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哥,今天是我太不谨慎了!”
陈磊百般赔罪,脸上全是懊恼之色。
玄蟒并没有理会他,兀自往回走。
已经有人专门守在造假身份牌的店铺里,显然是等着抓捕一些没有身份的人。身份造假这件事,看来是行不通了。
更糟糕的是,那些人还找到了棚户区。
继续待下去,迟早会被找到。
玄蟒眉头紧缩。
去离开棚户区躲躲风头吗?可现在还能去哪?
他倒是不介意变回原形躲进下水道,毕竟他有意识之初,就是刚从下水道里钻了出来。
陈磊还在点头哈腰地道歉,玄蟒听烦了,直接赶人。
“我这里不需要你了。”
“蟒哥……”
玄蟒头也不回地踏进了筒子楼。
陈磊在楼外徘徊了十几分钟,最终还是悻悻地离开了。
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讨好之举会意外落空,从这个凶戾的六阶异能者搬过来之后,他便盯准了这个大腿,经过多日以来的分析——这人十有八九是科研工会往日的残留,才不敢将真实的身份牌拿出来。
陈磊有心戳破这一点,又殷勤带人去造假……只可惜新入驻北方基地的异能者队伍手段雷厉风行,差点就被抓了个正着。
想起刚才经历的危机,以及玄蟒的冷遇,这个投机倒把的人,又开始琢磨该怎么把玄蟒这个“奸细”给捅穿到新势力那边,好歹也能捞一笔好处。
心怀叵测的男人终于离开了筒子楼。
玄蟒才懒得细究这些人类心底的小九九。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放眼一望,四壁空空。
现在逃跑都不需要收拾行李的地步。
玄蟒蒸熟了几根红薯玉米,皱着眉头啃进肚子里。
难吃。
但饱腹就行。
如此一折腾,外面的天终于黑了下来,老旧的筒子楼没有电,里面的住户也没什么夜间活动,唯有四楼艳俗女人的房间里,还会偶尔响起几声床榻的摇曳声。
时机已到,玄蟒不再犹疑。
他直接从五楼跳下,身影快速地穿梭在棚户区,直到迎面撞上一起欺凌弱小事件。
几个流里流气的低阶异能者围着一个看不清具体身形的女人,将人直接围成一个圈。
“美女,大晚上一个人跑出来,是不是寂寞了啊?”
“要不要哥哥们陪陪你呀?哥哥们的本事可厉害了!”
不管是在哪,色欲熏心的男人一抓一大把。
棚户区这种以拳头说话的地方,更甚。
冷冽清亮的女声传了出来:“滚开。”
“呦?还是个小辣椒?”
几个低阶异能者起哄得更厉害了,他们甚至想伸出手,直接去抓被包围的女人。
“说吧,想要几阶晶石?咱哥几个凑一凑,也能陪你乐一乐呢!”
调笑声越来越放肆时,玄蟒冷着脸踏进这条必经的巷子,不曾掩饰的脚步声瞬间惊动了听力最敏锐的男人。
“谁?!”
手电筒打过,高大强壮的邪隽男人宛若一尊死神,邪诡般的狭长黑眸,轻轻一扫便能吓破好几个人的胆子。
“蟒、蟒哥……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
玄蟒原本没在意这几个人,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才用余光随意地扫了两眼。
是前段时间被他打过一顿的挑衅蝼蚁们。
再一扫,看见了其中一个男人身后挡住的女人——她只露出了半边身子,脸还藏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玄蟒皱起眉头:“你们……”
他本想让这些家伙让开道,但后者刚听到两个字,就开始瑟瑟发抖,瞬间回想起先前被吊打的画面。
“蟒哥,您、您要是喜欢这个小美人,我们把她送您了!”
丢下这句话后,几个人跑得跑散得散,眨眼间就彻底没了踪影。
对于那些蝼蚁的识趣,玄蟒很满意。
他抬脚继续往前走。
刚才还被围在人群中间的女人终于暴露了身影,就挡在他路途的正前方。
女人的手里还握着一支手电筒,也是这条巷子里的唯一光亮。
玄蟒的视线不可避免地扫过她——摇摇欲晃的身形,苍白脆弱的脸蛋上挂满了泪珠,如同断了线一般源源不断地往下滚落。还有那双漂亮的眼睛,在黑夜里,在唯一的光源照耀下,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激动情愫。
一条蛇是很难分清这些复杂情愫的。
但他的心口却莫名被遭受了一记无形的重击,脚步不由自主地扎根在原地。
玄蟒有些莫名,更有些迷茫。
最先动的,还是前方的女人。
白炽的灯光开始晃动,逐渐缩短了距离,消瘦的、如同纸片一般的身影精准的撞进他的怀里。
玄蟒轻易就能躲开。
但他没有,于是被迫接收了一具柔软的娇躯,以及沾湿衣襟的汹涌眼泪,还有越演越烈的哭声。
事已至此,玄蟒也可以现在就把人推开。
但他嗅到了熟悉的香气。
比残留在那件衣裙上的味道,要更加浓郁,毫不避讳地涌入他的鼻翼之间。
玄蟒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主动地细嗅了几下。等反应过来后,他的脸色就彻底黑了。
“松开。”
他毫不留情地推开了怀里的女人,甚至还抖了抖已经被浸湿的廉价T恤,彷佛十分嫌弃陌生人遗留下来的泪痕。
女人踉跄地倒退了几步,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阿玄?”
玄蟒瞳孔微缩:“你知道我的名字?”
这副模样,落入苏酥的眼中,所有的激动与高兴全都不翼而飞。
她张了张嘴,有往前话语要说,最终全都哽咽在喉咙里,只有两串苦涩的泪水落了下来。
玄蟒是很不耐烦看人类哭泣的。
但不知为何,他盯着那几串泪线,心底莫名升起几分烦躁。
可能是眼前的人类女性太容易哭了。
至于她知道他的名字……整个棚户区,稍微打听些,都知道他的名字。
思及此,玄蟒更加警觉。
他这半个月太高调了,必须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实在找不到位置,变成原形去下水道待段时间,也是个办法。
高大的男人终于迈动步伐。
只是速度远远要比来时,要慢许多许多。
擦肩而过的那刻,苏酥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仰起脸,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你不记得我了?”
玄蟒冷脸,再次重复:“松开。”
从得知玄蟒踪迹的那刻起,苏酥那颗激动的心,啪叽死掉了。
明亮的眼睛瞬间黯淡。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玄蟒明明还活着,却始终没有找回来。
是的,哪怕科研大厦已经被炸得粉碎,苏酥也一直坚信——玄蟒还活着。
这半个月,除了处理基地里的事情,她最关注也是最沉浸的,便是将废墟一点点挖开,不论是尸体还是残留的血肉,都会保管存放在实验室里,再抓住科研工会遗留的研究员,逼着他们日夜研究。
她不信,不信玄蟒在挖出来的尸骸血肉之中。
但不在这里,他为什么还没有找回来?
苏酥白天里不能哭,夜晚哭得眼睛都要瞎了。
要不是云姐在……她恐怕连这半个月都撑不住。
直到灿灿送来消息,她当即扔掉了所有事情,只身孤影赶到棚户区,然后被围住,又被解围……看见玄蟒前,她都没想过会这么顺利。
结果事情果然没有这么顺利。
她哭得那么厉害,又抱得那么紧,但玄蟒看她的眼神,却陌生极了。
苏酥的情绪起伏太大,如今心脏钝疼。
她死死地抓住男人的胳膊,不肯松开一丝一毫。
“阿玄……我是你的伴侣,你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吗?”
伴侣?
玄蟒呆愣了几秒。
他不信,不可能。
这个女人在骗他。
玄蟒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扫过这张——或许是十分顺眼的漂亮脸蛋,很奇怪,他向来无法精准地理解人类的审美,却第一时间认定她是极美的。
“我没有伴侣。”
他说得格外笃定,胳膊也毫不留情地从女人的怀里抽出。
玄蟒还想说点更讨嫌的话,但下一秒,便清楚地看见女人的眼里滚落出更多的泪珠。
那双眼睛也如同天塌了一般,悲痛的情绪彻底掩盖了先前的激动,身形都摇晃了好几下。
慌乱的情绪升起得毫无预兆。
玄蟒更烦躁了。
在他看来,这一切莫名其妙的情绪,都是这个自称“伴侣”的女人带来的。
人类果然很麻烦。
玄蟒再次抬起脚步,意图快速离开。
一崩再崩,到了临界值,苏酥反而接受了这个击人心志的坏消息。
失忆了……就失忆了吧。
能从那场大爆炸中逃出来,肯定经历了不少离奇的事情,只要人活着,她何必细究“失忆”这个点不放。
苏酥抬手擦了擦眼泪,在玄蟒迈出步伐时,抛出了最不可否认的事实。
“我们确实是伴侣,你的空间里,还存放着我的所有衣服。”
“不信的话,你可以拿出来看看。”
玄机的脚步僵住了。
……那些衣物,他早就拿出来看过,还闻过。
难道这个女人说的话,都是真的?
某个警惕性极强的失忆男人,虽然还怀有质疑,但已经逐渐相信了她的话。
他失忆前,竟然还有伴侣?人和蛇为什么能当伴侣?那又是什么滋味?
苏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玄蟒的神情,见他的眉宇间已经有了松动之意,便伸手拉了拉他:“你这段时间住在哪?带我回你住的地方,好吗?”
她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失忆总该有个原因,只有对症下药,才能让玄蟒想起一切。
说不定跟他这半个月的经历有关。
苏酥迫切地想去看看她的失忆男友现在住在哪里。
玄蟒的眉头重新皱起。
他没想到刚认识的伴侣,现在就要回他的家。
“为什么要带你回去?你自己没地方吗?”
就算是伴侣,那也是失忆前的事情,跟现在的他没有关系。
他也没有义务去陪伴失忆前的自己找的伴侣。
话是绕了点,但玄蟒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还得赶着换地盘。
难不成带着她钻下水道?
玄蟒嗤之以鼻。
他这副恶劣的态度,恍惚间让苏酥回到了两人刚认识的时候。
如果那会儿,人形的小黑这么对她,本就不喜异性的她,肯定不会跟他过度亲近。但现在……一人一蛇经历了这么多,早已从玄蟒这里获得许多爱意的她,变得宽容温和许多。
被这么反问,苏酥还能装出一副示弱的姿态,泪水在抬眸的瞬间哀伤地滚落:“我确实没有地方去了,你不收留我,我只会待在这里被其他人欺负,就像刚才一样。”
玄蟒本来并不在意那几只蝼蚁,但听完她的话后,心底倒是升起几分暴躁与不满。
他站在原地挣扎许久。
最终还是放弃了下水道这个选择。
“你跟我走。”
把这个女人扔回他居住过的房间,那时,她有了住的地方,肯定也不会继续纠缠,他再离开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