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露在宿舍的第一晚过得不错。她想象自己是在21世纪, 考上了?外地的大学,父母已经回家了?,自?己不得不适应住宿的感觉, 而心理一旦适应, 身体就反馈良好,赶在十二点前入梦。
可惜的是,此前她的生物钟一直是睡十个小时,林泮七点半叫她起?床时,她睡得正香, 他不得不到床边叫她,才把做梦的鹿露喊醒。
“您要迟到了。”他无奈, “请快点起?来。”
鹿露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 花费几秒钟意识到“迟到”是什么意思, 然后?连滚带爬地跳下床,冲进卫生间梳洗。
宿舍的卫生间太小了?, 她转身的时候“咚”一下磕到膝盖,疼得眼泪狂飙。
她嘶哑咧嘴地开始刷牙抹脸,赶在七点五十分前冲出了?宿舍大楼。
门口已经停好摆渡车, 她跳上车坐稳,立马掏出林泮准备好的食堂早饭, 咬了?口紫菜饭团。
七点五十九分二十八秒,鹿露顺利到达5号教学楼1003, 开始了?她大学生涯的第一节 课。
世界文学史, 文学院必修课,全部安排在早晨。
历史系是周一八点, 语言系周二八点,新闻系周三八点, 考古系周四八点,汉语系周五八点。总而言之,谁也逃不过早八上大课的痛。
鹿露踩着点到教室,座位已经寥寥无几,只剩第一排了?。
她怀着悲痛的心情在前排坐下,稍微有点紧张。
这门课……不点名吧?
答不上来怎么办?
她点开平板,进入教学软件。
头像下面有“已打卡”的绿色√,课件已经挂在主页了?:
《世界文学史导论》
授课老?师,贾-丽丝
课堂铃响了?。
鹿露已经太久没有听见过这个声音,乍然听见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她的老?师踩着铃声出现,准时得如同?过去的每一位任课老?师。
“我是本学期文学史的授课教师贾丽丝,你们可以按照自?己的传统习惯,称呼我为贾教授或者丽丝女士。”丽丝女士大概四十不到,声音洪亮,“第一节 课请允许我说明年度考核的方式,日常考勤20%,每周小组作业50%,期末考试30%,请不要在考试后?祈求我的宽恕。”
她扫视全场,敲敲投影板,“现在开始上课,打开你们的课件。”
鹿露十分重视新人?生的第一堂课,渴望就此回归从前梦寐以求的普通生活。
但俗话说得好,梦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世界文学史》的内容难如登天。
以前语文课本只是节选某些课文,某些著名作家的作品,与这门专业文学课相比九牛一毛。导论第一章 就横跨几千年人?类历史,亚欧美非大陆,说是概论,其实是世界历史的缩影。
即便没有三百年鸿沟,这门课也绝对不简单。
她很快被超多的国家地名,无敌难记的作者名字打败了?。
鹿露从一开始的语音记录老?师的话,变成颜色笔画出重点信息,再变成潦草的线条……唯一庆幸的是,老?师不讲课件之外的东西?,也会告诉他们:“这些作品很重要,表达了?星时代人?类的迷惘,期末要考。”
她就用电子笔拖出一个重点的贴纸,牢牢打在这一页。
艰难地坚持了?四十五分钟,下课休息。
鹿露随大流上厕所,回来拧开咖啡杯喝一口,顺便刷刷社交媒体。
“嗨。”昨天大小姐拍拍她的椅背,“我们在一个小组。”
“什么?哪里看?”鹿露叼着饼干翻软件,主页在滚动姓名,随机分组,她的学号很靠前,已经分配好了?,“你是?”
“石如月。”大小姐转动手?里的电子笔,托腮看着她的平板画面,“你好用功。”
鹿露尴尬:“第一节 课嘛。”
“我都快困死?了?。”石如月打个哈欠,“你这么用功,高考成绩肯定很好吧。”
鹿露诚实道?:“没有高考,特?殊教育,你呢?”
“我是加分的。”石如月把桌面上的东西?收拾收拾,改坐到排鹿露的身边,“青少年马术比赛区冠军,申报剑狮有很大优势。对了?,你报社团没有?”
“网球社。”
“怎么不报赛马,剑狮的赛马俱乐部很有名。”石如月问完,似乎觉得不妥,找补道?,“当然,网球也有名,去年的鸢尾女王就是网球社的。”
“那个很重要吗?”
“当然,这是学生能达到的最高荣耀了?,不过我们肯定轮不到。”石如月说,“王冠轮流戴,去年是剑狮,接下来四年我们都没份儿?,哎,运气?不好啊。”
“怪不得。”
两人?聊着学校的小八卦,很快度过课间十五分钟,继续上课。
第二节课,教授开始按照区域讲各国文学史,并布置了?相应的作业,每个小组挑选一个地区的某一个时间段,将那时那地的文学作品整理成表格,下堂课轮流上台讲解。
为了?避免重复,题目先报先得,今晚十二点开始。
也就是说,他们最好今天晚上就开小组讨论。
鹿露:“……”
她错了?,她不该说之前富豪的生活多么忙碌,这学生明显忙多了?,一整天上课晚上还要写作业!
第二堂文学史很快过去了?。
石如月背起?书包:“下一节是高数,我就不去了?,去社团看看,你呢?”
鹿露吃惊:“第一天就逃课吗?”
“有什么区别,反正去了?也听不懂。”石如月看她没有走的意思,也不强求,“下午见。”
鹿露被她说的心里打鼓,可第一天就逃课还是有违原则,她想了?想,还是去了?高数教室,那在1号楼,考虑到她的体力,坐车过去比较快。
电车启程,又有风吹拂脸庞。
鹿露怀抱着书包,里面装着她的课本、水杯和点心,旁边是熙熙攘攘的同?学。心急的学生已经拉好小组成员,叽叽喳喳地讨论起?选什么题目会比较简单。
她听着他们激烈的争论声,心情轻盈又快乐。
高数也是必修课,和上堂课一样,教室坐得满满当当。
教授也是一位女士,体态微胖,笑起?来颊边有两个梨涡:“我叫夏娲,中文是女娲的娲,请不要写错了?,直接称呼我为伊娃也可以,但不能是在课堂上。”
鹿露喜欢她的译名,有心好好学习这门课,点开一个空白?的笔记本,准备好好学。
然而……高数这门课,不是你想学就能学明白?的。
她的高中数学都忘得差不多了?,别说高等?数学,五分钟就已经两眼一抹黑。
正好乔纳森的消息弹出来,她回个“在上课”的功夫,投影里的内容就看不懂了?!!
完全看不懂!
什么分,什么等?式,这个公式是什么??
数字和符号在她脑袋里转了?两圈,顺利搅匀脑浆,她感觉脑袋发沉,眼皮往下掉、往下掉……合拢了?。
鹿露睡了?一个极为香甜的觉。
一点梦都没有,大脑直接进入深度睡眠模式,摒弃全部干扰,心无杂念。
再醒过来……快下课了?。
而且是第二堂高数课快要下课。
她睡了?两个小时。
鹿露呆若木鸡。
投影台的公式已经完全变成了?天书,半点都看不懂,笔记本倒是写得密密麻麻,语音输入功能一直开着,基本把老?师讲的内容都转录了?下来。
鹿露试图翻笔记弄懂知识点,可一点都看不懂。
真的,不是她不努力,很多数学符号真的看也没看过,搜索一下发现,噢,是人?类在星球跃迁期间提出的理论,代入一下就是从牛顿到爱因斯坦的差距。
数学不再是2维、3维,出现了?4维空间。
这谁能吃得消啊!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下课。”教授宣布下课,但没走,整理好资料后?走到第二排,弯腰道?,“鹿同?学,有空吗?能不能跟我来一下。”
鹿露:“!!!”
她难道?要因为第一天就在课上睡觉被老?师骂吗?
但学生的本能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苦着脸站起?来:“好的。”
夏教授笑笑,带她坐教师电梯:“一楼咖啡馆的奶茶很好喝,我们去尝尝。”
鹿露:“啊?”
“我的课是不是有点无聊?”夏教授笑起?来的样子像奶油蛋糕,“数学确实很枯燥,我一直想讲得有趣点,可惜不太成功,你要原谅老?师,数学真的太难了?,学起?来难,教人?更难。”
她的态度出乎预料的友善,让鹿露摸不着头脑。
教师电梯没人?,她们避开大量人?流,早早到了?楼下的咖啡馆。
夏教授买了?杯鸳鸯奶茶给她,还说:“我有什么讲的不好的地方,随时告诉我,碰见不懂的题目可以给我邮件,你是特?殊教育升学的,数学方面和一般学校的学生有出入很正常,不要怀疑自?己。”
鹿露捧着秋天的奶茶,看看她,忽然一笑:“嗯,谢谢老?师。”
夏教授笑道?:“我们一起?加油。”
“谢谢您,以后?请您多关照。”鹿露说。
夏教授塞给她一个甜甜圈,笑眯眯道?:“应该的,好了?,不耽误你吃饭了?,离这边最近的是亚洲餐厅,冬阴功面和咖喱饭都不错,但最好的中餐在综合1号食堂。”
鹿露立即点头:“我记住了?。”
夏教授朝她挥挥手?,离开了?咖啡厅。
此时,电梯才涌出大量下课的学生,他们不耐烦走太多路去食堂,干脆就在每栋教学楼底层的咖啡馆、面包店解决掉每天的午饭。
鹿露打开地图,搜索亚洲食堂,准备尝尝鲜。
右下角弹出一个新消息,网球社的伯莎通过同?学录发来的:【快来社团,费利教练来了?,我想把你介绍给他,让他教你打网球】
鹿露:这是谁?
林泮又发来消息:【午饭准备好了?,您准备在哪里用餐?】
得,今天吃盒饭吧。
她回复:【我去网球社转转,你送到那里吧】
然后?打开校车预约,选中位置,打了?一辆摆渡车。
无人?摆渡车很快出现,一群小车整整齐齐地拍着队伍,她找到自?己的那辆,坐进去扣好安全带。
“目的地:网球社,请确认.”
鹿露在屏幕上按了?一下。
“车辆启动,请坐稳。”
校车开了?出去,沿着平滑的车道?行驶。
同?学录已经自?动组建小组群,大家在群里热络地讨论该选什么题目。
鹿露简明扼要:【中国的,外国的不会】
同?学A:【不会的可以学啊】
同?学B:【中国的太难了?,历史长作品多,日韩少!】
同?学C:【投票吧】
石如月:【我不擅长这个,给大家做后?勤吧,相关参考资料和餐食费我都包了?】
她发了?一个大红包。
鹿露:失策了?!
但同?学们没有收红包,非常冷淡地安静了?下来。
看来小组作业还有的掰扯,鹿露明智地选择放到一边,先去社团耍耍。
网球社不愧是王牌社团,人?山人?海,不过伯莎一下就看见了?进门的鹿露,拉着她兴高采烈地介绍:“鹿露,这是费利教练,你认识他吗?大满贯的网球明星,今年退役了?,担任我们社团的名誉教练。”
鹿露习惯性伸出手?:“你好。”
费利教练愣了?愣,笑着伸手?:“你好,新成员?”
“今年刚招收的新生。”伯莎说,“我们今年只招了?三十个正式成员,鹿露很喜欢网球。”
鹿露欲言又止,她只是喜欢网球王子。
但费教练好像有点眼熟。“我好像见过你——咦,你是不是东方康的朋友?”她想起?来了?,“我看到过你们的合照,是不是你?”
费利吃了?惊,随后?变得更为亲切:“是的,我和康是好朋友,你是他的朋友?”
“算是吧。”鹿露道?,“他是这么说的,谁知道?呢。”
费利忍俊不禁。
他今年退役,原本考虑进体育局担任网球教练,但因为一些私人?缘故搁置了?,改而到剑狮担任俱乐部的名誉教练。社团成员的资质肯定没有专业运动员优秀,走的也不是职业道?路,用不着费太多时间和心思,正适合疗养期的他。
学校方面也很照顾他,说只要隔三差五过来指点一下就好。
费利知道?,剑狮只是想要他的名气?为社团镀层金,既然如此,教谁都一样。
他和东方康是好朋友,虽然没有见过鹿露,可不妨碍他帮朋友的朋友:“你喜欢打网球吗?”
“不知道?,我以前没打过。”鹿露说,“我只是想培养一个安全健康的运动爱好。”
黄教授一直建议她多多运动,她也想啊,可就是老?想不起?来,希望参加社团能好一点儿?。
“那网球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费利说,“要不要现在就试试?”
鹿露上午吃了?很多零食,还喝了?半杯奶茶,一点儿?不饿,欣然同?意:“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