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念清这段时间一直提防着王氏使坏, 可从那天王氏在听夏院闹过一次之后,突然没了任何消息,安静到有点诡异。
小满是事发之后的第二日回来的, 将当时王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维荀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且当时看见的人不少, 导致消息传了开来。只要不是哪家脑子突然出了问题,怕是没有人会愿意将女儿嫁过去。
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卖鱼女找上门来,说是曾经被王维荀欺负过不敢声张, 还生下一个孩子来。这倒还不算是什么关键,关键是卖鱼女已经有夫家。夫家的人知道直接打上王家, 说是要讨回一个公道。
王夫人现在是既想要孩子, 又嫌弃孩子生母的地位过于低贱, 哭着和王家的大哥说:“维荀怎么胡闹成这样, 但凡是清白一点的人家,我都让两个人直接成亲了。可偏偏却是有夫之妇, 这孩子说不准还是谁的呢的!”
“那你就不要, 直接将人赶走。”王老爷也是一肚子火, 现在同僚谁不在背后笑话他两声。
“可是维荀这个样子,要是没有个子嗣怎么办?”林氏捂着自己的脸, 想哭都哭不出来。
王老爷一脚踹翻面前的桌子,五官狰狞像是要害人,“看你自己养的好儿子!这时候倒知道哭了,当初该好好教他的时候,又去哪里了!无知妇人!”
林氏被吓了一跳, 愣愣看着王老爷带着火气离开, 底下的丫鬟禀告说王老爷去了新纳的姨娘那里。她直接趴在桌子上哭了出来, 手紧握成拳头,在桌上狠狠锤了两下。
“他倒是好,现在还怪起我来了,他那次不是宿在那些姨娘的肚皮上,又何曾管过维荀。我的维荀啊,日后要怎么办呀……”
林氏哭得肝肠寸断,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
隔天一大早,一个管家急急忙忙到前厅来禀告。
林氏眉心一跳,心里已经做好准备了,“是不是那个妇人又过来了?你去和她说,孩子我会认下,但是大人就免了。给她些银钱,就算是她这些年来的辛苦费。”
“不是的,”管事都快要哭了出来,“外面又来了个伶姐儿,说是和二少爷有过一段,也怀了二少爷的孩子。”
林氏眉心直跳,就看见另一个小厮又匆匆往这边跑。“夫人!外面来了唱戏班的姐儿,说她的孩子是二少爷……”
“外面到底有多少人!”林氏颤颤巍巍,身形不稳。
“挺多的……门口都已经堵着了。”小厮嗫嚅着。
林氏一口气没喘得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王老爷更是觉得晦气,他今儿早上上朝,就有无数的人弹劾他教子有方、私德有损。他站在金銮殿前像孙子一样给弹劾他的人点头弯腰,结果皇上大手一挥,直接革除他的职位让他滚回家。
他才到了家门口,又冲出来一群莺莺燕燕,还都抱着一个孩子来求他做主。他满脸青紫,额头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突突跳动着,恨不得就这么躺平。要不是小厮们来得及时,只怕他要被这群女子扒得练裤子都不剩。
这件事情越想他越觉得窝火,怒气冲冲到王维荀的院子,下了死手将王维荀打了一顿,生生打断了一条腿。
王维荀如今已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全程扯着自己的脖子,无声“啊啊啊”着,痛苦地像是一条狗。
这可是狠狠让王家在京城中丢了一次脸,王老夫人直接病倒,王夫人林氏也生了一场病可还是不得不强行打起精神来处理事。
林氏恨虞念清,同时也恨上了小姑子。本来他们一家人生活得好好,结果王氏这么一搅和整个王家都快要散了。
王氏自己心里也觉得委屈,她让王维荀娶了虞念清可是一门心思为了王家好。结果现在出了事,所有人都忘记了当初没有人反对此事,现在却将所有问题都怪到她身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回王家几次,几次都和林氏吵起来,最后两个人还动了手。林氏放话说,王家要不起这么一个姑奶奶。
王氏那样一个要强的人,最后是全程哭着回来的,回来之后没多久就病了一场。
总之是一地鸡毛。
虞念清养伤的时候听说这些事情,心里才觉得痛快一些,也在后来问过梁知舟,为什么王家不将事情闹大,这才知道一个事儿。
原来当初王维荀已经打算好对她实施不轨的行为,所以自个儿将沿途的下人支开,并将所有可能存在的证据抹掉。王家的人就算是要找麻烦,一来手里没个证据,二来还能说王维荀是个无辜被贼人伤了的受害者。要是细细追究下去,王维荀身上最后一点遮羞布也全都没了,因此王家才对这次事情忍气吞声。
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罪有应得。
不过王家应该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再加上府中有一个随时准备冲出来咬人一口的王氏,她就真的打算要搬出去。人活着总是要顾及当下的事,她不想因为一个不知道结果的等待害了她们一家人。
正要将作假的账本收起时,梁知舟正好进来了。他扫了一眼账本,倒是看出来点东西,“记得你这家铺子的营收还算不错,怎么还往里亏钱的。”
“做了账,为了告诉府里的那些人,我手头上十分拮据。我打算将装作将铺子盘出去,到时候看能不能成功分家。”她想的明白,老夫人和王氏连番算计,为的不过是她名下的产业和娘亲的嫁妆。
只要她手里有银钱,她们便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水蛭聚集过来。因此就算是她娘亲想清楚要搬出去,乐平侯府的人未必会这么轻易放过她们。
梁知舟靠在椅背上,听了她的打算,点了点头,“想法倒是不错,只是你忘记了一点。她们也是有自己产业的,铺子亏损也能知道一个大概,如何能瞒得过去?”
“便说是之前为了找我父亲,撒了大把金银出去,闹得铺子周转不过来,亏了本钱。”她也不是脑子一热,这是她能够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这个理由听起来算是正常的,不过梁知舟想了想之后倒是给出了另一个办法。可以对家中说如意坊愿意帮忙找寻虞平生的下落,但是要付出二十万两纹银,让公中出上十万两。
钱氏若是知道这个消息,定是不计代价也要试试看,但是老夫人和乐平侯夫妇会不会同意就完全不好说。在金钱面前,这三个人亲情淡薄得可以。
她几乎都能够预想到到时候的场面,不由替自己父亲难过了一会之后,又生出嘲讽来。
手腕便跟着颤了颤。
梁知舟正在给她换药,无奈地握住她的手腕,“不要动。”
经过几天的恢复,她的伤口已经结痂,嫩白的手臂上突兀地横着几道的伤疤,格外刺眼。每每看到时,他眼底便生出一股戾气,对王家出手就更重些。
大多数的人看了王家的笑话之后只觉得王家倒霉,教出这么一个儿子来。但稍微聪明些的应该会想到,王家这次怕是彻底得罪了人,就是日后王家想要东山再起,也没有人敢帮助一二。
梁知舟将何大夫配好的药膏拿了出来,取出豆丁般大小抹在血痂上,慢慢揉开确保药膏都能被完全吸收。
听何大夫说,这种祛疤的药膏就应该要这么用。男人的动作也规规矩矩,不存在刻意占便宜又或者是什么。
但是她的伤口正在愈合,本身就会有一种发痒的感觉。男人的指尖抚上去,就会传来一种说不出来的酥麻感。那种酥意沿着血液流到全身,连带着心脏都会生出几分不该有的悸动,一下子就乱掉了。
她忍不住想要收回手。
奈何在一开始她稀里糊涂默认了他给自己上药的事儿,导致她现在也不好意思说干脆直接将药膏给她,只能忍着给自己说这就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
她向周围看去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知怎么眼神就飘到梁知舟那里去。
梁知舟相貌出众她是一早就知道的,但是之前她多是在宴会上见他。那时候梁知舟被一群人拥簇着,却清清冷冷站在众人中间,身上气势骇人,反而会让人忽略掉他的相貌。
而此时他卸下来了对外时的一身威慑,如同寻常男子一般正坐在她的对面,凝神盯着她手上的伤口。他的骨相极为优越,鼻梁挺直,眼眸深邃,很容易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她又想到那几个荒诞而古怪的梦境,想到从王家出去的那个午后他俯身一遍遍的亲吻,觉得他攥着自己手腕的那一块的地方都在发烫。
手指蜷缩,每一下都能引起阵阵战栗。
梁知舟感觉到手下的轻颤,看了过去。
她脸上噌的一下就红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下意识别开脸,心虚地不敢对视。
有垂落的碎发就落在她的颊边,在晃晃悠悠的烛光中透出几分说不出的美。
他垂下眼帘,指尖下细腻柔软的触感愈发明显。
“药已经上好了,注意之后不要碰到水。”他神色如常将药膏收了起来,声音有种察觉不出来的紧绷,“已经很晚了,等会直接睡好了,我等明日再过来。”
“嗯。”她点头,没说一声“好”或是“不好”,沉默着将男人送到了窗边。
她一手扶着窗柩,食指抵着木质的边缘轻扣。
眼见着男人就要离开,她便没有忍住开口,“明日就不用过来了吧,我这里也有些去除痕迹的药膏,听说效果很好,用不上这么麻烦。”
想要说的话说出来之后,她要比想象中轻松很多,便继续说下去,“我们这样不好,万一被人看见了,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会有什么麻烦?”梁知舟问。
她顿了顿,一时词穷,只好说了那日虞晴明对自己说的话,“现在外面不少人猜测我们有什么关系,虽然王家的丑闻的传出来之后,关注诗会的人不多,总还是有人会猜度。”
其实她真要是在意那些流言蜚语,早在梁景明和楚清清私会被发现的时候就被众人明里暗里的嘲讽压垮了。
这个道理虞念清清楚,梁知舟未尝不明白。
夜里带了几分凉意,他的身形隐匿于黑暗之中,眼眸锋利,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一只手握紧了药膏的瓶子,问了声,“你是怕麻烦,还是单纯不想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