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凌晗跟着陈高远踏入城内, 城内的街道宽阔平坦。
街道两旁有一排排商铺,商贾们坐在轿撵上,身穿华贵的服饰,在街道上往来。
抬轿撵的都是一些身穿破旧衣衫, 瘦弱不堪的男子。
陈高远见状, 立即让秦凌晗他们停下来, 靠到最边上,低着头,等富商先过去。
见秦凌晗还抬头看着这些富商,陈高远出声提醒道:“入了北郦城以后,千万不要东张西望, 若是一不小心招惹了城内的这些商贾,以我的身份, 根本保不了你。”
秦凌晗想着此行来北郦城的目的, 确实不宜惹事, 便不再看了,而是跟着陈高远快步前行。
陈高远带着他们走了另一条街道, 相较于方才的街道, 这里狭窄而破落,地面因为长时间被各种沉重的驴车碾过, 显得坑坑洼洼。周围的房屋低矮、破旧, 门窗也是残缺不全, 街道上看不到来往的行人。
陈高远对秦凌晗解释道:“这里是城内工人的居所,大家白日里都在做活儿, 所以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顾光霁看着眼前的景象, 一想到万一自己的老师也遭受了这样的待遇,眼底顿时就布满了阴霾, 放在身侧的手就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秦凌晗见状,轻轻拍了拍顾光霁的手背,宽慰顾光霁道:“既然是你的老师,就一定不会让自己落入如此糟糕的境遇。”
她还记得前世的时候,有关北境之城的传言里面,说首领是顾光霁。她前世虽然最终没有到达北境,亲眼见证北境之城。但是既然能有这样的传言,顾光霁前世在北境就一定拥有一席之地。
他的老师能培养出顾光霁,在这北郦城自然也不是被轻易欺压的对象。
顾光霁看向秦凌晗,对上了她那一双明亮的眸子,心境也不由得宽阔了些,轻点了一下头,说道:“是我关心则乱了。”
秦凌晗说道:“不过这北郦城,当真令人讨厌。”
因为前世被欺压过,所以这一世才尤其讨厌欺压。
几人沿着街道走到底,秦凌晗眼前出现了一个粗糙但朴实的建筑,弥漫着浓厚的木材气息。
跟着陈高远走入建筑内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繁忙的场景。
瘦弱的百姓弯着腰驼着背,脸庞已被汗水湿透,拿着刨子或锤子,费力地做着活儿,木屑到处飞扬,到处都是咳嗽的声音。
周围放置了不少已经初见雏形的木制品。
一个男子与正背对着他们,背部微有些伛偻,站在中间,指挥众人做活儿。
秦凌晗看不清此人的相貌,只觉得他的身形也极消瘦。
陈高远和他们带着木材先去了管事所在的院子里面,将木材交给了对方。
管事清点了一下木材以后,看向陈高远,说道:“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上次我才特别通融了你一下。哪怕木材没给够,我也提前给了你解药。不过你也知道,此事到底不合规矩,我也是担了不少风险的,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银子。”
陈高远听出了管事的画外音,顿时陪上了一个笑脸,又从衣袖中拿出了两锭银子塞到了管事的手里,说道:“大人对我的恩惠,我铭记于心,怎能劳烦大人破财呢。”
管事收了银子,脸上露出了笑容,将解药交到了陈高远的手中,说道:“我帮得了你第一次,帮不了你第二次。你清楚这北郦城的规矩,这样的事情要是再发生一次,我只能找个人接替你的工作,这儿多的是人等着你这个位置。”
陈高远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说道:“明白,明白!不敢再有下次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然而陈高远心里也很清楚,伐木场现在这个情况,这个月的木材是肯定交不出来了,他要为自己的家人做打算了。
管事看着陈高远恭顺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回了自己休息的地方。
从管事那儿出来之后,方才那个中年男子便走向了他们,男子面容沧桑,两鬓的头发发白,似乎腿脚不好,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他看到陈高远,干涩的嗓子喊了一声:“爹。”
眼前的人,竟是陈高远的儿子。
因为长久在这个地方劳作,他看起来甚至比陈高远还要苍老一些。
陈高远看着陈高志的腿,惊讶至极,满眼痛心地问道:“你的腿怎么回事?!”
陈高志说道:“没事,爹不用太多担心。前两日不小心被掉下来的木材砸伤了,已经看过大夫了,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好了。”
陈高远看着自己的儿子,又想到了管事的那些话,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眼神一下子就坚定了起来。
他带着儿子和秦凌晗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秦凌晗的面前。
“爹,你……”陈高志愣了一下。
陈高远沉声对秦凌晗说道:“我们二人愿意向你投诚,跟随你离开北郦城,求你收留我们。”
陈高志一脸惊讶地说道:“爹!你疯了!你忘了身上的毒吗?脱离了北郦城,谁给我们解药?你不要命了!”
陈高远却道:“继续留在北郦城才会真的没命。管事现在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爹身上所有的积蓄都用来打点上个月的事情了,再有一次,你我都得完蛋。”
接着,陈高远继续对秦凌晗说道:“你可以解了我们身上的毒以后,继续用毒药控制我们二人,只要有毒药,你就不用担心我们有二心。”
他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反正一样是受人控制的生活。继续留在北郦城,伐木场交不齐木材,他和儿子就是死路一条,倒不如跟着秦凌晗,还能博一条生路。
秦凌晗看着陈高远,微挑了挑眉,问道:“你们要脱离北郦城与我何干?我凭什么要收留你们?”
陈高远似是早就料到的秦凌晗的这番话,抬起头,看着秦凌晗,言辞恳切地说道:“你接下去若要带伐木场的人脱离北郦城,一定会遭到北郦城疯狂的追捕。我对北郦城的追捕手段略知一二,对你们有一定的用处。”
说着,陈高远又看向了自己的儿子,说道:“而且我儿子是北郦城出了名的木匠,对你们日后的发展也有用。”
陈高远这番话倒是让秦凌晗对这个人刮目相看了。
她在村子里的这些日子,陈高远都被关押着,根本不会知道村子里的人和她的谈话,然而他却能猜到村子要脱离北郦城的想法,而且他深知自己这一方的优势,提出的这些东西,都是她需要的。
这个陈高远,确实挺聪明的,也很识时务,值得一用。
秦凌晗点了点头,说道:“我可以答应你们。但若是你们半路反悔,想要给北郦城通风报信,我保证你们死得极其痛苦。”
陈高远立即说道:“你们放心,就算是为了自己活命,我们也不会这么做的。哪怕只是生出背叛北郦城的念头,北郦城都不会放过我们。”
陈高志也从陈高远说的话中,大致明白了眼前的情况,知道秦凌晗能解他们身上的毒,他当即不再犹豫,也跟着陈高远磕了头,说道:“我们愿意追随你们。”
做好决定以后,陈高远便带着陈高志一同离开了,因为以前陈高志也会将陈高远送到城门口,所以也没有引起大家的怀疑。
陈高远还记得秦凌晗来北郦城的目的,所以离开的时候,特意带着众人经过北郦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指着其中的一个花楼对秦凌晗说道:“这儿就是北郦城最大的花楼。城主的小儿子日日都会来此,他身穿蟒袍,一眼就能认出。”
“蟒袍?”秦凌晗冷笑一声,说道,“他这是将自己当成太子了吗?”
这北郦城当真是荒唐至极。
陈高远回答道:“北郦城天高皇帝远,如今又正处这天灾乱世,朝廷的手也伸不过来。所以才会这般。”
因为城门守卫会清点出城的人数,所以秦凌晗他们也不能在城里多逗留,只是先记住了花楼的位置,先跟着陈高远他们出城了。
出城以后,让陈高远他们先回伐木场,自己和顾光霁则是表示要多留几日。
陈高远也不敢多问,点头答应了。
秦凌晗和顾光霁在城外头等到夜幕降临,城门关闭以后,才利用空间进到了城里。
他们借着月色,轻步踏入城中,小心翼翼地穿梭在静谧的街巷间。每当有巡逻的守卫靠近的时候,二人便会迅速躲入阴影中。
穿过两条街道以后,便见到了花楼。
夜晚的花楼外墙流光溢彩,摇曳的灯火在夜风中轻舞,欢声笑语不断,衣着华贵的人群来来往往,一派奢靡之色。
二人躲到了花楼对面的一个幽暗的小巷里面,仔细盯着花楼的入口处。
顾光霁站在秦凌晗的身边,微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的脸颊。
月光映照下下,秦凌晗的容颜变得格外柔和。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如同蝶翼微扬。
顾光霁的视线被不由自主地吸引,他伸出手想要抚摸秦凌晗的脸颊,指尖到她的耳旁,却也只是替她捋了捋耳边被风吹起的发丝。
感受到身边人的动作,秦凌晗朝着顾光霁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目光。
顾光霁笑了笑,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花楼的方向说道:“总感觉我们二人做这种事儿已经很熟门熟路了。”
秦凌晗想之前在京城的几次,也是忍不住莞尔一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了干这种事儿都要拉上顾光霁了。
二人一直等到了下半夜。花楼里面才走出来一个跌跌撞撞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