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夫人这边自觉拿捏住虞念清,又开始和杨氏联系上。

杨氏气得要死,不过在这个当口上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坐下来好好交谈。不过这仇不报是不可能的,等虞念清嫁过来之后,她一定要给人好好立立规矩。

就存着这么一口气,两家人也好好坐下来交谈些细节。先是双方要交换八字准备合婚,将两人的庚帖放在灶君神像前放置三日,问道长凶吉。若是吉利,后面双方就要开始准备婚事。

按照常理来说,婚事最起码也要准备一年半载的。但现在京中传闻纷纷扬扬,杨氏巴不得两个人越早成亲越好。

所以事情已经迫在眉睫,虞念清要是想这门亲事不成,最好是在纳吉之前将事情解决了。

她想明白之后,就借口买几匹好料子要出去转转。老夫人想了想之后就同意了,还特意让账房支出两百两银子给她,让她遇见喜欢的就直接买下来。

老夫人给钱也没闭着人,家里的女眷除了病重的钱氏几乎都在场。众人心思纷纭,不过碍于老夫人之前的威严,倒是没有一个人开口说什么。

虞念清拿钱也痛快得很,就是在跨过前厅的门槛时,被人从后面狠狠一撞。遭受这突然的力道,她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前一倒,要不是身边的小满及时拉住她,只怕她的脸都要摔破了相。

她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听见一道娇蛮的声音,“二姐姐真是对不起了,刚刚没有看见路,不小心撞到你了。”

虞念清回头看过去,只见门边站了一个穿着银杏色裙衫的少女。少女娇俏,一双眼睛就快要看到天上去,说着道歉的话却没有一点儿道歉的意思。

这是三房长女虞晴明,比她小上几个月,又是个掐尖要强的,从小就什么都想和她比上一比。

她的父亲,也就是虞念清的三叔虞林生如今是六品官员,在京兆府任职。虽然他在朝堂上也说不上什么话,但自从父亲失踪后,这位叔叔跑上跑下搭进去不少人力物力。

这份恩情虞念清记得,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也没和人直接吵起来,带着小满要离开。

虞晴明咕哝了两声,“就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虞念清脚步顿了顿,拉住了想要转身争吵的小满直接出门。

她这次也不是真的出去买布料,而是先后拜访了几位有些交情的同伴,想要询问有关于自己父亲的一些事。她的同伴也是出身官宦之家,消息也十分灵通。

听说她上门之后,她们都亲自接待,被问起时也将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说了出来。

虞平生回京述职失踪确实造成了一时轰动,皇帝动用了不少士兵去搜寻。但是那么多人驻扎在幽州一带,花费不小,现在已经有人上折子说撤掉大半的士兵。至于后面究竟能不能将虞平生找回来,就全靠运气了。

中间有一位见她表情不对,叹了一口气,“若是有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就好了,要不然你备下些银钱,让乐平侯替你疏通些关节,看能不能有新的消息。”

现在的乐平侯府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张血盆大口,就等着什么时候扑上来将她直接吞的一干二净,虞念清又怎么敢托大伯疏通上下。

外面日头正热烈,她额角渗出汗水,一时间头晕目眩,竟有几分不如就这样倒下去的念头。

下唇被深深咬着,松开时红得像是抹了血。她脸上浮现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眼眶红了一圈朝着友人拜了下去,“多谢你告诉我这些,后面我再看看好了。”

她最后是被小满搀着上了马车的。

等上了马车,小满忍了好久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二老爷官途通畅,二夫人嫁妆丰厚且每年江南那边都有不少的进项,姑娘从小就是被捧着手心里长大的,什么时候像这样低声下气不断求人。

小满声音拖了哭腔,“姑娘,等会还去许家吗?”

小姑娘双臂抱紧自己,头埋在膝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应了一声,“自然是要去的。”

她下马车时,脚步都是虚浮的,整个人状态极差。许宁云见了她,都吓了一跳,“你刚刚都干什么去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虞念清自小就和她关系要好,这时候也没有瞒着她,将打听来的消息和她说了一遍。

许宁云又是着急又是心疼,让丫鬟捧来热水亲自替她净面,知道她从早上开始就滴水未进之后,逼着她吃了几块点心之后说:“我父亲今日刚好休沐在家,等会听听他怎么说。”

“许伯父没上朝?”她有点惊讶,今日正好是朝会,所有官员没有特殊情况都不允许告假。

“请了病假没去。”许宁云又俯身在她耳旁快速说了一句,“也没有真的生病,具体什么情况我也没明白,等会我带你偷偷过去就是了。”

她敏锐察觉到中间有什么辛秘,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许世宁和虞平生交情不错,见虞念清求上门来,他捋了一把胡子,停顿了很长时间才问了一句话,“乐平侯没有向你提起过你父亲的情况吗?”

“这是何意?”虞念清不解,掩在袖子下的手狠狠攥紧,朝着许郎中深深拜了下去,“父亲失踪之后,家母伤心过度病倒了。念清一直在照顾母亲,兄长在外奔波。因此许多事情念清并不清楚,还请伯父赐教。”

许世宁没有立即说话,抓过手边的白玉镇纸不断摩挲,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阳光通过窗柩,将书房内映照得金光流动,却叫人越发睁不开眼。

她却固执地看着许世宁的方向,神情坚毅,“伯父,念清只求个明白。无论知道什么,都绝不会往外透露半句。”

许世宁“啪”得一下将白玉镇纸放下,叹了一口,“这事有些复杂,实在不是你能够左右的。朝中对你父亲失踪的事态度微妙,不少人三缄其口保持观望。接下来怕是要你们自己多费心思寻找下落。你若是信我,其他人也不必去寻了,空出些银钱找些消息便利的人,让他们去打探下落。”

许世宁是户部仓部司郎中,主管出纳、租税和禄粮等。现今皇帝追求长生一道,对朝政多有耽搁。底下的人瞄准了风头,连横上下开始大笔往自己腰里揽钱,导致仓部司的账面十分难看。尤其是虞平生巡视的幽州一地,偌大州城收上来税赋不过白银三百万两,州域内交上银课不过两万两,中间猫腻显而易见。

虞平生怕是察觉出幽州一地的不对,且拿到了什么关键性证据,才会在回京途中突然遭遇意外。

他脑海中不由想到当初在殿试前,那个如松如竹的男人立站在金銮殿面对陛下询问时,温润的脸上变得坚毅,缓声说:“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吾心所向,素履以往。”

这些年虞平生所行之事倒是一如他曾在金銮殿前说过的话,却也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他不行,他年轻时也曾锋芒毕露,这些年却有老有小过惯了和顺的日子,实在不愿意去蹚这一趟浑水,却也由衷敬佩虞平生有将一切揭发出来的勇气,才在此时愿意给虞念清透露出一些消息。

不过更多就是不能了。

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挥挥手示意两个人出去。

虞念清想笑又想哭,好不容易得知一些消息,却只是了解到失态更加严重。

但她也知道许伯父是看着两家过往的情分才说这么多,拜谢之后和许宁云一起离开。

许宁云知道这时候再多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倒是没有说那些干巴巴的话,给她出了一个主意,“你要是想私下里打听消息,不如去找如意坊。”

“嗯?”虞念清眼眶泛红。

许宁云提醒说:“如意坊消息灵通。”

她顿时明白了许宁云的意思。

如意坊是京城中最出名的古玩店铺,出名倒不是因为里面的东西有多贵重,而是只要你出得起价格,你想要的都能在里面找到。听说如意坊的东家还专门养了一批人行走在五湖四海甚至乡间田头,专门搜罗珍宝。这些人打听消息也是好手,听说就有人曾向如意坊买过失踪亲人的下落。

不过这种事听着有些玄乎,虞念清当时觉得这不过是如意坊为了出名而博噱头,现在却有点心动。

许宁云在旁边又补充说:“如意坊的东家你也知道,就是镇国公府的梁知舟。”

“梁知舟”这三个字灌入耳中,她心中多了些异样的感觉,却没有开口。

许宁云便继续说:“这个人邪气得很,又喜怒无常让人猜不出想法。但是听说他和现在的镇国公夫人不太对付。你要是想退亲,说不定他会帮你。”

梁知舟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子,他的生母病逝后没有多久,镇国公就将原本的良妾杨氏扶成了正室,他因此对杨氏极为不喜。而镇国公对这个长子寄予厚望,却在不知不觉中将这个长子养成了阴鸷暴戾的样子,整日里和一群二世祖混在一起。

京城人提起梁知舟时,总是嗤之以鼻。可前两年他不知怎么突然入了皇帝的眼,一跃成了天子近臣,行事越发无状,让人轻易不敢招惹。

“不过他现在不好见,你若是想找他帮忙,可以先去如意坊问问消息。”在她离开时,许宁云提醒。

虞念清凝眉,手中帕子被揪成乱糟糟的一团,最后点点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