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念清进去之后,才发现江流没有跟上来,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前面的人一起进去。
绕过屏风,屋里一下子变得开阔许多,中间错落摆放了三张桌子,几乎都坐满了人。男的多数在喝酒,旁边的姑娘则依偎在他们身边时不时帮着添酒。
醉梦楼是不差钱的,可屋里并未添置许多灯台,显得昏昏沉沉。轻纱随风飘动时更是影影绰绰,增添了许多暧昧的氛围。
底下的人正热闹着,而离入口很久的台上,正有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在弹曲儿。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进来的那群姑娘就排着队走到台上,长袖一挥开始跳起舞来。她们身段妖娆,腰肢细软,伴着曲儿一举一动都带着风情。
虞念清全然没有欣赏的心思,只剩下忐忑,连头皮都开始发紧。她连忙让自己镇定下来,扫视在场的人,想要尽快找到梁知舟逃离现在尴尬的局面。
可看了一圈之后,发现梁知舟居然不在这里。
她心重重一沉,甚至都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圈套,专门为了引她上当?
现在聚会的人大多正在喝酒,屋子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其实也不容易察觉。但是虞念清刚刚环顾一周找人的样子还是落到一些人眼中,包括原本正在调戏怀中姑娘的俞二。
俞二对醉梦楼太熟了,甚至对伶姐儿手下长得漂亮的丫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所以他看见孤身站在台下的姑娘眼睛一亮。来人身段真真是好,虽然穿得衣服厚实而又正经,可从一些褶皱上还是可以看出身段是一等一的好。醉梦楼的姑娘那怕是清伶在穿着上都不会太束缚,衣料轻薄,美好的体态若隐若现。
现在猛然见到一个穿着端庄又身段过分妖娆的,他心里便被勾得痒痒的,火气猛然窜了起来。就是可惜这灯火不够明亮,他不怎么能看清姑娘的脸。
他心里啧叹了两声,便直接推开怀中的女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虞念清往后退了两步,半侧过身体,抵着头时只露出小半张脸。
俞二心头火热,举起酒杯问:“你是谁,怎么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你?来,陪爷喝上两杯。”
血液翻涌,心跳跟着加速。虞念清只觉得有什么堵在了嗓子眼,她将自己的身形往后面让了让,捏着嗓子说话,“多谢,不过我不能喝酒。”
“是不是柳妈妈交代过。”俞二满脸通红,踉跄着又往前走了两步,“我和柳妈妈熟悉,就是一杯酒而已,喝了又怎么样?我到时候会替你说说。”
虞念清没说话,额头已经有汗渗出,一颗心就差没直接蹦出来。
而后面的那些公子哥瞧见了这边发生的事,看热闹不嫌弃事大,笑闹起来,“俞二,你不行了啊,现在姑娘家都不给你面子了。”
“是不是雄风不在了啊!”不知谁在中间说了一句。
俞二的脸就涨得更加红了,他本来就是一个好面子的人,现在居然连青楼里的姑娘都看不起他。
“今天这酒,你不喝也得喝下去!”他气得上前,就是一幅要动粗的架势。
虞念清呼吸一顿,立即就要转身离开,找外面的江流。还没等她转身,俞二的手便已经搭上她的肩膀。
男女之间的力气差异在此刻突显,她发现自己的肩膀动弹不得,也顾不上太多,吼了一句,“江流!”
琵琶声戛然而停,原本或坐或站等着看笑话的人也顿时没了声音,屋里一下安静下来。
原本暧昧横生的宴会这时候像是突然转换成撞邪现场,气氛一下子变得凝滞。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从后面响起,缓慢逼近。
也许是出自对于强大生物的本能畏惧,虞念清背部变得僵硬,甚至起了鸡皮疙瘩。
“这是在干什么?”男声极为悦耳,有些像是月夜流淌在山林当中的淙淙水声,但是要更为醇厚。
俞二目光也稍微清明些,“我让她陪我喝酒,她居然不给我面子!等会要好好和柳妈妈说说,这人还是要好好□□,不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疼得整张脸顿时扭曲起来,嘴巴张大却愣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虞念清顿时觉得肩膀一松,没来得及细想,便被人带着在的旁边的圈椅上坐下。
她本能要站起来,谁知道男人已经走了过来,直接靠在圈椅的扶手上。
来人应当挺高,肩背宽阔挺直,腰部劲瘦紧绷,就是有衣服的遮掩也依旧能够感受到那种蓄势待发的力道感。与此相对的是,他的坐姿极为闲散,一只长腿往前伸,脚上蹬着一尘不染的金纹皂靴,而另一只腿曲起抵在她前方。
她整个身子几乎都都被罩在他的后面,只瞥见他的衣摆上,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猛兽。
俞二张大了嘴巴,又是震惊又是后怕,“梁爷,这位是?”
宴会上的人恨不得竖起自己的耳朵,他们当中就算不是从小跟在梁知舟后面长大的,也知道一点,梁知舟这个人对于女色过于冷情。
他倒是去过不少青楼,点过的姑娘更多,可大多就是将人叫过来喝个茶听个曲儿,再将人原封不动送回。就因为这点,不少人还在私下里猜测,他是不是患有某方面的隐疾才就只是过过干瘾。
现在突然出现一个姑娘,貌似两人还是认识的,这可是破天荒。
梁知舟唇边漫出笑意,越过众人看向俞二,眼神却很冷,“同你有何关系。”
气氛冷滞下来,俞二闭上嘴巴,脸上也有几分难堪。
“不是说喝酒的么,我也敬你一杯。”梁知舟像是想起了什么,如是说。
话音刚落,就有人立即提着一个酒壶直接递到俞二面前。
那酒足有一斛,就算是全换成了水都喝不下去,更何况这是酒,全喝完了他连命都不知道有没有。
俞二的脸瞬间就变得惨白,尴尬地笑了两声,“这样不大好吧,先前是我做错了,我在这里给这位姑娘道个歉,是我有眼无珠了哈。”
他说着弯腰,做出一副臣服的态度,样子十足恭敬。
梁知舟没说话,其他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有看到。这么一来,倒是显得俞二更像是跳梁小丑。
垂放在腿边的拳头渐渐握起,俞二满头是汗,嘴唇干涸发白,眼神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就为了个姑娘这么下我脸?我们认识多少年,至于吗?”
梁知舟的手叠放在膝盖上,他坐在阴暗堆里,微弱的烛火之下,一双深黑的眸子越发不可见底,“交情?拿了我账簿交给御史台的交情?”
俞二一脸惊惧,完全没想到这件事会被他知晓。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到下颌,积聚成一滴重重坠下,将胸口的衣服砸出一片猩红。
他猛然跳起,直接朝着门口的方向跑去。就在那一瞬间,一直站在门口像是木桩子般的侍卫伸腿,对着他的膝盖直接踹了下去。他膝盖重重往地上一砸,光是声音就叫人心惊胆战。
虞念清捏紧了拳头,肩膀瑟缩。
宴会上的人脸色也不大好看,屋子里顿时让人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狭长的凤眼扫过去,侍卫立即抓着俞二的肩膀,一个成年男子就被轻飘飘抓起,然后重新跪在了梁知舟面前。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见俞二的五官都极为痛苦地皱在一起,惊惧之下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却哆哆嗦嗦说不出任何话来。
接着她就看见男人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很是好看,指节细长匀称,看着没什么力道有些像文弱书生的手,却稳稳接住旁边人递过来的酒壶。
男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阴暗堆中,像是从深渊当中爬出来的堕神,高高在上掌握旁人生死。他将酒壶置于俞二头顶,手腕翻转,酒水就从俞二头上浇了下去。
等最后一点酒流干,所有人跟着松了一口气。
就听见“砰”的一声,梁知舟便提着酒壶对着俞二的头直接砸了下去。
众人的心又狠狠被抓起,虞念清也被吓了一跳。
清冽的酒香混着浓重的血腥味,在室内漾开,她几欲作呕,立即趴到一边。
梁知舟却没有一点表情变化,淡然接过帕子擦了手,然后直接将帕子扔到俞二脸上,轻描淡写着:“将他带下去吧。”
有两个侍卫立即上前收拾现场,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这块地方立即干干净净,只有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提醒着众人刚刚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宴会上也有自小和梁知舟交好的人,对此倒是见怪,上来和梁知舟说了些话,关于上次梁知舟被弹劾的事儿。
为官者手上不得沾染生意,但是很多人都会将生意交给手下的人打理,没有人去细究。可御史台那边不知怎么拿到了他的账簿,知道利润颇丰后,便一个劲儿上疏谈弹劾。
梁知舟不准备久留,说了会话,便侧过身问后面的小姑娘,“现在要走吗?”
虞念清放在膝前的手攥紧,对上男人的视线,声音紧绷,“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