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太惨烈,太骇人,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忽地一道刺耳的尖叫声打破了这份静默。
“我的手,我的手,救命,好痛……”尤建贤捂住胳膊上的伤口,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只是这次城楼之上的人目光中都充满了愤怒和仇恨。
陈云州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伸手:“拿弓来!”
柯九红着眼飞快地送上了弓箭。
陈云州拉开弓,对准了尤建贤的脑袋。
尤建贤抬头便看到正对着他的弓箭,心跳骤然慢了半拍。
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哆哆嗦嗦地直摇头:“陈大人,不关我的事啊,真的,我都是被逼的,真的不关我的事啊,你相信我……”
边说他边往后退,可手却摸到了黏黏糊糊,温热的液体。
他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是刚才那么坠楼士兵的血,他吓得放声尖叫。
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一道破空之声,随即一支长箭重重刺入他的脑门。
尤建贤吐出一口鲜血,不可置信地抬头仰望着城楼上的陈云州。
寒风猎猎,陈云州一身肃杀的黑衣站在巍峨的城楼之上,宛如杀神降临,气势比之他第一次见时强了千百倍。他心里骤然涌出后悔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人已经跟个破麻袋一样翻出了楼车,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几百米外,葛淮安看到这一幕,撇嘴不满地冷嗤了一声:“没用的玩意!”
说罢转身离去。
军师没动,他抬头,隔着数百米远的高空,遥遥望着城楼上那道挺拔的身影。
明明从他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细小的黑点,可不知为何,军师却总觉得这道身影跟庆川城的城墙一样巍峨高大,肃杀之气仿佛都能穿透空气扑面而来。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今日之事怕是激起了庆川城中百姓的血性。
想要拿下庆川,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陈云州放下弓,低头认真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才抬头面对着倒在地上没了气息,两只眼睛还大瞪着的士兵,弯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虽是无名小卒,但忠肝义胆,勇气无双,这是一名真正的勇士!
随着他的动作,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哭泣声,大家不约而同低头拱手向地上这个无名勇士致敬!
陈云州仰头,逼去眼眶中的湿润。
少许,他转过身,看着面前这一张张充斥着愤怒、悲伤的面容,厉声问道:“有谁还想投降?站出来!”
四周静寂无声。
“站出来!我保证,不动他一根汗毛,还会立马将他全家老小全部送出城!”陈云州高声厉喝。
还是没有人吭声。
陈云州目光一一扫过面前这些熟悉的面孔,掷地有声地大吼:“我给过你们机会了!今天没站出来,我就默认你们都决定誓死抵抗,守住庆川了!以后若谁敢生出投降的念头,我定将他碎尸万断!”
“陈大人,我们不投降!”
“我们要守住庆川,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对,我们要杀了这些乱军,为死去的兄弟,为刚才那位用性命为我们示警的兄弟报仇!”
“报仇,我们要报仇!”
“我们要让这些乱军血债血偿!”
……
士兵们一个个红着眼,高声疾呼。
愤怒、仇恨、悲伤像是一把火,不停地焚烧着他们的内心,他们恨不得现在就提刀下去,跟这些乱军拼个你死我活。
陈云州点头微笑:“好,很好,诸位都是我庆川的好儿郎!今日,我陈云州在此发誓,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
喊声震耳欲聋,响彻云霄,昭示着庆川保卫战的正式打响!
虽然死了很多人,但陈云州他们没空悲春伤秋,因为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伤员需要救治,死者家属需要安慰抚恤,还有阵亡将士的尸体需要安葬,空缺的兵员需要招募。
跟葛家军第一次交战,庆川没有输,但也没有赢。
据初步统计,今天上午,庆川一共死了三千多人,其中两千左右是先前招募的士兵,战损率高达三成,而且还有两千多名伤员,如今城里受过简单训练的士兵只有三千余人还有战斗力。
才刚交手,他们就损失了几乎一半的兵力。
从这点来说,他们这一仗输得很惨。
陈云州看着统计上来的数据,心里跟堵了团棉花一样难受。
这一个个名字后面代表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代表着每一个家庭。
今天庆川城中将有数以万计的人失去他们的儿子、丈夫、兄弟、父亲。
这就是战争,残酷血腥,每一次都会有数以千万计的百姓伤亡,流血牺牲!
可他们没有退路!
陈云州放下名册,站起身往外走:“阵亡将士的尸体都整理好了吗?”
柯九点头:“听从大人的命令安排在了城西那块偏僻的空地中。”
陈云州翻身上马,直奔城西。
城西这会儿已经聚集了许多失声痛哭的阵亡者家属。
空地的另外一边,用大腿粗的木头搭上了架子,架子上还放着许多炭火,下面有士兵在引火。
看到他过来,郑深立即迎上前,有些为难地说:“大人,这些家属不肯离开。”
陈云州点点头,走到人群正中央,提高音量说道:“诸位,你们的亲人是为了保卫庆川而战,是为了守护自己的亲人而战,我们永远以他们为荣。我们庆川百姓也会记得他们每个人。”
“为了纪念他们,官府决定将此处规划为他们的埋骨之地,战后会在此建立一个英雄纪念碑,让他们永享庆川百姓的香火!”
“此外,战后庆川官府会给予他们的家人三亩地作为抚恤,并减免两年的田赋。若家中都是老弱妇孺,生活无以为继的,朝廷会补贴十石粮,保证其生计!”
“现在,请大家站起来,退到一边,送我们的英雄最后一程!”
说完,陈云州拱手对着人群行了一礼。
哭泣着的百姓三三俩俩地站了起来,恋恋不舍地看着地上的亲人。
陈云州亲手将一个哭得不能自已的老太太扶了起来,退到人群外围。
士兵们将一具具尸体放到了熊熊大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但没有人舍得离开。
这一场大火直烧到大半夜才逐渐停歇。
陈云州和郑深站到了最后一班,等大火熄灭,稀稀散散的人群散开后,二人才一道乘着夜色回衙门。
郑深担忧地看着陈云州:“大人已经十几个时辰没有合眼了,不若在车中眯一会儿,到了我叫您。”
陈云州揉了揉眉心,轻轻摇头:“无妨,我不困。”
既然他不睡,郑深便提起了城中的物资:“粮食还有不少,除了平义仓的粮,应给朝廷缴纳的田赋这部分,不少百姓家中都囤了一批粮食。这些粮食撑个几个月没有问题。”
“但柴火只够撑一个来月。若是一个月后,葛家军不退,咱们将会无柴可烧。”
陈云州思索片刻后说:“尽量将柴火集中起来。明天就张贴告示,让城中百姓上缴柴火,以后城中集中开火,愿意自动上缴柴火的百姓出一半的粮食,我们给他们出一半。”
集中开火能省不少柴火。
三五个人煮一锅饭和十个人煮一锅饭的所用的柴火相差无几。
郑深点头:“好, 明日我就让人在城中张贴告示。”
陈云州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郑深道:“辛苦郑叔了。”
郑深轻轻摇头:“哪里的话,这是我该做的。庆川若是守不住,只怕我们的命会都跟吴大人一样。”
话题还是不可避免地拐到了吴炎身上。
陈云州叹了口气,想起第一次见时吴炎时,他算计自己的模样,还有他气急败坏,心悦诚服的样子,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划过,是那样的生动,仿若还在昨昔。
可惜,斯人已逝。
吴炎本打算三个月后就辞官回乡,阖家团圆,享受天伦之乐。可他的生命永远地留在了南方这片土地上,他再也无法跨过三个月的时光,回到他朝思暮想的家乡。
命运就是这么无常!
“我们守住庆川,就是吴大人最愿意看到的。”陈云州停顿片刻又说,“若有能力,咱们要收回桥州,我想这定然是吴大人最后的心愿。”
郑深眼睛有些红:“对,我们一定要守住庆川,收回桥州,还庆川百姓、桥州百姓安宁的生活。”
马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重,正好衙门到了。
陈云州笑了笑,拍拍郑深的肩膀:“郑叔,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忙!”
次日,葛家军没有再对庆川城发起攻击。
但城中百姓都见识过了战争的残酷,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早早便起来忙碌了。
陈云州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就起来了。
他先去找了陶建华:“咱们的兵力太少了,现在就征召士兵,编入军队,交给童良和阿南训练,一边训练一边每队轮流上城墙,练习如何守城,看看城墙上的血,免得战事起,他们临时上战场不习惯。敌人不会给咱们适应的时间。”
陶建华点头:“今天上午已经有很多百姓跑过来主动要求参军,下官正想找您说这个事呢。那我一会儿就张贴出告示,加紧练兵。”
“嗯,有劳陶大人了,上午你盯着,下午我来,你回去休息。”他们俩现在是城中的主心骨,谁都不能倒下。
他年纪轻,又常年习武,体力好,熬个一两晚上不成问题。
但陶建华可熬不住。
陶建华确实感觉有些难受,也没强撑:“好,晚上下官再替你。”
两人分开,各自去忙了。
随后,陈云州悄悄去见乔昆。
乔昆现在是城中的情报头子,忙得不可开交,看到陈云州连忙起身见礼:“小人见过陈大人。”
陈云州示意他坐下:“不必多礼,最近可有什么发现?”
乔昆点头:“小的正准备去衙门跟您汇报。曹清明的家人将细软都收拾了起来,还暗中用古董跟人换金银。”
“今天还是这样吗?”陈云州问道。
乔昆苦笑着说:“是的,昨天就开始了,今天换得更频繁。”
陈云州明白了,曹清明是官员,现在负责救治伤员那边, 比普通百姓更清楚庆川城中的情况。只打了一仗,庆川城的兵力就损失了近一半,曹清明没有信心能撑下去,所以动了跑路的念头。
昨天他可能还寄希望于投降。
可听说了吴炎的死,他怕是不敢相信葛家军,但又对守城没有信心,所以应该是在做两手打算,打算一旦城破就带着细软跑路或是藏起来。
乔昆观察了一下陈云州的脸色,低声问:“大人,要对曹家采取措施吗?”
陈云州轻轻摇头:“不用,继续盯着,看看他们家平日里都跟哪些人来往,全部记录下来。还有曹清明及他们全家的动向,都要记下来,每日抄一份送到我的手上。”
现在抓了曹清明一家有什么用?
城里又不是只有一个曹清明。
先看看,这些人若只是做这点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就算了,若还有其他心思,就别怪他心狠手辣,将他们一网打尽。
“是,大人。”乔昆连忙记下。
陈云州没再多提曹清明,而是问起了另一件事:“火药师傅们都安置在何处?炼制火药的材料可还有?”
乔昆愣了一下说:“有的,城中的储量大概在几千斤,大人要用吗?”
几千斤不少了,但技术是个问题。
现在炼制出来的火药必须得用引线引爆。他们是守城一方,这些火药总不能直接往下丢。
往下丢效率低不说,还会炸毁城墙。
而且几次之后,敌军有了经验效果只会更差。
若是能弄出现代的火药包、手榴弹这样的远程炮弹就好了, 既安全又能出其不意。
陈云州在脑海中呼唤小助手:【我现在有一百二十万拥护值,可以购买火药火器的相关技术吗?】
小助手姗姗来迟:【不可以哦。宿主,你现在已经有这么多拥护值了,可以开启第三层试试。】
【第三层货架有火药火器?说实话,否则我以后绝不会再兑换一样东西。】陈云州现在心情不好,也没功夫跟它扯东扯西。
小助手很委屈:【宿主,你好凶,这个……从冷兵器进入到热武器会加剧战争的伤亡,太残酷了,这个……上次给你的配方,都已经违规了。宿主,这个真的不行。】
陈云州明白了,小助手这里不能兑换。
他没再理会小助手让他兑换《果树的嫁接培育技术》和《吃瓜指南》的要求。这两样东西现在换了也无用,第三层没有重火力的武器,暂时也帮不上忙,开启第三层现在也没意义。
陈云州抬头对等在一边的乔昆说:“让工坊的人制造一批玻璃瓶出来,我有重要的用途。此外,工坊多生产一些水泥和玻璃碎片,运到城墙上。”
短期内搞不出更有效的热武器,但他可以用玻璃瓶制造土炸、弹,再在里面加些铁屑也可增加爆炸的威力。
玻璃瓶方便投掷,而且撞击爆炸,也不用点燃,使用更方便安全,投掷的距离也更远。
至于水泥和玻璃碎片,陈云州打算让人在城墙上砌一圈玻璃碎片墙。就像很多人家的围墙上铺一层立着的玻璃碎片,防止小偷劫匪攀爬上去一样。
这两样东西的材料都有现成的,工艺也比较成熟,量大管饱。
虽然不能完全阻止葛家军攀爬上城墙,但多少能给他们增加一些难度。
这一点点的难度,就能给他们守城减轻不少的压力。
葛家军很快就发现了城墙上的小动作。
葛淮安正在酝酿第二次进攻计划,听闻此事,立即召集军中将领商量对策。
“近日,斥候发现庆川官府派人在城墙上安插玻璃碎片,诸位怎么看?”
有将领见过玻璃,意识到安插玻璃的作用:“他们肯定是想用玻璃碎片阻止我们攀登城墙。”
“大帅不必太担心,玻璃碎片很小,一片一片的安插非常耗时费力,短期内庆川城守军是没法将城墙上都插上玻璃的。而且玻璃易碎,用刀或是其他武器拍打刮擦便碎了,顶多只能阻我们一时,作用不大。”军师说道。
葛淮安点头:“军师言之有理。不过咱们也不能一直这么干守着。大军每日所需的粮食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必须尽快拿下庆川。”
拿下了庆川,军粮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大帅说得是,此事不能再拖,庆川城中粮食充足,咱们拖不过他们。末将提议,在城墙下方堆积沙袋,只要堆到城墙高,咱们就可通过堆积的土墙直接杀入城楼!”军师提议道。
其他几个将领一听不由眼前一亮:“军师这法子甚好, 土山结实宽阔,能够一次上去很多人,而且不易被摧毁。”
“庆川城中守军少,他们即便发现咱们在堆土山恐怕不敢出城跟咱们正面作战,不过兔子急了也会跳墙,末将提议,还是选择大雾天气,半夜就开始攻城,一边佯装攻城,一边借着大雾的掩护堆砌土山,届时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一名络腮胡的将领听后笑道:“白副将此计甚妙,但庆川守军的竹竿和长棍可能提前发现咱们堆砌的土山。”
白副将从容一笑:“这还不简单,届时安排每一伍联合行动,遇到竹竿、长棍就用力往下拽,只要速度够快就可将守城的士兵拽下来。”
“城中的长棍、竹竿数量来必然是有限的,只要咱们坚持一阵他们就无竹竿可用了,而且还可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为堆积土山争取时间。”
他们在下方,有士兵本身的重量加持,城墙上的守军肯定争不过。
军师赞同:“白副将说得对,咱们还可组织一批弓箭手靠近,对准持火把的人影射击。”
黑夜大雾天气,手持火把的人会更显眼,几十米外也能看清楚。
到时候庆川守军看不到他们,他们还可放冷箭,逐个击破。
葛淮安赞不绝口:“还是诸位有办法,就这么办,传令下去,庆川城中金银珠宝无数,只要攻入城中,财宝、女人都随大家抢,谁抢到就是谁的!”
军师皱了皱眉。
等几位将领退下后,他不赞同地说:“大帅,放任, 甚至是鼓励士兵抢劫怕有不妥。长期下去,会激起当地百姓的反抗,这次庆川分明有投降和谈之意,但因桥州的事情暴露,陈云州这才完全不打算投降了。”
葛淮安轻嗤了一声:“军师,你就是太妇人之仁了。这次是咱们不小心,只盯着了那尤建贤,忽略了押送他上楼车的士兵,下次再有这种事,务必换咱们自己人上去,就不会出现这种岔子了。”
“我知道军师心慈。可这么多兄弟跟着我们,他们图什么?不就是升官发财,吃好喝好睡女人吗?不然别人为何跟着我打仗?”
军师哑口无言,只能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冬季多雾,三天后,又一场大雾悄然来临。
夜半时分,灯光下就能看到丝丝缕缕的白雾,盯梢的士兵见状,连忙去向葛淮安禀告。
不多时,葛家军四万多人齐齐出动,展开了声势浩大的进攻。
城门口,冲车用力撞击城门,撞得城门哐当作响。
登云梯架了起来,无数的士兵提着刀往上爬。
远处投石车发动,巨大的石头落在城墙上,无数的庆川守军抱头鼠窜。
厮杀声,撞击声,短兵相接的声音、惨叫声……在黑夜中响起。
庆川全城的百姓都出动了,青壮年自发上城墙守城,老弱妇孺在下面煮饭,准备干净的热水、纱布,熬药。
陈云州站在城楼上,看着漆黑的夜色,眉头紧蹙。
古代士兵身体较差,而且因为缺乏维生素A,不少人有夜盲症,行动很不方便。
大半夜,天都没亮,攻守双方都不便利,葛家军为何会突然发动如此大规模的进攻?他们这是打算以人换人吗?
庆川城中虽然有十几万人,可剔除了老弱病残和妇女,青壮年男性并不比城外的葛家军人数多。
“啊……”
随着一声惨叫,拿竹竿拍打下方爬墙敌军的士兵被拽翻了下去。
旁边的士兵连忙去拉他,可太迟了,只听布帛撕裂的声音,随后他的手里就剩一片蓝色的布料。
那士兵一下子红了眼:“张超!”
而且这还不是个例,不远处又一名士兵被拽了下去。
见状,陈云州立即下令:“收起竹竿,传令下去,收起竹竿!”
士兵们利索地收起了竹竿,重新拿起武器,跟爬上来的葛家军近身肉搏。
只有拿火把的士兵还在坚持。
但不多时,飞箭嗖嗖地飞来,拿着火把舞动的士兵胳膊上中了一箭,呼了一声痛,松开了火把。
匆忙赶来的陶建华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连忙大喊:“火把熄灭掉,通通都灭掉,现在火把就是靶子!”
一支支火把系数灭掉,失去了目标,敌人的弓箭才少了。
可陶建华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们两项在黑夜浓雾中制胜的法宝如今都被敌人破解了,局势对他们极为不利。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陈云州说:“怎么回事?我感觉今晚葛家军的进攻比第一次猛烈多了,都跟不要命似的。”
陈云州也有这种感觉。
他说道:“让预备的第二批人员随时准备替换。”
“柯九,你去让下面的人准备一些草人,草人后面夹一块厚木板,弄上来。古有草船借箭,今天咱们就来草人借箭。”
葛家军不是要放冷箭吗?
好,他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箭可射。
城中并没有多少箭,一是没有储备,乔昆他们也不是专业打造兵器的,不大会打造弓箭,二来城里没有专业的弓箭手,对弓箭的需求量不大。
但弓箭远程攻击,放冷箭非常好用。
如今能白得为何不弄一批?
柯九迅速下去安排。
陈云州守在敌人攻势最猛的南大门,对陶建华说:“陶大人去看看别处的战况如何。”
陶建华皱眉道:“下官就是从东边过来的,那边的攻势小多了,看来他们重点盯上了南大门。我再去西边巡视一圈。”
“嗯,南大门我守着,其余地方陶大人仔细留意,守到天明雾散就好。”陈云州拍了拍他的肩。
陶建华点点头,马不停蹄地赶往西城门。
不多时,柯九就带人抱了几十个草人上来:“大人,先做了这些,下面那些婶子大姐们都还在做。”
“好,发下去,将火把的一端绑在草人上面,再安排一个士兵在木板后面晃动草人。”陈云州下令。
士兵连忙接过火把和草人忙活了起来。
不多时,城墙上的火把又陆陆续续亮了起来。
百米开外的黑暗中,葛淮安看着那些火把,不怒反笑:“估计是守城的庆川士兵顶不住了,又重新将火把拿了出来,给我继续射!”
弓箭手准备好,站成一排,对准城墙上的火把开始放箭。
城墙上的火把停顿了一下,不一会儿又开始动了起来。
葛淮安眯起眼:“估计是换了个人,继续!”
他不心疼这些箭。
等攻下了庆川,这些没有损坏的箭都可以回收再用。
而且现在是吸引庆川大军注意力的时候,不能节省。
葛家军放了好一会儿的箭,城楼上的火把都没熄灭。
葛淮安逐渐察觉到了不对:“现在还没人攻上城楼吗?”
白副将气喘吁吁过来拱手禀告:“大人,不要放箭了,爬上去幸存的兄弟发现城墙上那些拿着火把的都是假人,现在那些假人都被扎成了刺猬。”
“娘老子的,这陈云州可真奸。”葛淮安气得直骂娘,“收了弓,不。”
弓箭手们连忙停下手里的动作,往后退去。
白副将听语气就知道葛淮安气得不轻,连忙宽慰道:“大帅,东西两侧堆土山的计划非常顺便,只要再过两刻钟左右,咱们的沙袋就可悄无声息地堆到城墙上,届时大军登城将畅通无阻。”
葛淮安哈哈大笑:“好,不错,让他们加快点,事成之后,有重赏。”
同一时间,发现不再有箭射来,陈云州很是失望,下令:“他们不会放箭了,将草人放下,继续用火把拦截。现在快五更天了,很快就天亮了,大家再撑一会儿,天亮就好了。”
士兵们重新斗志昂扬地拿着武器守在城墙上。
一晚上,城墙上的士兵换了两次,可敌军的攻势丝毫不减。
城墙上的血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到处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到后面,男丁不够用,青壮年女性也上了城楼,搬运伤员,运送各种守城的物资。
开水一桶桶地提上来,顺着城墙往下泼。
石头砖块一筐筐地搬上来,往下砸。
终于,天色逐渐亮了起来,虽还有大雾弥漫,但距离太阳出来也不远了。
就在劳累了一夜的士兵总算是看到了一丝丝曙光的时候,陶建华却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大人,不好了,敌军这是声东击西。他们假装全力攻打南城门,实则在东西城门的一侧用沙袋堆积成了一座土山,现在快堆积到城墙那么高了。”
“我已派了人去阻止,但这土山堆得太厚了,收效甚微,再这么下去,他们就要打上城墙了。大人,下官请求带兵出城阻止敌军。”
单兵作战他们根本就没有优势,武器,打仗经验,甚至是人数都远不如对方。陶建华这是明知死路一条,还要出城为庆川争取时间。
陈云州有些动容,但不赞成:“不必,陶大人,你去西侧守着,我去东侧。柯九,你速速去找乔昆,让他将东西分成两份,分别抬到东西城门的侧面,乔昆去西侧,另一批送到东侧,速度要快。”
“是。”柯九蹬蹬蹬地跑了下去。
陈云州看着陶建华说:“陶大人,如果这就是他们的杀手锏,你放心,庆川城会守住的,快去吧,一会儿乔昆知道怎么做。”
说完,他下了城楼,骑马飞驰向东城门。
上了城门,情况比陶建华说得还要糟糕。
敌人的沙袋已经堆到了距城墙半丈高的距离,下面还有源源不断的沙袋扛上来,继续往上堆。
而且这个土山呈梯形,贴着城墙,有六七丈长,如此大规模的土山,用武器根本就没法破坏,庆川守军只能前赴后继地冲上去跟敌人厮杀,用生命延缓敌人铺就土山的速度。
陈云州拿过弓,取下假人身上的箭,对准扛着沙袋的士兵一箭一个,以延缓敌人堆积土山的速度,给乔昆他们争取时间。
一箭又一箭,陈云州都不知道自己拉了多少箭,他只感觉拉弓的手臂发酸,发胀。
终于,几个工坊的人抬着箱子上来:“大人,东西带来了。”
陈云州丢下弓走过去,让他们再去拿几只装满水的木桶上来。
然后他拿起一包炸药,放进了敞口玻璃瓶中,大喝了一声:“庆川士兵全部退下!”
杀红了眼的士兵得令,愣了下,赶紧往后退。
他们刚退后两步就见陈云州往前丢了一物,紧接着空气中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火光四溅,声音惊得附近攻城的葛家军都懵了。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 又一声巨响传来,随之而起的是浓浓的硫磺味。
离得近的闻了出来:“像是烟花爆竹的味道。”
“烟花爆竹有这么响?你搞错了吧。”
更受震撼的是正在土山上攀爬,攻击,运送沙袋的葛家军。
离爆、炸最近的士兵被炸飞,远一些的被这股气浪掀翻,滚下了土山,仰头就看到同袍被炸得血肉模糊。
他们一个个吓得腿软,再也没了往上爬的勇气。
城楼上的士兵看到这一幕则欢呼不已,喜极而泣。
本以为他们就要守不住城了,没想到陈大人这一手竟峰回路转。
“陈大人,陈大人……”
他们一个个激动的高呼。
很快,几个工坊的人提着盛满水的木桶上来。
陈云州立即吩咐士兵:“去,将这两只水桶安置在沙袋中间,一边一只!”
等士兵安置好水桶之后,陈云州让他们退远一些,然后抛了一个玻璃瓶进水桶中。
炸、药遇水爆炸会更激烈。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沙袋崩裂,泥土哗啦啦地往下滚,就连地面都震了震。
附近正在攻城的葛家军感觉城墙似乎在震动,还以为是地龙翻身,吓得面如土色,不自觉地放慢了攻势。
陈云州又如法炮制,几次下来,那快三丈高的土墙彻底土崩瓦解,轰隆一声,四下开裂,滑落到地上,扬起大片大片
的尘土。
葛家军辛辛苦苦搬了一晚上泥土堆砌的土山全报废了。
遭此打击,士气低迷,见事不可为,葛淮安脸色铁青,只能咬牙切齿下令:“撤!”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