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宫宴日

有本事?

霍小南愣神了:“他怎么了?”

“知道这么多事却又不多嘴,在知道你的身份之后,就把这件事透露出来,想必是想从我们这里求得什么帮助,希图以自己嘴里的秘密换取什么。”

谢馥淡淡开口。

霍小南下意识接了一句:“那他就不怕被杀人灭口吗?”

满月:“……”

谢馥:“……”

霍小南连忙反应过来,啪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小南胡说八道,这一张嘴老是不听管教。就是说个笑,二姑娘莫怪,嘿嘿。”

谢馥眼底眸光一闪再闪,最终还是化为一抹笑意:“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换了别人必定是要杀人灭口的。可我怕什么呢?”

“姑娘不怕盐城的事……”暴露吗?

满月很疑惑。

脚步轻移,一步步下了台阶,谢馥的声音很轻,只有身边两个人能听清楚。

“盐城的事又怎样?我可有做一件亏心的坏事?”

霍小南与满月俱是一愣,接着齐齐摇头:“不曾。”

“这不就结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积德行善,还有人能治我罪不成?”

谢馥反问。

霍小南脑子转得快,很快明白过来:“您是说,这件事您问心无愧,即便是被别人知道,那也是您做善事不留名。可是陈知县的欺君之罪……”

“你怎么知道就没有盐商捐钱呢?”

说到底,陈渊欺君只在盐商主动捐钱赈灾这一块上,五万两是捐,一文钱也是捐,谁有证据证明,某个盐商没有捐出一文钱呢?

陈渊可没有欺君。

谢馥很清楚,这一件事即便是被人知道,于她出了暴露之外,也没有更大的损失。

所以……

什么裴承让,小混混,想要从她这里获得帮助,只怕还要等火候更成熟一些。目前这样稚嫩的手段,还是再回炉练练吧!

唇边的笑意无端扯开,谢馥道:“时辰不早,小南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最近注意一下刘一刀那边的事情,顺便注意一下这个裴承让,若有什么异常及时禀报给我便是。”

“是。”

霍小南应声,止住了脚步,目送满月送谢馥回去。

接下来两天的事情,倒算是风平浪静。

刘一刀并没有立刻开始着手查谢馥母亲之死,府衙里还有一些事情积攒着,他挪不开手。

谢馥也不催,只问了霍小南那裴承让的事情。

霍小南说,裴承让这几天一直在牢里,依旧没放出去,也不知道到底老实不老实。

老实不老实,谢馥是没心思去管了。

只要不危害到她,是什么人她才不关心。

眼见着就要到入宫的时辰了,谢馥被满月从床榻里挖出来,套上一身颜色稍鲜亮一点的衣裳,就按在了妆镜前,梳了个规规矩矩的双螺髻。

一小撮头发披散下来,搭在耳边,显出几分娴静来。

满月望着镜子,对今日自己的手艺无比满意:“看来今天奴婢这双手是知道日子重要,总算是半点没辜负姑娘花容月貌。您瞧,真好看。今日离珠小姐若见了您,保管气歪鼻子。”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她?”

谢馥微微皱眉。

“您该不会还没听说吧?”满月撇嘴,一脸的讶然,“那一日白芦馆之会,您请了秦姑娘去,后来秦姑娘赢了她,结果人家都说姑娘你用心歹毒险恶,还输不起什么的……”

“我用心本来就歹毒险恶,我做得,旁人有什么说不得的?”

谢馥倒没觉得这些话很难听,她大体也是听过那么多回了,再难听的话从耳边过去,也不过就是一阵风罢了。

对谢馥这般不管不顾半点不关心的态度,满月着实诧异了许久,可回头想想,什么时候谢馥不是这样的态度呢?

当初敢这样做,就应该早已经能接受这样的后果。

更何况,谢馥明摆着就是要给张离珠一次难看,叫对方知道,当面针锋相对可以,谢馥半点不介意,可若是背后论人是非长短,她必定打脸回去。

做人做到这份儿上,也算是绝了。

想了想,满月终于没说话了。

最近京城的话题多围绕着谢馥张离珠秦幼惜三人转悠,大家都听得耳朵上起茧了。

她想说,可谢馥不想听,也就只好闭嘴。

张罗好谢馥的穿着打扮,满月便连忙去忙出门的事情。

今日乃是皇后娘娘在宫中主持宴会,专门叫钦天监算过了进宫的时辰,通报到各府上。

谢馥她们踩着太阳才出来半个时辰的点,上了轿子,一路到了宫门前。

到宫门前,轿子上的闺秀们都得下来,于是只见得名门闺秀鱼贯而入。

轿帘子刚刚撩开,谢馥就听见外面一声惊喜的叫喊:“馥儿!”

这声音,是葛秀。

谢馥远远看过去,葛秀今日穿了一身浅粉色的百蝶穿花百褶裙,边缘上绣着精致的银纹,脸上的妆容不浓,但是点缀得恰到好处。

该浓的地方弄,该淡的地方淡,大而有神的眼仁里透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欢欣和雀跃。

这是此刻放眼望去就能瞧见的眼神,谢馥初见微微怔了片刻,随即也就释然。

满月伸手过去扶谢馥下来。

谢馥朝前面一迈脚,就露出了水蓝绣面的绣鞋,紧接着天水蓝滚边的撒花裙角一晃,便将鞋面给遮了。

站出来,是一派的袅袅娜娜。

日头才出来,并不显得很炎热,还透着一种晨雾的清新,映衬得谢馥那一身光滑的丝绸面料光华流淌。

雪白的肌肤,淡淡的眉眼,朝着葛秀走过去的时候,脚步轻得听不到声音。

饶是已经见过谢馥各式各样的打扮,可每次瞧见她换一身衣裳,她都有一种重新认识了这人的感觉。

目光在谢馥面上停留片刻,葛秀才回过神来。

谢馥已经走到她面前:“你来得倒是很早。”

“还有来的比我更早的呢。”葛秀拉住了谢馥的手,接着朝不远处聚集在一起的大家闺秀们瞄了一眼。

谢馥随着看过去,大致知道那些人是什么身份。

看上去,这些大家闺秀们只是在闲聊,不过眼神多少都有些闪烁,并且不时有人朝着宫门看去。

宫门口站着一群侍卫,门口是几名太监,几个腰上悬着慈庆宫牌子的太监列队从宫中走出来,掐尖了嗓子说话:“传皇后娘娘懿旨,宣列位小姐入宫——”

***

一行几十人,基本都是京中的贵女。

放眼望去,适龄女子们打扮得花枝招展,除了谢馥以外无一例外,就是张离珠今日也是盛装而出。

白芦馆那一日的事情流言虽然很甚,可对她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至少表面上看不出半点痕迹。

相反,今日的张离珠看上去更张扬,更明媚,像是……

像是一只浴火的凤凰。

谢馥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这种想法到底是怎么来的,她一下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微微弯唇。

这点轻微的异样,并没有引起她身边葛秀的注意。

现在葛秀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脚上,踩在宫中的大道上,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踏错了一步,紧张得握紧了冒汗的手心。

与葛秀一般紧张的,还有不少人。

谢馥就这么淡淡地扫过去,已经发现了好几人在悄悄流汗。

沿途都有宫女引路,她们需要先去拜见皇后,之后在御花园后湖边设宴。

这个时辰还在早朝,宫中显得格外冷寂。

一路走过去,气氛紧绷,没有人多嘴,没有人说话,偶尔有宫中办事的小太监跑过,也是将腰折得弯弯地,低着头,像是一只老鼠一样从墙根儿跑过去,没资格走中间。

宫中这一条道,只有身份尊贵的人,才能走在正中。

相传,有人因为走错路,被拖出去打没了一身皮。

……

种种宫中的传言很多,很多。

每一件,都从谢馥的脑海之中划过去。

走在所有人之中,她是最气定神闲的那一个,就连走在她不远处的几名太监都有些惊讶。

很快,在这一片压抑的安静之中,慈庆宫到了。

宫中。

陈皇后再次高高坐在了殿上,只是今日,她的气色似乎又差了一些,即便是用颜色比较鲜亮的脂粉,也只能盖住那么一星半点,整个人看上去竟然透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憔悴和疲惫。

“皇后娘娘近日操劳过度,还是得要多注意休息啊。”

华丽的,雍容的,堪称旖旎的嗓音。

即便是说着劝告的话,也仿佛有无尽的雍容和懒怠。

皇后宝座左手边的位置上,端坐着一名看上去比皇后年轻漂亮许多的宫装丽人,细细描摹的眼角,精心勾画的眉梢,轻轻敷上的粉黛,淡淡扫过的红唇……

坐在那里,活脱脱一副浓妆艳抹仕女图。

人是坐得端端正正的,可偏偏若只听她说话,会以为这人似乎是懒懒地倚靠在榻上。

深紫的宫装上绣着明黄的金线,一朵一朵的繁花盛开在她的衣袖边缘,即便只是坐在皇后的下首,也透着一种盛气凌人的味道。

她给人的感觉,全然与她那上挑的眼尾一般无二。

这,便是太子的生母,宠冠六宫的李贵妃了——

一个,曾经说要摔死自己孩子的女人。

雍容地抬起自己涂着蔻丹的手指来,闲闲看了一眼,李贵妃耳边响起了皇后的咳嗽声。

她唇边挂了笑意,却没再抬头,仿佛皇后的咳嗽也不如她指甲上的蔻丹来得吸引人。

“皇后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呢?”

“咳咳……”

皇后一阵咳嗽,还未停止,好不容易止住了,听见李贵妃这样的一句话,原本便没什么血色的面色,又白了几分。

“昨夜皇上去你宫中了?”

“臣妾推说身子不好,没敢留他。”李贵妃老老实实地说了,继而一声长叹,重新抬起头来,猫儿一样的一双眼底,才带了几分真心实意,“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听了,满面的黯然。

“你何罪之有?是皇上自己太荒唐。昨日可也请了太医诊病吧?”

“诊过了。”李贵妃重又低下头,“只不过也就那个样子。皇后娘娘,依着臣妾说,那陪在皇上身边的猛冲就是个祸害,什么地方不领,竟把皇上朝那种脏地方引?您在养病,怕是不知道,六宫之中人心惶惶,谁敢在这时候去伺候皇上?”

“本宫如何不知,可又有什么办法?”

名义上的六宫之主,可实际上一切还是得听皇帝的。

陈皇后目光之中忽然添了几分灰败和疲惫,她的目光,落在了李贵妃的脸上。

鲜艳的宫装,衬得这一张年轻的脸,越发娇艳。

那一瞬间,陈皇后心里忽然浮出一种荒谬的感觉来:也许,李贵妃巴不得皇上患病吧?

可这终归是无凭无据又大逆不道的想法,皇后强压下这样的感觉,抬头看向前方:“冯保,你回来了。”

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正从殿门口进来。

还没进殿门,他就听见了皇后的声音,透着一种有气无力,让人有几分心惊肉跳。

冯保两手袖着,一张白净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的情绪波动,刚跨进门来就给皇后行礼:“启禀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今日宫宴邀请的各府小姐,此刻都已经到了殿外,请娘娘召见。”

皇后这才想起,自己光顾着与李贵妃说话,都忘了正事了。

咳嗽两声,她强压下喉咙里的痒意,道一声:“宣。”