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赛亚醒过来。”
——“弥赛亚睁开眼看看这场灾难。”
——“弥赛亚苏醒过来听听你的子民的呼救声……”
谁在叫他?
可是……他叫林赛亚,弥赛亚是谁?
林赛亚陷在昏睡之中睁不开眼,听见那个声音一次次在叫“弥赛亚”。
那是谁?是个女人的声音,好熟悉……可他又记不起来,像是脑子里缺失了一块……
然后他听见了许多哭声、喊声、祈祷声。
——“快逃!是岩浆!快抱上孩子!”
——“救救我的孩子!”
——“圣神救救我!求您救救我吧!”
——“啊!异教徒!是异教徒!圣神救救我们吧!”
——“妈妈你在哪儿……”
在这些惨烈的叫声中,他的眼前闪过一幕幕触目惊心的画面。
岩浆翻涌向城镇,恶魔蝶蝗虫一样遮天蔽日,叫嚣着的异教徒在翻涌的岩浆中逃出地狱、像饥饿的狼急不可待地撕咬着奔逃的人类,乱糟糟的人群中抱着婴孩的妇女被挤倒在地,来不及站起来就被骷髅一般的异教徒抓住了头发。
“救救我!不要伤害我的孩子!”妇女哭着仰起头,颤抖的身体死死护着怀里的孩子:“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骷髅尖利的手指利刃一般就要刺穿妇女的身体……
不要!
林赛亚挣扎着想醒过来,一把光剑贯穿了画面里骷髅异教徒的身体,猛然挥剑斩碎那具骷髅身体,在浓烟之中一只手弯腰拽起地上抱孩子的妇人,飞快对她说:“跟着圣军士。”
他在昏沉的梦中看见浓烟中宋老师的脸,那张洁白的脸上沾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血,连挥两剑,异教徒在她剑下尖叫着化成灰烬,她就那样牢牢抓着妇人的手臂将她推向圣军士,转身朝着浓烟中奔去……
“宋老师!”林赛亚大汗淋漓的惊醒过来,只觉得怀里的什么东西烧了起来,烧在他的皮肤上。
他慌忙低头去扑灭着起火的上衣口袋,发现烧着的是他放在口袋里的那缕胎发。
那缕胎发突然自燃了。
林赛亚昏沉的脑子里混乱一片,像是被塞进来许多从前没有过的画面——一个人在叫他“弥赛亚”,化成白骨的安白在烈焰中抓着他的手和他说:“我答应你永不杀生。”……
这些是什么?
林赛亚头痛欲裂,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却突然发现,他的头发变长了很多,垂在双肩,甚至变成了银白色……
这是他的头发?为什么会在一梦之间头发变长变白了?
林赛亚错愕的看着自己的头发,想起当初宋老师觉醒圣神之力后也变成了白发……
可这世上只有一个圣神转世,宋老师无疑是圣神转世,不可能在多出一个他,那他变成这样……是因为宋老师给了他太多圣神之力吗?
那他脑子里那些画面呢?弥赛亚又是谁?那个声音又是谁?
没有时间给他多想,外面传来混乱的叫声,和很耳熟的男人声音:“不要推搡!男人们让出路来!让老人孩子孕妇先进入教堂!”
那声音……是唐利教父的声音!
林赛亚这才发现,他躺在一间很小的卧室里,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书桌上摆着很多传教的书。
这里是唐利教父的卧室,他绝不会记错,因为他曾经就偷偷溜进这间卧室里跟着唐利教父识字。
他出生是由唐利教父接生,他不被允许读书识字交友,也是唐利教父看他可怜,偷偷教他识字,包括他第一次觉醒神力也是在这间教堂里。
天神族大教堂,就建立在天神族王城里。
他是被宋老师送到了这里吗?他已经记不太清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记得在击杀安白,被他甩开撞在墙壁上之后,他就昏昏沉沉像在做梦一样,没多久就失去意识了。
林赛亚立刻下床,奔出了卧室。
果然看见熟悉的大教堂里挤满了人,唐利教父和其他教堂的人员正在极力的维持秩序,让更多的老弱妇孺先躲进教堂里。
“唐利教父!”林赛亚穿过人群走向唐利教父,看见了教堂外的一队圣军士和保护着教堂的结界,却没有见到宋老师和常夜明他们。
“你醒了?”唐利教父在乱糟糟的人群里推开要挤进来的高大男人,先将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拉了进来:“让孩子和老人先进来!想想你们的父母孩子妻子吧!”
林赛亚忙过去帮忙将外面的孩子和老人先抱了进来,又问:“是宋老师她们送我过来的吗?她们现在去哪里了?就是那位圣神转世的宋斐然女士!”
“那位宋女士!”唐利教父在混乱的声音里回答说:“她带着圣军士和天神族去圣墓山了!火山喷发,异教徒都逃出来了,需要有人去再次封禁!”
那不是很危险?
林赛亚又看一眼挤挤攘攘的教堂,再次问:“唐利教父您有看到我的父母逃过来吗?”他很担心他们。
可这么多人,唐利教父怎么能记得住进入教堂的每个人,只能安慰林赛亚说,他的父母住在王殿里,王殿或许更安全。
林赛亚没有再多问,将怀里抱进来的两个孩子放下,转身奔出了教堂。
“你去哪里林赛亚!外面很危险!”唐利教父喊道。
可林赛亚的身影已经被人群淹没。
……
他要去找宋老师,去帮忙,去救人。
这座王城变得混乱不堪,浓重的硫磺味和浓烟弥漫在空中,恶魔蝶和异教徒似乎随时会出现在你眼前,所有人都在疯狂地朝着大教堂奔逃。
哭声、喊叫声,和他梦境里的一模一样。
不一样的是圣军士在尽可能的救护所有人,大声地喊着:“进入大教堂和王殿!圣神已打开王殿大门!让老弱妇孺先走!”
“神力觉醒的人优先救你们身边的普通人!这是圣神的命令!这些异教徒没有太多神力!你们可以击杀!”圣军士不停的重复着圣神的命令。
宋老师打开了王殿大门,那他的养父母一定也被保护在王殿中了。
林赛亚突然觉得安心,就像梦中他看见宋老师拉起地上抱孩子的妇人一样,他知道无论什么状况宋老师总会义无反顾地救人于水火之中。
就像她一次次救他。
林赛亚奔在大街上,拔出光剑随时击杀迎面而来的异教徒和恶魔蝶,却在剑光扫过之时听见那些异教徒和恶魔蝶尖叫:“圣神的气息!是圣神快逃!”
它们错把他当成圣神了?
路旁的圣军士银尘看见他,也错愕的愣了一下:“林赛亚你的头发……”
林赛亚却顾不上回应她,朝着圣墓山奔去。
刚进入圣墓山就看见流淌出来的火红岩浆被结界阻挡了住,岩浆里尖叫着的异教徒撞在结界上疯狂尖叫却无法逃出圣墓山。
结界外站着数不清的圣军士、天神族,就连常夜明和韦弗也站在结界外,在用神力不断地加固结界。
而林赛亚抬起头看见结界内碧蓝的光如同海浪一般铺盖在岩浆之中、火山口之上,试图阻止岩浆再流淌下来。
那火山顶站着宋老师、高翡、那迦。
太远了,林赛亚看不清她的脸,听不清她的声音,只看见她在碧蓝的光中张开了双臂——黑色的光宛如浓雾一般将整座火山淹没,像夜色降临圣墓山,浓烟和岩浆就被那夜色覆盖停止了流淌、喷涌。
圣墓山所有的光被黑色吞没,连天空也漆黑一片。
只剩下残余的异教徒叫声和火山下野兽的嘶吼声,闷雷一样震荡着整座圣墓山。
那是安白愤怒的原身,他怒吼着古老的语言叫着宋老师的名字,仿佛掀翻这天地也要将她撕碎。
可他的仍然被黑色的光按在了火山之中,“轰隆、轰隆”的砸着黑色的封禁。
结界内,漆黑的天际忽然降下大雨,浇在炙热的岩浆上、火山上,一阵阵白烟蒸汽一般腾起,遮住了结界外所有人的视线。
就像隔着一层玻璃,看蒸汽室,林赛亚渐渐看不见宋老师的身影了,只闻到浓郁的硫磺气味中很多说不清的邪魔气息。
白烟中似乎有什么黑色的庞然巨物在动,惨叫连连,可是什么也看不清,像是一种因恐惧产生的幻觉。
这一切,像末日一般。
宋老师还好吗?
林赛亚产生巨大的恐慌感,像是这场白烟会将整个世界吞没,那看不清的庞然巨物会在迷雾中摧毁一切……
他迫切地想要看到宋老师,好像只有看到她才能驱散这巨大的恐慌,她是圣神,她是会庇护所有弱者的圣神大人,只有她能拯救世界。
宋老师,宋老师……
他在心里一遍遍叫她。
……
结界之内。
那迦第一次感受到恐惧——遮天蔽日的白色浓烟中,宋斐然闭着眼,她背后是看不清全貌的庞然巨物,伸展开无数黑色的触手穿梭在浓烟中掠夺着所有逃出来的异教徒仅剩的神力。
哪怕已经知道她才是邪神之卵的寄生者,那迦也仍然感到震撼,一个被寄生的人类怎么能驱使操控如此庞大的邪神真身?
而她身体里的气息不只是邪神,还有圣神、鲛王之核……
她这具身体怎么能够吸收接纳如此多的能力?就连当初的圣神也很难做到。
她真的是普通的人类吗?
她为什么要掠夺这些异教徒的神力?
那迦以为她处心积虑做这些,是为了打开忏悔地狱的大门,释放邪神的教徒为己用……
可现在,她居然将好不容易从地狱裂缝中逃出来的异教徒全部掠夺殆尽了。
大雨和浓雾中,高翡使用鲛王之核在整个结界内布下幻境,让浓烟加剧,让结界外的人看不清、听不清、闻不到。
碧蓝的光覆盖整座山脉、结界。
高翡能清晰看到浓雾中的触手,他却不觉得害怕,这些都曾经抚摸过他的身体,进入过他的口腔、产卵口。
这些都是她。
他只觉得无比开心,无比自豪,她如此强大,总有一天她会成为主宰世界的真神,而他将像现在这样站在她的身边,陪伴她、辅佐她,做她最喜欢的“小翡翠”。
他始终和韦泽、那迦这些人不一样,他是她亲自选择、亲手培养出来的。
惨叫声渐渐减少,宋斐然收回原身睁开了眼,漆黑的眼睛慢慢地转变回原本的琥珀色。
“你为什么要杀邪神的教徒?”那迦忍不住问:“我以为你要利用它们成为新的邪神。”
宋斐然还算满足的吐出一口气,喉咙微哑的说:“不听话的就要杀光。”
她侧头看向那迦:“我可不是要成为下一个邪神。”
不是吗?
那迦疑惑,他以为……
她低头转动手上的戒指,让林赛亚的圣神之血盖住自己现在的邪魔气息,笑了一下说:“我要做圣神,做唯一的神。”
那迦看着她到底是说:“你是无法成为圣神的。”他没有带任何情绪,只是诚心的告诉她:“或许你可以骗一时,但圣神迟早会觉醒,会拿回我身体他的神智,到时候你就没有办法再骗下去了。”
对他来说,他只想救回丽莎,被拿走那部分圣核对他来说是解脱,他不关心世界,他只是希望宋斐然能尽快救救丽莎,再次之前他会尽所能帮助她。
“我想你也看出来了,在他击杀安白的时候,他的圣核之力恢复了很好。”那迦提醒他:“也许他现在已经觉醒了。”
很快,那迦的话就得到了证实。
宋斐然在结界外看见了银白长发的林赛亚。
他朝她跑过来,急切地叫她:“宋老师!”
那迦立刻看向了宋斐然,林赛亚恢复了更多的圣神之力,他的记忆或许真的恢复了。
“您还好吗?”林赛亚停在她面前,双眼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一秒。
他还没有记起来。
但圣军士和韦弗产生了疑惑,因为他不只是头发变了颜色,身上的圣神气息无法忽视。
“我很好,你呢?”宋斐然抬起手摸了摸他垂在肩膀上的白发,“我给了你一部分圣神之力,你有感觉到不适吗?”
“真的是您给我了圣神之力。”林赛亚内疚起来,“是不是我体内的邪神又失控了?”他记得在击杀安白时,他起了杀念……是他体内的邪神之力再次被激发了吧?
而其他人也确实看到了林赛亚击杀安白时出现的触手,那是邪神的真身。
原来是因为宋斐然给了林赛亚圣神之力镇压邪神之卵?
“这个时候您怎么能分出圣神之力?”常夜明声音很哑,脸色也很白,身上和胸口有不少血,他受了伤,就更痛恨林赛亚,林赛亚每一次受伤都能得到她的关注,每一次她都会舍出圣神之力来救他。
哪怕是在这么要紧的时刻,忏悔地狱裂缝,灾难即将降临,她却还要分出能力和心神来照顾林赛亚,他怎能不恨!
可她看过来问他:“你的伤严重吗?”
她伸出手按在了他受伤的胸口,冰凉的指尖涌出白色的圣光。
她要用神力来替他疗愈,就像她救林赛亚,救每个路人一般。
“不……”常夜明握住了她的手,喉头发酸,一颗心也跟着酸软了下去,他在干什么?在怪责圣神吗?
掌心里那手指那么冰冷纤细,却在拼尽全力的封禁地狱裂缝、击杀异教徒、拯救每个人……他怎么能对她发出这样的质问?
他真该死。
“不要为我浪费您的神力。”他喉咙里发涩,很想多握一会儿,可她是圣神。
不能,不该。
他很快松开了她的手指,低下头自责地说:“请原谅我刚才语气的不当。”
她说:“先回王城,裂缝我暂时封住了,但撑不了多久。”
韦弗望着她,又看林赛亚,他们两人的气息如此相似,都是圣神的气息……会弄错吗?
可是佳佳就是她冒险救出来的,难道邪神会救他的女儿吗?会救天神族的族人吗?会消耗神力封住地狱裂缝吗?
邪神巴不得摧毁忏悔地狱,救出祂所有的异教徒毁灭世界。
……
灾难暂时被停止。
宋斐然留下圣军士守在结界外,带着其他人赶回混乱的天神族王城。
大教堂和王殿收容了大部分王城中的子民。
宋斐然吩咐,在地狱裂缝没有彻底封禁之前,先收容王城里的子民。
韦弗开启了王城里的地下避难所,收容大部分天神族的子民。
一切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林赛亚忙着帮唐利教父转移教堂里的人,甚至没顾上回去看他的父母。
漆黑夜色下,烟雾渐渐被细雨驱散,只剩下硫磺味。
王殿里的子民差不多都被转移去了地下避难所。
韦泽没敢开灯,又一次探了探蛛女皇的气息。
一道身影穿墙而入,带着潮湿的雨气。
韦泽回头看见一身传道士长袍的宋斐然,黑袍白发显得她很真实,她脸上没有一丝疲态,反而熠熠生辉,蜜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室内流转,看向床上的蛛女皇。
“她怎么样?清醒吗?”宋斐然走过来。
韦泽闻到她身上的鲛王之核气息,她……刚刚掠夺了高翡吗?
他下意识的蹙眉,又不知道自己在心烦什么,只是觉得在这样混乱的状况下,那么多圣军士在,她还百忙之中抽空“掠夺”高翡吗?在教堂里吗?不怕暴露?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高翡谄媚的模样。
“不算清醒。”韦泽被那气味搞得心烦意乱:“什么叫清醒?我这样叫清醒吗?”
宋斐然看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疯话?”
韦泽望着她,自己也不清楚,他在说什么疯话,“她没清醒过,我用定魂珠定住了她的魂魄,但她这具原身恐怕是恢复不了了。”
是吗?
宋斐然垂眼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蛛女皇,她的胸口已经被烧成枯骨,只剩下脖子以上还有皮肉,躺在那里紧闭着眼在虚弱的呢喃什么。
凑近一点,才听清,是在叫妈妈。
“那换一具身体呢?”宋斐然轻轻拨开她烧焦的发。
“换谁的?”韦泽问:“普通人类的身体没办法承受她的蛛核。”
“换神族的。”宋斐然摸到她滚烫的脸说:“韦丽佳不是正好合适吗?”
韦泽一愣,惊讶的看着她,她一直不许他杀了韦丽佳、伤害韦丽佳就是为了这一步吗?她早就想好了要给蛛女皇换身体吗?
她早有预谋这一切……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