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沈琢羡倒在地上,喉咙里艰难的发出声音,脖子在流血,他喉咙里呛了血沫却又没有死,他惊惧的盯着宋斐然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
可宋斐然却突然扭头看向了对岸的寒松林,似乎闻到了什么气味。
她看到他了?
裴颂在对上她目光的瞬间隐身离开,几乎逃似得离开万剑宗地界,腹部绞痛,又流血一样湿成一片,他强忍着绞痛前行,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别回头,回头就再也狠不下心离开了。
既已决定就不要回头了,裴颂。
他忍痛忍得冷汗淋漓,却没有停下脚步,朝着京都的方向而去,用了疾行符,但这具身体的疼痛实在太剧烈了,连术法仿佛都施展不开,忍到后面他眼前发黑,再没忍住扑倒在地上干呕起来,呕得天旋地转,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呕出来,根本支撑不起脑袋,昏在了荒无人烟的夜色里。
也不知道昏了多久,他昏昏沉沉的只感到冷和痛,一开始只有腹部痛,到后来脚也痛……像在被什么撕扯……
有很多细碎的声音在身边——
“真是魔尊之血!”
“天啊!魔尊之血!快吃了他!趁着他没醒过来!”
“挖出他的灵根……”
“元婴期……快挖出他的灵根……”
“他这么厉害为什么能吃他的肉?”
那些声音不像是人的声音,像是刚学了说话的妖。
裴颂在剧烈的疼痛中昏沉着,是了他体内的魔尊之血可以吸引来妖和魔,他的血对它们来说可一日成人形,太有吸引力了……
可自从他结丹之后,这些妖魔就不敢再靠近他,也伤不得他分毫,为什么现在……他好像失去了所有修为一般,连震慑它们的能力也没有了?
他只感觉体内痛的厉害,什么法术也使不出来,只能任由它们撕咬着。
像是下雨了,他被淋得很湿很冷,后劲被咬住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人呵斥一声:“滚开!”
“鸡零狗碎之辈竟敢欺负魔尊大人!”
是……灵芝的声音?
裴颂动了动手指,感觉到一阵威压震过来,身旁一阵惨叫,逃的逃死的死。
有人扑到了他身边,又急又怕的叫他:“少爷?少爷您怎么……伤成这样?”
真的是灵芝。
这世上也只有灵芝会找他,等着他了……
他听见灵芝的哭泣声,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他抱了起来,张口想让他别哭,却听见他哭着不停在说:“我们回家,我们回家找大夫,少爷你别吓我……”
“不……”他在失去意识之前挣扎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不回去……”
不能回莲心小院,她会回来……她会看到他,他一定会心软……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不回去?”灵芝满脸眼泪,怕得要命:“不回去我们去哪儿?”
可怀里的少爷已经再次昏了过去,他身上全是被那些小妖撕扯开的伤口,好多血,快要死了一样。
灵芝怕极了,顾不上那么多先带着他去往了他的老家,也来不及向师母大人汇报找到少爷了,只想快点救少爷……
……
棋修社内,一地的棋子。
萧承既惊又怒,看着受伤的天枢,气极反笑了:“好,真是一步好棋,我又输给宋斐然了。”
真真是一步好棋,让他派人去联合沈琢羡杀青柳,却又反水当着万剑宗所有人的面痛击沈琢羡和他的人救下青柳。
现在她反倒成了青柳的救命恩人,能力挽狂澜救万剑宗于水火的人。
“主上,现在该怎么办?”天枢伤的不重,站在一地摔碎的杯盏中说:“她似乎是故意放走了沈琢羡……”
“她当然是故意的。”萧承冷笑说:“不放走沈琢羡她怎么让万剑宗靠着她去抓沈琢羡,夺回无上心法?”
原来这就是她的下一步,她在把无上心法交给沈琢羡时就计划了这出戏,现在万剑宗所有人都知道沈琢羡私吞了无上心法还要杀青柳,她甚至把三位峰主的死也栽到了沈琢羡头上。
她重伤了沈琢羡,却又没有要他的命,故意走神放走了他,不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去抓捕沈琢羡夺回无上心法,力挽狂澜让整个万剑宗对她心服口服吗?
“那主上……要不要通知我们的人揭穿她?”天枢试探性问,如今六大峰主其中三大峰主都是主上的人,若想揭穿她自然可以,但他不认为主上会这么做。
果然主上说:“通知其他人,全力支持宋斐然坐上宗主之位,沈琢羡这枚棋子已经废了,我自然要换更有用的棋子,她确实比沈琢羡更好用。”
他虽这么说,心中却很清楚,到这一步他几乎没有其他可选项,最接近宗主之位的沈琢羡已经废了,其他人更不能和宋斐然比,她用实力告诉他:扶持沈琢羡不如扶持她。
真是好棋啊。
萧承现在想想,从她第一次走进棋修社,她就打算在布这局棋吧?一步步把他算计在内,让他沦陷其中,不得不扶持她。
他甚至觉得,那一夜她和他双修也在她的算计内,就是要让他泥足深陷。
就像当初那盘象棋,她从输第一个棋子给他时就在布局,看起来像是她一再输棋,但其实是在等着他作茧自缚。
萧承气恼的是,她明明可以告诉他,她的计划,他愿意和她联手,也愿意扶持她坐上宗主之位。
难道他表达的还不够明显吗?
可她偏偏要用这种方式,让他措手不及。
宋斐然就是个没有真心的人。
萧承无奈至极的叹出一口气,又吩咐:“时刻留意万剑宗的情况,若是那些人不服宋斐然,就想办法除掉。”
天枢应是离开。
萧承站在一地零落的棋子中,无奈地想:她今夜恐怕是来不了了。
他弯腰捡起一枚棋子,分不清究竟谁是谁的棋子?
……
万剑宗之中灯火通明。
还是同样的大殿,同样的座位。
宋斐然坐在椅子里看着眼前面熟或面生的峰主们,以及万剑宗其他掌事人,他们依旧面目冷峻,虎视眈眈盯着她,可与之前不同的是,她此刻的身份不再是沈岁华的未亡人,而是令人又憎又怕的宋斐然。
她的修为比在座的每一位都要高,她刚刚救下了他们的青柳,重击了沈琢羡和黑衣人。
更要命的是,她已修成无上心法,他们既想痛斥她是违背宗门规矩的奸恶之徒,又不得不坐下听她说怎么夺回无上心法。
而原本可以主持大局的青柳重伤加中毒,昏了过去,性命垂危。
“我知道诸位很想与我清算过去的恩怨。”宋斐然再次开口说:“但当务之急该是先救青柳和拿回无上心法,心法是沈琢羡从我手里夺走的,我自会抓到沈琢羡把无上心法带回万剑宗。”
“你会这么好心?”雁荡峰的峰主盯着她:“当初若非你联合魔尊之子带走玉指环会有这些祸事吗?”
“当初若非我带走玉指环,沈琢羡恐怕找就私吞无上心法,杀光你们六位峰主了。”宋斐然带着笑意看他:“我不过是想拿回自己的灵根,修习无上心法罢了,他可是想铲除异己将万剑宗交给朝廷。”
她又扫视众人说:“况且现在除了我,你们还有谁能夺回无上心法?”
他被堵得恼火,却被身侧的白明墨按住了肩膀。
薛剑死后,白明墨就暂理峰主之位,他带头先说:“如今不是清算的时候。”他朝雁荡峰峰主使眼色,“沈琢羡带着无上心法逃脱,务必要先抓到他拿回心法,避免心法落入朝廷和妖、魔两道手中。”
“先救青柳师叔。”死去燕回的继女叶飞也开口说:“救人要紧。”她看向宋斐然问:“你能救青柳师叔?”
宋斐然看着她们,就知道萧承已经不得不扶持她了:“青柳身上的剑伤不重,但他中了沈琢羡的毒,那毒药没有解药,但我有个法子可以为青柳解毒。”
“什么法子?”叶飞问。
宋斐然却不答了,起身说:“你们再商量下去人就死了。”
她不再与他们废话,直接说:让他们自行商议要不要听她的安排夺回无上心法,她先救青柳。
众人也不好拦着她不许她去救人,只好目送她离去。
等她离开之后,白明墨说:“我明白诸位峰主、掌事人的意思,她确实曾与魔尊之子联手做出一些违背宗门的事,但何不等她救下青柳师叔,夺回无上心法再说?”
众人面面相觑,很清楚万剑宗如今没有可依仗之人,若能利用她拿回无上心法再好不过。
“先等等看。”叶飞附和:“看她是不是真的会救青柳师叔,若她真救了青柳师叔,抓住沈琢羡对我们、对万剑宗都是好事。”
“她真会救青柳吗?”雁荡峰峰主蹙眉。
“我跟她过去看看。”叶飞主动起身,快步跟了上去。
……
她当然会救青柳。
宋斐然进了卧房中,看见昏在床榻上的青柳,和在照顾他的几名弟子。
他们有沈岁华的弟子,也有青柳的弟子,看见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叫她师母……还是别的什么,踯躅在原地想拦她靠近。
“我是来替他解毒的。”宋斐然说。
他们还没有说话,门外赶过来的叶飞就说:“她确实是来救青柳师叔的,你们先退下。”
叶飞这样说,他们只好先退到了门外。
房间只留下了叶飞。
宋斐然看了一眼叶飞:“你要看着我替他解毒?”
“自然。”叶飞对这个宋斐然早有耳闻,倒是很好奇她要怎么解毒,“这毒是没有解药的,青柳师叔早就发现,也试过许多丹药了。”沈琢羡下的这种毒,是从主上那里拿来,无解之毒。
“我知道。”宋斐然抬袖一挥,门就关了上,一层碧蓝的结界将房门和窗户隔绝开。
叶飞惊讶地看了看:“你要怎么解毒?”为什么要设下结界?
却见宋斐然揭开了青柳的被子、里衣……
“你要做什么?”叶飞很不想误会。
但宋斐然笑着说:“你应该知道我是鼎炉体质吧?我的鼎炉体质和旁人有些不同。”
她也是在和裴颂双修时才发现,她采补之后,裴颂体内的毒血会自己排出来,她想试试青柳的毒能不能通过采补排出体外。
青柳昏睡在榻上,一张脸没有血色,手臂上的红痣还在。
宋斐然挥手放下床幔,直接上了榻,试着提出自己的元神探入了青柳的体内,与他的元神相交。
“你、你要与青柳双修?”叶飞吃惊的看着那床幔声音都压低了,她自然不认为女人该三贞九烈,但……但他昏迷着怎么能做这些?况且青柳师叔早已断情弃爱,这些年一直在清修……
可很快,她就听见床幔内青柳若有似无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叶飞惊得整张脸红透,立刻背过身去,恨不能马上出去,青柳师叔怎么会……他有意识吗?知道自己在和谁……双修吗?
那可是他师兄的妻子……
叶飞的脑子全乱了,她不知道此事该不该回禀主上,主上似乎很喜欢宋斐然,几番打听她的踪迹,为了她一再破例……
……
床幔之内,青柳苍白的脸浮现出病态的红晕,做梦一般抓住了一只手。
那只手很快缠裹住他,与他十指交握。
好凉的手,指腹有薄薄的茧子。
是谁?这是谁?
他昏昏沉沉在元神里看到一道碧蓝的单薄影子,那影子像海水一样缠裹住他的身体,他想躲开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脖子,撬开了嘴。
一样东西塞进了他嘴里。
他听见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吃下去,为了你好。”
是什么东西?
他被捂住嘴唇,不得不吞咽了下去,体内就像着了火一样热起来。
不只是热,还有一阵阵的麻和细细密密的痒,这感觉太难受了……
身体和某些地方像中了毒一样,淌出很多毒液。
他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条蛇,一条蟒……
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蛇尾,薄薄的茧子成了解痒的工具,蛇尾不自觉动着去找那些茧子,可怎么也不解痒。
他的呼吸和动作都变得急躁起来。
他听见那个陌生的女人笑了一下问:“是药效快?还是你道心不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