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东没找到,炮船越来越近,宋斐然“不得不”带着被捞上来的人逃离现场。
小游艇行驶的飞快,海风也大的要将人吹飞,林朝挤坐在一堆人之中抱着已经昏过去的中枪股东,自己也快要撑不住了,头晕目眩,牙齿在打颤。
林朝已经没有眼泪了,惊惧交加的看着越来越远的炮船,他偶尔会在新闻上看到货船在靠近荒芜星的海域被海盗洗劫,却是第一次亲身经历,大脑一片空白,只希望小游艇能够再快一点,不要被炮船追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才终于看见了一艘大货船。
宋斐然向大货船发出求救信号。
等到她们一行人被救上大货船,林朝和林越已经撑不住的相继昏了过去。
好在货船上有医生,除了中枪的那名股东伤势严重之外,其他人都不严重。
林颂一直跟着姑姑,货船的船长亲自过来见姑姑时,他才意识到这艘大货船挂着帝国的国旗和宋氏集团的标志。
这原来是宋氏集团的货船。
是巧合吗?还是姑姑算准了宋氏货船的航运路线,计划好了被宋氏集团“搭救”?
林颂没有林朝那么天真,相信遭遇海盗是“巧合”,也猜测遇上宋氏货船是姑姑精密计划里的一环。
他只是一次次被姑姑惊到了,她突然开枪时他以为她只是无所畏惧,但炮船的出现、回头打捞那些人、巧遇宋氏货船……让他发现,这每一步都是她计划、她实行。
甚至他留意到,姑姑在小游艇上把他手里那把枪丢进了海里,可却让王卓把塞给林朝用的那把枪装进了密封袋子里。
游艇炸毁了、廖东生死不明、所有人的手机掉落海里,没有一丁点证据可以证明姑姑开了枪,可是姑姑手里却有粘着林朝指纹的枪,有这些股东们的软肋……
姑姑杀人了吗?
没有,她们确实是遭遇了海盗袭击,廖东死了也赖不着她,她甚至好心地回头去把这些看不上她的老东西们都救了。
而此时此刻,姑姑站在船长面前,露出疲惫的感谢。
船长就自动体恤的说:“斐然小姐一定吓坏了,请先休息吧,我们一定会好好照看受伤的人员,后续的事情我会来处理。”
姑姑疲惫地点了点头,转身朝休息室走,海风吹起她的发,她脸上疲态尽失,唇角挂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林颂望着那张脸,心脏过电一样,她何止聪明大胆……
他的脚步忍不住跟随着她,站在了她休息室的门口。
船长认识她是宋庭的未婚妻,给她安排了最大的休息室,林颂要和王卓他们睡一间,可是他还有话想和她解释。
王卓为宋斐然检查了一遍休息室,确定没有监听设备,又为她铺了床,要离开发现林颂还站在门口,既不进来,也不说话,仿佛等着被准许的小狗。
“你去休息吧。”宋斐然让王卓离开,自己去卫生间简单地洗漱。
出来后,看向门口站着的林颂。
“你有话要和我说?”她问他。
林颂点点头。
“进来说。”宋斐然坐在床边,又让他把门关了。
不大的休息室里亮着橘黄的灯,风声、海浪声被关在门外。
林颂走近她,明明练习过无数次的话,在此刻又舌尖发紧的说不好了,“对不起,姑姑,我太蠢了。”
宋斐然望着他,知道他为了这个道歉昨晚没睡,痛苦煎熬。
“是蠢。”宋斐然说:“蠢到被林越装了监听也没有察觉。”
他的耳朵和眼眶几乎同时红了,很多很多想解释的话,想求她原谅的话,被他残缺的舌头绊住,他知道此时此刻说出去的话一定是磕磕巴巴。
他很蠢,很笨,他连话也说不好,姑姑还会留他在绿岛吗?
房间里那么安静,他听见姑姑冷不丁叫他:“林颂,说话。”
他喉头哽咽,被情绪压垮一样跪在了她脚边,“姑姑罚我吧,像、像罚林越一样,罚我吧。”只要别赶走他。
宋斐然望着脚边跪着的林颂,他低着头,脸很红,一定又快哭了。
她知道怎样说会让他哭,所以她说:“我怎么会像惩罚林越那样惩罚你?你和林越不一样,我把你当成我的人。”
林颂愣怔的抬起头望她,忍着的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姑姑……”
巨大的负罪之后是巨大的甜蜜,他被这种甜蜜击溃,额头轻轻抵在她的膝盖上哭了起来:“姑姑,我会、会努力,会变厉害,我再也不会蠢到被人利用伤害你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报答她才能足够。
宋斐然伸手摸了他柔软的黑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会变的很厉害。”
她说:“我愿意原谅你,相信你,林颂。”
林颂第一次体会到,眼泪是甜蜜的。
……
窗外雷声隆隆,似乎要下雨,货船行驶在涌起风浪的海上,按照原计划要先抵达边疆星海港,送完军用物资之后才能够返航回帝城。
船长自然将救下这一行人的特殊情况汇报给了老板宋明,以及正在边疆星的上将纪安。
纪安已经得知了荒芜星附近又发生了海盗事件,但听到是林家的斐然小姐之后,还是有些惊讶。
他听完船长汇报之后,又确认似得问:“斐然小姐有受伤吗?”
……
后半夜确实下了雨。
林颂被准许留在姑姑的休息室里,睡那张小沙发床,但他毫无睡意,雷雨声太大,他快听不见姑姑的呼吸声了。
姑姑应该已经睡熟了。
他睁开眼,悄悄地抱着毯子走到了床边,蜷着身子躺在了床边的地毯上。
漆黑之中,他又听见了姑姑匀称的呼吸声,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
其实他在荒芜星已经习惯了睡地板,那时候觉得每一晚都很难捱,可现在外面波涛汹涌,狭小的船舱休息室里温暖干燥,姑姑熟睡在很近的地方,他产生一种无以言表的安全感。
很快他就睡着了。
原本想着第二天他先醒就回沙发床上,没想到姑姑比他醒得早。
船靠岸的鸣笛声吵醒了她。
宋斐然一醒就看见了床边地毯上蜷缩着的林颂,他裹着毯子,蒙着半张脸,睡得像小猫。
她用脚点了点他毯子下的膝盖,他惺忪的醒过来,迷迷瞪瞪的好几秒视线才对焦在她脸上,一下子弹坐起来,乱糟糟的头发下是惊慌的眼睛。
“姑姑,我、我……”他试图解释。
宋斐然却没追究说:“行了,你去王卓那边洗漱,我不习惯和男人共用一个洗手间。”
“好。”林颂慌忙抱着毯子起身,快步就要出去。
“林颂。”宋斐然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你不穿鞋子吗?”宋斐然问他。
林颂这才反应过来,他还光着脚。
等他坐到沙发上穿鞋子时脸已经红透了,他太蠢了,好蠢。
他飞快地系好鞋带,整理好毯子,姑姑已经去洗漱了,他鼓起勇气问:“姑姑,要在休息室里吃早餐吗?”
他可以去拿过来给她。
“都行。”宋斐然说。
都行就是可以在休息室里吃。
林颂又问:“三明治不要洋葱,对吗?”他记得姑姑不喜欢吃洋葱。
宋斐然应了一声,他立马开心的拉开门出去。
才出去就看见了甲板上,几名列队站在两侧的帝国军,列队之间一位穿着黑银色军服的高大男人扭过头来,军帽下一双鹰一样的眼看向了林颂。
不到六点,稀薄的云朵挡住的太阳,林颂看见军帽下那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鼻梁高挺,眉骨立体,本该是一张堪比电影明星的脸,却毁了一半。
纪安上将?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颂顿住脚步,尽头的纪安却朝他走过来,军靴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停在林颂面前,声音也很低沉:“你好,林斐然小姐醒了吗?”
林颂发现,纪安居然比他高出很多,而且纪安为什么要这么问?纪安要找姑姑?
林颂还没答话,背后就传来了姑姑的声音:“纪上将?”
纪安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了姑姑,他叫她:“斐然小姐。”
林颂皱眉,为什么对他称呼是林斐然小姐,对姑姑就变成了斐然小姐?
“纪上将怎么在这里?”宋斐然站在门口,惊讶地问他。
纪安绕开了林颂朝她走近两步,先对她说了:“早上好。”才又回答:“这里是边疆星,银海军驻地,我刚好在这里办事,听说你们遇上了海盗过来看看。”
林颂心里莫名地不爽,他说来这里办事就好,用得着说明是银海军驻地吗?是怕姑姑不知道银海军全是他的部下吗?
宋斐然微微仰头望着他,问道:“那纪上将是来查问海盗事情的?还是来看我的?”
她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纪安被问得顿了顿,再看向她,这一次的她没有化妆,像是刚睡醒,黑发松松扎在肩后,阳光下她的睫毛也变得毛茸茸。
他回答:“海盗的案件不归我管理。”
这个答案似乎没有令宋斐然满意,所以她没有开口说话,任由彼此陷入尴尬。
短暂的几秒沉默之后,纪安难得不自然地再次回答:“我来看看斐然小姐有没有受伤。”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太蠢了,明明已经知道她没有受伤,但他又想不出更高明的对话。
磨磨唧唧没走远的林颂被太阳晒的眉头皱成川字,说话很蠢的也不止他一个人,纪安上将也一样,姑姑好好的站在那里,当然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