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的交通工具是一只白色渔船。
十几只鹰鸟蹲立在船舱上方，孙知春正在操控渔船出行方向，另外三人一蛇齐齐站在船头。
“哇！我还没有出过海哎！”庞灿灿兴奋地扒在栏杆上，用手掌迎接船底掀起的白色浪花，“苏苏姐，你出过海吗？”
苏酥点点头：“出过。”
那时也是新奇的心境，现在却多了十二分的忐忑与紧张。
“嘶！”
黑蛇骤然变小数倍，轻盈地爬到桅杆上，借着高度眺望远方的海平面。
苏酥仰头，眯起眼望着那小小的一坨，突然意识到——这不只是庞灿灿的第一次出海，也是小黑的第一次出海。
它这会儿也在兴奋吗？
孙知夏熟知海洋的危险，也知晓此行的目的是寻找到那只六阶海鸥，神经远远要比其他人紧绷许多。
此时此刻，她眼也不眨地盯着远方，喃喃道：“最好能在岛上遇到那只海鸥……”
“如果在海上遇见呢？”
“在海上遇见……”孙知夏的神情陡然变得严肃，“那就要小心它利用风水双系异能，故意制造海上风暴。”
庞灿灿倒吸口凉气：“那这艘船能抵挡吗？”
“抵挡不了。”孙知夏摇摇头，“真要是遇到强劲的风暴，船翻人死。”
话音落地，苏酥与庞灿灿的脸色都变得格外凝重。
孙知夏这会儿又安慰：“那是最坏的情况，如果那只海鸥停歇在海岛上，我们上岛对付它，会轻松许多。”
“那怎么才能知道它这会儿在不在岛上？”
孙知夏没有回答，直接吹响银哨。
十几只鹰鸟呼啦啦展翅，升至半空，训练有素地朝四面八方振翅飞去，眨眼就变成十几个不起眼的小黑点，消失在视野之中。
“它们会去探查那只海鸥的位置，真要是在海空中，它们会将海鸥引到海岛附近。”
“好酷啊！”庞灿灿兴奋道，“姐！能教教我吗？我的宝宝们也能出去巡查吗？”
“你的虫子能飞多远？”
一句话，将庞灿灿的热情浇灭。
她苦巴巴道：“最多只能飞十公里左右。”
孙知夏断绝了她的希望：“那就不适合在海洋上飞行了。”
这片海域宽阔又没有停驻点，那些毒虫飞累了，可没法停下来休息，只会掉进水里淹死。
庞灿灿难过地戳着毒虫的脊背。
苏酥安慰她：“没关系，你的虫子另有妙用啊。”
“什么妙用？”
“如果船翻了，我们好歹能踩在它身上暂时不被淹死。”
“这么说来，那些鹰鸟也行吧？”
孙知夏默默摇头：“不太行，它们飞行靠翅翼，人站上去，很难往上飞。”
庞灿灿顿时又高兴起来。
看到她这副模样，孙知夏没好打破她的自信——如果船都能放，那代表风暴已经大到没法抵抗的程度，再来一百只一千只毒虫，也只会被吹翻跌落海水之中。
说实话，她并不看好狩猎六阶海鸥这件事。
但既然弟弟已经答应人家，她绝对会履行承诺做好。
苏酥抬手遮住额头，忽然问道：“知夏，你知道那只海鸥是怎么升到六阶的吗？”
孙知夏一愣。
还是第一次，有年纪相仿的同性这么亲近地称呼她。从小到大，她因为黝黑的肤色，以及常年帮家里捕鱼售卖而沾染的腥味，没多少人愿意跟她做朋友，甚至经历了隐晦的校园冷暴力。
辍学后，大部分时间接触的人都是中年辈的叔婶……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被于正鸿的皮相与口舌哄骗。
孙知夏很快便收敛起那一瞬间的失神。
关于那只海鸥为什么能在无人喂养的情况下，变成了六阶鸟类这件事，她还真知道一点儿。
“临市的海边有一处码头景点，游客们很喜欢给成片的海鸥喂食。”
“末世来临后，那片景区就没了活人，只有游荡的丧尸。”
“有些海鸥养成惯性，还是会去码头蹲守投食。那只海鸥最开始很可能就是蹲不到食物，吞食了遗落在地面的晶石，拥有异能后，它就自发地学会地叼破丧尸的脑袋，从里面掏出晶石吞食。”
它仗着飞行能力强悍，绕遍了所有接近这片海域的城市，天知道到底吞食了多少丧尸的晶石，竟然还没有爆体而亡。
这简直是万中无一的概率。
听完孙知夏的解释，苏酥再次仰头，顶着刺眼的阳光看向盘在桅杆上的黑蛇。
如果自然界真的存在少数能够幸运地排出晶石污垢的动物，那么上辈子的小黑或许不会爆体而亡，而是在某片山林里叱咤风云。
那会儿它要是发青……或许会在领地里找条同类……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跟着她只能忍过发青期。
嘘——
悠长的哨声打断了苏酥的思绪。
十几只鹰鸟在离队半个小时后，又齐刷刷地飞回来。
它们挨个与孙知夏“耳语”过后，后者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那只海鸥在十几公里外的海岛上！”
这是最好的消息！至少众人不需要在海面上与它交战！
“弟！”孙知夏朝船舱喊了一声，精准地报出了一个海岛定位，“往那边开！”
“嗯。”
渔船调转方向，船底激起一片海浪，飞速地开往指定的岛屿。
没过多久，几人终于看到海岛的边缘。
渔船还没靠岸，只听见船舱上方响起一声尖啸，几只反应迅速的鹰鸟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展翅飞至半空，朝着另一边飞走的黑影紧追不舍。
孙知夏眯眼辨认半秒，笃定道：“是那只海鸥！它飞走了！”
谁也没想到渔船刚刚靠近，就惊动了正在岛上停歇的海鸥。
追？还是不追？
船舱内的孙知春直接给出答案，渔船朝着海鸥飞走的方向疾速冲去。
十几只鹰鸟在前面飞，渔船在后方追，眨眼间就驶离这座海岛。
站在船头的几人脸色都变得凝重。
目前的形式已经往她们最不愿意看见的方向发展——哪怕追上那只海鸥，也必定会在海面上展开一场殊死交战。
“咕——”
尖细清脆的海鸥叫声在空中荡开，清楚地传到所有人的耳中。
渔船追得更近了。
苏酥隐约能看见那只海鸥的样貌——它只比普通的海鸥大了两三倍。
在鹰鸟群的追逐下，显得格外娇小。
“嘘——”
孙知夏吹了一个短促的哨声，最前方的鹰王立马开始冲刺。
庞灿灿也不甘示弱地放出自己的毒虫大军。
它们跟在鹰鸟群的后方，逐渐逼近了最前方那只海鸥——“咕！！！”
海鸥再次发出一声尖啸，在尾音消散前，鹰王终于追上它！
在几人的紧张注视下，海鸥的翅膀被鹰王撕咬扯下大半！
失去了飞行的倚仗，海鸥发出了绝望的哀鸣，直愣愣地跌落海面，砸出巨大的浪花。
哗啦！
如此一边倒的战局，让船头上的几人都看愣了。
苏酥下意识觉得——这不对劲！
孙知夏也快速地反应过来：“这不是那只六阶海鸥！”
从体型上看，根本无法辨认真假，毕竟所有高阶战宠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变幻自己的身形。
但气味没法作假，她的鹰鸟见过那只六阶海鸥，也熟记它的气味，怎么会被这只海鸥误导？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孙知夏的脸色变幻来变幻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有一只相似的海鸥从海岛飞出？难道她的鹰鸟从头到尾都认错了海鸥？
所有人一头雾水时，盘在桅杆上的黑蛇突然出声。
“嘶！”
苏酥条件反射地仰头。
目光所及之处，一只成年男性巴掌大小的海鸟悄无声息地凑到了黑蛇的身后。
小黑还是警觉的，几乎是立马扭头，发声警示。
似乎是意识到行踪已经被发现，电光石火之间，巴掌大小的海鸟膨胀成遮天蔽日的巨型海鸥，几人也在瞬间看清了它的全貌——双翅轻盈纤长，红喙细嘴，翅羽只有灰白黑三种颜色。
“它就是那只六阶海鸥！”
“咕！！！”
鸟叫声尖细清脆，巨型翅翼狠狠挥出，几乎是瞬间就拍断了渔船的桅杆。
盘在上面的黑蛇来不及反应，就被细长的尖喙精准地叼住七寸。
“嘶！！！”
“小黑！！！”
六阶海鸥没有恋战，捕捉到最吸引自己的猎物后，扭头冲向远方的天际。
遮天蔽日的翅翼阴影飞离渔船，刺眼的阳光再次投射船板。
“弟！快追！”
苏酥的耳中，已经完全听不见其他人的喊声。
从小黑被叼走开始，她就迸发出全部的潜力，白光像不要钱不要命一般涌向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的巨型海鸥。
她的目光也只能看得见叼在细长鸟喙之中的那条细小黑蛇。
“给我放开它！”
苏酥的异能“倾巢而出”，喊声也是声嘶力竭。
视野范围内，高飞的巨型海鸥罕见地停滞住身形。
渔船追了上去。
所有鹰鸟与毒虫围了上去。
孙知春也走出船舱。
“嘶！！！”
鸟喙中的黑蛇并没有挣扎，它借着距离最近的优势，蓝色的火焰席卷包裹了袭击它的巨型天敌。
翅羽正在汹汹燃烧。
鹰鸟与毒虫已经开始撕咬海鸥的翅翼。
“咕！！！！”
巨型海鸥疯狂挣扎，始终无法前进寸步。它似乎意识到那道禁锢自己的无形束缚，悲愤地尖啸一声。
狂风大作。
这股风比于正鸿的龙卷风声势更加浩大，短时间内便掀起强劲的风势，卷起滔天的海浪，重重地拍向那只渺小的白色渔船。
苏酥在超负荷动用异能，脸色已经变得比纸还要白。
翻涌的海面击打过来时，要不是孙知春及时捞住她与庞灿灿，恐怕船头上的所有人都要栽进海水之中。
“弟！”
“我知道！”
双胞姐弟的默契就在于此，孙知夏一个呼喊，孙知春立马使出所有异能。
清澈的水幕将整条渔船包裹，形成一个巨型水球，在惊涛骇浪中上下左右起伏。虽然没人能在这种颠簸中站起身，但至少不会跌落海中。
然而……苏酥头晕目眩，异能也被迫中断。
恢复行动能力的海鸥甩开诸多鹰鸟与毒虫，叼着还在喷火的黑蛇再次冲向天际。
一个海浪打来。
渔船被顶到浪尖最高峰。
苏酥的两只手紧紧地抱住船舱门槛，模糊的视线瞥见那只巨型海鸥离去的背影。
不——
她猛地扑回最高最翘的船头，体内最后一股异能拼命地追向天际。
“小黑！！杀了它！！”
苏酥的声音未必能传过去，但她的异能成功地追上了海鸥。
后者的身形再次僵住。
它试图吞进肚子里却又始终无法咬破蛇鳞的猎物终于抓住时机，彻底翻过身，脑袋正对着黝黑的鸟喙内部——“嘶！”
两边翅翼上的羽毛已经彻底烧光。
最强劲的蓝色火球更是精准地飞进了巨型海鸥的嘴里。
与此同时，鹰王也追了上去，狠狠地啄瞎了海鸥的眼睛。
“咕！！！”
海鸥发出凄厉的惨叫。
毒虫啃噬的微弱毒素发作，爆裂的火球随即在体内炸开。
巨型海鸥彻底殒命。
残破的身躯重重地砸落海面。
在此之前，它的鸟喙已经松开，黑蛇同样跌落海水之中。
哗啦！
海鸥的尸体还没来得及完全沉下海面，一条巨型的蟒蛇从海底翻滚而出，连鸟带晶石，全部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哗啦！哗啦！
延长的蛇身更是在翻涌的海水之中起伏了好几下，才彻底隐没于海底。
巨型海鸥已死，异能卷起的惊涛骇浪也终于停歇。
为了保护整艘船，孙知春与风水双系异能抵抗了十几分钟，所有能量在短期内疯狂爆发。在一切都结束的这刻，他终于力竭地倒在船板上。
“弟！”
孙知夏冲向倒地不起的孙知春。
庞灿灿正趴在另一边狂吐不止。
至于最临近船头的苏酥，体内所有异能被榨干，头重脚轻面色惨白。在余留的小波风浪中，整个人如同轻盈的白纸一般，在渔船的起伏时被动翻出围栏，直愣愣地砸如海水之中。
冰凉的海水吞没了娇小的身影。
苏酥在无人反应过来时，飞速地沉入海底。
她还存有一丝意识，但全身上下包括四肢都不受控制，只能任由自己不断地往下沉。
氧气越来越少，皮肤越来越冰冷。
苏酥疲惫地半阖上双眼，即将彻底紧闭时，后腰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搂住。
狭窄的视野中，只能看清漂浮到脸颊边的黑发。
乌黑，稠密，细软。
视野进一步变窄。
最后只来得及看清半截游动的粗壮蛇尾。
小黑……苏酥安心地闭上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