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沈故渊的确很聪明,做起事来不慌不忙未雨绸缪,但这个预知能力,还是让孝亲王很惊讶的。
惊讶之余,他不免有些惋惜。要是沈故渊早点回来继承皇位,如今也不会是这么艰难的局面。
“对了皇叔,有件事我一直没问。”沈青玉有些犹豫地开口:“那个宁池鱼……怎么跟在三皇叔身边了?看样子还挺亲密。”
孝亲王回过神,笑道:“发生了点事,也没办法三言两句说清楚,总之现在池鱼是跟故渊在一起的,还拜了个师父。”
沈青玉沉默,模样看起来很是担忧。
“怎么了?”孝亲王拍拍他的背:“有话直说。”
“先前……”沈青玉咽了口唾沫:“我与宁池鱼也算有些过节,如今难免尴尬。”
过节?孝亲王满不在意地道:“小孩子之间,能有什么大过节?”
沈青玉张了张嘴,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沈弃淮这一遭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道余幼微会突然反水。逼于无奈,沈弃淮只能和季亚栋一起撤兵罗藏山,在京城城郊之外扎营修整。
“怕是要打起来了。”池鱼撑着下巴看着外头,嘟囔道:“人算不如天算,他以为余幼微能帮上他很多的忙,不曾想反倒是后院起火。”
“余幼微的性子奇特。”沈故渊翻着姻缘簿,淡淡地道:“从小被惯坏了,喜欢抢人东西,也喜欢人捧着,最在意的就是颜面,谁让她面子上过不去,她就跟人不死不休。”
所以他才会跟沈弃淮提那样的条件,沈弃淮这人自负,不曾把女人当回事,所以觉得为了大局打余幼微一巴掌不算什么,之后再去哄回来就行了。谁曾想余幼微完全忍不了,立马回去跟余承恩一阵哭闹,甚至添油加醋地说沈弃淮过河拆桥,要对余家不利。
在这样的情况下,余承恩那老奸巨猾的人,绝对就不会和沈弃淮一起冒险。篡位这种事,说出去名声也不好听。沈弃淮这个态度,直接让他们本就有些不稳当的利益关系直接崩盘。反过来打沈弃淮,余承恩还能得个大义灭亲忠勇护主的好名声。
“我其实有点想不通。”池鱼道:“再怎么说余幼微都已经嫁给沈弃淮了,她就不能忍一忍顾全大局吗?沈弃淮没了的话,对她有什么好处?”
沈故渊撇嘴:“沈弃淮自己都说了,在女人眼里脸面比家国大事重要,余幼微哪里会想那么多?更何况,余家现在虽然是沈家亲家,但沈弃淮突然造反,他们也没想到。余承恩更想要的是在朝中掌握大权的盟友,而不是一个要造反拖他一起下水的人。”
池鱼点头,又皱了眉头:“可现在真打起来,怕是会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有什么办法?”沈故渊道:“是悲悯王爷想打,他不怜悯苍生,咱们也只有迎战。”
感觉要迎来一场浩劫了,池鱼长叹一口气。
脑门被人一敲,她一愣,抬头就看见沈故渊那双半阖着的美眸:“轮不着你来担心,你只需要好生过你自己的日子。”
哈?池鱼激动地站直身子,瞪眼道:“我还想上阵杀敌呢!”
“你?”沈故渊皱眉:“女儿家凑什么热闹?”
“那不然我做什么?”池鱼道:“真打起来,我肯定是要跟在您身边的!”
“跟就跟啊。”沈故渊道:“跟我一起待在王府里,哪儿都别去。”
池鱼呆了呆,这天下要是真乱了,仁善王府还待得住吗?
宫里的势力在余承恩和李祉霄的大力帮助之下很快肃清,幼帝回宫,京城城门戒严,各地勤王的势力很快到达京城附近,但得知有大军驻扎在京城之外的北郊,便绕了道,多花了半天时间进京。
“眼下正是危急存亡的关头。”玉清殿里,由于各路亲王到齐,孝亲王说话的底气都足了不少:“沈弃淮忘恩负义,狼子野心,企图灭沈氏皇族而代之,其心可诛。大将军季亚栋,手握兵权不交,甚至倒戈对准皇室,用心更是险恶。此二人都并非沈氏皇族中人,如今各位都在,本王就把话说个明白,这两人不死,沈氏一族寤寐难安!”
在场的人有的是亲身经历过罗藏山的生死逃亡,没经历过的,也从旁人那里得到过消息,所以孝亲王此话一出,应和者如云,众人七嘴八舌地就开始委任将军,兵分几路,甚至当场拿出羊皮地图开始制定战术。
池鱼站在很远的角落里,微微有些走神。
“你在想什么?”旁边有人低声问她。
池鱼一顿,扭头就看见沈知白那张清秀的脸,遂一笑,小声回他:“我是在想啊,这一回沈弃淮要是败了,会是什么下场?”
“这还用想吗?”沈知白摇头:“必死无疑!”
微微怔了怔,池鱼垂眸:“是吗?”
沈知白皱眉,看她两眼道:“你不是说已经放下他了吗?”
池鱼撇嘴:“是放下了,没那么恨了,所以知道他会死的时候,稍微有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的惆怅,毕竟这么多年了,他也算我半个亲人。”
这倒也是,人非草木,感情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沈知白想了想,道:“等会结束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这就不必了吧。”池鱼下意识地拒绝:“我还得回去用膳。”
“永福街有家客栈新出了菜品,听人说十分美味。”沈知白道:“我一个人吃很浪费,带上你,还能多尝几样。”
原来是这个原因,池鱼想了想,点头:“那就去吧。”
师父嘴馋,要是有什么好吃的,给他带回来尝尝,他定然很开心!
于是,玉清殿散场的时候,沈故渊正要走呢,就见沈知白拉着池鱼过来朝他道:“皇叔,池鱼借我一会儿,等会午膳你不必等她。”
唇红齿白的少年,拉着个灵动乖巧的少女,怎么看怎么觉得般配。沈故渊眯眼盯了他们一会儿,大方地挥了挥手:“去吧。”
“多谢师父。”池鱼笑了笑,一溜烟地就跟着人跑了。
看着她的背影,沈故渊不知怎么的就有一种“女大不中留”的感觉,凄清又惆怅。
“故渊。”孝亲王从后头跟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沈故渊回头看他,就见孝亲王眼神飘忽,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眯了眯眼,他道:“我暂时不想听。”
“别啊!”孝亲王笑着拉住他:“眼下情况这么危急,自然需要些喜事来冲一冲。”
沈故渊盯着他半晌,问:“名字,家世。”
这就被看穿了?孝亲王一边感叹沈家出了个人才啊,一边搓着手嘿嘿笑道:“黎知晚,黎太师嫡女,知书达理相貌端正,弹得一手好琵琶,更难得的是,她话少,也不爱惹麻烦,很是本分!”
黎知晚?沈故渊一愣,想了想,竟然点了点头:“有空让她来仁善王府走走。”
孝亲王已经做好艰难游说的准备了,毕竟沈故渊这个人倔,对立妃之事又一向抵触,所以他是打算逮着他说一天的。然而没想到,刚说一句,沈故渊竟然就松口了!
一瞬间孝亲王有点茫然,他这么说了,那自个儿还能说什么呢?要不再夸两句?那也显得挺烦的,可就这么算了,他又觉得没把人家姑娘的好说个全面,万一沈故渊只是在应付他怎么办?
正纠结呢,那抹红衣白发的影子就慢慢晃悠得不见了,等他回过神来,眼前就只有白玉石铺的广场,哪里还有沈故渊。
池鱼高高兴兴地跟沈知白去吃了顿好的,永福客栈不愧是一等的客栈,即便外头已经有兵荒马乱的趋势,他们依旧大门敞开,还上了新菜品。
“这个金风玉露太好吃了!”池鱼眼睛亮亮地道:“可以给师父带一份回去吗?”
“可以。”沈知白点头,轻笑道:“你随时都想着你师父。”
池鱼嘿嘿笑了笑,没办法啊,她现在就一个师父,别的什么都没了。
“我听说了一件事。”瞧她吃得差不多了,沈知白开口道:“黎家的女儿在找婆家,孝亲王好像很中意那姑娘,要引见给三皇叔。”
笑意一僵,池鱼抬头,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沈知白顿时很有罪恶感:“我是不是不该和你说这个?”
“无妨。”池鱼僵硬地笑了笑:“要是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师父好像的确是该娶亲了哈?”
“孝亲王向来喜欢给人说媒。”沈知白抿唇:“我十六岁的时候,他就企图让我跟人成亲。”
哭笑不得,池鱼点头:“那我师父这个年纪,肯定更该成亲了。不过他性子古怪,好像不太喜欢生人,孝亲王怕是要碰个钉子。”
想想沈故渊那性格,沈知白也深以为然,看着她道:“你也不用太担心,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三皇叔定然不会有成亲的心思。”
“嗯。”池鱼点头,吃完东西,让掌柜的打包了一份“金风玉露”,跟沈知白一起往王府走。
刚进王府,越过前庭,池鱼就感觉花园里那新开的梅花树下站了个人。
素色长裙,浅色纹绣,纤腰缦裹,亭亭玉立。这显然不是沈故渊,而是个端庄的姑娘。可是,整个王府里,除了池鱼和郑嬷嬷,哪里还有第三个女儿家?
疑惑地看着,池鱼走近了两步,视线一转才看见旁边被一大片万年青挡住的沈故渊。
白发垂地,沈故渊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捏着笔,认真地看着那头梅花树下的人,像是在画美人图。
心里一顿,池鱼停住了步子。
沈知白也瞧见了,微微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那姑娘瞧着眼熟,一张脸清秀脱尘,脸上始终挂着礼貌的微笑,眼里却没多少感情,温柔又疏离。
池鱼心里发慌,莫名地很想走。可转念一想,这是仁善王府啊,她为什么要走?
看了看手里的荷叶包,她深吸一口气,挺胸就走了过去。
“师父。”
一抹勾勒刚好,沈故渊就听得个紧巴巴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
抬头扫池鱼一眼,他问:“吃饱了?”
“嗯!”池鱼把荷叶包放他桌上:“这个给您带回来的。”
“放着吧。”沈故渊捏袖搁笔,转头朝那边的姑娘道:“黎姑娘,好了。”
黎?池鱼一惊,沈知白也是一愣,纷纷回头,就见那姑娘端庄地迈着莲步过来,朝沈故渊屈膝行礼:“多谢王爷。”
沈故渊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是劣徒池鱼,这是静亲王府家的小侯爷,姑娘想必都不陌生。”
“久仰大名。”那姑娘转了脸过来,很是优雅地朝他们行礼:“小女黎知晚,这厢拜见。”
黎知晚!池鱼脸垮了,愣愣地看着她,都没有想起来回礼,只觉得头顶上的天“哐”地一声就垮了下来,砸了她个眼冒金星。
她说什么来着?自家师父性子不好,不容易接受生人?这才几个时辰啊,姑娘都上门了!脸打得自个儿都觉得疼,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旁边的沈知白回神比她快,有礼地颔首道:“黎姑娘有礼,我与池鱼刚从外头回来,这一身风尘也不便见客,就先带她去更衣了。”
“好。”黎知晚颔首,一点也没对池鱼的反应有什么不满,看着沈知白拉着宁池鱼走了,就扭头回来看桌上的画。
“牵牛吐蕊能晓黎,带宵芬芳总知晚。”念了念上头的题词,黎知晚轻笑:“王爷真是有趣。”
沈故渊看了池鱼和沈知白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才扭过头来道:“我没什么趣味,也只是高墙困着的凡人。姑娘心不在高墙之中,今日又何必来此?”
微微一愣,黎知晚垂眸低笑:“王爷这说的是什么话?小女也是高墙里长大的人,为何就心不在高墙之中了?”
“到底是墙外的花更香。”沈故渊道:“姑娘不觉得吗?尤其是桃花。”
桃花吗?黎知晚抿唇,她曾经见过世上最好看的桃花,可惜了,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见到,所以这天下,无论什么花都再没什么要紧。
“外头要下雪了,王爷不请小女进去坐坐吗?”
扫她一眼,沈故渊点头:“姑娘里面请。”
于是池鱼换好衣裳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黎知晚一个人坐在花厅里,沈故渊已经不知去向。
皱了皱眉,池鱼看见她就觉得心里不舒坦,可看见人家茶杯里都没茶了,她还是进去,给她添了些。
“池鱼郡主。”黎知晚朝她笑了笑:“多谢。”
这姑娘脾气好像很好,不管干什么都是微笑着的,平心而论,看着让人很舒服,于是池鱼开口问她:“你是孝亲王引见来的?”
黎知晚一顿,笑着颔首:“孝王爷说仁善王府里梅花开得好,让我过来看看。”
“哪里是梅花开得好,是我师父开得好。”池鱼撇嘴:“长得就跟朵花似的!”
掩唇一笑,黎知晚道:“郡主真有趣。”
“我一点也不有趣。”池鱼皱眉:“我现在不高兴,你看得出来吗?”
对于这么耿直的话,黎知晚有些惊讶,起身就朝她行了个礼:“是小女叨扰了。”
她态度都这么差了,这姑娘还这么有礼貌?池鱼皱了脸:“我也不是怪你……我只是不高兴师父给你画画,他都没给我画过,还天天挤兑我长得不好看。”
黎知晚眨眨眼,看着她道:“小女也不知王爷怎么突然就要画像了,今日初次拜访,本是想送了见面礼就走的,谁知道……”
说着,又笑道:“外头都说王爷和郡主关系特别好,今日看来倒是不假,郡主很喜欢王爷。”
“这算什么喜欢……”池鱼皱眉:“就是单纯的不高兴而已。”
这傻姑娘,一上来把自己的小女儿心思说得这么白,还是对着自己的对手,实在很愚蠢。
然而,愚蠢的宁池鱼并没有觉得自己愚蠢,她只是有什么说什么,毕竟眼前这个姑娘太有礼貌了,她要是不告诉原因就去针对人家,好像不太好。
听见她这席话,黎知晚竟然“扑哧”一声笑了,不是嘲笑,就是单纯觉得有趣,笑得眼里都泛起了光。
池鱼满脸尴尬地看着她。
“郡主……”黎知晚看着她道:“您跟别的世家小姐,真是不太一样。”
“你也是。”池鱼郁闷地道:“跟余幼微一比,你当真是好得没话说,与我师父很登对。”
“那可不敢当。”黎知晚眨眨眼:“三王爷风华绝代,我站在他身边如明月旁边的星辰,压根光都看不见,更别说登对了。”
池鱼扁嘴:“这天下就没有能在容貌上跟他登对的姑娘,所以性格上能登对就不错了。他脾气不好,喜欢骂人,有时候很凶,容易把人挤兑得一无是处。要是姑娘你这种脾气好的,应该刚好合适。”
“郡主很了解王爷啊。”黎知晚挑眉。
能不了解吗?好歹在一起这么久了,很多时候还是同床共枕的,沈故渊在她面前完全没有要掩饰自己的意思,本性暴露得很彻底。
但,都这么了解了,也没能走进人的心里,池鱼觉得很挫败。
肩膀被人拍了拍,池鱼抬头,就看见黎知晚朝她温柔地笑:“郡主喜欢看花吗?”
花?池鱼点头:“我喜欢看梅花。”
“那咱们出去走走?”黎知晚道:“正好王爷说他有事要离开一下,咱们聊聊也不错。”
戒备地看着她,池鱼一边起身跟着她走一边道:“你是不是想从我这儿打听我师父?”
黎知晚眨眼:“这倒是个好主意。”
说完,面前这姑娘的嘴就又鼓了起来,黎知晚抬袖捂着嘴笑,拉着她的手就走。
池鱼是很抵触的,黎知晚也能感觉出来,要是换做别家小姐,肯定就阴阳怪气挤兑她,不理她了。但池鱼不同,嘴上说着不高兴,却还是跟她走了。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就兴致勃勃地一起在花园旁边的走廊里头看雪了。
“好冷啊。”黎知晚呵了一口雾气:“雪好像越下越大,等会我回不去了怎么办?”
池鱼扭头看她一眼,道:“别想睡我师父的房间。”
脸上“腾”地一红,黎知晚嗔怪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未出阁的姑娘,哪有跟男子同寝的?”
身子一僵,池鱼小声问:“那要是同寝了怎么办?”
黎知晚笑道:“自然就要成夫妻。”
是这样的吗?池鱼眨眨眼,眼里“蹭”地一下亮了起来。
她可不可以,以此为由头,要沈故渊娶了她?
脑子里沈故渊嫌弃的眼神一闪而过,池鱼立马摇摇头打消这个念头。算了吧,以自家师父脸皮厚的程度,是绝对不会认账的!
“你要是实在走不了,就睡我的房间。”池鱼道:“正好我的房间很大,还一直空着。”
“空着?”黎知晚很好奇:“怎么会空着?你不睡吗?”
“我……”池鱼差点就要说,我是睡师父的房间的。然而转念一想,此事关系自家师父的名节,不能乱说。于是改口道:“我睡啊,只是一个人睡,很空。”
这样啊,黎知晚笑眯眯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池鱼松了口气,继续看着花园里纷纷扬扬的雪。
沈知白在沈故渊的书房里,沉着脸盯了他一炷香的时间了,奈何沈三王爷脸皮厚,完全视若无睹,心情很好地翻着一本红色的册子。
“三皇叔。”最终还是他先开口:“你想娶黎姑娘?”
沈故渊头也没抬:“这个轮不到你来管。”
“我觉得池鱼不比那黎姑娘差。”沈知白皱眉:“你眼瞎?”
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沈故渊道:“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当真是不假。”
眼神一沉,沈知白恨恨地道:“要不是打不过你,我真想一拳头过去!”
“知道打不过,就老实点。”沈故渊道:“没事多去陪着池鱼,别在我面前晃悠。”
尤其是穿这一件白狐斗篷,看着就烦!
沈知白道:“我刚刚带她出去尝鲜,她尝完第一句话就是能不能给你带回来尝尝。在她心里,你是她很重要的亲人,现在二话不说想成亲,可问过她了?”
沈故渊不耐烦地道:“我成亲不成亲,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是我徒儿,不是我妻子。”
“可……”
“你给我出去!”耐心用尽,沈故渊一把将他从窗口扔了出去,关上窗户,回头扫了一眼桌上还放着的荷叶包。
他成亲,宁池鱼会不高兴?
这可不是件好事。
冻得吸了吸鼻涕,池鱼看向旁边有些走神的黎知晚:“你不冷吗?”
“冷啊。”眼神空洞地看着前头,黎知晚回答她:“就是太冷了,身子僵了,所以动不了了。”
不知为何,这句话听着,好像有些悲伤的味道。池鱼不解地看了她两眼,伸手把她往主院里拖。
主院里有地龙,也有炉火,两个裹着被子的姑娘吸着鼻涕围着炉子坐着,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地打。
“我为什么要陪你去看花?”池鱼很后悔:“明明知道下雪了。”
黎知晚鼻音很重地道:“是你说喜欢看梅花的。”
池鱼瞪眼:“这还怪我头上了?你不喜欢不成?”
轻轻摇头,黎知晚笑了笑:“我喜欢桃花,春天里开得最好看的那种,梅花太冷了。”
“那你还想嫁沈故渊?”池鱼撇嘴:“他比梅花还冷。”
“有什么办法呢?”黎知晚垂眸:“世家小姐,婚姻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我来选。”
池鱼一顿,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黎知晚看她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看起来太镇定了。”池鱼道:“不管是对沈故渊,还是对我,都是这张微笑的脸,完全不符合常理。”
一般想嫁沈故渊的姑娘,看见他的时候,哪里还能云淡风轻地说话?哪怕是已经喜欢了沈弃淮的余幼微,看见沈故渊,都是两眼放光,黎知晚的表现与其说是礼貌,不如说是不起波澜。
她上来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不满,黎知晚要是当真喜欢沈故渊,哪里还能对她笑和她看雪看花啊,肯定要么跟沈故渊哭委屈,要么转头就走想法子来对付她了。
黎知晚都没有,这个微笑着的姑娘,压根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所以她的心上,一定是有别人了。
“郡主多虑了。”黎知晚笑道:“我只是怕生,对不熟悉的人,都很有礼貌。”
“你不承认我也拿你没办法。”池鱼道:“但是你要是心里有人,就别来祸害我师父了。”
“你……”黎知晚认真地道:“你喜欢你师父?不是晚辈对长辈的喜欢,是想嫁给他的那种喜欢?”
池鱼沉默。
“哈哈哈——”黎知晚不知怎么的就又笑开了:“他可是你皇叔啊!”
“那怎么了?”池鱼皱眉:“名义上的皇叔,又没什么血缘关系。”
“名义上的东西,比实际上的也差不了多少,都很难推翻。”黎知晚笑着摇头:“你趁早收收心思吧,你和你师父不可能的。”
一听这话,池鱼不服气了:“怎么就不可能了?只要我和他都愿意,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那他愿意吗?”黎知晚眨眨眼。
鼓起来的腮帮子瞬间焉了气,池鱼垂了脑袋,缩成一团不说话了。
黎知晚倒也没嘲笑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反倒是叹了口气。
晚上的时候,沈故渊正等着人暖床呢,进屋却看屋子里空空的。
“池鱼姑娘跟黎姑娘在那边房间睡了。”郑嬷嬷端着热水进来,笑眯眯地道:“主子也早点休息。”
沈故渊应了一声,看了郑嬷嬷一眼,道:“先前的账我不同你算了,但你以后要是再敢插手我的事情,我立马把你送回去。”
郑嬷嬷往后小退一步,笑道:“老身明白的,主子别这么凶啊。”
“我不凶,你以为我很好欺负。”沈故渊冷笑:“敢破我结界让她偷看,你安的是什么心?”
郑嬷嬷叹息:“主子,池鱼姑娘与您这般亲近,早晚会发现不对,晚知不如早知。再说了,您看她不是没有怕您吗?”
“那是她脑子不好,不代表你做的是对的。”沈故渊转身:“下不为例,我不会手下留情。”
“是。”郑嬷嬷笑着退出去,看了看外头下得欢的雪,转头去把地龙烧得再热些。
勤王之兵与京城中的护城军呈两面夹击之状,沈弃淮觉得不太妙,立马连夜带着季亚栋撤兵往南,离开了城郊范围。但,到了南边的安宁城,沈弃淮竟然直接接管了衙门,还吞并旁边的城池,俨然有占山为王的意思。
这口气朝廷自然是咽不下的,立马出兵讨伐,余承恩为了表明忠心,派了南稚为将,并且捐出粮草,以做军饷。
对于他这种举动,沈故渊没多说什么,安排好出兵事宜,就说要邀黎知晚出去游湖。
“大冬天的游什么湖啊!”沈知白对他这种行为表示很不齿,然而还是裹着披风跟着池鱼上了船。
池鱼说:“您小声点,千万别让他们发现。”
沈知白点头,伸手将她斗篷后头的帽子拉上来,盖住她的小脸:“你比我更容易被发现。”
嘿嘿笑了两声,池鱼拉着他就躲进船舱,睁着眼看着前头不远处那艘船。
沈故渊平时是不出门的,然而不知今日怎么了,突然就要来游湖,也不怕冻成冰块儿!池鱼咬牙切齿地想,上回黎知晚来府上之后,七八天过去了沈故渊都没有再见她,还以为这事儿算是黄了呢,没想到今日又搅合在一起了。
她那天问了自家师父:“您觉得黎姑娘如何?”
沈故渊冷漠地回答她:“哪儿都比你好。”
短短六个字,简直是万箭穿心!池鱼愤恨不已,虽然这是个事实,但从自家师父嘴里说出来,她很有一头撞死在他身上的冲动!今日得了消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随着小侯爷出来了,她倒是要看看,他俩能游出个什么花来!
“王爷竟然有这等雅兴。”黎知晚看着这清冷的湖面,笑道:“还以为您是不爱做这些的。”
沈故渊的确不爱做这些,他更愿意抱着宁池鱼烤火,然而……
扫一眼湖对面,他道:“那边有一条‘湖光山色廊’,姑娘可听过?”
黎知晚点头:“略有耳闻。”
湖光山色廊,本只是一条普通长廊,但有喜爱水墨画之人,将这湖光山色尽收笔底,然后挂在一条长廊的两侧,以供人赏玩。由于这里爱画的人不少,所以画多上品,来看的人络绎不绝,逐渐就有了这个名字。
今日天气太冷,长廊里隐隐约约的,只有一个人。
黎知晚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问沈故渊:“王爷要去看吗?”
“我把你的画像挂在了那里。”沈故渊道:“你若是能找到,本王明日就去府上提亲。”
她的画像?黎知晚一愣,对于他这话,简直是哭笑不得:“王爷也太草率了。”
沈故渊不语,看起来是主意已定。
黎知晚沉默片刻,瞧着长廊已近,叹息一声就下了船。
风吹画卷动,发出哗啦啦的纸响,她瞧着,心里想,这大概只是沈故渊要娶她的一个台阶。不负父亲所望,她大概是能嫁给仁善王爷了。
只是,心里还有点不甘心,就那么一点。
摇摇头,她看向前头的长廊,两边挂着的画有两幅,一幅朝外,一幅朝内,这样无论是在走廊里还是走廊外,都能看见画。
那长廊好像有人,为了避嫌,黎知晚先朝外头走,一幅幅地找。
文弱的书生在长廊里走着,看着自己和别人的山水画,一步一个点头,但走到半路,不知怎么的就看见一副美人画。
清秀的美人站在梅花树下,好像在等着一个人,峨眉轻蹙,姿态端庄,很是眼熟。
停下步子,书生仔细看了看那画,眼神有些恍惚。
这姑娘很美,像极了他曾经遇见的一个人,只是那个姑娘可不会这么愁眉苦脸,应该一直是微笑着的才对。
刚伸手想去碰碰那美人的眉眼,挂着画的绳子不直怎么就断了,“哗啦”一声响,吓得他一愣。
外头站着的人也是一愣,不解地抬眼看进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怔了怔。
“姑娘?”书生茫然地问:“我这是在做梦吗?”
黎知晚也傻眼了,这个人……这个人……
怎么会在这里!
她找了他多久啊,让丫鬟四处打听,逢人就问,有没有看见过一个干净的书生?眼里有桃花的那种!
半年过去了,京城的人都该被问了个遍,她也没有他半分消息。可谁想,竟然就直接在这里遇见了?
黎知晚抬脚就跨进了长廊里,眼神灼灼地看着他:“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无名。”书生呐呐地道。
黎知晚一愣,有些生气:“我找你这么久,你却还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
“姑娘误会了。”书生朝她拱手,哭笑不得:“小生姓唐,字无铭。”
无铭是他的名字,不是说他没有名字的意思?黎知晚怔愣了半晌,忍不住又哭又笑:“你这名字可真是……”
“姑娘怎么会在这里?”唐无铭也有些激动,却不敢冒昧,退后一步拱手道:“小生寻姑娘久矣!”
“你还好意思说。”眼泪冒了上来,黎知晚哽咽:“再找不到你,我可就要嫁人了。”
书生一愣,脸色发白:“姑娘……”
抹了把眼泪,黎知晚咬牙:“现在我改主意了,你给我等着!”
说罢转身,很是潇洒地就往湖边停着的画舫上走。
唐无铭呆愣地站在原地,看一眼落在地上的画,捡起来念了念题词。
牵牛吐蕊能晓黎,带宵芬芳总知晚。
黎知晚。
笑了笑,书生卷起画来,抱进了自己怀里。
正在偷看的池鱼和沈知白一头雾水,就见那黎知晚去了一趟走廊,好像跟谁说了什么话,然后就跑回来了,莲步都没迈,跨上画舫就朝沈故渊行礼:“王爷,小女恐怕是找不到那幅画了!”
“哦?”沈故渊皱眉:“这么点地方姑娘都找不到,莫不是不想嫁了?”
黎知晚咬牙:“当真是找不到。”
“找不到也罢。”沈故渊气定神闲地道:“没有画,我也可以去贵府提亲。”
“王爷并不喜欢小女,为何非要娶小女?”黎知晚皱眉。
“姑娘也知道,世家子弟,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自己做主?”沈故渊叹了口气:“孝亲王的意思,我也不敢违背。”
黎知晚慌了,眼珠子左右转了转,僵硬地道:“此事……可否让小女认真想想?”
“好。”沈故渊颔首:“我等得起。”
微微松口气,黎知晚道:“那小女就在这走廊上看看,等会会有人来接,王爷就先走吧。”
“好。”沈故渊扫了远处一眼,微微勾唇:“风大,姑娘当心。”
黎知晚应下,船夫也就将画舫慢慢驶离了湖边。
“你听听!”池鱼磨牙,转过身来靠在窗户下头,揣着手道:“还风大呢,真会关心人!”
沈知白在她旁边坐下,低笑道:“你嫉妒了?”
“对啊。”池鱼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就是嫉妒了,这张脸是不是特别丑恶?”
“没有。”沈知白摇头,深深地道:“很好看。”
池鱼:“……”
脸莫名地烧起来,她晃开了眼神,低声道:“小侯爷就是会安慰人,咱们回去吧,谢谢你今天告诉我他们来这里。”
“不客气。”沈知白笑了笑:“我可是答应了要帮你的人。”
池鱼抬头看他,正要说什么话,外头突然“咚”地一声闷响,船身猛地一晃,池鱼直接就朝前头扑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