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 062 陈状元的下落

腊月十三这天一大早,葛家军派出斥候在前面探路后便拔营退兵了。

十冬腊月的上午薄雾缭绕,气温极低,哈出的气瞬间凝成了一股白雾。

士兵们冒着严寒背着冰冷的武器和干粮出发。

庆川到桥州的路虽然重新修了一遍,但并未拓宽多少,仅能容两辆马车并排同行,也就是差不多够十来个士兵并行,再加上马车和辎重,整支队伍长达两千多米,宛如一条长蛇缓慢游荡在灰蒙蒙的原野上。

葛淮安的车座位于队伍中间靠前的位置,前面有人开道,后有将士断尾,是整支队伍中最安全的位置。

大清早的,他就坐在马车上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还不时回头看了几眼庆川城的位置,眼神阴翳不善。

军师知道他还在为此次的战事失利恼火。

这次他们自信满满来庆川,本以为能轻轻松松拿下庆川城,然后过个好年,谁知道会踢到这么大个铁板,非但没攻下庆川,还损失了两万兵力,如今只能灰溜溜地撤退。

可谓是奇耻大辱!

但事已至此,再纠结也没意义。

军师拿出一副棋盘:“大帅,长路漫漫,可否陪在下下一局?”

葛淮安吐了一口气,漫不经心地答应下来,右手执棋,左手仍旧端着酒杯,不时抿一口,酒杯快见底的时候,跪坐在一旁的美姬连忙拿起酒壶轻轻给他满上。

相较于葛淮安的惬意,普通士兵们的日子就有些难过了。

因为昨晚就已经将锅收了起来,他们今天早上只能就着凉水啃了点干粮就赶路。

这么步行了三个时辰,不少士兵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行军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在外巡视的周将军见状,骑马通知各营将领:“让大家抓紧点,过了密川河大家就可以坐下来休息吃东西了。”

按照他们的规划,今天中午必须过密川河,稍作休息,继续出发,天黑之前赶到南庆镇,这样队伍就不用露宿荒郊野外了。

明天再赶一天的路,傍晚即可到达南庆县,后日就能进入桥州地界。

听说很快就能休息,士兵们鼓足了干劲儿,加快了行军的速度。

两刻钟后,队伍抵达了密川河。

密川河枯水季节河面只有三四丈宽, 河面上矗立着一座石桥,名叫安济桥。

安济桥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因为长期受风雨的侵蚀,桥面很旧,有几个石墩都不见了,石桥上还有些孔洞。

这座桥应该是民间修的,桥身很窄,比道路窄了一小半,一次只能并排通过五六名士兵,车辆也只能一辆一辆地过,所以行进的速度更慢了。

各营指挥使按照先前的计划,带着各营的士兵依次通过石桥,先过一部分士兵,然后是比较重要的车辆,再后面是断后的将士。

先过去的士兵一部分防卫,一部分坐下休息吃东西等后面的人过桥。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当有近四分之三的人过了桥后,又一队士兵依次踏上石桥。

在他们快走过石桥时,桥下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刹那间,石桥东侧靠岸边的位置飞石崩裂,尘土飞扬。

拱桥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裂开一条缝隙。

这缝越扩越大,最后发出清脆的一声巨响,就像是人体骨头被折断似的,然后石桥便彻底裂开,塌了。

此时最恐慌的莫过于正在石桥上的几十名士兵。

眼看石桥被炸毁,他们慌不择路地往后退,跟后面的士兵撞在一起,挤做一团,根本没法逃,只能随碎裂的大桥一块儿重重地砸到了河里。

好些人落入水中便被巨石砸伤,更倒霉的直接被砸死了,河面上顿时浮现出丝丝缕缕的鲜血,吓得不少人往后退。

正在喝酒的葛淮安听到动静,丢下杯子飞奔过来便看到这一幕。

闻到空气中熟悉的味道,他当即明白是怎么回事:“陈云州,好个陈云州,你个藏头藏尾的孬种,给老子滚出来。”

回答他的是当空一支利箭飞来。

这一箭就像个信号,几十支箭从后方的树林中飞射而出,射中还没来得及过河的士兵,瞬间便有几十名士兵倒地。

一箭刚落,又一箭飞来。

还没来得及的过河的士兵本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得头皮发麻,乱了阵脚。

如今前方的路断了,跟大部队失了联,后面又有追兵,士兵们恐慌不已,四下逃窜。

见状,军师立即下令:“让他们渡水过河。”

对,这条河只有十来米宽, 枯水季节,水也不会太深,而且他们这些士兵大部分都会泅水,十来米的距离很轻松就能游过去了。

从目前的情况看,对方的箭术虽然高明,但人并不多,一次只能发出几十支箭,他们这么多人,大部分都可以逃到河这边。

还没来得及过桥的将领立即下令:“跳河,游过去。”

士兵们像是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地往下跳,窜入了河中。

可刚游到河中央,只听轰的一声,河中发出剧烈的爆炸声,靠得最近的几个士兵被炸出几丈开外,甚至有一个还直接被炸到了半空中。

看到这一惊恐的一幕,其他还没来得及下水的赶紧停下了跳河的行动,而河中的人则拼命的往岸边游。

不知谁喊了一声:“快跑啊,往林子中跑!”

这一声让无头苍蝇一样的士兵们赶紧掉头往林子中跑去。

但他们一跑进林子中,早已埋伏许久的庆川官兵出其不意地跳出来就给这些人一刀。

放倒一个,他们又提刀砍向后面的士兵。

葛淮安站在河岸边,看着对岸还没来得及过桥的士兵们一个个地倒下,愤怒到了极点。

可他不敢动,谁知道河中还有没有那。

那玩意儿在水里的威力更大,若是还有现在大家下去就是给敌人送人头的。

“蠢货,组织起来,不要慌,他们人并不比你们多多少!”葛淮安看出了端倪,怒吼道。

可对面的士兵早就已经六神无主了,哪还听得进去他的话。

军师蹙眉看着眼前这一幕,沉思片刻,下令道:“从原本桥的位置游过,这片水域没有那爆炸的东西。”

若是有,当时石桥炸毁,落入水中,早就爆炸了。

果不其然,几个士兵手忙脚乱地从石桥断裂掉落的位置下水,游过去没再遇到爆炸。

就在他们游到河中央时,忽地几支箭飞来,直接射入几人的胳膊、脑袋、肩膀等位置。水下冰冷,水底又有石头,他们这一中箭,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而他们游不走,后面的士兵也没法游过来。

见状,葛淮安下令:“弓箭手准备反击,一营派十个人下去将他们拉上来。”

已经过了河的一营士兵立即下水,当一落水,刚游过去,又是几箭飞来,每一箭都跟长了眼睛似的,异常准确,这十人也跟着中了箭。

刹那间,这片河水都被受伤的士兵给染红了。

河对岸原本还想下水过河的士兵见此情况,也不敢跳河了,赶紧扭头就走。

至于葛淮安这边的弓箭手,只能从这些箭射来的方向推测出放冷箭的人藏在林子中。他们这些人,都是私盐贩子、流氓地痞和农民出身,根本没系统的学过射箭,箭术也没法跟对方比。

他们只能凭感觉乱射,成百上千支箭密集地射过去,落入林中,也不知道射中人没有。

见此情况,军师深吸一口气说:“大帅,对方在林子中埋伏了不少人,咱们过不了河,走吧。”

不是过不了,而是不值得。

再折返回去救这些人,只怕还要搭进去更多的将士。

其实对岸留下的将士并不比庆川官府的追兵人少。

可后面的队伍中没有高级将领,事发后没有能站出来主持大局的人。

士兵们一开始就被炸掉的大桥和突如其来的飞箭吓得失了魂,到处逃窜,根本升不起反抗的心思,所以才会落得现在一败涂地的局面。

若是有个影响力比较强的将领在后面迅速稳住局面,局势必不会变成这样。

对方应该是早就计划了,知道以庆川目前的兵力没法跟他们葛家军硬碰硬,所以才会等葛家军大部分人都过了桥后才炸毁桥梁。

如此一来,就将葛家军分为了两部分,中间还有河流相隔,留下的这部分人明显人数更少,而且大多都是不受重视的炮灰。

这群人大多是他们一路征入伍的地痞流氓或是一些农民,胆小怕事,欺软怕硬,遇事就慌。

只能说对方真的是很狡猾,完全针对了他们的弱点,发挥了自己的长处,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这后果。

这是他们轻视敌人的血的教训。

只能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小心为上。

葛淮安也明白了这点。等他们想到安全渡河过去的法子,对面那几千人早就被杀了,还会搭进去更多的人。而且这天寒地冻的,过河必然会打湿衣服,他们的补给也没多少了,没有替换的衣服,将士穿着湿衣服作战,恐怕上岸没多久就会被冻僵。

到时候别说杀人,不被人杀就是好的了。

所以现在只能舍下那些兵力了。

葛淮安的心在滴血,他狠了狠心,咬牙下了命令:“走!”

说罢转身先一步离开。

经过这一遭,队伍的士气低到了极点,每个士兵脸上都写满了惶恐和不安,猎人和猎物的角色一夕之间陡然调换。

因为这次的教训,接下来的路程,葛家军更小心了。

他们特意安排了大部分的斥候在前面仔细探路。

尤其是经过山坡、峡谷、河流等不利地形的时候,更是小心又小心,仔细探查一遍确认无误后大军才会通行。

这样一来,行军的速度不可避免低拖慢了许多。

直到天黑后,大军才抵达了南康镇。

南康镇中一片死寂,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因为大半个月前,他们就经过这个镇子,当时在镇上收编了几百名士兵,还抓到了一百多个年轻女人。

遥想当日,他们在南康镇上肆意地吃喝闲聊睡女人是何等的威风,可今日再度经过南康镇却跟丧家之犬差不多,这对比何其的惨烈。

“周将军安排人仔细搜查一遍镇子上。”军师不放心地说道。

周将军点头,亲自带着人将镇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搜了一遍,发现了一些蹊跷。

“大帅,军师,咱们的人发现这镇上前几天应该还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我们在好几家的灶房里发现了一些白菜萝卜,都还比较新鲜,看那样子应该摘了没几天。还有水缸里的水也还有一半,缸底的灰尘很少。”

如果是从他们离开后这座小镇就荒芜了,绝不可能是这样。

军师想得多一些:“看来他们是早得了消息跑了。但我们拔营回桥州是临时决定,这些人跑得这么快,当心是庆川官府的人跑到了我们前面。”

“大帅,我建议,今天大家都别去镇上的房屋中休息,都露天扎营在外,将镇上的房屋拆一些燃烧取暖。住进这些房屋中,防线拉得太长,夜色又深,很容易被人摸进来下黑手。”

连番受挫,葛淮安也谨慎了许多,点头道:“军师说得是。周将军,今晚让轮值的人当心一些,多安排一队小队巡逻,每刻巡逻一遍。”

“是。”周将军拱手应道。

本以为如此谨慎的安排必定万无一失了。

可半夜的时候,轮值的一个士兵忽然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就倒下了。

旁边的士兵凑过去一看,这士兵心口处中了一箭,他心下大惊,刚要起身却感觉后背一痛,人也跟着挂了。

几息的功夫,临时营地中就有十数人被箭射死。

听闻动静,周将军辨别了一下飞箭射来的方向,下令:“一营二营,打上火把,随我去搜,其他人加强戒备。”

他点了一千人,循着长箭飞来的方向追去。

但那是一片树林,到了林子前,周将军发现了好几处脚印,随即抬手制止了后面的人:“莫要进林子。”

大晚上的进不熟悉的林子,他们这么多人,必然会被分开。

这批放冷箭的箭术惊人,而且不知道林子中还埋伏了多少庆川官兵,他们贸然冲进去没好处。但放任这些人给他们放冷箭偷袭也不行。

思量片刻,周将军挥手下令:“放火,烧了这片林子,一营二营的人守在这,但凡有人从林子中出来,就地格杀,一个都不许放过。”

交代清楚后,他立即回去向葛淮安复命。

葛淮安脸色铁青,面对周将军还是放缓了语气:“你做得很好。”

熊熊大火很快在林中燃起。

大军守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人从里面出来,估计是从别的地方逃走了。

不过好在后半夜没人再放冷静,让他们平稳地度过了。

只是经这么一搅和,将士们都没休息好,精神都不大好。

看到这情况,葛淮安已经完全升不起跟庆川官府一绝高下了。如今,他只想带着剩下的两万人顺利回到桥州。

第二日,他们又连番遭遇了两次冷箭,但都以损失几十人的微小代价顺利度过了。

及至晚上入了南庆县城,葛淮安终于松了口气。

如今有城池做掩护,他们也不怕庆川官府的骚扰了。他准备带兵在城中休整几日,将士们的状态调整过来之后再继续出发。

陈云州见没有机会可趁了,随即带着人马返回了庆川。

庆川城中一片喜庆,百姓们欢欣鼓舞,奔走相告,他们守住了庆川,赶跑了乱军。

陈云州走在大街上,每个百姓见了他都高兴地向他问好,语气诚挚,表情激动。

陈云州一一点头,笑眯眯地回了府衙。

一进门,郑深就笑盈盈地迎了上来:“恭喜大人,这次你们歼灭了敌军六千多人,缴获了四千多把大刀,两千多把长矛,还有粮食五十石,营帐十五顶,大铁锅十口……”

这批收获中最值钱的就是这六千多把武器了。

有了这批武器暂时能缓解庆川官府缺少武器的现状。

陈云州打断了郑深没完没了的报告:“武器和粮食入库,其他的你看着办吧。”

郑深合上了册子,笑道:“好,大人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明日咱们再议事。”

陈云州却不想休息,他叫来童良:“剩下的箭和银子都在这,你带走吧。”

他得说话算数。

那天晚上时间太过仓促,青云寨的人只拿走了一万支箭,还有两万多支留在了城中。

这次计划能进行得这么顺利,跟青云寨的掩护脱不了关系。

至于后面的骚扰没能成功,这也是葛淮安吃一堑长一智,变聪明了。

童良摇头说:“大哥,林叔他们不要这个,他们想见你。”

陈云州知道,他前段时间没跑掉,那迟早要面对此事。

思索片刻后,陈云州说:“现在庆川城还有很多事情要我安排,三日之后我有空见他们。你通知他们,约个地点见面吧。”

为表诚意,他将会面的地点交给了对方来定。

见他终于松了口,童良高兴极了:“好,那我这就回去告诉林叔他们。”

等他走后,陈云州便回了房洗漱吃东西,然后睡觉,三四天没怎么睡,他实在是困得很。

好好睡了一觉,次日清晨,陈云州精神饱满地出现在府衙。

陶建华等诸位官员都来到了府衙,拱手行礼:“下官见过陈大人。”

陈云州微笑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这次能守住庆川,诸位大人功不可没。我会上书朝廷,向诸位大人请功。”

一听这话,官员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嘴上却推辞道:“大人哪里的话。大人才是守住庆川的大功臣,下官不过是尽了绵薄之力。”

陈云州拿起茶杯轻轻撇去上面的茶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待得他们“谦虚”完了才笑盈盈地说:“诸位大人不必客气,诸位的功劳我都记在心中,有功就要赏有错就要罚,这是咱们庆川府的原则。”

“大人说得是。”官员连忙点头说道。

陈云州不想听他们吹捧,放下茶杯说道:“诸位大人,这场战争虽然结束了,但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咱们做。第一件便是庆川的安全问题,朝廷时至今日还没派兵过来,想必情况不太乐观,陶大人前几日已经派人前往仪州打探消息了,具体什么情况还要一段时间才清楚。”

“这次葛家军败走庆川,难保他们不会卷土重来。庆川的安危目前来看,不能完全指望朝廷,因此我决定将此次参战的青壮年全部编入庆川军,加强训练,若他日葛家军再度进犯,咱们也有一战之力。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这些官员这次是被葛家军的凶残给吓到了。

听陈云州这么说,没一个反对的:“大人说得是,咱们是该训练自己的兵员,不然咱们就会如桥州那样,成为敌人案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陈云州满意点头:“既如此,陶大人,此事就交由你负责,将这些青壮年正式编入军籍。军饷待遇,比照朝廷的正规军。”

陶建华点头:“是,大人。”

陈云州接下来又说道:“第二件事是兑现咱们的诺言。人无信不立,当日我代表庆川知府许诺过,战后会给阵亡者家属补偿,如今战事暂告一段落,此事就交由郑先生负责。”

“郑先生,你代表官府,罚没逃离庆川府各家的田产房屋铺子,将其充公,用来作为阵亡家属的抚恤金。”

那些人当初携带细软逃离了庆川,陈云州不怪他们。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

可庆川是他们这些人流血流汗守下来的,这些田产铺子也当归于守城之人。

不然没守住城,这些也会全部落入葛家军的手中。所以陈云州是不打算等他们回来,又还给他们了。

官府没法凭空变出田产土地,用这种办法兑现诺言是最好的。

郑深站起身,拱手道:“是,大人。”

曹清明等几个官员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满,这可是肥差啊,最后竟落入了郑深这么个没有正式官职的人手里,谁不眼红呢?

将最重要的两件事吩咐完,陈云州看向曹清明:“曹大人,你负责医疗队一事非常用心,现在城中还有不少伤员,就继续交给你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杂事多,又没油水,动不动就还来找他,时不时地还死人,曹清明不是太乐意,但如今陈云州在庆川城中如日中天,手里又还掌握着黑火、药这等大杀器,他不敢反对陈云州的安排只能应下。

接下来陈云州又一一安排了其他几名官府负责的工作,有重新统计户册,有修建英雄纪念碑等等。

安排好工作后,这些人一一退下。

陶建华说道:“曹清明此人心大贪婪又怕死,他怕是对大人生出了不满。”

陈云州点头:“我明白。先派人盯着他,若他不老实就想个法子除了。”

以前不动曹清明是因为战事吃紧,他不希望城中闹出乱子,曹清明一家消停后,他也就不想计较了。

可曹清明若是还没意识到这点,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陶建华见陈云州心里有数,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大人,如今战事已暂时结束,城外的村民都想回家,是否要让他们回去?”

“当然要,若他们不种地,军粮从哪儿来。”陈云州琢磨片刻后说道,“不过外面可能还有葛家军的漏网之鱼,你跟村民们说清楚,一旦发现生人,立即抓拿到官府。若是对方人多,就速来报告官府。”

“平日若有空,也可派兵出去附近训练,就当是练兵了。”

陶建华赞道:“这主意好,左右每日都要安排他们跑步训练的,不如去城外长跑,若是发现可疑人员,当场就可抓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道激动的声音。

“大人,小的回来了。”

陈云州往门口的方向看去,只见柯九咧开嘴笑呵呵地站在那儿。

见陈云州看了过来,他连忙行了一礼,然后劈里啪啦激动地说了起来:“大人,那葛家军退兵了啊,真是太好了,可惜小的不在,不然一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陈云州懒得理会他的吹牛皮,抬了抬下巴询问道:“庐阳与河水县的情况怎么样?”

提起这个,柯九的神色一下子暗淡了下来:“河水县还好,那群乱军没打过去。但庐阳死了两千多人,城中的青壮年死了一大半,若非咱们及时赶到,庐阳县恐怕是守不住了。”

“大刘、江平……他们都战死了。”

说到最后,柯九的声音已带上了哽咽。

他父亲就是衙役,他子承父业,从小就经常混迹于衙门中,可这次回去,那些叔叔伯伯,还有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好多都战死了。

陈云州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憨厚一板一眼执行他命令的大刘,沉默却很靠谱的江平,心里就一阵酸涩。

他拍了拍柯九的肩膀:“庐阳百姓会记得他们的。谢煜和文玉龙两位大人怎么说?”

柯九眨了眨眼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到:“这是两位大人给您的信,大人请过目。”

陈云州拆开一看,经此一战,谢煜也认识到了兵力不足的问题,愿意征兵守卫庆川,但这笔军费开支从哪儿来是个问题。他如实说了庐阳的困境。

至于文玉龙,在听说庆川被围困后,他居安思危,已经召集了三千青壮年入城训练。对于陈云州想征兵,扩大庆川府的兵力,他一万个赞成。

陈云州看完后将信递给了陶建华。

陶建华看过后说:“大人,其实谢大人提的这个问题,咱们也要考虑。现在城中上城墙杀过敌的青壮年有一万多人,全部编入庆川军,军饷伙食、兵器等每年都不是一个小数字。”

养兵可是很花钱的。

朝廷为何不在每州布置大量的兵力,不就是因为没钱吗?不然谁还不想多弄点兵。

陈云州说:“陶大人,我曾听说过一句话‘邻居囤粮,我囤枪,邻居就是我粮仓’,当时我只当这是个乐子在看。但这次庆川和桥州血淋淋的教训告诉我们,光有粮食银钱是不够的,还要有武器兵力,否则咱们就是在给葛家军做嫁衣。”

“征兵必须进行,至于养兵的钱,罚没城中逃亡大户的财产可以先撑一阵子。我会上书朝廷,禀明此事,恳求朝廷拨款给我们。”

若是朝廷不给,那他就不交粮了。

庆川府每年的田赋收入也能勉勉强强养几万兵,自给自足是够了。

不过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不能对人言。

“也好,咱们这次守住了庆川, 还剿灭了近三万葛家军,朝廷应该会答应。”陶建华说道。

陈云州觉得朝廷只要脑子没进水就会答应。

现在朝廷疲于奔命,对流窜到南边的葛家军束手无策,有州府能守住地盘,阻止葛家军扩大,对朝廷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若朝廷派兵来平乱,开销远不止这个数。

当天下午,陈云州就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奏折,命人送去京城。

三天的时间一晃就到。

童良回来告诉陈云州:“大哥,林叔他们在城中的友朋客栈等你,你忙完了,什么时候过去都行。”

陈云州放下手里的事,笑道:“那就走吧,我今日就有空。”

该来的始终要来,早日说清楚比较好。

童良领着陈云州进了友朋客栈,直奔二楼最靠边的一间客房。

他敲了敲门,然后直接打开,对里面的两位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说道:“爹,林叔,大哥来了。”

爹?

陈云州吓了一跳,不会是自己这具身体的亲爹吧?

他连忙顺着童良喊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络腮胡都快到耳根,长相粗犷,眼珠子很大的男人站起身,恭敬地冲陈云州行礼:“见过少主!”

旁边一个相对文雅的中年人也跟着见礼。

陈云州吓了一跳,赶紧避开:“两位前辈不必多礼。”

不过他也算是搞明白了,童良虽然天天喊着“大哥”,但这具身体跟他应该没有血缘关系。

也好,总算不是原主的亲爹,不然他压力还真大。

两个中年人听到陈云州的称呼,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然后由大大咧咧的络腮胡开了口:“少主,听阿良这小子说您失忆了?”

这两人明显比童良精明多了,陈云州不知道能不能瞒过去。

但如今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不然跟对方说他是穿越的,搞不好对方会将他当作怪物抓起来。

陈云州点头承认:“是的,发了一场高烧后醒来,我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反正他这具身体是原主的,只要他死不承认,对方也不可能猜到这具身体换了个灵魂。

果然,两人虽觉得离谱,可眼前之人就是陈云州,就是他们看着长大的那个孩子。

虽然他现在发生了很多变化, 跟以前大不相同,但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他们有快三年没见了,而且这三年陈云州还一直呆在官府,身边接触的都是官员,经历的事也跟以往不同,变得沉稳也正常。

见二人不说话,陈云州叹了口气,主动打破了沉默:“两位能告诉我,我为何会顶替陈状元吗?还有陈状元去了哪儿?”

他挑了个最安全的话题。

络腮胡中年人开口道:“少主,我是童敬,这位是林钦怀。我们是你父亲的部下,至于你顶替陈状元的身份,说来也是巧。”

两年多前的那个春日,青云寨的人下山抢劫。

原主抢了一支商队返回山寨的途中捡到了一个昏迷在草丛中的年轻人,正是那位陈状元。

原主翻遍了陈状元身上的东西,看到了他那些信件,知晓了其遭遇,便将人带回了山寨中。

两天后,陈状元醒来,他们搞清楚了他为何会倒在草丛中。

陈状元失势后被贬庐阳,心情郁结,加上路途遥远又辛苦,他心中的苦闷无处可发,憋来憋去就憋出了病,路上生了好几场病,耽误了行程不说,带的银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眼看他这病怏怏的样子,怕是走不到庐阳就要断气了。

他身边那小厮便生出了邪念,偷偷卷走了他余下的钱财和衣服跑了。

陈状元备受打击,身上又无银钱,连客栈都住不起了,只能拖着病体继续赶路,连续好几天都没饭吃,累了也只能随意找个破庙睡觉,陈状元这身体没撑几天便饿晕在了荒郊野外。

若非原主碰巧路过发现,他只怕要死在野外。

这么说来,原主还救了那陈状元一命。

陈云州又问:“那陈状元如今在何处?”

童敬说:“他醒了之后,心灰意冷,不愿再下山为官。少主听说了这事,很想弄个官做做,便提议顶替了他的身份去庐阳玩一阵子。陈状元欣然同意,如今他在山上教孩童读书识字。”

哪晓得这一玩就把他们家少主给弄丢了,真是亏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