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草山的山脚下有一处小温泉,原本经常有猕猴来泡温泉,此时此刻却连鸟兽也不再靠近附近。
因为浓烈的毒气弥漫在温泉四周,就连雨水也变成了黑红色。
裴颂将整个身体浸在温泉之中,割开的双手手腕处正在不停往外渗出黑红的血将池水染成黑红色。
蒸腾的热气中他整张脸白得没有血色,他脖子以下的肌肤红得像熟透的虾,这是他第二次割开手腕放毒血了,痛感和晕眩感越来越强烈。
他坐在温泉中晕眩的身体晃荡,慌忙睁开眼扶住青石,刚要站起身眼前却突然全黑了,意识无法控制的涣散,脚下的温泉里像是有什么软滑的东西缠裹住他的腿,拽着他不停的往上爬。
是什么?
他的修为也像是被封禁了无法使出来,想踢开脚上的东西,却被那东西猛地拽倒在了温泉里。
蒸腾着热气的水瞬间淹没他的口鼻,他盲着双眼拼命去够岸边的青石,却抓住了一只手。
是谁?仇家吗?
他警铃大震,慌忙要去抓岸边的佩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有一丝力气,仿佛失去了他的控制,根本动弹不得。
那只手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将他按在原地,另一只手抓住他湿淋淋的头发用力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他听见一个声音轻笑着说:“没想到这么丑的手,却长了一张这么稚气标致的脸。”
那个声音……是师母!他化成灰也忘了师母的声音!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来这里?
裴颂羞怒万分,比起浑身赤条,他这只丑陋的手被她抓着更让他难堪,他张开口想让她放开。
却发现自己的舌头也不听使唤了,根本说不出完整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含糊声。
听起来就像是在呜咽。
这更令他恼怒,紧紧抿住了嘴。
可师母的手没有打算放开他,反而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按在岸边,另一只松开他的手腕从他的脖子,探索下去……
他忽然浑身一颤,震惊的睁大了什么也看不见的双眼,他的腿……为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他才意识到,他的双脚没有了,下半身似乎变成了鱼一样的尾。
这是他的身体吗?他的身体怎么可能变成鱼尾?
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师母的手探索过他鱼尾的每个地方。
她细软的手指像是在找什么,在鱼尾上来去,终于停在了鱼尾和腰的连接处,确定了什么似得在那个部分探了进去……
“啊……”裴颂紧抿的嘴唇里发出无法控制的低叫声,整个脊背都被刺激的弓了起来。
那不只是痛,还有一种令他浑身战栗的酥麻感,像是中毒了,更像是整个身体被从热水中丢进寒冰中,从毛孔到头皮都麻透了。
更令他羞愤的是,他听见了师母戏谑的笑声,在他的耳边说:“找到了,知道这是什么吗裴颂?”
这是什么?他是中毒产生了什么幻觉?梦境?
可他的感觉这么真实,能清晰感觉到鱼尾上像有个柔软的裂缝、伤口。
师母的手指撑开伤口,他痛得不停战栗。
她又温柔下来,抚摸那道伤口。
那令他失控的麻痒感又重新袭来,每一下都令他战栗加倍。
这比杀了他还难捱。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将嘴唇咬出了血,直到师母松开他的头发撬开了他紧咬的唇,他喉咙里强忍着的声音全泄露了出去。
他听见自己难堪的声音,恨不能即可去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是什么东西?
这一定是……他中毒后的幻觉……
他听见水声,师母似乎进了温泉中,他的身体、鱼尾清晰的感觉到她飘荡的衣摆。
“是幻觉吗?”师母的声音逼在他的唇边。
他的脊背抵在青石上,既痛又痒。
伤口一直没有被放过,他竟在这种痛苦难堪之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滋味。
晕眩中渐渐变得异常、失控,脑子里致幻一般轻飘飘、麻酥酥。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撑开的唇,无意识地在抿她的手指,喉咙里被热气全浸湿了。
“裴颂。”师母的声音也变得不真切,带着笑意的在羞辱他:“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吗?你知道你在含谁的手指吗?”
是幻觉……
裴颂晕眩的想,这一定是中毒后的幻觉,不然他怎么可能变成这样?还对着他最厌恶的师母……
他的身体在幻觉里失去控制,急不可待地朝她贴近。
直到被完全接纳。
他的意识和身体在巨大的致幻之中,全然涣散了……
……
雨淅淅沥沥一直在下。
宋斐然回到药庐中整个人都是湿淋淋的,撑伞根本没有意义,衣服在温泉里已经湿透了。
这里没有别的衣服,她只能又换回了那套有药渍的衣服,靠在炉子旁散开黑发慢慢烘干。
明明淋得很透,她还在溪水里简单地洗了一下,可却一点也不觉得冷,肚子里好像有一股暖流在烘烤着她的身体。
那是什么?从温泉里出来之后就有了这股暖流。
——“宿主,那是裴颂的修为。”101告诉她说:“您这具身体的是具鼎炉。”
它把相关剧情展开,大概是原主宋斐被挖走灵根后,她的家人就让那位半仙儿经年累月地给她用药改造身体,改造成了一具绝佳的鼎炉身体,想靠着这个把她嫁给沈岁华仙君。
按理说,鼎炉只能像炼丹炉一样被使用、采补,但因为她有特殊道具产卵袋,所以她的身体也可以吸取其他修仙者的修为。
——“只是,您这具身体没有灵根,就算丹田里吸取了其他人的修为,也无法使用。”101遗憾地说:“这些修为在这具身体里就只能是一股灵力,没有办法被身体化用吸收。”
既没办法修炼成她的修为,也没办法使用。
宋斐然擦头发的手顿了顿,问:“产卵袋只能对一个人使用吗?那我可以吸纳其他人的修为吗?”
——“产卵袋您已经放在了裴颂的身体里,就只能对他使用。”101说:“但您是产卵袋的持有人,可以使用它其中的一个技能【吸纳】,您可以吸纳其他人的修为,只是这些修为不能被您的身体使用而已。”它又补充。
就像裴颂这样,他元阳失守,修为被宿主吸纳入丹田里。
宋斐然才了解到,原来产卵袋的技能还有【吸纳】,那可太好了,这个技能的加持下,她以后不就可以吸纳任何人的修为了?
哪怕现在不能使用,也总会有能使用的一天。
“产卵袋还有什么技能?”宋斐然问,她以为产卵袋只可以孕育生命。
101把特殊道具产卵袋的详细信息展开给她看。
除了【吸纳】和【孕育生命】之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技能了,只是产卵袋是可标记,且有发育成熟期的。
可标记就是宋斐然使用过一次后,产卵袋就只会被她打开。
发育成熟期更像是情热期。
使用产卵袋之后会进入成长期,产卵袋在他身体上成长成熟后会进入情热期,这个阶段才可以受孕。
而成熟期会有些异常的反应,直到受孕之后才会结束。
宋斐然看着这些介绍忍不住笑了,是个好道具,她非常喜欢。
“这个周期是多久?”她问:“裴颂多久能进入成熟期?”
101回答说:“每个人体质不同,和受到外界的催化也不同,有些可能一年才进入成熟期,有些可能一个月或者更早就进入了成熟期。”
哦,就是说她越刺激,他越早成熟?
有意思。
那他这次感觉怎么样?
……
细雨绵绵下了一整夜。
裴颂在温泉旁的青石上醒过来,惊惧地睁开眼,雨滴打在他脸上,凉冰冰的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眼前是飘荡的热气和透出青白的阴雨天际。
他翻身坐起先看了自己的腿,发现腿还在,不是鱼尾,整个人解脱一般松出一口气,那就是一场噩梦,是中毒后的幻觉。
一定是因为他这两日见了师母,才会产生了这样的致幻梦境。
是了,一定是这样。
裴颂虚脱的托住了疼痛的脑袋,回想起那个梦境生理性的作呕,那是他最厌恶的师母,是他师父的发妻……一想到被她羞辱、抚摸到失控……
他就想杀了自己。
就算只是梦境也足以令他出一身冷汗,整个身体都被吹的打了个寒颤。
连带着这个温泉也让他恶心起来,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他抓起旁边的佩剑,立刻要起身离开这里,却发现浑身酸痛,刚一站起来腹部就有道“伤口”流下了黑红的血。
裴颂愣了住,低头看着腹部那道伤口脑子发懵,这是哪里来的伤口?他不记得自己腹部受过伤……
而且这伤口看起来,不像剑伤、不像割伤,倒像是一道肉红色的缝……
紧紧闭合着,不痛也不痒,只有一点点肿胀感,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可他身体怎么会多出这么个部分?
裴颂发懵的脑子里闪过梦境里他的鱼尾,鱼尾上……是不是就有这个缝隙?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他如被雷劈一般,僵在那里耳朵里轰鸣得听不见其他声音。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是梦境里的东西?
裴颂抓起衣服脸色苍白地裹上,不停在想:这或许是中毒后的症状。
是了,唐门的毒五花八门,这毒或许就是让人致幻,产生各种幻觉,在幻觉中浑身爆裂而死。
这样一想,他反而好受许多,一定是这种毒。
他胡乱的套好衣服,回了避雨的山洞中,摈弃所有杂念去调息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体内的毒素减少了一大半。
这倒是令他惊讶,是放血的原因吗?
他脑子里又不自觉地闪过梦境里,鱼尾的缝隙涌出大股的黑红毒血,弄脏了师母的手指,她哑着声音说:“脏死了……”
裴颂。
他抬手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也打断脑子里那些不该闪回的画面,强迫自己进入调息,不要被毒素再次致幻。
修为运行两周,终于重新恢复了平静。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只听见水珠滴落的声音。
等他再睁开眼,阳光从洞外透进来一片,似乎已经快正午了。
昨天他送的餐食除了晚饭,还有几个包子,是给她早上吃的。
裴颂一想起她,那个糟糕的梦境就挥之不去。
他不想见她,却又不能真饿着她。
如今万剑宗的那群人一定在到处找她,他仇家众多,没有可信之人能去照顾她。
她是师父留下唯一的亲眷了。
裴颂起身出了洞穴,踩着潮湿的枯枝下了山。
在山下的小镇子里买了一些饭菜和干粮,又买了几套衣服。
菜馆是这附近能找到最好的菜馆,衣服也是尽可能买了上等丝绸料子。
但他知道这些仍然不能令她满意。
他想起刚到万剑宗时,师母的小厨房日日给她炖燕窝,他被派去帮忙,却因为他的这双手,师母连问两句:“是你淘洗的燕窝?谁让你碰我的吃食的?”
师母毫不掩饰恶心,将他端去的整碗燕窝全倒了。
那时师父当着他的面训斥了师母,师母娇怯怯地哭着认错。
可之后对他比从前更坏,禁止他再出入她的院子,如果他不小心出现在师母的眼皮子底下,就会换来一顿打。
师父也为这些事大发雷霆过,师母只一味的哭,被训斥狠了就委屈说:“我也是这样被管教长大的,怎么他就打不得骂不得?”
裴颂拨开树枝走上小径,树枝上的雨珠就落了一地。
前面就是药庐,他抬头却发现门是开着的,怕是万剑宗的人找来了,快了两步过去,在门口停了下来。
师母还在。
她坐在小炉子旁,对着一盆清水挽起自己的黑发,正在看脖子后。
裴颂轻而易举就看见她白皙的脖颈后有一道很长的疤痕,从脊椎一直贯穿到黑发里,像一条蜈蚣。
师母脖子后怎么会有这么长的疤?
她侧头看了一眼他。
裴颂下意识扭开头,避讳着不去看她的后颈,想将食盒和包裹放下就走。
师母却问:“你有镜子吗?”
裴颂顿了一下说:“没有。”他从不照镜子。
“你的剑呢?”师母看向了他,对他说:“过来,我要看看我后颈的疤。”
裴颂停在门口没有动,他的佩剑只为杀人而拔。
她却不耐烦的挑了挑细细的眉,理着自己手里的黑发,看着他言语带笑的说:“要我去请你吗?裴颂。”
她的语调、声音……和昨夜梦境里一模一样。
她细白的手指慢慢理过乌黑的发,就像梦境里穿过鱼尾上的缝隙……
裴颂浑身突然颤了一下,因为他腹部的“伤口”在她叫他“裴颂”时,很明显地收缩了一下……
这感觉让他头皮发麻,耳朵热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他盯着她的脸,她的手指,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就试探性地走了进去。
炉火在荜拨作响,暖意将她的脸颊烘烤得发红,裴颂闻到一股很奇特的香气,像是某种花露的气味,好熟悉的香气,是她身上的吗?
不能再靠近了。
裴颂停在了桌边,喉头无意识滚动了一下,垂下眼把食盒和包裹放在了桌上,公事公办的说:“午饭和一些干粮衣物,够您在这里待两天。”
“这两天你不来了吗?”宋斐然抬眼看着一步外的裴颂:“理由呢?”
裴颂垂着眼说:“有事。”
只有两个字。
宋斐然望着他,将黑发轻轻甩到了肩后,手指伸向他刚放下的包裹,随意从缝隙里伸进去掀了开:“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回话的吗?”
她身上的香气仿佛被炉火烤的越来越浓郁,浓郁到裴颂开始脚底和掌心发痒,喉头也跟着收缩。
他垂着的眼看着她细白的手指揉了揉包裹里的绸缎,皱皱眉说:“我要洗过再穿,脏死了……”
脏死了……
他眼前全是梦境里她揉着那道伤口的触感……
腹部的伤口更猛烈收缩了一下。
裴颂慌忙挪开眼,整个人往后退了半步,几乎要撞到背后的椅子上,紧蹙着眉头压住了自己的腹部。
是血吗?
他那道“伤口”流出血一般,热热地弄湿了他的衣服。
他整个人都僵化了,只觉得身体的皮肤都在跟着收缩,变得异常敏锐,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宋斐然抬起眼看他,明知故问:“我只是说你一句,你就要哭了?”
裴颂下意识抬头看她,眼眶红得厉害。
她站了起来,朝他走进一步。
浓郁的气味朝他扑面而来。
裴颂在那气味之下毛孔都在收缩,立刻后退两步,脊背撞在了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很怕我吗?”
怕她?
裴颂不可思议的蹙了眉头,他为什么会怕她?她没有半点修为,除去师母身份,她柔弱的就如同蝼蚁一般,他轻而易举就能杀了她。
他怕她?
他厌恶她、看不上她,哪怕是怨恨她,都不该怕她才是。
可腹部那道伤口的异样让他十分的不适,她越靠近,那不适感就越剧烈。
他是又要毒发了吗?
裴颂咽下喉咙里的干哑,保持冷淡地说:“我还有事,师母就待在这里吧。”
他转身就要走。
她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宋斐然在他身后,不满意的说:“换床新的被褥过来,我不喜欢睡别人睡过的被褥。”又说:“还有,你有什么法器灵宝吗?拿几样给我防身。”
她嫌他脏吧。
裴颂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自己看不到此时他的模样——眼眶发红,一副……情潮初动的模样。
宋斐然想起昨夜,谁能想到他高阔的身材上长了一张非常稚气标致的脸,十九岁,他才十九岁,和当初的小颂一般大。
可他动情时却和小颂不一样,他是隐忍的,咬破嘴唇也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的。
宋斐然就故意欺负他,说:“你就让你的师母睡你睡过的床褥吗?”
他连耳朵也红透了,收回眼说了一句:“知道了。”解下了自己的芥子囊放在门口的椅子上:“里面的法器您随意用,这药庐我设有结界,您不离开这里就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