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阳台，聚集了一人、一尸以及半人半蛇。
发现自己看中的“玩具”被人类挡在后面时，七阶丧尸顾不得担忧自己的脖子，当即便愤怒地狂吼起来——
“吼！！！”
有那么一瞬间，苏酥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精神正在被冲击。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杀了她！杀了这个人类！！！
这两道念头被强硬地灌输进脑海里，除此之外，还有扎根在内心深处的认知正在被动摇。
彷佛有个人贴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诉说：
——你不是人类，你只是一只普通的丧尸。
——这个玩具也不是你的，你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是尊贵的丧尸王的所属品，你该识趣点，从这里跳下去……彻底离开他们俩的世界！
该离开吗？
怎么可能！
苏酥猛地挣脱所有被无形施加的“束缚”，蒙蔽在大脑里的混沌被强势撕开，她重新获得了清明，背后更是惊出一身冷汗。
她粗喘了几口气，目光死死地盯向站在房门口的七阶丧尸。
“我知道你的异能了。”
精神系异能又分为很多种，像苏酥在地下溶洞遇到的那只丧尸，它擅长制造幻境；像南方基地的贺恒，他擅长蛊惑人心；像科研工会的戚慧灵，她能无限放大人类的情绪……而眼前这只七阶丧尸，它的异能是——认知替换。
“你把所有进来的异能者都困在了这里，让他们认为这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拥有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丰富物资，像圈养牲畜一样，让他们在互相争斗的过程中，逐渐沦为你的同类。”
“所有S市才一直有进无出，是因为那些人都被你控制，无知无觉地成为了丧尸。”
七阶丧尸听不懂她的话，但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胁。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类能摆脱它的控制？
眼见着七阶丧尸开始暴躁，苏酥眼眸微沉，加快脚步便冲向它。
锋利的短刃在半空划出一道残影。
七阶丧尸花容失色地退回房间，最爱惜的地毯眨眼间就被踩脏，但这会儿它顾不上这个，全部的反应都用来应对人类的攻击。
苏酥挥出一刀的同时，还在盯着它质问：“你对阿玄做了什么？你误导了他什么？”
七阶丧尸已经被追击到衣柜边。
它缩在角落里，突然就冲着外面嘶吼一声：“吼！！！！”
——救我！
——杀了她！
窸窣的滑行声闯入室内，苏酥的身体僵硬了半秒。
她听到了声音，却并不敢回头。
杀了这只七阶丧尸！只有杀了她，阿玄才会恢复正常！
否则……苏酥不敢深想，她握紧短刃，即将冲上去的前一刻，宽阔的身影闯到了她的前方。
“嘶——”
他挡住了苏酥的进攻。
苏酥仰头，死死地盯着他：“让开！”
七阶丧尸疯狂嘶吼：“吼！”
——杀了她！杀了她！
“玄蟒……”苏酥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尽量让声音平静下来，“你还记得我是谁吗？我们是来杀它的，你现在应该转身杀了它，亦或者离开让我杀了它！”
玄蟒静静地盯着眼前的人类。
在他的眼里，她是模糊的，是没有任何印象的，甚至与外面所有的丧尸模样等同。
而身后的那只七阶丧尸，却长着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容。
见他无动于衷，苏酥厉声喊道：“小黑！！！”
熟悉的名字，让玄蟒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七阶丧尸见状，假模假样地发出了同样的声音：“xiao hei！！！”
蛇尾开始不停地拍打着地毯，发出砰砰砰的闷响。
玄蟒突然变得暴躁。
他周身的气势也越来越危险，墨绿色的竖瞳更是眯成一条线，彷佛时刻会动杀戒。
也只有此刻，真正见识到玄蟒最冷漠最无情的一面，苏酥才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她曾以为他的冷面是最令人恐慌的存在，却没想到，那才是最温柔的模样。
想必这会儿，她在玄蟒的眼里，才是真正的仇敌吧。
苏酥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时，她直接掠过堵在前方的玄蟒，再次冲上前，然而不等她前进寸步，半截蛇尾便不由分说地圈住了她的腰——
向来温柔的力道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强硬。
她被甩了出去。
砸到了柔软的床上。
手里的短刃更是从半空坠落，被收回的蛇尾不小心拍出阳台。
清脆的金属砸地声从室外传来。
苏酥被摔懵了。
等她缓过那阵天旋地转，快速爬起来时，便看见——玄蟒已经站到了七阶丧尸的面前。
这一刻的眩晕感，比刚才被扔出去更甚。
她的伴侣，要变成这只七阶丧尸的守护者了吗？
从来没有哪一刻，让苏酥感受到这样强烈的绝望——她几乎预料到了未来，当玄蟒的力量与异能反过来对抗她……她将毫无抵抗之力。
苏酥以为自己会落泪。
毕竟她最害怕的，便是被抛弃。
如果是被重生以来一直陪伴她守护她的玄蟒抛弃，她一直以来的信念或许会再次崩塌……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哭。
她反而睁大了眼睛，在等待预想中的未来发生。
这是必定会发生的，没有人会永远坚定地选择另一个人，不止是人类，包括兽性更强的战宠。
她能接受吗？
……她能接受。
短短的一两秒间，苏酥已经做好了所有预设——她还有机会，她可以逃走，可以卷土重来，哪怕失去了阿玄，她依旧会竭尽所能地得到七阶丧尸的晶石。
“嘶——”
半人半蛇已经游到了衣柜旁，刚才还躲成鹌鹑模样的七阶丧尸得意地站起来。
看吧，这里的一切都属于它，没有任何人能抢走！
当着人类的面，七阶丧尸一边再次张开双臂，一边吼吼地笑起来。
——抱起我。
像抱那个人类一样。
这座城市，这些人类，包括这条怪异的蛇人，都将彻底成为它的玩具。
玄蟒与七阶丧尸之间的距离只剩下几十公分。
他垂眸望向这张“熟悉”的脸。
对方已经踮起脚尖，主动又跃雀地想要扑上来。
玄蟒弯下腰。
在一双早已黯淡的目光的注视下——
半截蛇尾猝不及防击出，直插七阶丧尸的胸膛，将它牢牢钉死在衣柜上。
冷漠无情的半蛇人终于伸出了手臂，只不过是掐住了七阶丧尸的脖子，如愿地将它提到半空。
“嘶！！！”
玄蟒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脸，蛇信频繁地吐出，彷佛在不死心地确认近在咫尺的气息。
不是他熟悉的。
他追到了这里，分明看见了苏酥，却在始终无法在“她”的身上闻到熟悉的气息。
兽类的辨认方式并非只靠视觉，更多也靠嗅觉。
早在爬上阳台时，玄蟒便察觉到异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雌性呢？她去哪了？
玄蟒很痛苦。
在他的眼前，是雌性正在凄惨地求饶，是雌性在流血在受伤，可他却感受不到丝毫早已标记过的气息。
“嘶！！！”
他再次冲着“她”龇牙咧嘴，手掌也越收越紧。
“吼！！！！”
七阶丧尸痛苦地嘶吼着，它再也无法保持先前的得意模样，所有的异能毫无保留地冲击着眼前的蛇人！
玄蟒看见了——他即将亲手杀了苏酥，杀了他认定的雌性，他的蛇尾更是贯穿了她的胸膛。
黑黢黢的洞口就这么摆在她的胸膛正中央。
他目眦欲裂地收回蛇尾。
然而就是这一个举动，让七阶丧尸找到了机会，它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眨眼间便冲出阳台，直接跳进无边的黑暗之中。
放手的那一刻，玄蟒就知道自己又被骗了。
他立马追了出去。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须臾之间，苏酥来不及反应，跳下床抓住了玄蟒的手臂。
“阿玄！”
“嘶！”
蛇尾狠狠地拍开了她的手。
半蛇人丝毫注意都没有分给她，飞速地追向了七阶丧尸消失的方向。
苏酥的所有悲凉、所有心理准备都被荒唐地打断了。
她的手腕还残留着被拍开时的疼痛。
但它还好好的，没有被拍断，只泛起一道红印。
相比被洞穿胸膛的七阶丧尸，她全程只是遗失了一把弯刀短刃。
苏酥眨眨眼。
她好像、或许意识到了什么。
来不及细想，她追出阳台。
黑暗中，七阶丧尸跑在最前面，它一边逃窜一边疯狂地向四周嘶吼。
不多时的功夫，原本空旷的“皇宫”涌出无数只丧尸，它们排成无数道拥挤的“河流”，最终汇集成一片汪洋，将整座“皇宫”淹没。
远处的三层小楼响起凄厉的惨叫声。
二三十个异能者跑了出来，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早已“清空”的中心区，会多出数不胜数的丧尸，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六阶！
他们被迫开始厮杀。
苏酥望见了这一切。
她在意识到七阶丧尸的异能是认知替换后，便再也没有进入被蒙蔽的状态，此时此刻无比清晰地看见了那些丧尸并不是凭空出现。
它们或是由一排排“路灯”变成丧尸，或是由一排排“灌木”变成丧尸……苏酥的背后已经惊出无数层冷汗。
她哪里是走进了一座“皇宫”，分明是主动走进了丧尸的巢穴！
原来早在开进中心区域后，她也不知不觉地受到了部分影响！
幸好、幸好她是七阶，如果是六阶异能者进来，恐怕到死都走不出去。
苏酥深吸一口气。
她主动跳进了丧尸潮。
白光没入尸潮的汪洋之中，涌动的尸群便如同月光下的潮水，自动往两边分散，让出一条康庄大道。
苏酥先是走，然后跑起来。
她没有管那些还在对抗丧尸潮的异能者，目标明确地追向玄蟒离开的方向，直到看见七阶丧尸被堵在死角。
玄蟒就堵在巷口。
黑夜被汹涌的蓝焰照亮，所有涌上来保护丧尸王的丧尸尽数化为灰烬。除了十多只六阶丧尸，它们还在付偶抵抗，时不时被吞没一只。
七阶丧尸王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
它一边试图寻找出路，一边吼叫着让子民们不断堵住那个危险的半蛇人。
哪里还有最开始的嚣张模样。
苏酥忽然发现——这只七阶丧尸其实很弱很弱。
它的认知替换一旦被破解，便不堪一击。
当然，也是它太过贪婪亦或是无知，倘若它并不贪图去戏耍圈养这些人类，进来就利用异能将人无知无觉地杀掉，那在八阶异能者出现之前，S市将彻底成为无解的埋骨地。
苏酥该感谢它的贪婪。
白光在前方开道，让堵在巷口的丧尸为她让出一条路。
苏酥避开了蓝焰的攻击范围，离七阶丧尸越来越近。
它看见她，再次疯狂地吼叫起来。
苏酥扬起短刃——她从一楼捡回了这把锋利的武器，即将抹断七阶丧尸的脖子。
令人生气的是，手里的短刃再次被半截蛇尾拍落。
暴躁阴郁的半蛇人不知何时已经游到了她的身后。
他不允许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丧尸”杀死“她”，哪怕他已经知道“她”并不是他的雌性。
但……他找不到苏酥。
唯一的线索不能死掉。
危险的家伙已经贴近身前。
脏污的蛇尾是最锋利的异形武器，他冷冷地凝视着苏酥，彷佛她再不识趣，他再也不会留情，会将她狠狠地扔到蓝焰之中……想是这么想，不知为何，那截蛇尾迟迟没有动弹。
苏酥垂眸。
她当着他的面，弯腰再次捡起那把短刃。
玄蟒的竖瞳已经眯成危险的一条线。
他在暴躁在不耐烦，蛇尾在疯狂地拍击地面。
“嘶！！！”
他在威胁警告眼前的“丧尸”，表情要多凶狠有多凶狠。
苏酥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举起短刃，并没有去攻击七阶丧尸，反而在手心划开一道伤口。
鲜红色的血液顷刻间从肌肤之中涌出，眨眼就蓄满整只手。
滴答，滴答。
血腥味与灰尘混杂在一起，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间，被吞吐的蛇信捕捉。
暴躁不安的蛇尾停止了拍打。
“嘶——”
半蛇人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一只面容模糊的“丧尸”，它的身上爆发了最浓郁的人类气息。
那是被他标记过的、被他根植本能里的气味。
玄蟒几乎是瞬间就安定下来。
哪怕眼前的人面容模糊，声音也模糊，所有的一切都很模糊，但他却好像终于找到了归处。
他早就意识到有问题了。
他甚至怀疑那个披着雌性皮囊的“东西”将她藏了起来，亦或是已经暗害……没人知道那种最重要最宝贵的存在消失的恐惧与无助。
他分明处于一个真实的世界，却又无法触碰到最真实的存在。
苏酥一直在观察玄蟒的面部表情，直到看见他身上的凶残与暴躁消退，一颗心才终于落回肚子里。
她指向七阶丧尸，试探道：“杀了它。”
嗖。
坚硬的蛇尾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堵住了意图溜走的七阶丧尸，猝不及防地拍向它的脑袋——这不是拍向苏酥的小儿科力道，它直接拍碎了七阶丧尸的脑袋！
腐臭的秽物即将飞溅到苏酥身上时，被一堵火焰墙及时地挡住。
七阶丧尸的身体重重砸落地面，苏酥清晰地看见一颗浅紫色的晶石，从那颗被拍烂的脑袋里摔了出来，滚落到不远处的地面。
统治了整座S市的丧尸王就此陨落。
它所影响的一切也烟消云散。
滴答，滴答。
苏酥的手臂垂在身侧，血液还在不停地往下滴落。
她终于能松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有完全松出，手臂就被捧起——她看见眼前的半蛇人完全地俯下身，那张邪隽苍白的脸颊紧密地贴合在她的内臂，鼻翼轻轻地蹭着月几肤，猩红的蛇信近乎虔诚又哀伤地舔舐着她受伤的掌心。
“嘶——”
在苏酥看不见的位置，玄蟒的眼眶也微微发红。
温热的血液随着蛇信的席卷不断地滚入喉咙，他尝出了苦味。
苦得令蛇害怕，害怕当时真的伤害了她……蛇尾圈起地上的七阶晶石，颤抖着举起来。
完全地献祭于雌性的面前。
苏酥的眼圈终于红了。
她以为自己不会落泪，实则心底还是溢满了委屈，当一切结束，泪水便争前恐后地滚落出来。
姣好的面容，搭上无声无息的落泪，是最让人揪心的模样。
苏酥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她不顾掌心的疼痛，推开俯于身下的玄蟒，扭头就走。
“嘶！”
玄蟒反应极快地追了上来。
层层蛇尾不容分说地圈住失而复得的雌性，或许是不知道如何道歉亦或者如何讨好，他便将晶石挤到雌性的嘴边，想要把最好的东西喂给她。
苏酥本想开口骂他，但一张嘴，晶石指不定就会被硬塞进嘴里。
她恨恨地咬牙，突然伸手捧住玄蟒的脸颊。
后者惊惶害怕的内心被注入十二分的欣喜。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苏酥不管这条没心没肺的蠢蛇到底在想什么。
她一把夺走圈在蛇尾里的七阶晶石，下一秒，不由分说地塞进玄蟒的嘴里。
咕咚。
晶石彻底消失。
玄蟒以为雌性原谅了他。
他试探性地动了动，想要搂住她，想要舔舐掉她的伤口，想要诉说他的歉意与慌乱……只是这一切都被苏酥打断了。
她看见他好好地吞下那颗晶石后，脸色霎那间沉下来。
变得猝不及防。
啪！
玄蟒伸过来的手臂被重重地扇开。
“分手吧。”苏酥冷笑两声，“我觉得我们俩重新变回同伴关系，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