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睫毛在掌心里轻轻动了动。
房间里静得像是只剩下裴颂的心跳声,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也不知道若是她看到了该怎么面对她……
她是那么厌恶他。
他脸上爬了蚂蚁一样烧热着,可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她说什么,只听见她渐渐平静的呼吸声。
她……又睡着了?
裴颂小心翼翼的松开了遮着她眼睛的手掌,看见她卷长的睫毛柔软的覆盖着眼睑,又沉沉的睡着了。
她刚才……是没有醒过来吗?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自我惊醒一般一阵阵的愧疚,他亲吻了他的师母,他还能在为自己找什么理由?
他确确实实的背叛了师父,不但和她有了肌肤之亲,还……不可自拔的爱上了她。
他就是个畜生,该死的畜生。
愧疚潮水一样浸泡他,他却不再挣扎了。
他爱她。
……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黄昏宋斐然才醒过来。
醒来就对上了裴颂的眼,他竟像是一直在看着她……
这一刻在她醒过来,才慌忙挪开了眼睛,“师母,您醒了?”
她还躺在他怀里,被他轻轻托着后颈。
“还痛吗?”裴颂很小心的扶着她坐了起来,等她坐稳了手掌才离开她的后颈,“痛吗?”
宋斐然试着动了动脖子,惊奇地发现竟然没有太痛了:“不怎么痛了。”她想伸手去摸后颈的伤口。
被裴颂抓住了手:“别碰。”
他的手掌粗糙又温热,握着她的手很快就松开,红着耳朵轻声说:“虽然看起来愈合了,但还需要修养几天,不要碰的好。”
这倒是比宋斐然想象中愈合的快,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裴颂渡了很多灵气给她,加速的伤口的愈合。
她想试着运行身体里那些吸纳来的修为,试试用自己的灵根修炼,但刚一调度,后颈就疼得皱眉。
“没这么快。”裴颂又抬手捂住她的伤口,用灵气压住她的痛感:“师母若想修炼,至少要等灵根在你体内复苏。”
“要多久?”宋斐然问,看向他,发现他的耳朵红得厉害。
他眼睛也不敢与她对视说:“至少两日吧。”
他连脖颈都红透了,肌肤泛出酒精过敏似的粉红色。
宋斐然目光扫了一眼他的腰带,他的伤口又湿了吗?
红成这样,他是不是快要进入情热期了?
——“似乎是。”101回答她。
“这么久。”宋斐然慢慢说。
裴颂不自然地收回手,站了起来,将滚烫的手掌握在了冰冷的床架上,像是她的气息让他焦灼,连声音也有些哑:“师母饿吗?”
这房间里她的气味太浓郁了,他的身体反应太大了……很容易被她看出来。
“灵芝一直在等师母用饭。”他走到了衣架子旁,呼出一口气,从上面选了一套衣服,过来说:“吃一点吧。”
他把衣服放在她的腿边,要转身先离开。
宋斐然看着他的背影说:“我一低头就脖子痛,你过来帮我穿。”
没想到,他真的停了下来,似乎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转身走了回来,弯腰重新拿起衣服说:“好。”
这么听话。
宋斐然扶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
他就一直垂着眼很耐心的替她穿上那些衣衫和裙子,小心着尽量不碰到她,在系衣带时粗糙的手紧张的在发抖,整个人涨红的要滴血,系了两次没系好。
连呼吸也能听出来他的紧绷。
“我来吧。”宋斐然伸手碰到他的手,他火烧一样颤了一下慌忙收回手,退开了半步。
看也不敢看她,飞快的说:“我出去等你。”转身逃似的离开了房间。
宋斐然看着飘荡的纱帘忍不住笑了,他丢盔弃甲到连尊称都忘了。
明明敢偷偷亲她,却在她清醒时碰碰手指都慌成这样。
可她穿好出去没见到裴颂。
灵芝坐在桌边等着她,一见她就高兴地站起来说他做了好多饭菜,还煮了冰镇的酸梅汤给她开胃。
宋斐然问他,裴颂呢?
他说回房间了。
等她坐下吃了一会儿,裴颂才从房间里出来坐到了桌边陪她一起吃。
宋斐然闻到裴颂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他的发尖微微发湿,洗澡了吗?他居然去洗了个澡?
她很难不怀疑,是不是他的伤口湿得太厉害了,黏糊糊,不洗不行。
“少爷您沐浴了?”灵芝也看出来了,惊讶的说:“可我还没烧热水,您用冷水啊?”
“没有。”裴颂睁眼说瞎话,拿过碗替宋斐然盛了一碗酸梅汤,“只是洗了把脸。”
是吗?
宋斐然看他一眼笑了,故意逗他说:“我没说要喝酸梅汤。”
裴颂端汤的手一顿,看她一眼,把汤放到了自己跟前又问她:“那师母吃什么?我盛给您。”
灵芝眨眨眼,看看他又看宋斐然,小声问裴颂:“少爷您今天怎么不戴手套了?”平时他总是戴着手套,很少把自己的手露出来。
裴颂被问得脸热,垂眼给她夹菜,什么也没回答,只是将菜放在她碗里时问:“师母介意吗?我的手会让您恶心吗?”
他像是缩在硬壳中的蚌,向她打开了自己的壳,小心翼翼地等着她的答复。
宋斐然垂眼看着他的手说:“看多也习惯了。”
他收回手,不自然地苦笑了一下,喉咙里酸酸涩涩,端起那碗酸梅汤喝下去,连整个胃都酸掉了。
他真贪心,她明明已经不像从前一样觉得他恶心了,可他却仍然不满足,想听到她说:不恶心。
想被她完全地接纳,连同他的丑陋一起接纳。
贪心不足。
……
夜里,难得裴颂留在宅子里。
他主动过去替宋斐然上了药,烘烤了被褥,将她的脏衣服一件件收起来准备拿出去。
她的玉牌就掉了出来。
微微的灵光中,玉牌一直在震,似乎有人很急切的在找她。
他弯腰捡起来发现,这块玉牌不就是她用来联络“裴一”那块吗?
除了裴一,她还用这块玉牌联络了谁?是萧承吧?还是……沈琢羡?
她还打算要沈琢羡做她的鼎炉吗?
裴颂看着那块玉牌,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背后一只手伸过来抽走了他手里的玉牌。
“你想看?”宋斐然的声音在身后。
他慌忙转过身,看见松松挽着发的宋斐然。
他当然想看,他想知道是谁、找她做什么?
可他开不了这个口,他只是她的弟子,就算看了又能怎么样?
所以他只是让她早点休息,带着脏衣服离开了她的房间。
走到门口,又听见她说:“你帮我拜托灵芝烧些水,我要沐浴。”
“伤口暂时不能沾水。”裴颂想让她将就一碗。
但她说:“我会小心一点。”
裴颂到底是没有再劝阻她,烧了水送进她房里。
房门关上,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
宋斐然其实已经不疼了,用手摸着伤口也变成了一块愈合的新肉,只有不洗头发就好了。
她在梳妆台前将黑发全挽起来,还没站起身就在镜子里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戴着面具。
“裴一?”她转过头,果然看见裴一站在纱帘后:“你怎么来了?”
这是裴一第一次主动来找她,还是在她说:不再勉强他之后。
裴一从纱帘后走进来,站在她跟前,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簪子,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去替她挽发。
房间里很静。
她心里很清楚,裴一为什么来,是怕她去找沈琢羡吧?
可她还是要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过来了。”
他就那么沉默着,替她挽好发,褪下衣衫,抱起她三两步到浴桶边,很小心的将她放进去。
像是专程过来伺候她沐浴。
她抓住了他的手臂,不满意说:“你要是不想来,可以不来,这是什么态度?”
裴一看住了她,抽出手比了比:你没有勉强我,是我自己想来。
他的目光看着她,像是怕她不懂,又比划:我想来。
宋斐然在温水里仰头看他,又故意问他:“为什么想来?”
为什么想来?
想来照顾她,怕她的伤口沾水,怕她不舒服,怕她……真的不要他这个鼎炉了。
可他比不出这种羞耻的话。
“为什么裴一?”她偏要他答,湿淋淋的手指按了一下他腹部的伤口。
他果然浑身一颤,慌忙抓住了她的手,她受了伤,他不想今天和她双修。
可她故意要说:“手这么烫,是那道“伤口”又异常了吗?裴一,你来是因为你的伤口想我了吧。”
他看着她,任由她抓着自己发烫的手,用玉牌回了她。
——【是因为我想你了】。
——【想知道你好不好,有没有睡不好】。
——【想知道你是不是受伤了,痛不痛】。
宋斐然看着那三行字愣了愣,她在微光中看向裴一。
他用热热的手掌轻轻擦掉了她脸上的水珠,拧了帕子,避开她后颈的伤口,轻轻替她擦手臂、背……
每个动作都轻得让她想起戴雪妈妈。
她就在浴桶里那么看着他,他似乎只是专门来照顾她,怕她的伤口沾到水。
宋斐然被他托起脸,他换了一条帕子更轻地替她擦脸、擦额头。
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
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的亲生母亲在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这样温柔的给她擦脸、梳头发。
她几乎快要忘了这种感觉。
她没忍住将脸颊挨进了他的掌心里。
裴一停下手去看她,又比划:怎么了?脖子痛吗?
她轻轻叫了他:“裴一。”
她的脖子不痛,她都是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