继续往东扩,势必会跟龚鑫发生冲突,两军若能打起来那是最好不过。

这老头虽然天天以生病为由躲在家中,关键时刻倒是比其他人有用点。

只是嘉衡帝仍旧不满意:“这么说是要将吴州拱手让给葛家军了?”

听出嘉衡帝的不悦,戈箫立即改了口,道:“不让吴州也有办法。皇上,老臣曾听说庆川知府组建了庆川军,抵挡住了葛家军的进攻,还消灭了数万葛家军?”

嘉衡帝点头:“没错。”

提起这个他就生气,一支地方府衙拉一群农民都能打退那群乱军,结果楚弢带领的十万大军却时常吃败仗,真是群酒囊饭袋。

戈箫拱手道:“皇上,何不下旨让庆川军攻打葛家军,这样葛家军兵力回防,就无余力继续东进北上了,吴州、仁州都可安矣。”

“是啊,皇上,戈尚书这主意不错。庆川军既能打败葛家军,战斗力应该不错,不若由他们从背后突袭葛家军,从而收复桥州、怀州。”大理寺卿徐汇连忙跟着说道。

户部尚书富国祥和工部尚书晋峰都没说话。

这事不知道是好还是坏。所谓的庆川军是野路子,朝廷没拨过任何款项,也没提供过任何武器支持,现在要对方主动出兵打仗,这跟庆川保卫战可不一样。

守城和攻打城池难度不是一个量级的,主动攻城难度要大很多倍。

而且大军去几百里甚至是上千里外打仗,那么多兵员的吃穿住用行、武器、铠甲、攻城器械等等,哪一样不要钱?

这可不是一纸圣旨就能完全解决的。

若是这些都没有就让庆川军出征,只怕对方未必会答应。

虽然每次庆川府那边来的奏折都非常恭敬,但口惠而实不至,嘴上说得很好听,可前两年的田赋却总是找各种借口理由推脱少缴、不缴。

纵观全大燕,哪个地方有庆川府这么大胆?

若非现在是多事之秋,只怕皇上早就治那陈云州的罪了。

显然,在场不止有他们两个聪明人,不少大臣也想到了这点,可因为朝廷没银子,又是募捐,又是借银钱的,已经搞了两回了,再出钱,国库没有,那肯定又要问他们要。

大臣们都被迫出了两回银钱了,实在不愿意再出了。

虞文渊站出来道:“皇上,正巧吏部收到了钱清荣的奏折。他已经证实庆川牺牲了数万百姓和将士才险险守住了庆川,如今庆川兴远两地百姓因战乱死亡和逃离的人数高达四分之一,人口锐减,不少田地荒芜。如此一来,若是那一天葛家军卷土重来,他们未必守得住。”

“因此钱清荣上奏,旧事重提,请皇上恩准庆川开矿铸造兵器,以抗击葛家军。微臣认为可开恩允许庆川军开矿以筹措军费,抗击葛家军,有了兵器,庆川军对上葛家军才有一战之力。”

“想必那定远侯也会感念皇上的恩德,一鼓作气拿下桥州,回报皇恩。”

说白了,就是用开矿作为交换条件。不然一点好处都不给,庆川军就是有心怕也无力。

富国祥和晋峰一听没他们户部和工部的事,顿时松了口气,两人也纷纷声援虞文渊:“皇上,微臣认为虞大人这提议很好,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平乱,其他的都可放一边。定远侯若能收复失地,剿灭乱臣贼子,他日再将他召回京中,加官进爵便是。”

这是让皇帝尽管用,不必担心庆川军有异心,等战争快打完的时候,以嘉赏为由把陈云州召回京城就可控制庆川军了,也不担心再出一个葛镇江、龚鑫之流。

这次连先前反对声音最大的徐汇和牛开元也都没吭声。

葛家军来势汹汹,如今朝廷除了拱卫京师的十万大军,已无军可派。

在这种形势下,还讲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就很可笑了。

嘉衡帝扫了诸位大臣一眼:“诸位爱卿若是都没意见,暂时就如此吧。兵部速速下令,加急送往庆川,让陈云州出兵。”

胡潜松了口气,连忙说道:“是,皇上。”

其余大臣也稍稍安了心,今日这一劫总算是过去了,如今只盼庆川军争气点。

景阳宫中,一身粗布衣裳的秋碧匆匆走进内室,对坐在窗台边形销骨立的虞书慧说道:“公主,武大人悄悄派人传来消息,如今陈大人在庆川建了庆川军,打退了葛家军,很受朝廷器重,皇上打算下旨让陈大人带兵去攻打葛家军。”

虞书慧缓缓回头,目光黯淡,再无先前的鲜活:“然后呢?武峣想说什么?”

秋碧扑通跪下,紧紧抓住虞书慧的手说:“公主,现在皇上正是想用陈大人之际,必然会想办法拉拢陈大人,赐婚就是手段之一。武大人说,若公主愿意,他会想办法让公主称心如意,逃离这个牢笼。”

“公主,您不是挺喜欢陈大人的吗?只要皇上赐婚,您就能离开京城,离开景阳宫了。”

虞书慧抽回了自己的手:“秋碧,你转告武峣,不用管我了。我如今就是个废人,不值得他们用心,更不值得他们冒险,此事休要再提了,我在这景阳宫中呆得很好。”

秋碧眼泪顿时滚了出来:“公主,您……您为何要这么倔呢。您去求求皇上,跟皇上认个错吧,再这么下去,您身子吃不消啊。”

景阳宫虽无冷宫之名,却有冷宫之实。

现在虞书慧身边伺候的人都被调走了,只有秋碧一个守着她。

皇宫里是最现实不过的一个地方。虞书慧的同胞兄长,最宠她的太子死了,皇帝现在又不待见这个女儿,将她关进了景阳宫中,不准她踏出景阳宫一步。

看她落了势,别说是往日看不惯她的公主妃嫔,就是太监宫女也敢踩她一脚。

如今景阳宫每日的吃食都是别人吃剩下的,冬天是冷的,夏天是馊的,这待遇连稍微得势一些的太监宫女都尚且不如。

之所以成这样,还要从虞书慧跟仇人安庆侯之子焦成福的婚约说起。

嘉衡帝不顾虞书慧的哀求,下旨赐了婚。

虞书慧不愿嫁给焦成福,在嘉衡帝的寝宫外跪了三天都没能让皇帝收回成命。

她因此生了一场大病,病愈之后似是想开了,出宫参加了姑母安泰公主举办的宴会,还特意邀请焦成福见面。

见面后她给焦成福下了蒙汗药。

等焦成福饮下掺了药的水昏迷过去后,虞书慧拿出藏在身上的小刀就往焦成福胸口捅去,一连捅了十几刀,直接把焦成福给捅成了个血人。

若非焦成福的小厮听到动静察觉不对跑进去,焦成福还不知道要挨多少刀。

可惜虞书慧力气小,而且匕首比较短,没扎中要害,焦成福在鬼门关闯了一圈之后,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身体极虚,走路都要喘气,时不时心口痛。

经过这事,他怕了虞书慧,说什么都不肯娶虞书慧。

安庆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哪还敢让宝贝儿子冒险啊。

安慧公主就是个疯子,要是嫁进他们焦家,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事。皇帝没说杀她之前,他们也不敢轻易弄死她啊,到时候他们有所顾忌,这公主却什么都敢干,搞不好他们一家老小的命都要搭进去。

所以安庆侯先是悄悄托人花了重金请贵妃帮忙说情,然后自己在宫门外跪了三个时辰,只求皇帝收回成命,他们家高攀不起。

这事说起来也是皇家理亏,嘉衡帝在贵妃的劝说下,总算是取消了这桩婚事。

但经此一事,安慧公主的婚事也成了个老大难。

本来因为太子的关系,朝中有追求想升官发财的人家都不想娶安慧公主,如今出了这种事,那些没什么本事,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也不敢了。

好些有适龄儿郎的勋贵都赶紧给儿子定了亲,甚至连一些三四十岁的老鳏夫也通通以最快的速度找了继室,不然谁知道皇帝会不会因为想要磋磨安慧公主赐婚给他们。

嘉衡帝知道这些事,勃然大怒,正逢江南动乱,他也没心思管安慧公主的婚事了,就下旨将安慧公主圈禁在了景阳宫中,任其自生自灭。

武峣也想过救安慧公主,找个风评不怎样的二世祖娶了安慧公主,好歹让她逃离景阳宫这个牢笼。

但安慧公主一直不同意。

想到焦成福的事,大家都不敢勉强她。可现在都过去一年多了,安慧公主关在景阳宫中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再这么下去,秋碧担心她的身体会挺不住。

如今听说陈云州得了势,秋碧才想用陈云州来激起她的求生欲。而且能远离京城,对安慧公主来说也不失为一桩幸事。

可她没想到公主竟还是不肯同意。

秋碧抱着安慧公主的腿失声痛哭:“公主,您别这样,太子殿下泉下有知,定然是不愿意看到您如此的啊。”

安慧公主轻轻摸着秋碧的头说:“太子哥哥死了,嫂嫂也死了,盼英盼庆也死了,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秋碧,你走吧,不用管我了,去其他宫里,好生过日子,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

“公主,奴婢再也不提了,求求您,求求您,别赶奴婢走好不好?”秋碧生怕被赶走,赶紧给她磕头。

安慧公主扶起她:“傻丫头,跟着我只有遭罪啊。”

“那奴婢也不管,公主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秋碧连忙说道。

安慧公主抱住她,眼泪不停地往下滚:“傻丫头,傻丫头……”

主仆俩抱在一起,哭做一团,外头路过的老嬷嬷听到这哭声,无奈地叹了口气。

七天后,陈云州收到了朝廷加急送来的旨意。

第一道是恩准庆川军可采矿锻造兵器,并指明了庆川、兴远、仪州三府四处铁矿的位置。庆川就是洪河边上的那处铁矿石,已经被开采了大半。

仪州倒是有两处,但规模不是很大,最主要还是太远了。陈云州暂时不考虑,所以只能将目光落到兴远。

兴远的铁矿位于长平县,规模很大,占据了一座山头,具体有多少储量不清楚,但肯定比庆川这处要大得多,最重要的是长平县不远处还有一座煤矿。

铁矿煤矿都有了,这不冶炼锻造最好的地方吗?

因为几百里远,运送铁矿煤矿太麻烦了,陈云州准备去实地考察一遍,看情况,若是这地方不错,就派人就地开采冶炼,再将铁器运走,这样运输成本会低很多。

第二道圣旨就没那么让人高兴了。

朝廷下旨命庆川军攻打桥州,将葛家军的主力拉回来,阻止其继续北上东进扩张。

桥州要收回来,葛家军也要打,但不是现在。

马上进去八月,水稻成熟了,正是秋收的时候。怎么也要先把粮食收了,再将小麦种下去后才考虑这件事。不然耽搁了秋收,没有粮食,庆川军这么多人吃什么?

但朝廷的圣旨也不能违抗。

陈云州回了一封奏折,先是表示皇恩浩荡,全庆川上下感激不已。

然后表示等他们庆川军的武器、铠甲在有了,会立即出兵作战,收复桥州,剿灭乱军,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

只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请朝廷给一批粮草,这样庆川好男儿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去攻打桥州。

这要求不过分,但朝廷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陈云州也不怕,还是那句话,天高皇帝远,皇帝即便生气,现在也不可能砍了他,那还有什么慌的?

将信封好,命人送出去后,陈云州交代了一番就带着乔昆、柯九前去兴远考察长平县的铁矿了。

长平县在兴远西北,所以他们要先去兴远,跟钱清荣见一面。

三天后,一行人顺利抵达兴远。

“钱大人,又见面了,幸会幸会。”陈云州拱手道。

钱清荣乐呵呵地说:“陈大人,这次该轮到我做东道主了,里面请。”

进了厅堂,落座后,陈云州把圣旨拿了出来,笑道:“开矿之事,多亏有钱大人帮忙说情,陈某感激不尽。如今朝廷已经下旨,钱大人请过目。”

毕竟是要在兴远州开矿,这个事怎么也要在钱清荣这边走一遍。

钱清荣双手接过圣旨,看完后笑道:“陈大人是打算在长平县开矿吧?在京城时,我便听工部和户部的大人们讨论,说长平县这处铁矿虽不是特别好,但储藏量不小,这个地方应能满足庆川军所需。”

“不错,而且长平县还有一处煤矿,有煤有铁,我准备在长平县建个钢铁冶炼工坊和兵器锻造工坊,还请钱大人通融通融。”陈云州开玩笑地说道。

钱清荣哈哈大笑起来:“陈大人太客气了,圣旨已下,这是应当的。今天你们在府衙休息一晚,咱们明天就继续出发去长平县吧。”

双方商议好,第二天启程时,队伍中又多了几个人,其中包括钱清荣、林钦怀和崔弦。

钱清荣不知是不是上次仙桃镇的后遗症,似乎是有些怕林钦怀,总是避着他。只要看到林钦怀在跟陈云州说话,他就会离得远远的。

陈云州察觉了,但对方既没明说,他也就装不知道。有个人镇得住钱清荣也好,他能老实不少。

长平县离兴远城不是很远,只有八十来里,但路比较难走,硬是用了两天才到。

长平县的这处铁矿就是一座山,名叫黑铁山。

这座山有两三百米高,整体呈黑色,其上只有少量的植被,而且都非常矮小,几乎没什么大点的树木,因为这座山是一座裸露的铁矿,表面覆盖的都是黑乎乎的铁矿,土壤少得可怜。

也正是因为这座铁矿裸露在地面上,工部那边才会有记载。

陈云州骑马绕着这座矿山转了一圈,用了半个时辰左右,由此可见这座山的占地面积非常大。

有这么座铁矿,庆川军的兵器铠甲不愁了。

更让人欣喜的是,煤矿就在距铁矿四五里远的地方,也是一处露天煤矿,挖掘非常容易。

可以说,长平县这地方简直是老天爷喂饭吃,若是搁现代,肯定是一座资源型城市,铁路网什么的早就修得好好的了。

可惜,在古代这些资源就搁在这白白闲置了这么多年,最后便宜了陈云州。

经过两天的勘察比较,最后他们选取了距这两处矿藏都有三四里,一个叫百水谷的地方修建冶炼工坊,之所以选这地方是因为这地方被河水冲击成了一块面积比较小的平原,地势平坦开阔,有利于建造房屋。

此外也是因为钢铁冶炼离不了水,冶炼锻造工坊那么多的工匠和家人生活也需要水。

勘探好地方,后续的建造工作就交给了乔昆和崔弦。

乔昆带了几名师傅过来,但这点人肯定不够,所以需要招一些学徒,此外还需要大量的挖矿人员。

经过商议,他们决定就从外地进入兴远的流民中招募,因为现在兴远的空置土地和房屋都快分完了,再来流民只能让他们自己开荒了。

可现在已经是八月了,水稻已经开始收割,小麦种下去也要来年四五月才能收割,这中间还有大半年的空挡,对于没有什么积蓄的流民而言,日子将会相当难熬。

所以招流民也能解决一部分人的生计。

除此之外,陈云州还提议:“钱大人,若还有流民,可将路修起来了。先修煤矿、铁矿到百水谷吧,然后再从百水谷修往兴远城。”

钱清荣乐呵呵地说:“陈大人出资吗?”

他可是知道,陈云州的工坊弄了不少好玩意儿。现在南来北往路过兴远城的商人大部分都是去庆川的。

陈云州怕是赚了不少钱,难怪有钱自己出资修建庆川全境内的主要道路。

陈云州笑眯眯地点头:“我修就是,不过先说好,这条路要说清楚,这是咱们庆川修的,我陈云州掏银子修的。”

陈云州也不想这么张扬的,但没办法,现在拥护值才一百三十万,距两百万遥遥无期,距六百万就更远了。

所以做好事一定要留名。

钱清荣眼神闪了闪,笑道:“这是当然,我可不会贪墨陈大人的功劳。”

陈云州说:“这事只需让修路的百姓知道即可,朝廷那边,这还是钱大人的功绩。若非钱大人组织有方,一心为民,哪会有这条路。”

钱清荣看陈云州说得真诚,便没有跟他争:“那就多谢陈大人了。”

就在长平县紧锣密鼓地修路建工坊,招募百姓之时,朝廷也收到了陈云州的奏折。

嘉衡帝大发雷霆,重重将奏折摔在了桌子上:“好个陈云州,贪心不足,既得铁矿开采权,又要粮草!这就是你们举荐的好臣子!”

他阴沉沉地睨了众臣一眼。

胡潜都快哭了,这是戈尚书开的头,其他大臣都同意的,他一句话都没说,皇上为何要瞪着他啊。

当没办法,谁让他是兵部侍郎呢。

胡潜只得硬着头皮说:“皇上,这行军打仗,粮草是重中之重,若粮草供应不足,兵心必乱。”

说着他还往户部尚书富国祥那边瞅了瞅。

富国祥早想好了对策,直接将球踢了回去:“皇上,庆川府去年的田赋一直未曾上缴国库,照理来说,庆川府应该不缺粮。”

一提这事,嘉衡帝就很恼火:“这个陈云州无法无天了,以前在京城就敢忤逆朕,如今去了庆川,更是不将朕,将朝廷放在眼里,混账东西,咳咳咳……”

嘉衡帝说得急了,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旁边伺候的大太监王安赶紧上前轻抚着嘉衡帝的背,又细声细气地劝道:“皇上消消气!”

说着接过小太监递来的温水,喂嘉衡帝喝完。

喝了水嘉衡帝好了一些,但还是感觉浑身都累,没有力气。

他坐回龙椅上,目光阴沉沉地盯着下面这些大臣:“说话啊,一个个都哑巴了吗?”

“皇上,不若撤了陈云州的职,换个人去庆川。”礼部侍郎牛开元提议。

吏部郎中邵剪闻言连忙道:“皇上,不可。陈云州在庆川威望颇高,这时候革他的职只怕会引来庆川军民的不满,对我们收复桥州不利。”

牛开元不以为意地说:“邵大人未免太小心翼翼了吧,不就一个陈云州,难不成他还敢不听朝廷的。”

这话邵剪可不认:“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认为在这种时候,万事谨慎一些的好。况且,撤了陈云州,牛大人可有推荐的人去接任庆川?”

牛开元扫了一眼群臣,大家都避开了他的目光。

虽然庆川现在还没陷落,可离葛家军那么近,谁知道哪天会不会给葛镇江给拿下。京官们可不愿去庆川担起“大任”,至于那些愿意去的低下级官员,恐怕又入不了皇帝的眼。

所以大家既不想去也不愿推荐自己的门人、亲戚去,免得沾一身腥。

牛开元见所有人都不接他的话,气得胡子都歪了。

见气氛有些凝滞,虞文渊连忙站出来道:“皇上,吏部今日刚接到了吴州知府沈秋池的来信,他说葛家军有往仁州陈兵的迹象,估计葛家军的下一个目标是仁州,朝廷若不加以救援,仁州恐危矣。”

更糟糕的是,这意味着葛家军打算避开龚鑫的锋芒,往北圈占地盘。朝廷若不派兵阻拦,葛家军恐会一路北上,占领数州,明年甚至可能直逼京城,大燕将丢失大片的国土。

群臣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个个鸦雀无声。

“皇上,绝不能让葛家军继续北上。”富国祥眉头紧蹙,若是再丢失大片的国内,赋税收入将会进一步降低,到时候更没钱养兵,形成恶性循环。

嘉衡帝阴沉沉地扫视着众大臣:“诸位爱卿可有什么好办法?”

胡潜弱弱地说:“皇上,不若……不若答应陈云州的要求,给庆川军一部分粮草。”

“现在国库已经拿不出粮食,只能等九十月各地赋税入库,那时候只怕葛镇江已经拿下了仁州,为时已晚。”富国祥看了一眼胡潜,说道,“而且就是现在送信去庆川,庆川愿意出兵,几百里外作战,那也得征集劳役,准备粮草辎重、攻城器械,等打到桥州也得等一个月后了,葛镇江会再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吗?”

众臣心底都是一沉。

就在这时,戈箫缓缓开口了:“皇上,老臣倒是有一计可阻葛家军北上,只是此计有违天和。”

嘉衡帝不管这些:“戈爱卿说来听听。”

戈箫说道:“八月正是丰水期,今年降雨不少,河水水位应极高,若是派人挖了阳宁河面向定州一侧的堤坝,水淹定州,葛家军受阻,将无力攻打仁州。”

“而且,此时正值秋收之季,若是将河水决堤,淹没了定州,定州的千里沃野都将被洪水淹没,粮食颗粒无收,也意味着葛家军不能从定州取得任何粮食补给。他们要么退回怀州,要么只能往吴州而去,然后跟龚鑫抢粮。”

工部尚书晋峰脸色有些难看:“戈尚书,你可知这样会有多少百姓受灾,流离失所?”

戈箫叹了口气:“晋大人,我刚才也说了,此事有违天和,是没办法的办法。况且,定州已经陷落,定州官民乃至田产物产已皆归葛镇江所有。”

一句话,炸的也是葛镇江的东西,损失的也不会是朝廷。

左右定州的赋税今年是收不到了,那最好也别便宜了葛镇江。

其余大臣一个个神色各异,都没人吭声。

但这时候不吭声其实也就是默许。

见无人搭话,戈箫苦笑了一下:“大丈夫成事不拘小节,非常时候行非常之事。皇上,如今朝廷已无兵可派,若不能阻葛家军北上,不光是仁州危矣,再往北的禄州等地也可能会失守。

“此事不能拖,否则葛家军就要度过阳宁河了,届时恐只能调禁军前去阻止葛镇江了。”

禁军乃是拱卫京师所用,别说全调走,就是调五万人走,嘉衡帝都觉得京城不安全了,皇宫也不安全了。

他抬起手撑着额头说:“戈尚书所言极是,当务之急是阻止葛镇江北上,若能因此断了葛镇江的粮食补给,那可谓是一举两得。就按戈尚书所言行动吧,你派人速速前往阳宁河,一定要赶在葛镇江的大军北上前拦住他们。”

戈箫拱手说:“是,皇上。”

八月初,一队精锐千人骑兵悄悄南下,一路疾驰,五天后准时抵达阳宁河边。

而定州的百姓还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完全不知道一场巨大的灾难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